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jié)
人窮只是一方面,畢竟在農村娶媳婦都要給一筆彩禮,即便是最困難的時候都免不了要給幾十斤的糧食,如果娶女知青就可以免掉這一筆費用,因為她們的娘家遠在千里之外。 最主要的是許家村村民因為以往數(shù)百年的封閉,近親結婚的現(xiàn)象很嚴重,這就造成了超過半數(shù)的許家村村民身體都有缺陷,附近幾個村子里的人怎么會愿意把閨女嫁進這樣的人家。 邢民就是其中之一,他是個精神病,白天看起來很正常,晚上發(fā)起病來連親爹親媽都打——當然了,她嫁進邢家之后,被打的人就變成了她。 嫁到邢家的日子依舊生不如死。 她不甘心,做夢都想著逃離邢家,逃離許家村,直到去年年底,一次偶然的機會,她在村里碰到了一個老同學。 對方也是下放到遠洲的知青,不過她命好,嫁給了公社書記的兒子,然后又被婆家人送去了醫(yī)學院,畢業(yè)之后進了縣醫(yī)院做醫(yī)生,這次來許家村是應政府的號召下鄉(xiāng)到農村給貧苦農民做義診。 聽說了周嵐的遭遇之后,她義憤填膺,答應周嵐幫她逃出許家村。 她幫著周嵐開了一張病歷單,然后又求著她公公幫周嵐弄了病退證明和介紹信。 憑著這些,周嵐逃回了京城。 邢家的積蓄是她故意偷的。 ‘執(zhí)勤公安’怒聲說道:“邢民也就算了,說他死有余辜也不為過,可那三個孩子、那可是你的親生孩子——” 周嵐面無表情的說道:“可誰叫他們是邢民的種呢,每次聽到他們喊邢民爸爸的時候,我就恨不得掐死他們。反正他們三個,一個瘸腿,一個啞巴,一個和邢民一樣是個精神病,死了更好,一了百了?!?/br> 更何況,她不拿走那筆錢,她哪兒來的路費回京城。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執(zhí)勤公安’張嘴結舌,“你、你就是個瘋子?!?/br> 周嵐嗤笑一聲:“你要是在那種情況下活個六年,你也會瘋?!?/br> 周嵐頓了頓,繼續(xù)說道:“更何況你也別一口一個邢家積蓄,邢家哪兒來的積蓄,我嫁到邢家的時候,他家都快揭不開鍋了,那筆錢是我到許家村做知青之后,政府給我的補貼,生產大隊一直扣著沒給我,等我和邢民結婚之后,那筆錢就到了邢家手里。我拿走我自己的錢,天經地義?!?/br> “你——” ‘執(zhí)勤警察’一臉鐵青,他張了張嘴,卻發(fā)現(xiàn)自己除了說上一句虎毒不食子之外,好像再也找不出駁斥周嵐的話來了。 “好了,”宋逢辰開口,“道友,現(xiàn)在事情的來龍去脈已經說的很清楚了,我問你,第一,邢家人死后淪為怨鬼,可是因為他們窮兇極惡?” ‘執(zhí)勤警察’神情復雜,再想起許家村里被邢家人害死的八條人命,答案顯然是肯定的。 “第二,邢家人的死是應該怪他家太窮,還是怪周嵐心狠手辣?” ‘執(zhí)勤警察’兩眼微閃,這兩個選項根本沒有可比性。 “第三,周嵐嫁進邢家可是她自愿?” ‘執(zhí)勤警察’沉了沉氣,是被逼的。 “第四,她流落到許家村又能怪誰?” ‘執(zhí)勤警察’徹底沒了聲息。 “可見在這件事情里,周嵐從頭到尾都是一個受害者,那道友你說,你憑什么覺得拿周嵐的命去換許家村那七十條人命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宋逢辰喝道。 第83章 宋逢辰原本是想趁機說服何端峰就此善罷甘休, 卻不想何端峰聽見七十條人命這幾個字眼的時候,瞬間打了一個激靈, 從茫然中回過神來。 