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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宗親家的小娘子在線閱讀 - 第158節(jié)

第158節(jié)

    短暫的安寂之后,人偶被一把擲在地上,人偶上字跡清晰的紙條遂即映入幾人眼簾。

    ——是陛下的八字?

    九階之上人倒不多,只有幾位重臣。但一時之間,幾道目光同時看向謝遲,個中意味不言而喻。

    謝遲心下一驚,正要辯解,余光忽見皇帝身形一顫。

    皇帝氣血沖頭,忍了一忍,還是一口鮮血噴了出來,謝遲悚然一驚:“父皇!”

    他趕忙上前攙扶,身后,虧得謝追反應快,立時大喝:“何人構陷太子?必要查個明白才是!”

    ——這也不是沒有可能。

    幾位重臣旋即恍悟,如夢初醒地收回目光,接著便有人慌忙叫宮人去傳御醫(yī)。

    歌舞升平的除夕宮宴,就此亂了起來?;实郾凰突亓俗襄返?,朝臣們雖想等在殿外看看陛下情形如何,卻被御前宮人們不由分說地先勸出了宮。

    在后宮參宴的女眷們,則是遲了一刻才聽說消息。而且宮人們不敢多嘴,就先瞞住了巫蠱的事,只說陛下身體不適,今日早些散了。

    葉蟬是被劉雙領請進了偏殿,才得知始末。

    她驚得渾身一冷,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唰地凝固了:“東宮?怎么會!”

    “臣也不知道?。 眲㈦p領的眉頭像是打了結,重重一嘆,“現(xiàn)下陛下還沒醒,殿下在紫宸殿守著。殿下說,孩子們都受了些驚,讓您先回去哄哄他們,他大約要遲些才能回了?!?/br>
    葉蟬點點頭:“好……我知道了?!?/br>
    她語氣還算平靜,但實際上已心亂如麻。

    巫蠱,詛咒天子。這在歷朝歷代,從來都是大案。

    西漢武帝時的那場巫蠱案折進去了一位皇后一位太子還有幾位公主,牽連進去的宮人、官員更人數(shù)上萬。那幾位公主和太子還都是漢武帝的親生兒女呢,謝遲……

    葉蟬用力地搖了搖頭,告訴自己不會的。

    然后,她便半刻都不敢耽擱地回了東宮。幾個孩子都受了驚嚇,不過元明往后的讀的書都還不多,不懂什么巫蠱不巫蠱的,受驚只是因為皇帝吐著血暈了過去。

    她把他們摟進懷里,元昕抬起慘白的小臉,哽咽道:“皇爺爺……”

    “皇爺爺沒事,皇爺爺沒事?!比~蟬拍著他的后背,“皇爺爺只是年紀大了,容易生病。御醫(yī)幫他調養(yǎng)調養(yǎng)便好,你們別擔心。”

    元昕點點頭,又摸著眼淚說:“我想去看皇爺爺……”

    “現(xiàn)下御醫(yī)在給你皇爺爺看病。等他醒了,母妃再帶你們過去?!比~蟬不知自己是怎么如此冷靜地把這番話說出來的。

    她好像在用這話安慰自己,皇帝會沒事,謝遲也會沒事。

    因為如若謝遲折在了這件事里,孩子們便也勢必不能再去見皇帝了。

    紫宸殿中,謝遲守在皇帝榻邊,身上一股接一股泛著惡寒。

    事情出在東宮,又是詛咒皇帝,疑點最大的自然是他。他之所以還能守在這里,不過是因為皇帝沒醒,沒人敢貿(mào)然對他這太子怎樣。

    但待得皇帝醒后,會如何做,他完全沒底。

    他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在行宮時出的那樁事。那時是有人動了皇帝的藥,咬死了是受他指使。好在皇帝不信,那宦官瘋了之后,這條線斷了,事情便被遮掩了下來,好像并沒有鬧出太多紛爭。

    但現(xiàn)下看來,他忽然覺得,那件事興許只是一個鋪墊。

    也許背后想要他命的人,根本就沒指望皇帝相信那次是他下的手。但是,如果下藥在前、巫蠱在后,一次又一次的矛頭都指向東宮,皇帝還會繼續(xù)信任他嗎?

