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荀也對阿寧笑了笑，要是平時他定然會問旁邊的廖宜北怎么辦，不過現(xiàn)在他只是在那個阿寧的小木雕頭上摸了摸，說道，“對啊，夫君和阿寧會一直在一起的。”

    阿寧也學(xué)著傅荀把他的木雕拿在手里摸摸頭，說道，“一直，在一起?！?/br>
    “嗯，所以啊，不管怎么樣，我以后都會陪著阿寧的，知道嗎？”傅荀說道。

    “知道。”阿寧傻笑著點頭，“夫君，阿寧，一起。”

    “嗯?！备弟髡f道?！懊魈煳遗隳阍偃タ纯磩邒吆貌缓??！?/br>
    “好，看，嬤嬤?！卑幜⒓锤吲d起來，為了不打擾嬤嬤靜養(yǎng)她已經(jīng)好久沒去看過劉嬤嬤了，不知道她現(xiàn)在是不是已經(jīng)好了，夫君肯帶自己過去，是不是嬤嬤已經(jīng)好了？

    阿寧把手里的東西放下來，睜著大眼睛問，“嬤嬤，好了嗎？”

    傅荀看著阿寧灼灼的眼神不知該如何跟她解釋，只能說道，“你要知道，你現(xiàn)在嫁給了我，以后會陪著你的人是我，劉嬤嬤是不能一直陪著你的，所以呢，就算劉嬤嬤不在了也沒有什么的?！?/br>
    “不在？去哪？”阿寧一臉困惑。

    “劉嬤嬤年紀(jì)大了，需要休息了，所以她會去到一個安靜的地方一個人休息的?！?/br>
    “休息，睡覺，不吵?！卑庎街?，伸出一根手指比在嘴上，做了一個“噓”的手勢表示理解。

    傅荀知道阿寧其實并不明白他真正要表達(dá)的意思，他對著阿寧微微的笑了笑，“嗯”了一聲，心里希望阿寧明日見到劉嬤嬤的時候不要太傷心。

    阿寧就抱著這種歡喜的心情一直等到了第二日去見去見劉嬤嬤。

    劉嬤嬤在莊子里的這段日子被照顧的很好，每隔幾日也有大夫過來問診，只是大限一到，再多的準(zhǔn)備也不過是拖延時間而已。

    她整個人已經(jīng)消瘦的不成樣子了，臉上因為沒有rou，顯得皮膚更皺了，兩頰的顴骨也突了出來，只是聽說阿寧今日要來看她后，她整個人恢復(fù)了些生氣，甚至讓照顧她的這位黑壯婦人給她稍稍上了些粉。

    劉嬤嬤知道自己現(xiàn)在是什么樣子，即使在生命的最后，她也不想讓自己這副衰敗的樣子嚇到她看著長大的小姐。

    那黑壯婦人也懂她的心思，因此也不像小姑娘上妝似的要涂得多好看，只是把劉嬤嬤那發(fā)黃憔悴的臉稍稍撲白了些，又在她的兩頰涂了淺淺的一層胭脂，顯得整個臉色都精神了許多。

    不得不說，這黑壯婦人雖然長于山村，但這一雙手也巧，劉嬤嬤雖然已經(jīng)很老了，但經(jīng)她手這么一弄，竟也看不出多少違和感，至少阿寧是看不出來了。

    不說阿寧，就是傅荀見到劉嬤嬤的第一眼也是對她的好臉色有些驚異，只是他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端倪，但看著阿寧拉著劉嬤嬤的手一臉高興的樣子，他也只是在一旁靜靜地看著。

    阿寧原本是站在劉嬤嬤床邊的，但劉嬤嬤往床里側(cè)讓了讓，讓阿寧坐在了床沿上，她看著阿寧拉著她的手喋喋不休的樣子，仿佛時光倒轉(zhuǎn)，看見了小姐還未嫁人時，每次她生病，自己便會這樣坐在她的床邊細(xì)細(xì)的哄著她。

    不到一年的時間，原來小姐竟已長大了啊，劉嬤嬤一時間有些恍惚，自己以前原本還常常擔(dān)心百年之后，不知小姐該如何自處，可現(xiàn)在看來一切都已解決了，小姐有了自己的家，不必再讓自己時時掛念著了。

    劉嬤嬤有些安心，臉上的笑容愈發(fā)安詳，“小姐如今這樣，我也放心了?！?/br>
    “嗯嗯?！卑幬站o了劉嬤嬤的手，“嬤嬤，快好。”

