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舜華沒聽明白就聽他的心里話，搞清楚他糾結(jié)什么，笑道：“ 侍衛(wèi)是朝廷的人，你是儲君，他們不敢得罪你。梁九功和顧問行是汗阿瑪?shù)娜耍覀兊米锼麄?，他們就敢在汗阿瑪面前公報私仇。張起麟，我說得對不對？”

    張起麟頭皮發(fā)麻：“福晉，奴才可從未在爺面前亂講過?！?/br>
    “瞧瞧，瞧瞧，我又沒說你搬弄是非?！笔慈A說著，話鋒一轉(zhuǎn)，“以前沒少干這種事吧？”

    張起麟想給她跪下：“奴才膽子小，不敢。”

    “慫貨！”太子替他丟人，“滾出去?！?/br>
    “嗻！”張起麟大松一口氣，一溜煙跑出去，端是怕被石舜華逮住，繼續(xù)借機(jī)敲打他。

    石舜華道：“爺是儲君，將來那些王公大臣都是您的臣子，您不需要拉攏他們，對待老臣稍稍恭敬一點(diǎn)便可。話說回來，你和他們處的太好，汗阿瑪指不定以為你等不及了呢?！?/br>
    “福晉，能說說有你不懂的嗎？”太子冷不丁開口問。

    石舜華笑道：“《史記》和《資治通鑒》我都有看過。我說的這些不過是前人總結(jié)出來的。爺有時候想不到，只緣身在此山中罷了?！?/br>
    “你一個姑娘家，不應(yīng)該忙著學(xué)琴棋書畫，管家刺繡？你額娘就由著你看那些書？”太子很好奇，“她是打算把你養(yǎng)成女狀元啊。”

    石舜華心想，看什么書，多費(fèi)神啊。那些事都是我親眼所見，“讀史明智，鑒往知來?！?/br>
    “那你說說孤以后會怎樣?！?/br>
    石舜華：“該聰明的時候聰明，該裝傻的時候裝傻，該出血的時候不要心疼銀子，該叫屈的時候不要硬撐著。

    “汗阿瑪是天子，也是人父，三位皇后不在了，把汗阿瑪養(yǎng)大的太皇太后也不在了，后宮的女人對汗阿瑪來說都一樣。您就是汗阿瑪最親的人，維持好這個關(guān)系，爺將來自然順順利利的?！?/br>
    “真不用跟王公大臣打好關(guān)系？”太子以前從未想過放下身份跟大臣們打交道。

    石舜華很肯定：“不需要。王公大臣是升是貶不過是汗阿瑪一句話的事。你看哪位不順眼，在汗阿瑪面前提兩句，什么貪污受賄，瀆職了，汗阿瑪一查一個準(zhǔn)。”

    “什么叫一查一個準(zhǔn)？”

    石舜華：“十官九貪。唯一不貪的也有別的毛病，像湯斌那樣死的時候都沒錢安葬，說好聽點(diǎn)叫清廉，說難聽就是不會做官不會做人，唯一可取之處是學(xué)問好。這一點(diǎn)不足為懼。以前我阿瑪還在時曾說過，當(dāng)官啊，就得向張英張大人學(xué)?！?/br>
    太子：“你說張英，孤突然想到汗阿瑪跟孤提過張英的大兒子，汗阿瑪?shù)囊馑歼^兩年叫張廷瓚去詹事府擔(dān)任少詹事，但孤不喜歡張英，當(dāng)時就沒答應(yīng)?！?/br>
    “你為什么不喜歡張英？”石舜華好奇，“妾身記得他當(dāng)過你的老師?！?/br>
    太子：“張英那人太精明，只忠于汗阿瑪，孤有點(diǎn)拿不住他?！?/br>
    “爺真是沒事找事。您別瞪我，您想想，張英都多大年紀(jì)了?！笔慈A道，“他只忠于汗阿瑪又能忠?guī)啄?？詹事府是?fù)責(zé)東宮事務(wù)的衙門，進(jìn)了詹事府就是爺?shù)娜?，兒子變成你的人，張英的腦袋即便是榆木做的，也不敢得罪爺。畢竟兒子在您手上?！?/br>
    太子張了張嘴：“……孤那時候哪想這么多。以為有了叔公就有了全天下，張英不喜歡孤，孤就不喜歡他。”

    “爺，福晉，四爺又來了?！睆埰瘅氲穆曇粼陂T口響起。

    太子霍然起身：“他又來干嘛？！沒完沒了了啊?！?/br>
    第26章

    石舜華跟著起身：“四弟過來自然有事。您別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去看看四弟找你何事?！陛p輕推太子一下。

    “他找我能有什么事。”太子巋然不動，“不是吃飯，就是又看中了什么東西，來瞧瞧孤這里有沒有。早知道他這樣當(dāng)時就不該那么大方，送他一個自鳴鐘又送他一塊懷表?！?/br>
    “千金難買早知道。”石舜華想一下，“幾件東西能把四弟哄得站在你這邊，挺值得，別生氣啦。去看看吧?！?/br>
    太子“嗯”一聲，到東次間見胤禛在他書房里東瞅瞅西看看：“喜歡哪個？”