    他不知道。

    他一時也想不出待得皇帝醒后,自己該如何辯白,只依稀覺得有一張彌天大網(wǎng)正兜頭罩下,他已然來不及逃走,卻又想不出該如何脫身。

    古往今來,死在巫蠱上的人已太多了。這在宮中已是一個不能觸碰的禁忌,似乎誰沾上了,都只有一個死字等在前頭。

    他不想這樣蒙冤死去??裳巯拢o繃的神經(jīng)已令他顧不上自己。

    他不得不去想,如若自己洗脫不了嫌隙,小蟬和孩子們該怎么辦?

    西漢武帝時的那場巫蠱之禍,戾太子劉據(jù)的三子一女和三房妻妾全都死了。

    雖然后來得以平反,但那又有什么用?

    謝遲不覺間拳頭緊握,他絕不能把家人賠在里面。

    第162章

    東宮,葉蟬哄好了孩子們,就讓周志才帶著人把各處的宮人全看住了。除卻在近前服侍的人以外,其他人一概不許出屋,出入東宮更必須來她這里回話。

    “讓容氏閔氏吳氏她們,也都在自己屋里待著。”葉蟬道。

    巫蠱不會憑空出現(xiàn),又不可能是謝遲做的,那就只能是有人在陷害謝遲?,F(xiàn)下東宮里的人,她一個都信不過。

    宜春殿西北邊的一方院子里,吳氏聽聞東宮里出了巫蠱的人偶,頓時汗毛都立了起來。然后她鬼使神差地想到,很久之前她去見鶯枝時,似乎看到過一個巫蠱模樣的東西。

    是鶯枝?鶯枝是太子妃的人,那是太子妃授意鶯枝做了這樣的事,還是鶯枝栽贓太子?

    吳氏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這些事離她太遠了,她雖早在謝遲還不是太子時就已入了府,但幾年下來,深宅大院里的那種勾心斗角,她幾乎一樣也沒經(jīng)歷過。如今乍然見了巫蠱這么大的陰謀,吳氏除卻慌神外,完全不知該怎么做。

    如果是鶯枝栽贓太子,那她便該把自己看到的告訴太子妃??扇f一是太子妃授意的怎么辦?太子妃會這么做,多半就是太子的意思,她跳出來,會不會反倒被滅口?

    吳氏亂了陣腳,冒著冷汗在屋里踱著,連呼吸都在發(fā)虛。

    宜春殿中,葉蟬在房中靜靜坐了片刻,終于一分分地冷靜了下來。

    她于是再度叫了周志才進來:“今晚你辛苦一些,安排好人,每兩刻就四處巡視一圈,有私自溜出來的,不論是為什么,先押起來?!?/br>
    東宮里現(xiàn)在顯然有問題,那待得皇帝醒來,不論他信不信謝遲,這一干宮人大概都是要審一審的。她幫不上忙,但可以保證他們暫時不再和外界有什么聯(lián)系,避免節(jié)外生枝。

    周志才便應了下來,葉蟬又道:“讓小廚房備膳……備個打鹵面吧,吃著方便。讓他們先把鹵熬好,面挑易熟的,隨時吃隨時做?!?/br>
    周志才對這個吩咐一時有點詫異,但也沒多問,又應了一聲,就躬身退了下去。

    葉蟬兀自坐在床上,深深地緩了一口氣。

    她不能慌。目下整個東宮、整個皇宮乃至整個朝堂都盯著謝遲,也盯著她這太子妃,她不能任由自己陣腳大亂。

    就算明天滅頂之災便要壓到頭上,她今天也要有條不紊地繼續(xù)過日子。她要讓孩子們在一個還算的安心和環(huán)境里,要讓謝遲侍疾回來時有合口的東西可以吃。

    她要讓外人看到,東宮一切安穩(wěn),沒有任何可以被解讀為心虛的跡象。

    定住了心神,葉蟬又去看了看孩子們,見孩子們確實都已安睡了,她便折回寢殿喝了盞安神茶,自己也昏昏睡去。

    紫宸殿中,謝遲守著皇帝醒來,不知不覺便疲憊到腦中昏沉,可再昏沉也還是沒有睡意。

    皇帝醒來后,會如何呢?他雖然已想到了該說什么,可他還是想知道皇帝的想法。

    他還信不信他?他還信不信他真的拿他當父親敬著?