    劉嬤嬤從被窩里抽出另一只沒被阿寧握住的手，蓋到阿寧的手背上，輕輕拍了拍，“嬤嬤老了，要休息了，以后就不陪著小姐了?！?/br>
    阿寧聽到這話，連忙把手從劉嬤嬤手中抽了出來，然后替她把被子牽到脖子處蓋好，低著頭在被子上輕輕拍著，嘴里認(rèn)真的低聲說著，“睡覺，睡覺，睡覺，變好。”

    劉嬤嬤嘴角笑著，兩只有些渾濁的眼睛里卻忍不住流下淚來，只是很快又隱沒在鬢角間，她閉了閉眼，把眼中的淚眨盡，然后看向阿寧的眼中全是不舍之情。

    她從被子底下重新伸出手來，握住阿寧的，聲音有些顫抖的說道，“嬤嬤現(xiàn)在還不想睡，讓嬤嬤再看一看小姐好不好？”

    “好?！卑幋饝?yīng)下來，還往劉嬤嬤的身前挪了挪，低下頭對著劉嬤嬤道，“看看，看看?！?/br>
    “嗯?！眲邒咝χ?，用自己顫抖的手在阿寧臉上細(xì)細(xì)勾勒一遍，說道，“我們小姐真是越來越好了，這樣我也就知足了。”

    劉嬤嬤這幾日都是昏睡的時間多，可今日卻是一直都在和阿寧說著話，不見疲倦，有經(jīng)驗的都知道這大概是回光返照了，那黑壯婦人原本一直在一旁候著，此時也忍不住偷偷抹了抹眼角，低聲對一旁一直靜默著的傅荀說道，“大人，劉嬤嬤這幾日恐怕都是撐著一口氣，此時見了夫人，恐怕也算是了了心愿了，現(xiàn)在這樣子怕是不好了?！?/br>
    “嗯?！备弟鬏p輕點了一下頭，視線卻一直看著阿寧那邊。

    只見劉嬤嬤最后又和阿寧說了幾句話，然后慢慢閉上了眼睛，握著阿寧的手也無力的松了開來。

    “嬤嬤，嬤嬤?！卑幱行┓磻?yīng)不過來，下意識的又握緊了劉嬤嬤的手，呆呆的叫了幾聲。

    第54章 告別

    她想到剛才劉嬤嬤說她累了, 便以為是睡著了，又把剛才滑下來的被子替劉嬤嬤蓋上，然后把她的手放回被窩里，自己在被子里握著她的手，嘴里一直說著, “睡覺, 快好，阿寧, 陪著?！?/br>
    阿寧有些隱約的意識到劉嬤嬤這次睡覺和以前有些不一樣了, 可是她不懂其中的區(qū)別, 只是心情有些慌張的一直握緊了劉嬤嬤的手, 不停地說著，“阿寧, 陪, 阿寧, 陪?！?/br>
    可是明明是這么熱的天, 阿寧放在被窩里的小手都已經(jīng)出了一層汗，她卻感覺到手里嬤嬤的手漸漸沒了溫度。

    阿寧慌張的站起來，也不知要做什么，只能不安的拉住了傅荀的衣角，“嬤嬤，冷，冷，蓋被子?！闭f完她又像只沒頭蒼蠅似的在房里亂轉(zhuǎn)了起來。

    傅荀拉住了亂轉(zhuǎn)的阿寧, 低著頭看著她，溫聲細(xì)語道，“劉嬤嬤不冷的，她只是休息了。”

    阿寧不信，一直搖頭，“手，手，冷了，蓋被子。”

    傅荀也不顧還有別人在場，直接抱住了阿寧，輕聲道，“阿寧乖，夫君會一直陪著你的?！?/br>
    可這次這種安慰卻不管用了，阿寧在傅荀懷里掙扎起來，有些焦躁的一直喊著，“嬤嬤！嬤嬤！”

    她還不知道死亡這個詞，也不知道劉嬤嬤并非睡著了，只是心里漸漸彌漫起的一種不安讓她本能的變得害怕起來。

    她在傅荀懷里，頭卻不斷的往劉嬤嬤那里伸著。

    以往劉嬤嬤一聽到自己喊她都會立即過來哄她的，可這次卻不管用了，阿寧忍不住一邊喊，一邊吧嗒吧嗒的落下淚來。

    不過一會兒，傅荀便感覺自己肩上漸漸的濕了一層，黑壯婦人此時早已退了下去，此時屋中就只剩了傅荀和阿寧，還有一個已經(jīng)沒了氣息的劉嬤嬤。

    傅荀一只手抱緊了阿寧，另一只手慢慢的在她背上替她順著氣，“阿寧乖，劉嬤嬤不是說要休息了嗎，阿寧難道不想讓劉嬤嬤休息了嗎？”

    阿寧靠在傅荀肩頭用力搖頭，“嬤嬤，不理我。”