    胤禛轉(zhuǎn)過身，正想說看中了墻上的字，見太子面色不渝，心中一凜：“我就隨便看看。二哥，你今天走那么快干嘛？我想找你吃飯，一眨眼又不見了。”

    “孤沒等你，你不還是找來了么?！碧咏挟?dāng)值的太監(jiān)擺飯，就說：“孤這里清湯寡水，你還沒吃膩么？”

    胤禛心說，若不是外面熱死個人，回去吃頓飯像從鬼門關(guān)走一遭，我才不來你這里吃素：“二嫂快除服了吧？”

    “二十七天，還有半個月呢?！碧拥溃俺顺燥堈鏇]別的事？”

    “沒有，沒有?！必范G連連搖頭。

    太子睨了他一眼：“不說沒機(jī)會了啊?！?/br>
    “咳，上次十四弟過生，額娘派人把他接到宮里吃頓晌午飯。”胤禛道，“小十四那張嘴沒個把門的，我額娘得知二嫂和孩子都很好，又聽十四說我最近天天早上在你這里用飯，就叫十四帶話給我，叫我跟你說把她弟弟放了?！?/br>
    太子：“孤會聽你的？”

    “不會……”胤禛很不想承認(rèn)他在太子眼中就是個喜歡蹭飯的，可事實上他還沒正式辦差，手上沒一點(diǎn)實權(quán)，除了會吃，也就皇子的名頭能?；Ｆ胀ò傩?，“真不能把他放了？”

    太子：“你舅舅這件事孤知道的還沒你多，又是汗阿瑪親自過問，你覺得孤敢放么？”

    胤禛心想，吃穿用度比汗阿瑪奢靡的時候，也沒見你想到汗阿瑪，這會兒倒是想起來汗阿瑪是皇帝，“聽說順天府過兩天宣判，額娘知道后一準(zhǔn)派人喊我過去?！?/br>
    “一百遍太祖圣訓(xùn)抄完了？”太子問。

    胤禛：“不知道。說起來，汗阿瑪不罰額娘，他也不會叫十四找我，該自己找汗阿瑪了?！?/br>
    “那你就說汗阿瑪乾綱獨(dú)斷，孤說把人放了也沒用。”太子道，“反正你額娘不敢來找孤?！?/br>
    可惜這話連我都不信，何況我那從宮女拼殺到一宮之主的額娘。不過，胤禛也不是誠心想管這事，不然就直接去找康熙：“那我就這么說?！?/br>
    太子嗯一聲，直到他吃完走人，也沒見他提看中哪樣?xùn)|西，就問：“先前四弟在哪邊停留的時間最久？”

    “那邊?！笔卦陂T口的小太監(jiān)道，“奴才眼角的余光瞥到四爺進(jìn)屋就看墻上的字，看這邊的花瓶時還忍不住往那邊看?！?/br>
    太子想也沒想：“把這幅董其昌的字收起來，換上文征明的。”

    “字畫都在城里，奴才不認(rèn)識字，一個人沒法去拿啊。”小太監(jiān)道。

    太子拍了拍額頭：“孤被他給氣糊涂了。先收起來，什么都不掛了?！?/br>
    “什么東西又不掛了？”石舜華出來乘涼，得知胤禛已經(jīng)走了，就過來找太子，到門口正好看到小太監(jiān)搬張椅子往上爬。

    太子立刻把胤禛可能看中墻上的字說一遍。

    石舜華道：“墻上光禿禿的怪難看的，爺自己寫兩幅掛上去好了?！?/br>
    “你這個主意好！”太子一喜，“以后胤禛再找孤要東西，你來應(yīng)付他?！?/br>
    石舜華笑笑問：“不怕我敗家？”

    “你不心疼，孤再心疼又能怎樣？也不能把你廢掉，咱倆現(xiàn)如今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更何況孤這點(diǎn)家業(yè)將來都是你兒子的。”太子相信石舜華有分寸。至于敗家，他福晉有錢才會敗，窮的叮當(dāng)響叫她敗家也不舍得。

    石舜華聽到他的心里話，抿嘴笑笑：“七月十八日十六弟滿月叫謝嬤嬤過去？”

    “謝嬤嬤過去就夠了。”太子道，“你有孝在身，即便以后回宮，太后宣你，你不想過去就以守孝為由推掉?！?/br>
    東宮的宮女和太監(jiān)暫時被石舜華嚇唬住，石舜華在東宮很安全。他日去寧壽宮，不巧遇到康熙的嬪妃，人多眼雜難保不會出事。

