第19節(jié)
早飯后,顧泊遠帶著顧越皎他們?nèi)郯苍航o老夫人請安,完了,顧泊遠去鴻鵠書院,顧越皎去刑部衙門,顧越涵他們則去書房后邊的空地練武,軍侯世家,學武必不可少,顧泊遠請了專門的夫子教他們,幾兄弟四歲就開始啟蒙練武。 夏姜芙跳了會絲帶舞,秋翠端著瓷盆進屋,鐵青著臉色,多次欲言又止,夏姜芙不慌不忙洗臉喝茶,問道,“是不是出什么事兒了?” “他們欺人太甚,明明沒影的事兒,說得跟真的似的,聽說消息傳到國公府,寧老夫人和國公夫人極為不悅,怕要上門質(zhì)問您呢?!睂巼滋N深厚,國公爺?shù)拈T生遍布天下,夏姜芙侮辱國公府小姐,國公府眾人不會善罷甘休。 夏姜芙勾著花露擦臉,輕輕笑道,“還以為多大的事,謠言止于智者,你計較個什么勁兒......” “奴婢不止氣這個?!比糁魂P(guān)于國公府小姐,秋翠頂多為顧府處境憂心,不會生氣,她氣的外邊人狗眼看人低,“那些人瞧不起侯府,損大少爺是斯文敗類......他們不只說大少爺,將幾位少爺都罵進去了,篤定幾位少爺娶不著少夫人?!?/br> 夏姜芙坐在太師椅上,興致勃勃道,“還有這種傳聞?昧著良心說這話,她們也不怕閃了舌根!” “皎皎他們是我肚里出來的,貌若潘安,儀表堂堂,會娶不著媳婦?我看她們是吃不著葡萄嫌葡萄酸,你別氣了,和這種人嘔氣不值得,待會你把管家找來,我琢磨著向裴夫子借幾盆名貴的花,辦個賞花宴,為皎皎挑個漂亮的媳婦?!毕慕綄⒛樕系幕赌▌颍砩系暮股⒘诵?,她才去罩房沐浴。 穿戴一新出來,管家已經(jīng)在了,顧越澤他們也在,夏姜芙說了辦賞花宴的事兒,“小六,你去書院問裴夫子借幾盆花,越澤,你和小四小五寫帖子.......” 管家躬身立在一側(cè),聽了夏姜芙的話,他眉宇蹙了蹙,小聲提醒道,“夫人,六少爺早先摘了裴夫子的美人笑,堂而皇之上門借,裴夫子怕是不會答應(yīng),還是讓侯爺親自去吧?!?/br> 裴夫子嗜花如命,哪兒肯借給顧越流,況且,顧越流貿(mào)貿(mào)然上門,乃是對裴夫子不敬,裴夫子是天下讀書人的表率,招惹他,沒有好處。 “裴夫子心胸寬廣,不會斤斤計較,小六是裴夫子的學生,又已認錯,裴夫子不會為難他的?!毕慕阶刈唬淮芗业?,“讓針線房的給幾位少爺多做幾身衣衫,接下來府里應(yīng)酬多,別給少爺們穿重件的衣衫?!?/br> 服飾上她向來講究,除非喜歡的款式布料,否則她不會重復穿衣,窮養(yǎng)子富養(yǎng)女,顧越皎他們四季衣衫過得去就成,但眼下境況不同,顧越皎說親,幾兄弟是門面,不得寒磣了。 管家俯首稱是。 夏姜芙又道,“三少爺他們寫好帖子,你今日就送出去,院子里的燈籠全部換新,花草枝椏修剪一遍......” “老奴記下了?!?/br> 交代好事情就沒夏姜芙什么事了,她把管是mama叫到屋里,叮囑她們著手準備顧越皎的聘禮,很是看重長子的親事。 不消半個時辰,夏姜芙備聘禮的消息不脛而走,一紫色衣衫的丫鬟邁著小步拾上臺階,湊到柳瑜弦耳朵邊說了幾句,柳瑜弦不屑地輕哼,“不撞南墻不回頭,待求娶被拒,就知道什么叫丟臉了?!?/br> 她旁邊坐著的夫人們側(cè)目,“難道長寧侯府有消息出來了?” 說話的是明瑞侯夫人,今日她生辰,邀請了許多人過府小敘,柳瑜弦是其中之一。 明瑞侯府祖上是文官出身,極少和武將人家走動,還是到了明源維襲爵后才與武將世家走動,□□打下江山,朝廷重武輕文,武將地位崇高常毆打文人,幾代帝王過去,天下太平,皇上勵精圖治,文人的地位高過了武將。 如今的朝堂,文官明顯比武官有話語權(quán),文人已然將武官踩在了腳底,只是比較尋常武將而言,像承恩侯和長寧侯這種,文官還是忌憚的。 