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節(jié)
吃完點心之后,幾個孩子經(jīng)路途顛簸積攢的疲憊就泛了上來,正好皇帝原也打算睡一睡,便讓宮人們各自帶著孩子去偏殿睡覺,他自己也好休息一會兒。 不過元昕賴著他不想走,他就把元昕留了下來,祖孫倆躺在床上又說了半晌的話。 元昕年紀小,近來從宮人口中聽說了一點點皇長子和廢太子的事,此時便童言無忌地問了起來,問皇帝“大伯二伯都是什么樣子?”。 皇帝一剎的失神,但到底不會和小孩子計較,想了想就說:“你大伯是個很好的人,二伯不太好,不上進也不孝順,你不要學(xué)他?!?/br> 元昕用力點點頭:“那我肯定不學(xué)!”接著想了想又問,“大伯有多好?唔……他和我父王比,誰更好?” 皇帝微怔,略作斟酌,把元昕摟進懷里拍了拍:“都好。你大伯和你父王,都是朕很喜歡的兒子,他們都很好?!?/br> 這話剛出口時,他以為自己是在哄孩子。因為謝遲怎么可能比得了謝迎?沒有人能比得了謝迎。 可說完之后,他卻突然而然地沉默,有點心驚地發(fā)現(xiàn),這或許是個事實。 他一時覺得有點愧疚,覺得自己對不起九泉之下的長子。一時又覺得,這樣似乎也不錯。 “你父王上進,品行也好?!彼咧?,悠長地嘆了一聲,“若你大伯還在,他們大概會很親近?!?/br> 另一邊,葉蟬被謝遲帶到了地方,才發(fā)覺他方才可能是成心把孩子支走的。 她于是不放心地看向謝遲:“這……不好吧?我瞧父皇也疲憊了些,你把孩子支過去,難免擾他歇息?!?/br> 但謝遲輕松地搖了搖頭:“孩子們都懂事,再說,還有乳母呢?!彼槐谡f著,一壁瞧了瞧眼前熱氣騰騰的池子,接著便推著葉蟬往哪邊走,“今天你什么都不必管,好好玩你的就是了?!?/br> 郢山上的幾處溫泉都好得很,最好的一處自是在皇帝所住的清涼殿后,但他們住的清正殿后的這一處也不錯,謝遲早就聽說了。 所以,早在離開洛安之前,他就想著來后一定要讓葉蟬來試一試。至于為什么把孩子都支走,是因為他覺得近來他們獨自相處時候有些少。 入主東宮之后,他實在是太忙了。雖說大多國事都還不歸他管,但大事小情他都總要聽一聽想一想,在宜春殿的時間跟在府里時去正院的時間可沒法比。 而就算他去了宜春殿,也還有一部分時候是孩子們都在的。 這么一來,他總覺得有點愧疚,感覺自己最近待她好像……不夠好? 但是吧,葉蟬現(xiàn)下卻不太有勇氣下水。 雖然這溫泉被圈在了一方獨立的院子里。院子里呢,現(xiàn)下也沒別人,可她總覺得怪害羞的! 她于是盯著水面看了一會兒就紅了臉,謝遲瞧著她的面色笑出聲:“不是吧……”他不解道,“咱倆又不是……沒看過!” 成婚多年,都“赤誠相對”多少回了!瞎害羞個什么勁啊! 葉蟬被他一說,卻羞得索性把臉捂住了:“鴛鴦浴多沒正經(jīng),我不要!” ……嘖。 謝遲笑出聲,提步就走向了旁邊的一間小竹屋。 這屋子不大,屋中小桌上有宮人們提前備好的熱茶和點心,除此之外便是兩身浴衣。浴衣最早出自于《儀禮》,發(fā)展至今已有很多種,有的方便出浴后穿著,有的質(zhì)地特殊些,泡在溫泉中穿著也不難受。 ——謝遲原本真沒打算穿這個,他想都“老夫老妻”了,用不著嘛。如今一瞧,還真多虧劉雙領(lǐng)畫蛇添足般的準備。 他于是捧著浴衣走到葉蟬面前,將衣服往她懷里一塞:“喏,進屋換衣服去!” “……”葉蟬臉還紅著,看看他,強調(diào)道,“你也得穿!” “我知道!”謝遲無奈地瞪她,等她悶著頭進了屋后,又覺得她羞赧的樣子怪可愛的。 兩個人在一起久了,值得害羞的時候自然越來越少。今日一見她這模樣,他竟然覺得十分新鮮! 于是片刻后,葉蟬一邊理著浴衣的系帶一邊從竹屋中走出來時,還沒來得及抬頭,就猝不及防地被一只手猛拽過去。 