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節(jié)
葉蟬戚戚然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心道姑娘你怎么這么挑!我們雖然還沒到那個萬人之上的位子,可是早晚會的??!而且你現(xiàn)在來,我們也還是會好好寵著你的??! 當天入夜后,葉蟬想著女兒,跟謝遲好生“努力”了一下。 在這方面,他的勁頭一直比她足。多半時候,她也就能接他三兩個回合的招,再往后就不成了,她會哭天搶地地求放過。 但這回儼然不一樣,對女兒的迫切期待使得葉蟬咬牙堅持,以至于最后一回時,謝遲摟著她直笑。 他邊努力邊笑邊哄她:“這事有命數(shù)在,我覺得你自己著急沒用?!?/br> 葉蟬:“盡人事,聽天命!” 謝遲:“行行行你說得都對……” 于是第二天早上,太子妃沒能起得來床。 第三天,還是沒能起來。與此同時,有些風聲從清涼殿中飄了出來,隨著夏末的暖風一起往山下散,有意無意地慢慢飄進了宗親朝臣們的耳中。 人們便逐漸聽聞,陛下似乎有禪位太子的打算。這個說法一石激起千層浪,惹得郢山一帶一下子就熱鬧了起來,連帶著洛安也開始動蕩。 話是皇帝著人散開的,但因此要更加忙上一陣的,顯然還包括謝遲和葉蟬。 葉蟬在行宮中所住的錦華宮因此被踏破門檻,自巫蠱案后因為各種顧慮而不敢來走動的各府女眷絡(luò)繹不絕地來了。這搞的葉蟬在第三日時不得不撐著沒好全的腰痛起了床,強行掛著滿臉的笑見她們。 她這般撐了有好幾日,后來腰疼慢慢好了,但累得精神不大行了。葉蟬就又叫人閉了宮門,未來兩日誰也不見,稍稍地躲了一下清凈。 山下,五世子謝遇聽到行宮里傳出來的話后,也已經(jīng)不安了好幾日。 最讓他不安的,是他摸不清這話究竟是有人在設(shè)計給太子下套,還是皇帝的意思。若是前者那不要緊,他作壁上觀就好,反正他巴不得太子倒霉。 可若是后者,那就糟糕了。他和太子已經(jīng)交惡多年,若太子再提前登基,還能有他的好處?他簡直能看到五王府世子位易主的那一天。 這是最要命的,也是他先前沒料到的。近兩年,他父王的身子已經(jīng)不太行了,他一邊擔憂,一邊也有那么一點淡淡的慶幸。因為只要父王在今上還在世時故去,承繼這親王位的便一定是他,來日新君登基覺得他礙眼也晚了。 廢一個世子,可比廢一個親王要簡單太多。 謝遇心里越想越急,但話說回來,他也不能真盼著自家親爹早死。正妃石氏瞧著他也急得很,幾度欲言又止后,到底開口說了:“要不……我去跟太子妃多走動走動?” 石氏想,先前兩家是已經(jīng)交惡很久了,可俗話說見面三分情。她從現(xiàn)在開始和太子妃多走動,就算太子在三五個月后就登基,也得給他們留點面子不是? 謝遇心里卻覺得這主意不管用。但說不管用,他又想不出什么別的管用的點子。 于是沉悶了良久之后,謝遇點了頭:“行吧。你恭敬一些,跟他們服個軟?!?/br> 先服個軟也不虧。若這風聲并非皇帝放出,而是有人在給太子設(shè)套,那若此計得逞,太子當真被一舉擊倒之時,他們再躲遠也不遲。 反正現(xiàn)在圍在太子身邊的人那么多,一旦太子出事,也都會作鳥獸散的,不差他們一個。 石氏聽罷就讓人去著手備厚禮,著意說了都要一等一的好東西,必要一舉顯出恭敬才好。 洛安城里,謝逢從宮中當完值回府后,一進府門就看到四個孩子都跑了過來:“爹!” “怎么都出來了?”他笑著把最小的女兒抱了起來,她才不到兩歲,還不太會說話,就指著里頭說,“娘和姨娘……” 謝逢抬頭一瞧,才注意到胥氏和南宮氏也都出來了,正在次進門那兒看著他。 他于是把孩子放了下來,讓他們先去玩。這四個孩子里兩個兒子是胥氏生的,兩個女兒是南宮氏的,但素日都跟一母同胞的親兄弟姐妹一樣??闯龃笕藗冇惺拢麄兙褪掷忠黄鹜箢^跑了。 謝逢走向胥氏和南宮氏:“怎么了?” 一妻一妾相視一望,然后胥氏先開了口:“行宮里傳出來的話,你聽說了么?” 謝逢一愣,旋即便明白過來她指的是什么話,點了點頭:“聽說了?!?