所以,滿朝文武,巴結(jié)承恩侯和長寧侯的數(shù)不勝數(shù),但二人害怕背上結(jié)黨營私的罪名,素來不和朝堂上的人走太近,故而,想攀交情的多走侯夫人的路子,柳瑜弦八面玲瓏,不會給人難堪,許多人愿意親近。 而夏姜芙說話口無遮攔,做事任性妄為,甚少有人和她往來,即使下了帖子,夏姜芙也不見得赴宴。 就像傅蓉慧,礙于長寧侯面子,當日是給侯府去了帖子的,夏姜芙只差管家贈了盒臟不啦嘰的糊糊和一只手鐲,手鐲質(zhì)地好,還算過得去,那盒糊糊,她懶得多看一眼,女兒要,她隨手就給了,私心講,她不喜歡夏姜芙,怎么看怎么不順眼,原因她說不上來,反正就是不喜歡。 夏姜芙給長子議親的風聲傳得人盡皆知,目前來看,國公府幾位小姐是不會嫁進侯府的,夏姜芙打的算盤落空了。 傳言沸沸揚揚,一直未傳出夏姜芙作何回應(yīng),聽柳瑜弦話里的意思,好像有什么,因而她才有此一問。 “聽說,她著手置備聘禮了,真不知哪兒來的自信?!痹趫龅亩际蔷┏怯蓄^有臉的侯爵夫人,多有往來,柳瑜弦沒掩飾臉上的嫌棄,“以她目中無人的性子,做了婆婆怕是更變本加厲,寸步不離鞍前馬后,我要有女兒,可舍不得她被人蹉跎?!?/br> 夏姜芙身份低微,辦事不按大戶人家的規(guī)矩,正經(jīng)高門嬌養(yǎng)的小姐哪兒禁得住夏姜芙的‘規(guī)矩’,身份懸殊,輩分低的肯定吃苦,尤其,顧越皎又是出了名的孝子,前些年城中有幾名紈绔出言侮辱了夏姜芙兩句,顧越皎當場割了他們的舌頭讓他們再不能說話,手段毒辣,無人能及,幾家聯(lián)名上書彈劾顧越皎心腸狠毒,折子沒呈到皇上跟前就被顧越皎以逼良為娼,魚rou百姓的罪關(guān)押入獄,翻身的余地都沒有。 而當時街上,有位進京趕考的考生替夏姜芙說了幾句話,顧越皎念著他的好,為其奔走,如今在州上任職,兩年前的震驚朝野的貪污案,據(jù)說他有份,硬是被顧越皎抹了去。 孝子的妻子不好當,她們是過來人,再明白其中酸楚不過。 “是啊,花無百日紅,誰知她能囂張多久?”比起柳瑜弦的輕視,傅蓉慧更多的是擔憂女兒的將來,夏姜芙囂張全靠長寧侯對朝廷有功,皇上念著當年的扶持之恩睜只眼閉只眼,帝心難測,有朝一日皇上心情不好要拿人開刀,夏姜芙怕是首選。 長寧侯府富貴,但她看來不長久。 一府崢嶸,體現(xiàn)于主母的談吐舉止間,夏姜芙,沒有做主母的風范。 這話問到柳瑜弦心坎上了,如今的朝野,文官出類拔萃,人才濟濟,武將卻只有陸顧兩家撐著,假如顧府沒落,就剩陸府獨大,整個京城,承恩侯府成了武官表率,會更受推崇。 “待長寧侯讓爵的那天吧?!遍L寧侯立下的功勞抵了夏姜芙的過錯,等哪天長寧侯不再領(lǐng)軍打仗,立不了軍功,夏姜芙的所作所為自有人追究,任皇上也偏袒不了她。 聊起夏姜芙,幾人少不得想起夏姜芙在南園的豪言壯語。 “虧得只有三個兒子參加春闈,有狀元榜眼探花供她選,要有四個兒子去了,她還不得讓皇上給第四名賜個稱謂?” “這還不離譜,就怕她說兩個兒子并列狀元就丟臉了?!?/br> 說著,幾人忍俊不禁笑了起來...... 不遠處的小徑上,秋翠將幾位夫人丑陋的嘴臉看得清清楚楚,擔心夏姜芙想不開,扶著她欲掉頭回走,“夫人,我們還是回吧?!?/br> 裝什么知書達理,溫婉嫻雅,背后說人長短,與長舌婦有何分別? 夏姜芙拍拍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扶了扶頭上的蝴蝶簪花,邁著步子輕快走了過去,“看幾位夫人笑得眼角褶子脂粉都蓋不住了,什么事這么好笑?。