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想想?！绷城涞?。

    他無論如何都想不到，柳老頭和柳全?，F(xiàn)在竟然搖身一變，成了……特別有身份的人。

    柳全運寫了文章痛斥大秦殘暴，不給島上的人活路，并且聚集了約莫兩千人，反了大秦。柳老頭、柳全福，小寶、小李氏還有李氏，連夜被柳全運派人接走，此時已經(jīng)過上好日子，據(jù)說出入都有人伺候，吃不完的山珍海味，用不完的金銀珠寶。

    “二伯能耐?！绷城涞馈?/br>
    柳全運應(yīng)該早就有這個心思，只不過當年他還在上坪鎮(zhèn)的時候，柳爻卿便有了神仙釀，又有了玉米和土豆，就憑借這兩樣讓百姓吃飽，讓他成為百姓嘴里的小神仙。

    后來柳爻卿又去丹縣折騰，最后去了島上，不但接回輝哥，還把島上的人都牽走了。

    沈從武手下的人去南邊土族一趟，把他們嚇壞了，上趕著表態(tài)，聽從大秦的安排；北邊的異族被大秦的煎餅救了命，也見識到沈從武那些人的能耐，就是想鬧事都不敢。

    這些原本可能不安定的地方都安定了，山中又被皇帝派人隔三差五的搜山，根本藏不了那么多人。

    “大部分都是普通農(nóng)戶?！闭茏痈绲溃盎ㄥX雇的，只是現(xiàn)在不知道那些農(nóng)戶心中到底如何想的了?！?/br>
    “收拾收拾，我要親自去看看?！绷城湔酒饋恚敖猩驈奈鋷兔?。”

    “好。”哲子哥去寫信。

    消息一直保密，就連衙門也都沒怎么往外傳，此時上谷村的人還都以為柳老頭搬走藏了起來，因為怕丟臉所以才沒敢露面。

    柳爻卿和哲子哥經(jīng)常往外面去，村里人都是見怪不怪了。

    在外面與沈從武匯合，柳爻卿沒有要求歇息，一路不停歇，很快到了地方。

    大秦多少年沒有戰(zhàn)事了，從軍的幾乎都快要閑出鳥，都盼著能被沈從武選中，也去進行脫胎換骨一樣的訓練，可沈從武挑人極為嚴格，許多人都只能失望而歸。

    這回大秦派兵圍了山，大家都摩拳擦掌的等著立功呢。

    “山上有個寨子，易守難攻?！闭茏痈绲溃皯?yīng)當有許多農(nóng)戶都害怕了，鄉(xiāng)下山的?！?/br>
    “不。”柳爻卿搖頭道，“只要他們反了，就不再是普通百姓。柳全運能用金錢打動他們，那么別人也能，這樣的農(nóng)戶太不穩(wěn)定。而且有了這次經(jīng)歷，他們下次再反就容易多了?！?/br>
    任何威脅道大秦安全的存在都應(yīng)該直接消滅，仁義不是用在這上面的。

    柳爻卿看得比誰還清楚，他此時站在這里，一方面是因為柳全運，另外一方面還是要表明自己的態(tài)度，萬一皇帝什么時候不信任他了，或者懷疑他有反心，那就是滅頂之災(zāi)。

    好在哲子哥的態(tài)度半點變化都沒有，這讓柳爻卿心里好受了一些。

    “他們兩千人要吃要喝，咱們不用攻上去，封山等待就好?！绷城湎肓讼氲溃拔冶愣纺懝芤换剡@個事兒，到時候柳全運要交給我，我親手處置?！?/br>
    “成?！闭茏痈邕€是毫不猶豫的答應(yīng)。

    山下的人都有一個個帳篷，吃的伙食除了水果罐頭、紅燒rou罐頭等等，還有后勤送來的新鮮豬rou，大塊的饅頭，伙食跟在軍營里差不多。

    山里的寨子規(guī)模極小，只有幾間屋子，藏在山谷中，若是不進去看，根本看不到。

    柳老頭穿著綢緞老爺袍，紅光滿面的，他看著小寶左手拿著一個雞腿，右手拿著一個雞翅，啃一口嫌棄雞翅骨頭太多，直接扔到地上，笑了笑，半點生氣的意思都沒有。

    “老二啊，你說皇帝能答應(yīng)咱們的要求嗎？”見著面龐消瘦俊朗，個頭不高，留著一撇山羊胡的漢子走過來，柳老頭趕忙問。

    “爹你放心?！绷\眼眶通紅道，“這些年兒子讓爹受苦了。卿哥兒喪盡天良，把那島上的人全部抹殺，從此以后他們怎么還能記得自己是什么人。那個島上多少人家，往后連自己的祖宗是誰都不知道了。我就是看不慣，便要幫著他們討回公道。朝廷必然不愿意背上這樣的罵名，否則叫后人知道了，還不知道怎么罵他秦家……”