她不禁低呼著向前一栽,撞在一片溫?zé)嵘嫌滞W?,定睛一瞧,發(fā)現(xiàn)他已脫了外衣,半身赤裸著。 “……你快去換衣服!”她反手想將他往竹屋里推,但他沒把她松開,而是瞇著眼睛很認真地欣賞了她一會兒,然后伸出一根手指,挑起了她的下巴:“荒山野嶺的,這是哪兒來的小娘子?竟生得如此嬌美。” “……”葉蟬懵了,一邊在腦內(nèi)納悶他這是哪出?抽什么風(fēng)?被妖魔鬼怪附體了嗎?一邊又莫名其妙地真臉紅了起來,就像當(dāng)真是在山澗被個紈绔子弟調(diào)戲了一樣,連心跳都亂了。 然后,她想接個茬,但不知道說點什么好。 不過他也并不需要她接茬。他維持著輕挑她下巴的動作,一臉邪笑地低頭就吻了下來。 第156章 剛到行宮,大家都要歇歇,于是一時都沒什么要緊事要做。謝遲和葉蟬于是一直在溫泉里玩到傍晚,然后分別換了身干凈清爽的浴衣回到了寢殿,讓小廚房上幾道點心來。 等點心送到,葉蟬就歪到羅漢床上吃去了。她泡溫泉泡得口渴,端起一碗冰糖燉梨便吃得放不下來。被燉得綿軟的梨和冰糖一起劃過喉嚨,溫溫暖暖的感覺一直蔓延到胃里,把葉蟬舒服壞了。 不過,一小碗總共也沒多少,葉蟬吃完了梨又喝盡了湯汁后,覺得意猶未盡,便將腳從榻桌下伸過去,踢了踢謝遲。 “嗯?”謝遲吃著紅豆沙圓子抬起頭,葉蟬睇著他面前,笑吟吟道:“把你那碗燉梨給我行嗎?” 謝遲噴笑出聲,伸手將那碗燉梨一端,繞過榻桌坐到了她這邊。 葉蟬一看就懂了,愉快地爬起來靠了過去,他便切了小半塊梨喂給了她。 方才在溫泉里時,他沒少調(diào)戲葉蟬。目下葉蟬吃著梨望了他一會兒,就來勁了。 她用手指刮刮他的臉:“哪家的公子生得如此貌美?我久在東宮,太子妃妾眾多,寂寞得很,公子不妨進宮來陪陪我吧!” 她語氣嬌軟慵懶,透著幾分委屈的味道。謝遲聽得眉頭一挑,忍著笑接話說:“娘子生成這樣都不得寵?那看來太子妃定是個悍婦。” “……”葉蟬強撐著臉紅眨眨眼,“你們男人就知道把錯處都歸到女人身上——這事怎么能怪太子妃呢?太子妃人可好了。” 謝遲聽她自夸就實在憋不住了,哈哈哈哈地大笑了起來。然后,葉蟬正等他的下一口梨呢,他卻突然把碗一放,俯身就箍住了她:“那讓我看看,太子妃到底有多好?” “?!”葉蟬悚然一驚,不及反應(yīng),他的手已經(jīng)扯開了她腰際的系帶。 浴衣結(jié)構(gòu)簡單,外頭只有一層。被他一扯,交領(lǐng)就散了開來,里面淡粉色的心衣映入眼簾。葉蟬雙頰通紅,一見宮人們已然低著頭往外退去,更覺大事不好,匆忙推住他:“你是太子!可不能白日宣yin!” “都傍晚了,不算白日!”謝遲反應(yīng)很快,反駁之后便一把將她的心衣蠻扯了下來。 葉蟬欲哭無淚,他今天怎么這么好的興致? 方才在溫泉里就已經(jīng)來過一次了! 難為情死了! 另一邊,幾個孩子午睡后被皇帝帶到湖上玩了好久。行宮里湖上的花船做得很講究,一樓算是個廳,散步談事看歌舞都可以,也可以坐在外頭釣魚。二樓可以算作臥房,有床有桌,睡覺吃點心都很舒服。 皇帝便讓御膳房備了好些好吃的,自己坐在二樓看風(fēng)景,悠閑地聽著孩子們在樓下玩玩鬧鬧。偶爾有那么一個兩個跑上來,他就攔住他們喂一口點心。 玩了一會兒,元晨先一步覺得累了。他年紀最小,而且身體一直比元暉弱,這些皇帝都清楚。于是皇帝見他打哈欠,便抱著他上了羅漢床,摸摸他的頭說:“你再睡一會兒,皇爺爺陪著你?!?/br> 但小孩子玩瘋了哪能樂意乖乖睡覺?元晨便一邊哈欠連天的,一邊搖頭搖得像撥浪鼓:“不要,我不困!” “連著打了幾個哈欠了?還說不困!”皇帝佯怒道??稍刻觳慌碌夭慌?,往他懷里一靠,聲音甜甜地耍賴:“就是不困嘛!” 皇帝:“……” 他被元晨可愛得都發(fā)懵了,滯了好半晌才又回過神,一邊拍著他一邊又說:“那餓不餓?