    “劉嬤嬤睡著了，自然聽不見阿寧的話了?！备弟鬏p聲道。

    阿寧聲音委屈起來，“不是，不是！”

    她也不知道在不是些什么，可就是有一種直覺告訴她已經(jīng)有什么事不一樣了。

    阿寧只是智力不全，但在一些情況下是異常敏感的，傅荀很早就知道了這件事，因此對于此刻阿寧的反應(yīng)也不意外，他只能盡量用阿寧能接受的說法低聲安慰道，“劉嬤嬤，只是年紀(jì)大了，想多睡會兒，以后還有我會一直照顧阿寧的。”

    “不，不睡，要，嬤嬤，醒?！卑庍€是搖頭。

    傅荀佯裝生氣道，“難道阿寧不喜歡夫君，不想一直陪著我了嗎？”

    阿寧終于被繞了進(jìn)去，在傅荀懷里安靜下來，抱緊了他說道，“一直，陪著，夫君?！?/br>
    傅荀又拍了拍阿寧的背，說道，“對啊，我和阿寧要一直陪著，劉嬤嬤就是知道阿寧有人陪了，所以才想自己找個安靜的地方歇歇了?！?/br>
    傅荀見阿寧沉默著，便繼續(xù)說道，“嬤嬤陪了阿寧這么多年已經(jīng)很累了，難道阿寧不想嬤嬤能一個人高高興興的生活嗎？”

    “要，嬤嬤，高興。”阿寧悶悶點頭，她雖然舍不得劉嬤嬤，但也希望劉嬤嬤能高高興興的。

    傅荀見阿寧終于被哄住了，便繼續(xù)說道，“雖然以后劉嬤嬤不陪著阿寧了，但她只要看見阿寧高高興興的，她也會高興的，所以啊，阿寧不能哭，要永遠(yuǎn)都高高興興的。”

    阿寧伸出手，擦了擦自己的臉，然后對著傅荀露出一個笑容來，“不哭，高興?！?/br>
    “嗯，阿寧好乖啊?！备弟餍χ嗔巳喟幍念^，一瞬間心卻有些泛疼。

    他雖然暫時哄住了阿寧，可是后面要辦的葬禮卻不知該如何跟阿寧解釋，也許還是悄悄的辦了，不讓阿寧知道比較好吧，就讓她一直以為劉嬤嬤只是去了一個沒有人知道的地方靜養(yǎng)了。

    傅荀實在是不想阿寧今天的情況再發(fā)生一次，剛才她哭鬧著，嗓子幾乎都喊啞了。

    傅荀打定主意，也沒有像往常一樣在這里用過飯再走，而是哄著阿寧直接回了侯府，自己則暗中吩咐莊子上的這一對夫妻替劉嬤嬤按一般人家的程序辦個像樣些的葬禮，再挑個好些的地方下葬。

    劉嬤嬤就這么靜靜的被葬在了近郊一處山清水秀的青山上，在阿寧不知道的時候。

    阿寧或許也不是完全無知，雖然那天被傅荀哄住了，但她自從從山莊里回來后便有些沒精打采的，連飯都不怎么吃了，甚至有時候會在夢里喊著劉嬤嬤。

    傅荀知道這樣不行，便變著花樣哄她，可成效并不算好，于是傅荀便打算直接啟程去梁州了，阿寧想法常常有些跳脫，又很容易被轉(zhuǎn)移注意力，他想著也許換個地方會讓阿寧高興起來，而且從圣旨下來到現(xiàn)在他們已經(jīng)耽誤了大半個月了，甚至已經(jīng)有傳言說他并不愿意去梁州了，此時出發(fā)，時機也正好。

    三日后，他們踏上了去梁州的路途。

    城門外，廖宜北來送行，傅瑞也焉焉的被拖了過來。

    廖宜北在京中無事可做，自從和傅瑞定親后，找傅瑞的麻煩便成了她打發(fā)時間的一個好方法，后來喜歡上阿寧后，又常過來找阿寧玩，阿寧這一走，傅瑞估計又成了她唯一的陪玩對象了。

    廖宜北牽著馬在城門口停下，看著低著頭站在馬車邊的阿寧，忍不住學(xué)著傅荀平時的樣子摸了摸她的頭，道，“此行路途遙遠(yuǎn)，我給阿寧準(zhǔn)備了很多玩兒的東西，還有吃的，阿寧無聊了就拿出來吃吃玩玩。”說著，從馬上解下一個大大的包袱遞給了阿寧。

    包袱實在不是一般的大，阿寧吃力的抱在懷里，半張臉都被擋住了，她努力伸長了脖子把臉露出來，說道，“我，看，你，爹爹，放心?！?/br>
    “嗯。”廖宜北點點頭，又忍不住繼續(xù)揉了揉阿寧的頭。