    一條三寸不爛之舌，巧舌如簧，妙語連珠。

    “到時候我請個散官當當，叫爹頤養(yǎng)天年。”柳全運笑道，“山上什么都有，我再叫幾個人過來伺候爹?！?/br>
    “好好好?！绷项^欣慰點頭。

    他苦了大半輩子，總算是熬出頭。柳全運從小就是有出息的，會謀劃，這些年雖然都沒回來露面，但柳老頭就是知道他有出息，遲早會回來。

    還以為在鎮(zhèn)上走投無路，只能去開荒種地了，誰知道峰回路轉(zhuǎn)，老二帶人來了！

    現(xiàn)在柳老頭就是做夢都會笑醒，他只以為柳全運聚集這么多人只是簡單的抗議朝廷，以為跟上谷村山上柳爻卿組織村里人開會似的，村里人要是大部分都提同樣的要求，柳爻卿基本都會答應(yīng)。

    柳老頭哪里知道，柳全運這是造了反，打的旗號還是島上的遺民。

    柳全福搖身一變成了主子，腰纏萬貫不說，山上也有一些美貌的小娘子，他只要勾勾手指，小娘子就來了，整天快活，哪里還想著小李氏？

    小寶有吃的就高興的不知東南西北，到了山上之后就有吃不完的美味，天天樂滋滋的。

    一家人都以為往后就要過上好日子，家里的柳全運就是官老爺，至于跟柳爻卿、輝哥那些恩怨，要么等以后一起清算，要么就叫他們主動上門賠罪呢。

    哲子哥派人去山上偷偷看了看情況，回來說了。

    柳爻卿樂不可支，“哲子哥，咱們繼續(xù)圍山，我要等著阿爺清醒?！?/br>
    第272章

    兩千人, 每天吃的東西就有不少，更何況他們得知自己被圍起來后，幾乎全部恐慌。

    也只有柳全運和那些曾經(jīng)島上的貴族還能鎮(zhèn)定，他們自知自己其實什么都沒做，就是兩千農(nóng)戶也都是花錢雇來的，沒殺人，沒搶掠, 朝廷就算判罪應(yīng)當也不會判的很重, 至少不會讓他們死。

    他們是這么認為的, 也讓其他人這么認為。

    但是吃的東西一天一天減少，從一天三頓到一天兩頓，再到一天一頓，還是清湯寡水的，喝多少都不飽。

    許多人都開始驚慌, 想要下山投降，柳全運便讓心腹把他們都殺了, 尸體掛在下山必去的路上，讓想要下山的人都嚇得退了回去。

    只有柳老頭還是衣食無憂, 身邊還有人伺候著。

    “老二，你說這樣能成？”柳全福吃的紅光滿面的，還喝了點小酒, 可在山上的日子久了, 心中總是有些恐慌。

    “怕什么?！绷\道，“島上那些人你不知道, 我卻清楚的很，他們其實都還活著，天天錦衣玉食的。咱們什么都沒干，等著朝廷派人來，咱們討點好處，投降也就是了?！?/br>
    以往只要跟朝廷聯(lián)系上，都是沒好事，畢竟民不與官斗。

    可這會子柳全運說的頭頭是道的，讓柳全福心中有一種異樣的興奮感，他覺得肯定會成功，絕對不可能失敗。

    這些年柳老頭受的苦，都是為了今天！

    “柳全運是個人物?！绷城涞溃八氐煤苌?，若是這些年大秦沒什么變化，他當真能干出翻天覆地的大事?！?/br>
    在柳爻卿去山上折騰出那些事之前，柳全運待在鎮(zhèn)上，卻從不回來，甚至柳全福去也見不到他，只能拿到銀子。如果島上的人拐賣孩子，偷偷學習大秦的文字等跟柳全運有關(guān)系的話，他當真有能耐。

    甚至因為輝哥不聽話就也要下狠手，夠狠夠心機，當真有可能掀起腥風血雨。

    “今年大秦許多地方都出了點事?！闭茏痈绲溃坝械牡胤较掠甓?，撈了；有的地方不下雨，旱了。”

    這要是換了以前，一個村里就得有九成的人家活不下去，怕是得有易子而食那樣的慘事，或是背井離鄉(xiāng)成為流民，若是那時候柳全運出現(xiàn)，煽動一番，怕是得有許多活不下去的農(nóng)戶跟著反了。

    而那時候朝廷的糧食也必然沒多少，賑災(zāi)想要及時也很難，注定一場動亂。

    不過現(xiàn)在農(nóng)戶們就算遇到天災(zāi)也都特別淡定，不說家中存了能吃三五年的糧食，就算沒有，市面上的糧價也沒上漲多少，實在是這幾年土豆、玉米堆積成山，價錢一直上不去，糧商都不怎么屯這些，農(nóng)戶家中卻都存著不少。

    糧價控制住了，家中又守著那么些吃的，除非連續(xù)大旱三年，這樣才有可能讓百姓們恐慌一些，但這才第一年，眼瞅著第二茬莊稼就不會受到影響了，頂多損失一些糧食，卻也不多么心疼，誰讓糧價低呢？