他臉上青一陣白一陣, 良久,像是打定了什么主意一樣,他開口, 一臉決然:“道友說的這些,不無道理,卻不能說服我,我只認結果。道友連問我四個問題,那我也問道友兩個問題。若不是因為周嵐, 邢家七口人可會活活餓死?邢家人若不死,許家村上下可會遭此災禍?” 宋逢辰眉頭緊皺:“你這是強詞奪理!” “你站在周嵐的角度上, 說我強詞奪理固然無可厚非, 可我站在許家村七十條人命的角度上,卻不得不做出這樣的選擇?!焙味朔逭衤曊f道。 事情發(fā)展到現(xiàn)在,邢家人和周嵐之間的恩怨情仇已經不重要了,說白了, 宋逢辰要保周嵐,而何端峰想以小換大。 宋逢辰做最后的掙扎:“可前提是那些許家村村民值得道友這么費盡心思相救嗎?蛇鼠一窩,貓鼠同眠,若是沒有許家村生產隊干部苦苦相逼, 周嵐怎么會被迫嫁到邢家,許家村的村民難道會不知道周嵐在邢家的遭遇如何嗎, 窮山惡水出刁民,但凡他們能有一點慈悲之心,事情就不會變成今天這幅樣子。歸根結底,許家村能有今日之下場,不過是咎由自取罷了?!?/br> 何端峰油鹽不進:“道友此言差矣,生命本不分高低貴賤,許家村村民固然有錯,但絕不至于就要為此賠進去一條命。” 聽見這話,宋逢辰直接陷入了沉默,良久,他說道:“聽道友的意思這是不肯罷手了?” 何端峰沒說話,目光如炬,態(tài)度再明顯不過。 氣氛陡然間緊張了起來。 也就是這時,周嵐突然開口說道:“這位……道長?” ‘執(zhí)勤公安’抬頭看她,神色略有些復雜。 只聽周嵐說道:“道長能否告訴我,你剛才說的那七十個受難的許家村村民里面,有沒有知青?” 對上周嵐眼底的堅毅之色,何端峰大概是猜到了她的想法。遲疑了好一會兒,他最終還是決定實話實說:“沒有?!?/br> 周嵐心底一松,沒有最好,她自然也就不必愧疚。若是有,在她看來,那些許家村村民死不足惜,村里的知青卻是無辜的,如果她們出了事,只怕是不用何端峰來抓,她自己就會回去…… ‘執(zhí)勤公安’看著她,心底默默的說了一句抱歉,而后沉聲說道:“既然如此,道友,那就各憑本事了!” 話音未落,他身形一動,伸出右手,抓向周嵐。 卻不想就在就在他手指碰到周嵐的一瞬,她身上猛地爆射出一道金光,緊跟著只聽見一聲悶聲,‘執(zhí)勤警察’倒飛了出去。 虛空之中傳來宋逢辰的聲音:“道友,既然你已經從周嵐身上出去了,那就不必再回來了吧!” 好在他早有準備,借口讓周嵐自辨,提前把何端峰從她的身體里面騙了出去。 ‘執(zhí)勤公安’一個鷂子翻身,從地上蹦了起來,他捂著胸口,恍然間,他冷聲說道:“道友好算計。” “你要干什么?”周老師反應過來,二話不說伸出雙臂,將周嵐護在身后,一臉惶恐,兩眼死死的盯著‘執(zhí)勤公安’。 來往的路人回過神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兩位女同志瑟瑟發(fā)抖,對面中年公安窮兇極惡的樣子。 “怎么回事?” “不清楚。” “我剛才好像看見那個公安對那位女同志動手動腳來著?!?/br> “什么,耍流氓?” 往來的行人當即就圍了上來,周老師眼前一亮,拉著周嵐就要往人群后方擠去。 ‘執(zhí)勤公安’見了,心下一緊,他深知眼前的局面對自己極為不利,當務之急,就是先把這些路人清理掉。 想到這兒,他的目光陡然落到周老師身上,瞬間就有了主意。 就在周老師推搡著周嵐即將要消失在人群之中的時候,他動了,他拔出了腰間的手槍,上膛,瞄準,扣下扳機,子彈出膛。 “砰!” “??!” “殺人了——” 一聲槍響,嚇壞了圍觀的路人,驚叫聲此起彼伏。 可僅僅就在幾秒鐘之中,驚叫聲硬生生的轉了腔調。 “鬼啊——” 只看見原本應該已經被子彈擊中的周老師,并未如同眾人想象中的那樣倒在血泊之中,而是在他們看過去的一瞬,砰地一聲身體爆開了,煙霧散去,只留下一地的白色粉塵。 等到周嵐回過神來的時候,身旁原本里三層外三層、圍得滿滿當當?shù)娜巳阂呀浱拥囊粋€都不剩了。 “看招——” ‘執(zhí)勤公安’冷喝一聲,手心一翻,憑空出現(xiàn)一柄銅錢劍,直指周嵐左腳上綁著的紅線而去。 直覺告訴他,宋逢辰就是靠著這根紅線在cao控周嵐。 騰地一下,周老師睜開眼,從床上跳了起來,她下意識的摸了摸腦門,除了有些燙手之外,什么事都沒有,她心下一松,抬起頭來,才發(fā)現(xiàn)自己又回到了周嵐租住的小單間里。 床頭處,宋逢辰一手拽著一根紅線,另一手指尖夾著幾張符紙,向前一擲,口中喝道:“天地玄宗,萬氣本根。廣修億劫,證吾神通。三界內外,惟道獨尊,體有金光,覆護真人。敕!” 話音剛落,飛到半空中的幾張符紙齊齊化作一道金光,沒入紅線之中。 就在金光徹底消失在房間里的時候,又聽宋逢辰急聲說道:“快,把草人給我?” 什么? 周老師微微一愣,直到順著宋逢辰的視線她看到了自己手中的草人,這才意識到對方是在和她說話,她連滾帶爬下了床,把草人遞給宋逢辰。 宋逢辰并未接過草人,而是一把撕下了草人胸前貼著的人形紙條,可不正是何端峰親手書寫的那張。 他指尖一滑,刺啦一聲,紙條裂開一條縫隙,原本空白的人形紙條瞬間布滿了字跡。 他指尖一松,紙條悠悠向地上落去,而后指決一掐,暴喝道:“靈官咒,靈官法,靈官使起泰山壓,泰山重的千斤榨,為汝上起千斤法,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br> 隨著最后一個字落下,紙條剛好落到了地上,宋逢辰抬起右腳踩了上去。 另一邊,火車站。 眼看著‘執(zhí)勤公安’向她襲來,周嵐驀地瞪大了眼,踉蹌著往后退了一步,而后條件反射性的抬起雙臂阻擋。 就在長劍碰觸到紅線的一瞬,又是一道金光閃過,‘執(zhí)勤警察’再一次被彈飛了出去,只是這一回,他已然吸取到了教訓,就在金光散去的一剎那,他一個后空翻,再度向周嵐急掠而去。 可有所準備的遠不止他一人,也正是在這個時候,虛空之中響起宋逢辰的聲音:“靈官咒……為汝上起千斤法……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遠在遠洲許家村的何端峰面上一白,如同泰山壓頂一般,他兩腿一彎,咚的一聲,跪在了地上。 “該死。”他咬牙切齒。 火車站,周嵐粗喘著氣,預料之中的事情還想并未發(fā)生,她慢慢的放下?lián)踉谀樓暗碾p手,只看見‘執(zhí)勤公安’就跪在離她不到一米之遠的地方,動彈不得。 她撫著心口,長舒一口氣,緊跟著耳邊響起宋逢辰的聲音:“公安來了,快走。” 她抬頭一看,果然就在不遠處,幾個公安正小心翼翼的向這邊靠近。 她毫不遲疑,扭頭就跑。 宋逢辰沉心靜氣:“道友,你輸了?!?/br> 何端峰一臉頹然,心底卻莫名松了一口氣:“我輸了。” “那周嵐的事情?” 何端峰閉上眼:“道友放心,我不會再對她下手了?!?/br> “這便好?!彼畏瓿叫南乱凰?,他不覺得何端峰會騙他,至于許家村那些個村民的死活,誰管呢! 說著,他挪開了踩在人形紙條上的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