空f來我也開心開心?!?/br> 語落,亭里坐著的幾位夫人皆變了臉色,錯愕的看著夏姜芙,臉上盡是尷尬。 尷尬過后,不約而同將目光移至傅蓉慧,眼神詢問夏姜芙怎么來了。 傅蓉慧暗暗搖頭,掩帕掖了掖笑出淚花的眼角,起身迎了出去,呵斥夏姜芙身后的丫鬟,“貴客上門,怎么不通稟,怠慢了怎么辦?” 丫鬟也委屈,都快午時了,誰想到府里還會來客,她領(lǐng)著夏姜芙穿過回廊就想大聲通稟來著,又怕傅蓉慧訓斥她尖聲粗氣不懂規(guī)矩,故而想著近些了再說,聽清內(nèi)容,她滿臉窘迫,哪兒記得要提醒句。 自知犯了大錯,她雙腿一屈跪了下來,惶惶不安道,“奴婢知錯,請夫人責罰......” “和這個丫鬟無關(guān),我攔著不讓她驚擾你們的,看你們氣氛融融,笑得前合后仰,我哪兒好意思打斷?!毕慕叫Σ[瞇的走上臺階,“你們繼續(xù),別因為我壞了氣氛,方才說到哪兒了?” 傅蓉慧面上都有些掛不住,換作其他人聽別人講自己笑話,要么偷偷離開,要么當什么都沒發(fā)生過,夏姜芙卻不依不饒,難怪不討人喜歡,這點,委實可惡。 “隨便聊聊而已,陸夫人快坐,管家下帖子時收了禮,還以為你不來了呢。”傅蓉慧招呼夏姜芙落座,強顏歡笑的轉(zhuǎn)移話題。 夏姜芙拉著裙子,慢悠悠坐下,“原本不來了,忙活府里的事無聊,經(jīng)過外邊,憶起你今天生辰,來湊湊熱鬧?!?/br> 她說的實話,她真沒打算來,但要給顧越皎說親,不得不出門轉(zhuǎn),萬一遇著合適的姑娘可以帶回家,經(jīng)過旁邊街道,秋翠說今日傅蓉慧生辰,給她下了帖子,左右在街上沒什么收獲,就來明瑞侯府轉(zhuǎn)轉(zhuǎn)。 傅蓉慧嘴角抽了抽,湊巧轉(zhuǎn)到府外,莫不是有什么其他心思? 她為明瑞侯生了二子一女,女兒十六,正是說親的年齡,難道夏姜芙想...... 門都沒有! 夏姜芙注意到傅蓉慧臉色不太好看,暗道她還算有點羞恥心,不像柳瑜弦,說人壞話被抓著現(xiàn)行還臉不紅心不跳的,論厚顏無恥,誰比得過她? “我來是告訴大家一件事,過些日子府里辦賞花宴,你們有空就過來坐坐,到時有裴夫子培育的花。”夏姜芙盡量將語氣放輕,裝作不在意的模樣,但上翹的嘴角明顯透露出她無聲的炫耀。 裴夫子培育的花,千金難求,裴夫子肯借給夏姜芙? 她們表示懷疑。 一時之間,在場無人吭聲,夏姜芙饒有興致的問道,“方才你們笑什么來著?” 傅蓉慧抽了抽嘴角,擔心夏姜芙報復她,提出娶她女兒,第一次,失禮的沒有應(yīng)答,倒是柳瑜弦無所謂的將她們議論之事說了,夏姜芙護短,那些話不是說不出來。 “還以為什么大不了的事兒,四個兒子參加春闈,全并列狀元啊,有什么好大驚小怪的,不分高下的人比比皆是,并列狀元又不是什么荒唐事兒?!毕慕秸Z氣婉轉(zhuǎn),低垂的眼瞼輕飄飄掃過眾人,像在反諷在場的人少見多怪。 眾夫人皆變了臉色。 柳瑜弦不屑的呵了聲,嘲諷道,“從古至今,沒聽過狀元并列一說,長寧侯夫人還真是語出驚人啊?!?/br> 沒念過書,不知天高地厚! 話不投機半句多,夏姜芙很快轉(zhuǎn)移了話題,問柳瑜弦道,“承恩侯夫人不是準備給陸二少說親嗎,可有眉目了?” 她主動問起,柳瑜弦不由得挑了挑眉,反問道,“你給顧大少說親可有眉目了?” “我就是沒眉目才問你取經(jīng),聽說大少夫人賢惠溫順,各方面甚合你意,特來問問?!毕慕浇舆^丫鬟倒的茶,湊鼻尖嗅了嗅,端著不喝。 柳瑜弦對她鄙視更甚,卻也還算給面子,“不知侯夫人想挑個什么樣的兒媳婦?” “長得好看的,愛打扮的,不吝嗇稱贊人的?!毕慕綆缀跸攵紱]想就脫口而出。 