    這些念頭很固執(zhí),讓他想個不停。他好像這時才突然明白了,謝逢為何會有那樣無法消解的痛苦。

    那是被心下當真敬重的長輩誤解時,無法置之不理的委屈和不甘。

    謝遲心驚膽寒,他甚至一度覺得紫宸殿里的炭火不足,所以冷得很。但扭頭看了看,炭其實燃得很旺,地龍也明顯向上散著熱度,一點都不冷。

    到了臨近天明時,躺在面前的人終于動了一動。

    謝遲猝然看去,皇帝虛弱地睜了眼,他于是還是有那么一剎那被喜悅壓過了全部的恐懼。皇帝薄唇翕動:“水……”

    “哦?!敝x遲回神,連忙端起旁邊小桌上的茶盞,轉回身時,手上卻不由一顫。

    ——皇帝目光空洞地看著他,面上尋不到半分感情。

    那種寒冰般的感覺頓時又包裹了全身,謝遲僵在那兒懵了一會兒,聲音微栗:“父皇……”

    “……謝遲?”皇帝蹙了蹙眉,重重一喟,“朕眼前昏得很,看不清楚。你陪朕待一會兒,若還緩不過來,就叫御醫(yī)進來?!?/br>
    謝遲心頭一松,釋然地松了口氣:“諾?!?/br>
    說著他趕緊將水端給皇帝?;实鄞_實是看得不大清楚,手伸向茶盞時都略偏了一寸。

    謝遲服侍著他喝了大半盞的水,他才示意他端開,然后氣息一緩:“御醫(yī)怎么說?”

    “御醫(yī)說父皇是……急火攻心,所以昏過去了?!敝x遲說著頓了一頓,接著道,“此事不是兒臣做的,但還父皇徹查東宮?!?/br>
    皇帝倚在枕頭上,沉默了一會兒:“你怕旁人疑你,你解釋不清?”

    謝遲搖頭,直言道:“兒臣怕父皇心存疑慮,所以……”

    “朕不疑你?!被实圯p笑了一聲,“就憑一個宦官、一個人偶,就想挑唆著朕與太子生隙?這些人拿朕當什么了。聽著,朕不會查你,你自己也姑且不要在東宮之中有什么大動作。過一陣子,待得此事淡去,你再把東宮收拾干凈便可?!?/br>
    謝遲一時感激不已,怔了片刻,才又理智道:“可若不查,那人偶……”

    總得給朝臣們一個交代吧?

    皇帝點了點頭:“過兩天,自會有人招供此事是廢太子所為。只是藏的地方太偏,從前清理殿梁時也不曾發(fā)現(xiàn)?!?/br>
    謝遲訝然,神情復雜地看了皇帝半晌,伏地下拜:“謝父皇不疑?!?/br>
    “去吧,你回去歇著,免得孩子們不安。讓御醫(yī)進來?!被实劬従彽?。

    謝遲叩首應諾,接著便向外褪去。皇帝目光昏花地看著他告退的身影,直至他完全退了出去,才將視線收了回來。

    他其實,不該這樣妄下論斷。可他真的老了,他自欺欺人地不愿多想那些骯臟的陰謀。

    他逼著自己相信,這件事一定跟謝遲沒有關系。

    希望日后不要再鬧出其他事情了。對他來說,就算現(xiàn)下兒孫滿堂承歡膝下的喜樂都是假的,他也愿意被這種虛假騙著,過完余生。

    謝遲回到東宮,就直接去了宜春殿。

    葉蟬雖然睡著,但睡得并不踏實,一聽到有動靜就醒了過來。

    看見他的瞬間,她猛然松氣:“回來了?怎么樣?”

    謝遲上了床,一把將她兜進懷里,一邊吻著她,一邊心有余悸地道:“沒事了,父皇已醒了,也肯信我。他說會把此事推到廢太子頭上,讓我趕緊回來,免得你們心里不安?!?/br>
    葉蟬原本以為自己早就定下了心神,現(xiàn)在被他圈在懷里,才發(fā)覺自己根本就沒有放松過,眼下一根根神經(jīng)都在明顯地舒緩。

    謝遲撫著她的后背,讓自己也緩了一會兒,忽地聽到她問:“餓不餓?我讓小廚房備了面給你?!?/br>
    謝遲一笑:“餓壞了,快讓他們端來?!?/br>
    葉蟬聽言就立刻做起了身,吩咐青釉去小廚房提膳。說完之后她便又栽回了他懷里,接著就都是一派輕松的閑聊了。

    她說孩子們都挺好的,雖然受了點驚,但睡得都還不錯;她說遲些時候她也要去看看父皇,父皇畢竟年紀大了嘛,生病的時候一定希望家人都圍在身邊。

    她還說,要給父皇也備些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