/br> 接著就聽南宮氏道:“我和胥jiejie商量了一晚上,也不知道怎么辦好,只能等著你回來……” 謝逢嗤地一笑,心說怪不得你們倆眼下都青得跟挨了拳頭似的。 而后三人便一起進了正院,到胥氏房里去說話。胥氏和南宮氏都說,聽聞陛下要禪位,不知是喜還是憂。 照理來說,他們府和當今太子關(guān)系好,等到太子繼位,他們的苦日子就算到頭了??墒?,那似乎得是今上不在了才行。 如今今上要禪位,那也就是說太子登基之后,還得顧念他的看法、顧念從前的事情,那會不會新君也要接著壓著他們? 謝逢當年的事,可以說是個冤案??善椒催@種事,若新君繼位后不立刻著手開始做,而是反過來繼續(xù)壓他們些年,那就等同于新君也默認他是有罪的。 這樣一來,日后就算今上殯天,他們還能不能翻身,也不好說了。 為這事,胥氏急,南宮氏更急。南宮氏膝下是兩個女兒,封位是她們一生的依靠。謝逢不翻案,她們連個縣主也混不到。 謝逢聽她們兩個說完,就徑自沉吟了起來。二人等了等,南宮氏面露急色,胥氏便替她把話說了:“我們覺得,這事大意不得。咱們家里頭的男孩子還能自己掙前程,但兩個姑娘還是得盡快有個封位才是。若不然兄弟護得了她們一時,也護不了她們一世——這身份不尷不尬的,萬一來日一道旨意把她們嫁出洛安呢?再想護著她們不也鞭長莫及?” 目下宗親們都沒什么正經(jīng)封地了,親王們也沒法在自己的封地上位女兒挑夫婿。那就只能盡量讓她們都嫁在洛安,日后好有個照應(yīng)。 但宗室女的婚事,往往也不是當?shù)木湍苷f了算的。 謝逢聽罷又悶了會兒,搖了搖頭:“不會的。如若陛下禪位,我的前程是不好說。但太子殿下……總還是會顧及著點家里?!?/br> 謝遲是顧念情分的人。他管謝遲叫了這么多年的哥,他心里有數(shù)。 胥氏點頭:“你若說得這么肯定,我們就聽你的??蛇€有一樣就是……你瞧我們要不要跟東宮走動一二?” 打從謝遲當了太子之后,他們之間走動是很少的,不論是謝逢和謝遲還是她們和太子妃。 這主要是因為謝逢怕給謝遲惹麻煩,但現(xiàn)下的情形不太一樣了。 陛下既然連禪位的主意都能打,那說明謝遲在他眼里已經(jīng)是不可動搖的儲君。他們就算不被皇帝喜歡,日常有個走動大概也沒什么。 而且,現(xiàn)下勢必人人都想和太子結(jié)個善緣。他們在此時依舊毫無動作,會不會就完全落了人后?太子會不會忘了他們,或者對他們不滿? 謝逢鎖眉思量起來。 若論品行,他知道太子絕不是個勢利的人??蛇@事,也不只是勢利不勢利的事。 人情關(guān)系是要有往來的。這些年,太子幫了他們那么多,他們理當有所表示。先前若所有人都動了起來,他們卻毫無反應(yīng),太子對他們存了不滿,也沒什么不對。 最終他一喟:“陛下不喜歡我,咱不能往行宮去,也不能去東宮。你們著手備份禮吧,備得厚一些,借……中秋的由頭,送到行宮去?!?/br> 中秋是闔家團圓的節(jié)日,會在中秋走動的,也只有家人。 謝逢現(xiàn)下地位尷尬,又全然不敢讓皇帝注意到他,不敢在政事上與謝遲有任何交集,就只能寄希望于這點“家人”的情分了。 幾日之后,謝四公子府的禮送到行宮時,太子妃正忙著和五世子妃喝茶。 在不遠處孩子們住的地方,元顯元晉則忙著給弟弟們“補課”。 元晉咬牙切齒地跟他們說:“那個五世子最討厭了。當年他和父王一起隨駕秋狝,挖了個陷阱想摔死父王!” ——當年他和大哥都還小,這事是后來聽宮人說起來的。若不然,他們一定找這個五世子打架! “這么討厭嗎?”元晨一聲冷哼,哼完就要朝外去,“那不讓母妃跟那個世子妃喝茶,讓她走!” “哎哎哎哎哎……你回來!”幾個當哥哥的又趕緊把他拽回來。元顯樂不可支地抱著他坐到床上,語重心長地告訴他:“跟你說這些,不是讓你去鬧事,是讓你心里清楚誰好誰壞,免得被壞人坑!” 旁邊的元昕卻有點別的想法。 他想了想,跑出去叫了個宦官進來,仰著頭問他:“這幾天,七世子妃和八世子妃來見過母妃嗎?” 七世子和八世子,是跟父王交好的人。 那宦官欠身說:“來過,昨日兩位世子妃是一道來的,去湖邊散了好一會兒才走。” 元昕點點頭,一本正經(jīng)道:“那你去備幾份禮,給這兩個府的堂兄弟們。