餓了的話,我們回清涼殿去用膳?” 他想著也該回去了,眼下天已漸黑,再晚一些湖上就要冷了。 但元晨搖頭:“不要不要,大哥二哥在釣魚呢,他們要比個輸贏,還沒比出來!” 釣魚?皇帝哈哈一笑,認真詢問:“他們都釣了幾條?” 元晨歪著頭糯糯道:“一條都沒釣到!” 這湖里的魚……不少??!怎么會一條都沒釣到? 皇帝覺得奇怪,就說讓元晨先歇歇,自己去看看他們怎么回事。元晨乖乖地點了點頭,皇帝就向樓下走去。 他走到船舷邊一瞧,就知道元顯元晉為什么釣不到魚了。 ——他們心太急,垂著竿兒等一會兒就要拎起來看一看有沒有魚咬鉤,能釣著才奇怪。 皇帝不禁笑出聲:“來,皇爺爺教你們釣魚?!?/br> 兩個孩子扭頭一看便笑了,元顯讓出了座位給皇帝坐。皇帝落座后便將線甩了出去,跟他們說:“魚咬鉤的時候,會往下拽線,你們會感覺到的,不用總拎起來看?!?/br> “……我們著急嘛?!痹獣x吐吐舌頭,皇帝信手一捏他的臉:“心急吃不了熱豆腐?!?/br> 這般說著話,他忽而覺得鼻下微微一癢。他下意識地抬手一抹,便見指上多了一條紅色。 “皇爺爺流鼻血了!”元晉道。傅茂川聞聲趕忙讓宮女去備清水和手帕,皇帝也只好將魚竿交還給元顯,自己起身向船中走去。 沒走幾步,他忽地眼前一黑。 “皇爺爺?!”元晉一驚,元顯也猝然回過頭:“皇爺爺!” 皇帝試圖撐住案桌但沒能撐住,身子無力地向下栽倒。船中頓時響起一片疾呼,他在眼前發(fā)黑中隱約看到幾個孩子向他跑來,他想跟他們說沒事,但沒能發(fā)出聲音。 于是,清正殿里,謝遲和葉蟬正準備用膳,就被御前傳來的消息驚了一跳。 還好二人方才都更了衣,謝遲擱下筷子就向外奔去。剛到殿門口,見傅茂川將幾個孩子送了回來。 “傅大人……”謝遲滿心不安,“到底怎么回事?” “不知怎的,突然就流了鼻血,接著便昏過去了?!备得ㄒ彩蔷o鎖著眉頭,“皇孫們都沒事,只是受了點驚,殿下放心?!?/br> 謝遲點點頭,交待劉雙領(lǐng)帶他們?nèi)ヒ娙~蟬,然后徑直又向外去了:“我與傅大人一道去清涼殿!”傅茂川趕忙恭請他往那邊去。 二人趕到清涼殿時,殿中已從混亂中重新安靜了下來,宮人們幾步一個的肅立著,見太子到來便齊齊見禮。謝遲走進寢殿,見皇帝床頭放著藥,就問傅茂川:“御醫(yī)來看過了?” 傅茂川頷首:“是,御醫(yī)說先養(yǎng)一養(yǎng),待得陛下醒來,再細作診治?!闭f著他頓住聲,想了想又問,“殿下,是否請幾位公主進來侍疾?” 以往皇帝病時,都是公主們在榻前侍奉的。但謝遲看了看天色,搖頭道:“天色晚了,她們也是剛趕了兩天的路。先別擾她們,明日一早再去稟話便是?!?/br> 傅茂川欠了欠身:“是?!?/br> 謝遲接著又道:“今晚我在這兒守著。有勞大人差個人向太子妃回個話,讓她別擔(dān)心。” “……”傅茂川神情復(fù)雜地應(yīng)了聲“是”。 多少年不見皇子侍疾了。 皇長子在的那會兒陛下還年輕,但偶爾有個頭疼腦熱的,皇長子倒總在身邊。 后來皇長子沒了,到了廢太子時,就再也見不到這樣從場面了。 最后的那兩年,廢太子愈發(fā)頑劣,別說侍疾,就是來問個安都很敷衍。三位公主都為此發(fā)過大火,可罵他也不頂什么用。 如今這位新太子,提出侍疾倒是自然而然,好像事情就該是這樣。 傅茂川感慨萬千地退了出去,謝遲端起藥碗,舀起一勺藥吹了吹,小心地喂給皇帝。 一勺喂進去,皇帝雖然沒有意識,但到底順順利利地咽了下去。謝遲松了口氣,他早先看醫(yī)書時看到過,說人昏過去不要緊,能正常吞咽就好,若是石藥不進就真是大問題了。 然后,皇帝蹙了蹙眉頭,似乎是感覺到藥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