    石舜華便是這么打算，孩子生下來之前不出去。

    可她安安分分窩在討源書屋里養(yǎng)胎，事情找上門。

    七月十四上午，石舜華坐在椅子上，雙腳放在小馬扎上，看著拿著新玩具的大阿哥在她身邊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守門的小太監(jiān)晉江跑進(jìn)來，苦著臉道：“主子，您那個表妹又來了。奴才攔著她不讓她進(jìn)，她抬手給奴才一巴掌?！?/br>
    石舜華抬眼一看，晉江右臉通紅，四個手指印清新可見：“去找謝嬤嬤拿點(diǎn)傷藥擦擦。程嬤嬤，抱大阿哥回后院，阿笛，把人領(lǐng)過來?！?/br>
    “程嬤嬤，那個表妹是不是大壞蛋？”大阿哥出門就問。

    石舜華聽到糯糯的童音，搖頭失笑。程嬤嬤回過頭，透過窗戶看到石舜華眼帶笑意，小聲道：“奴婢不知道。但是亂打人的人一定不是好人?！?/br>
    “那就是壞人啊?！毙『櫚櫭碱^，“我們?nèi)フ野敯??！?/br>
    “你阿瑪在忙。”坐在后院槐樹下乘涼的李佳氏隱隱聽到大兒子的話，“別去打擾你阿瑪?！?/br>
    大阿哥抿抿嘴，過了一會兒，又忍不住說：“可是，可是有壞人找嫡額娘?！?/br>
    “壞人？什么壞人？”唐氏很是興奮，“居然還有人敢找福晉麻煩，吃了熊心豹子膽不成？走，咱們過去看看。”

    大阿哥以為跟他說，搖搖頭：“嫡額娘不叫我去。”

    “誰叫你去了?！碧剖系溃骸袄顐?cè)福晉，咱們?nèi)タ纯?。?/br>
    “要去你去?！崩罴咽险f出來，突然想到，“叫那個李側(cè)福晉跟你一塊去?！敝钢贿h(yuǎn)處坐在涼亭下的女人?！?/br>
    小李佳氏早就聽到幾人的話，心里想去又怕忍不住亂說話再被削，干脆裝作沒聽見。

    太子陪太子妃守孝，石舜華住后院，太子住前院，唐氏四人即便知道太子夜夜孤枕也不敢偷偷爬床。而石舜華和太子分開住，唐氏想和她的兩個宮女偷罵石舜華都找不到理由，以致于本就寂寞的日子更加無聊。

    難得有點(diǎn)樂子，唐氏走到小李佳氏身邊，輕輕一拉就把同樣無聊的人拉起來。

    郭布羅秀逸到東次間門口碰到兩個年輕女子，誤認(rèn)為石舜華有事處理，不想等待，便三步做兩步，先兩人進(jìn)去。

    唐氏和小李佳氏相視一眼，哪來的宮女這么沒規(guī)矩？欠收拾！

    “表姐……”

    兩人腳步一頓，太子妃的表妹？不可能，太子妃的表妹家世不濟(jì)也不至于進(jìn)宮當(dāng)宮女。兩人互看一眼，一同進(jìn)去。

    “賤妾給福晉請安?！眱扇水惪谕?。

    石舜華看兩人一眼，聽到兩人來看熱鬧，嘴角一勾：“坐吧?！?/br>
    “哎，謝謝表姐?！?/br>
    “我沒跟你說。”石舜華撩起眼皮，“你來找我何事？”

    郭布羅秀逸神色僵住，明明她站著，石舜華坐著，不知為何莫名覺得她比對方矮：“聽說表姐從石家回來的路上，德妃娘娘的弟弟不小心擋住表姐的馬車，表姐就把人仍進(jìn)了順天府?！?/br>
    “不錯，有問題嗎？”石舜華頷首。

    郭布羅秀逸一窒，不禁絞著手指：“表姐不覺得小題大做了嗎？”

    “你是這么認(rèn)為的？”石舜華眼中閃過一絲古怪，“你進(jìn)宮參選時，管事嬤嬤沒教過你規(guī)矩？教過啊，那你知不知道什么叫以下犯上？當(dāng)街?jǐn)r太子妃的馬車，我沒直接把他打死已經(jīng)很給德妃面子了?！?/br>
    郭布羅秀逸臉色驟變。

    唐氏和小李佳氏哆嗦一下，卻不覺得意外。敢把太子的奶嬤嬤，內(nèi)務(wù)府大臣的妻子打個半死的人只是把一個包衣奴才扔進(jìn)順天府，還真是給德妃面子。

    所以，這個小宮女來干嘛？

    唐氏無聲地問小李佳氏。

    小李佳氏上次挨了一大嘴巴子，不敢貿(mào)然開口，想知道你問福晉。

    唐氏搖了搖頭，不問，看戲。

    石舜華瞥兩人一眼：“沒事回去吧，我精神不濟(jì)想清靜清靜。”

    “就算，就算他以下犯上，教訓(xùn)他一頓讓他張長記性不就好了么。”郭布羅秀逸看了看石舜華，看不出她有沒有生氣，大著膽子說：“沒必要判充軍啊?！?/br>
    “充軍？”石舜華意外，居然罰這么重，“德妃乃一宮之主，找個跟他弟弟相似之人把他弟弟換下來，應(yīng)該不是難事吧？”

    “換，換人？”郭布羅秀逸結(jié)巴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