玩的用的都行,要備的一樣厚,就說是我們兄弟幾個送的,有空我們一起騎馬去!” 第171章 五世子妃上午時進的行宮,硬生生地耗到了下午才走。葉蟬其實早就想下逐客令了,但當下天子禪位的事剛提起來,那么多眼睛都盯著他們,五世子又是宗親,她只能先與人為善。 不過,不知是不是巫蠱的事讓葉蟬心硬了的緣故,她現(xiàn)在愈發(fā)地不樂意吃啞巴虧了。 五世子妃上她這兒來套近乎,她不得不接著,但是她可以用別的法子讓五世子妃知道,自己不待見她。 “今年新貢進來的螺黛,取一些給七世子妃和八世子妃拿去,謝四公子那里也送一份,另外再給謝四公子那邊送些金銀。金銀就別記檔了,從我的私房錢里取便是。” 她這么吩咐著,謝遲剛好進來,正好聽了個大概。 他便笑起來:“這是跟五世子妃較勁呢?怎么回事?我可聽說她備了好厚的一份禮?!?/br> 葉蟬翻了一記白眼。 那禮可真是厚禮,兩套珠釵首飾都是一瞧工藝就能看出貴得不得了。另有一匣蘇杭的絲帕,質(zhì)地輕薄柔軟,還有淡淡的光澤,繡工也是極好的,比尚工局出來的東西還精巧。 ——這些東西,如果是謝逐謝追謝逢府里的女眷給她送來,她一定實實在在地高興一場,但是謝遇那邊是另一回事,葉蟬分得清好賴。 之前的那么多年里,兩邊都鬧成什么樣子了?就是在謝遲進了東宮之后,謝遇也沒有半點恭敬。 如今可好,皇帝說了要禪位,他們就這樣湊過來?只是日常的熟絡(luò)一二那也就算了,葉蟬愿意好好地應(yīng)付??墒莻溥@樣罕見的厚禮是什么意思?是巴結(jié)還是施壓?如果是巴結(jié),做到這么過火實在令人惡心,如果是施壓……呵,那他們可找錯了人了。 謝遲看她翻白眼就想樂,但也不再逗她了。他坐到羅漢床上喝了口茶,跟她說:“不待見不用自己憋著。珠釵首飾宮女們不能用,你收著日后賞給命婦就是。帕子沒那么多講究,賞給身邊的人就完了?!?/br> 葉蟬冷哼著一笑:“已經(jīng)賞下去了!” 那一匣子里二十多條帕子,她讓青釉青瓷她們八個先挑了,余下的讓她們分給手底下的小宮女。她這邊自巫蠱案后新進來的小宮女都是十三四歲,見了這些精巧的東西喜歡得不得了。 然后她把榻桌上的一方木匣推給了他:“這是謝四公子那邊送來的,你看看?!?/br> 謝遲就隨手拿過來看,打開一瞧,不由輕吸了口涼氣。 ——匣子里整整齊齊地放著六塊東西,兩塊翠玉晶瑩通透,兩顆東珠有小孩的拳頭那么大。還有兩塊南紅料,雖然還沒打磨,但一看就是極好的成色,交給工匠做手串或是做佩都行。 葉蟬說:“我剛跟五世子妃置完氣,就看見了這個。他們怎么也備這么厚的禮?最近出什么事了嗎?” 沒出什么事啊…… 謝遲想了想,估計是謝逢心里又不安生了。 他當太子之后,跟謝逢的走動確實是少了,有一部分是因為怕父皇不快,另一部分也確實是忙不開。其實不止是謝逢,就是和謝逐謝追之間的走動也比先前少了大半,但謝逢眼下身份尷尬,難免比謝逐他們更緊張這些事,謝遲見了這些東西覺得無奈,但也沒法說他這樣不好。 謝逢現(xiàn)在也二十五了,從十八歲到二十五,他擔驚受怕了七年。 謝遲一嘆:“收著吧。別人的禮你都收了,獨把他的退回去也不好,改日尋個由頭還個厚禮就是?!?/br> 以謝逢現(xiàn)下的處境,大約置辦不起這么貴重的東西了,這幾樣禮估計都是從前積攢下來的。 葉蟬點點頭:“我也這么想。已經(jīng)讓人備了些禮還回去了,等過兩個月他家小女兒過生辰的時候,再備份厚禮給孩子?!?/br> 謝遲也覺得這樣就行了,于是這事到此為止,二人著人傳了膳。用膳的時候孩子們都沒在,周志才說他們片刻前去了清涼殿,看樣子應(yīng)該是讓陛下扣在了清涼殿用膳。夫妻二人挺高興,又多了個難得的二人共處的時光。 待得用完膳,謝遲說還有兩本折子要拿到清涼殿去和父皇議一議,便徑自出了門。剛邁出門檻,他就聽劉雙領(lǐng)稟了元昕給謝逐謝追家的孩子送東西的事。 謝遲啞了啞,下意識地扭臉看了眼殿中,心說你們真是母子心連心…… 然后他又道:“同樣的東西多備兩份,送去謝四公子府。”說罷又繼續(xù)往清涼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