    可以說若是柳爻卿不出現(xiàn)，柳全運就能得到天時地利人和，到時候身邊最起碼幾萬人，而不是此時花銀子坑蒙拐騙雇來兩千農(nóng)戶。

    這么一想，柳爻卿便有些想笑。

    柳全運未必不知道情況，但他還是想最后搏一搏，甚至還拉上了柳老頭。

    “冷血啊。”柳爻卿道，“他心中一點親情都沒有，這樣的人太嚇人?！?/br>
    “是啊。”哲子哥也跟著點頭。

    當年柳全運考中秀才，隨后便犯了事，被剝奪了秀才功名，想要繼續(xù)考舉人，除非發(fā)生奇跡。村里人對他諱莫如深，甚至只有一些老人知道真相，都是柳老頭挨家挨戶談心的結(jié)果。

    他并不覺得柳全運做錯了什么，只當柳全運沒得到好的機會。

    柳老頭心中還是覺得柳全運能當官，柳全福孝順，小寶是最有靈氣的小孫子。剩下的人，便聽他的話，當牛做馬的干活，再給口吃食，餓不死就行了。

    事實上柳老頭做的很成功，上谷村現(xiàn)在多少人都不知道柳全運這么個人，便是有人問起來，也只知道他在外面教書，柳全錦和厲氏一點自己的想法都沒有，天天就是聽柳老頭和李氏的，想著怎么討好他們，對于自家的孩子 ，感情或許有，卻不如沒感情。

    當初沈氏和鈺哥兒在家里就是透明人，柳全運在外面說自己還未娶妻，柳老頭怕是也這么認為 ，就當二房沒這兩個人。

    此時回想起來，柳爻卿忍不住道：“有時候人的命運就是注定的，從出生的時候開始。阿爺從柳全福出生開始，就疼的跟眼珠子似的，覺得他是天之驕子，從我爹出生的時候開始，就覺得他不算個人，叫他干活，還要嫌棄干得不好?！?/br>
    就一個輝哥有想法，還差點讓害死。

    這就像一張龐大的，無邊無際的網(wǎng)，籠罩著里面的人，一輩子就那樣注定了，改變不了，只能認命。

    柳爻卿覺得自己不算是真正的柳家的人，他不一樣，所以能改變什么。

    “卿哥兒，山上鬧起來了?！闭茏痈绾鋈坏?。

    “吃食不夠了吧?！绷城湓缇拖氲搅?。

    山上確實鬧起來了。

    許多人都餓的有氣無力的，偏偏只有柳老頭等人特別，不但有足夠的糧食吃，還有rou。被發(fā)現(xiàn)之后，眾人顧不上其他，闖進屋里把吃食全部搶走。

    “這是咋回事？”柳老頭有些茫然，不是說在山上等等，到時候衙門派了人來商量商量，這就能下山了么？

    有個漢子扯了柳老頭身上的綢緞衣裳，嗤笑道：“我們都是被害了的，還以為花錢雇來山上做工，誰知道是造反！我若是沒了命，你們也別想活。哼，吃什么吃，死胖子。”

    漢子踹了腳門口的小寶，急急忙忙跑出去了。

    柳全運隨后進門，道：“沒什么事，我沒給他們足夠的吃食，這就不愿意了。我回頭安撫安撫就好，爹你別多想。”

    “老二，你跟我說說，這當真是造反？”柳老頭顫顫巍巍得問，“不是說，不是說幫著那些什么人說說話嗎？”

    眼中閃過一絲不耐煩，柳全運皮笑rou不笑道：“就是那么回事，他們底下人不懂。”

    “這樣就好，這樣就好。”柳老頭喃喃道，“若是造反，咱們就不能活命了啊?！?/br>
    柳全運又安撫幾句 ，急匆匆出去。

    他有些后悔為什么再最初的時候沒有回家看看，若是知道柳爻卿跟其他孩子不一樣，一定會像輝哥那樣，就算不賣出去，也會想辦法弄死。

    結(jié)果他順利了這么多年，卻沒想到一切的阻礙都是因為柳爻卿。

    原本今年旱災(zāi)、澇災(zāi)連成片，肯定有許多人流離失所，到時候他只要吹噓一下島上神仙一樣的日子，肯定有人愿意去，便是在大秦鬧一鬧，怕是也能極為順利。

    這么多年，柳全運都順利的不可思議，他甚至攢了數(shù)不清的銀子，就等著享福。

    他覺得自己肯定能干一番大事業(yè)，將來必然史書留名。

    一切都因為柳爻卿而改變，最后甚至讓他走投無路，藏在山中茍延殘喘。

    “我們往山里躲，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绷\道，“慢慢發(fā)展，總有機會。十年不行就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

    “山下開始堆柴，要燒山了！”

    忽然有人慌張地跑來，嚇得痛哭流涕。

    柳爻卿站在前面看著大家把柴火運來，一點一點往山上堆積，他們?nèi)硕啵植怀畛源?，柴火是柳爻卿花錢買來的，要多少有多少。

    他仰頭看著前面巍峨的山，淡淡道：“應(yīng)當由我來防火，他們總要出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