亭內(nèi)寂靜許久,柳瑜弦連白眼都懶得翻,人家是有其母必有其子,夏姜芙是有什么樣的婆婆就有什么樣的兒媳,這種女子,京城一抓一大把,屠夫之女都有資格。 娶妻當娶賢,從沒聽說過娶妻當娶美的。 膚淺就是膚淺,骨子里透出來,改不掉。 “依著這個條件,長寧侯夫人莫不是想與在場的人某位夫人結(jié)親?”柳瑜弦虛著眼,精明的瞅了眼不發(fā)一言的傅蓉慧,心下了然。 除了她,在場的夫人們皆有適齡的女兒,萬一被夏姜芙盯上,不嫁進侯府都有損些名聲,甩都甩不掉。 因而,不接話才是上策。 夏姜芙漫不經(jīng)心的抬頭,目光望向不遠處的庭院,惋惜道,“她們,不適合!” 啥?其他幾位夫人眨眼,面面相覷,心道夏姜芙是什么意思,她們的女兒是丑八怪配不上顧越皎是不是?簡直奇恥大辱。 幾位夫人鼓著眼,要夏姜芙給個說法,否則別想好過,是可忍孰不可忍,竟敢嫌棄她們女兒丑,太不要臉了。 夏姜芙好似沒注意眾夫人如狼似虎的眼神,氣定神閑道,“美則美矣,但不夠愛打扮?!?/br> 她要選的是由內(nèi)而外愛美愛打扮之人,這些小姐們,出門金玉滿佩,在府肯定懶惰,穿著上得過且過,她才不要這種兒媳呢。 尤其,說實話,并不是美得驚艷的那種。 至于稱贊人,能做到的更是少之又少。 在旁邊庭院遇著的那幕讓她決定對那些大家閨秀避而遠之,說個話恨不得挖坑將人埋了,一坑又一坑,她活了大半輩子的人聽著都覺得細思恐極,放顧越皎身邊,不是讓自己提心吊膽嗎? 當然,后面兩者原因不好當眾說,說出來得罪人。 傅蓉慧聽到夏姜芙不會和她結(jié)親,心里松口氣的同時又惱怒異常,她嬌生慣養(yǎng)的女兒竟被個挖棺材的人嫌棄,心情當真是復雜,但她生辰,太計較反而丟了她的臉,因此,她恢復常態(tài),將話題轉(zhuǎn)到了殿試上,很想知道皇上會欽點誰做狀元…… 這個話題時下正新鮮,且討論的人多,眾人來了興致,氣氛逐漸轉(zhuǎn)好。 夏姜芙聊了半個時辰就回了,顧泊遠不讓她吃外邊的東西,進明瑞侯府后,她滴水未沾,來得快去得快,眾人不知道她中過毒,看不明白她用意,說她故意來套近乎吧,說的話又不中聽,說她耀武揚威來的吧,謠言不是她們散播的,夏姜芙找錯了人。 思來想去一句話:夏姜芙的言行舉止,不要拿常理推斷。 關(guān)于寧顧兩府的謠言越演越烈,甚至有人說顧越皎和國公府小姐私定終生,夏姜芙推波助瀾,只待寧老夫人點頭,立馬下聘,事情傳到后邊,成了夏姜芙居心叵測,故意散播謠言,逼著國公府把小姐嫁給顧越皎。 秋翠急得下巴冒出痘痘,虛火旺盛,吃了藥也不見好,整天纏著問夏姜芙怎么辦,這個黑鍋,夏姜芙就這么背了? 夏姜芙讓她別著急,她每天坐著馬車閑逛,不就是想給顧越皎說親嗎,但街上小姐多雖多,怎么都不太滿意,可不得繼續(xù)找? 這幾天走遍了京城有名的脂粉鋪,首飾鋪,也遇著許多容貌秀美的小姐,可瞧著還行,談吐經(jīng)不起考究,要么說話含沙射影損人,要么中規(guī)中矩沒有生氣,甚至碰到了當天在明瑞侯府做客的那些小姐,更是要不得。 選個合心意,合眼緣的兒媳,難哪。 昨晚下了場雨,空氣里彌漫著淡淡的泥土的芳香,夏姜芙坐在二樓的窗戶邊,低頭望著濕噠噠的青石路,眼神如水洗過似的,一眨不眨。 這是家字畫鋪,五十多年了,掌柜都換了好些人,顧泊遠推薦的地兒,他說能找到這家鋪子來的多是大儒,男的,上了年紀的。 如果有女的,就是她未來兒媳了! 作者有話要說: 半夜,已為祖母的夏姜芙夢醒,伸手抱過枕邊人,“我夢見婆婆,先皇,還有高祖皇帝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