    因為傅荀不喜歡丫鬟近身的緣故，阿寧的大部分事都是傅荀在照顧的，所以除了一些重要的場合，阿寧頭上向來都是不梳發(fā)髻的，只是松松的用根發(fā)條綁了起來，因此不管怎么揉都不必?fù)?dān)心把頭發(fā)揉散了。

    廖宜北手放在阿寧頭上，嘴里繼續(xù)說道，“我爹要是問你我的情況呢，你就說我很好，成親了就回去看他?！?/br>
    阿寧乖巧點頭，手往下沉了沉，手里的東西有些抱不住了。

    傅荀在旁邊從她手里拎起那個包袱也沒放到他們馬車上，直接交給了后面的丫鬟，讓她們放到了放行李的馬車上，然后把阿寧往他的方向拉了拉，恰好讓她站在一個廖宜北手夠不到的地方，自己往前一步，隔住兩人的視線，對廖宜北客氣的笑了笑，“廖姑娘有心了，我們會代你像廖將軍問好的，天色不早了，請回吧。”

    旁邊被強行拖來的傅瑞原本就心不甘情不愿的，見狀，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陰陽怪氣道，“看見沒，人家根本就不想你來，你還巴巴的跟過來，你過來就算了，拖著我過來干什么？”

    傅荀不冷不熱的目光和廖宜北夾雜著秋后算賬意味的眼神同時隨著他的這句話落到傅瑞的身上，傅瑞下意識的脖子一縮，焉兒了，但又覺得太丟人，立刻梗著脖子怒視著廖宜北，至于傅荀那邊，他已經(jīng)基本放棄掙扎了。

    廖宜北已經(jīng)幾乎要被傅瑞蠢哭了，雖然她不是特別在意名聲，但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巴巴的追著未來的大伯送出幾里地，這樣的謠言一出來，她估計就不用在京城立足了，因此才會拖著傅瑞一起，可現(xiàn)在她只想踹傅瑞兩腳。

    傅瑞看著廖宜北似乎被他激怒了的眼神，想起她平時對自己拳打腳踢的樣子，視線忍不住縮了縮，但想到自己是個男人，還依舊梗著脖子一副不甘示弱的樣子。

    傅荀不管他們這對未婚夫妻之間的恩怨情仇，該說的話說完，便直接抱拳道，“后會有期?！?/br>
    隨后也不管對方有沒有聽到，就把阿寧抱上了馬車。

    廖宜北見人已經(jīng)上了馬車，對著傅瑞留下一個“你給我等著”的眼神，才對著馬車?yán)锏娜肃嵵氐?，“一路保重！?/br>
    阿寧從馬車?yán)锾匠鰝€頭出來，跟著傅荀剛才的話，現(xiàn)學(xué)現(xiàn)賣的也伸出兩只手抱拳道，“后會，有期！”

    “好，后會有期?！绷我吮睂χ帗]了揮手。

    阿寧剛剛故意繃緊的臉此時也忍不住露出了慣有的燦爛的笑容，對著廖宜北揮揮手，“阿北，再見?！?/br>
    話剛說完，就被人拉進(jìn)了馬車?yán)铩?/br>
    馬車緩緩地向著遠(yuǎn)離京都的方向駛遠(yuǎn)，身后似乎能聽到傅瑞的痛呼聲，“你這個潑婦，看我成婚以后怎么收拾你……”

    阿寧好奇的想拉開車簾往外面看看，又被人按了回去。

    第55章 遇襲

    比起上次帶著阿寧去黔洲的時候, 此行顯得不太順利，馬車行了幾日后，阿寧便開始暈車，開始只是精神有些不濟(jì)，傅荀本想找大夫給她看看, 但阿寧一想到那又黑又苦的藥汁便死活不愿意, 傅荀看著阿寧的樣子，想著阿寧狀態(tài)也還算好, 便順了她的意, 沒有找大夫, 只是給她買了些酸梅, 酸棗糕之類的讓她提提神。

    阿寧平時就愛吃這些小零食，此時更是買多少都不嫌多, 最重要的是, 似乎吃完之后阿寧的精神和胃口也都變好了, 于是傅荀也放下心來, 只是仍舊沒有趕路，讓馬車不快不慢的向著梁州的方向走去。

    只是阿寧的情況好了沒幾天便更嚴(yán)重了，她竟然開始時常作嘔想吐，這下傅荀說什么也不肯再隨阿寧任性了，讓車夫加快了馬車的速度，打算趕緊到下一個鎮(zhèn)里帶著阿寧去看大夫。

    “嘔……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