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杉，我想你是誤會(huì)了?！崩柘︽バ闹械那榫w已平復(fù)，淡然啟唇，道，“過往的十?dāng)?shù)年里，我確是真真切切地愛過你，也曾將你妥善安放在心尖，甚至日夜盼著早些嫁與你?？墒恰?/br>
    她話音一轉(zhuǎn)，奮力甩手，將季杉的手臂甩了出去，“可是如今，那些過往的情意與心思，便也隨著這漫天的風(fēng)雪，永遠(yuǎn)埋葬了。你曾經(jīng)帶給我的溫暖，早在半年前黎未昕的閨閣外，我便盡數(shù)還給了你！而你欠我的，也在今日一筆勾銷了！從此往后，你我二人，便再無瓜葛！”

    季杉既一心一意想要迎娶楚曦，白日里這二人雖拜了堂，可這門親事終歸還是毀了的。

    況且丞相又中了毒，即便這二人日后依然結(jié)為夫婦，兩家的關(guān)系卻是徹底壞了。

    那么，季家打的如意算盤，便也徹底落空了！

    而他季杉欠了她的，便要用余生的諸多不順來償還了！

    黎夕妤說罷，再度轉(zhuǎn)身，再不愿與這偽君子多言。

    “夕妤，你若心中恨我，便將我的心頭rou也剜去吧！無論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給你！只求你莫要離開我……”季杉做著最后的努力，仍舊不死心地挽留著。

    黎夕妤卻暗自冷笑，此生竟從未這般厭惡鄙夷過某個(gè)人。

    這個(gè)季杉，在她當(dāng)初被剜了心頭rou，轉(zhuǎn)而與黎未昕茍且時(shí)，卻為何不曾說過這番話？

    在她被無情鞭撻，險(xiǎn)些命喪荒廟時(shí)，又為何不見他的出現(xiàn)？

    在得知她的“死訊”后，他為何不曾有過半點(diǎn)憂傷，卻轉(zhuǎn)而與丞相之女互許終身？

    而他此時(shí)此刻，義正言辭地說出這樣一番話，就連漫天的風(fēng)雪也忍不住嘲諷。

    驀地，黎夕妤竟摘了斗笠，轉(zhuǎn)身迎上季杉悲戚的目光，將精致的面容展露在他眼前。

    她瞧見他眼底突有光亮涌出，似是瞧見了希望。

    “季杉，”她輕輕開口，語音不咸不淡，“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嗎？”

    “你想要什么？”他連忙問。

    “呵……”她輕笑了一聲，道，“我想要的，不過是你孤苦一生，從此孑然一身、直至白發(fā)倥傯，膝下無一兒一女！我盼著你無人可依，盼著你顛沛流離，盼著你……苦累終生、肝腸寸斷！”

    黎夕妤始終笑著，雪花落在她的衣發(fā)間，她竟似要與這冰雪融為一體。

    她說罷，復(fù)又瞥了荊子安一眼，示意他給顧簡(jiǎn)沫松綁，而后便將斗笠戴回。

    她瞧見季杉的身形猛地顫了顫，瞧見他眼中的光亮漸漸消逝，瞧見他的眼眶中，溢出了盈盈淚水。

    “昕?jī)海阍趺礃?？昕?jī)海　鳖櫤?jiǎn)沫被荊子安放開后，連忙撲至黎未昕身側(cè)，凄厲地哭喊著。

    黎夕妤再不去看任何人，將懷中的古琴交給荊子安，便赫然轉(zhuǎn)身，決然至極。

    然她剛轉(zhuǎn)身，前方不遠(yuǎn)處突有一道瘦小的身影跑了來，來人一身婢女裝扮，發(fā)絲挽成兩個(gè)百合髻，最終停在距她五步遠(yuǎn)的方位。

    剎那間，黎夕妤只覺腦中“轟”地一聲，似有什么東西炸裂開來。

    在面對(duì)至深仇人時(shí)，她的心中不曾有過太大的起伏，在親手替自己報(bào)了剜心之仇時(shí)，她的心底也較為平靜。

    而此刻，在瞧見這迎面跑來的婢女時(shí)，她竟在一瞬間，亂了方寸。

    她的身形猛地一顫，竟險(xiǎn)些未能站穩(wěn)。

    而前方的婢女，此時(shí)此刻卻已是淚流滿面，正凄楚地望著她。

    “小……小姐？”但見婢女張了張口，有些不確信地喚了聲。

    聽見那熟悉卻沙啞的聲音，黎夕妤心頭又是一震，卻一把抓上了身側(cè)荊子安的手臂，企圖以此來支撐那搖搖欲墜的身形。

    而荊子安在瞧見那婢女時(shí)，也同樣面露驚異。

    他更是不曾想到，這個(gè)先前被他撞倒的可憐小婢女，竟能令自家主子如此震撼。

    “小姐……是你嗎？”那婢女又開了口，話語中帶著哭腔，淚水更是止不住地流淌著。

    黎夕妤抓著荊子安的手臂不由加大了力道，她一遍遍地深呼吸著，努力平復(fù)著自己的心緒。

    半晌后，她仍舊望著前方的婢女，卻緩緩伸手，揭了頭頂?shù)亩敷摇?/br>
    黑紗垂落，她的臉龐再度展露在人前，卻張了張口，艱難地喚出聲，“小桃……”

    從沒想過，她的司桃竟會(huì)在這時(shí)出現(xiàn)，以此等形式與她重逢。

    甚至，她一度認(rèn)為，司桃已不在人世。

    可二人遙遙相望間，黎夕妤終究想起了什么。

    當(dāng)初，司空堇宥帶她去黎府退婚時(shí)，曾刻意給她制造了機(jī)會(huì)，讓她去尋找司桃。

    而那時(shí)她去往昕沫苑，曾碰見一個(gè)婢女正在受罰，那婢女身形瘦小，頭頂兩個(gè)百合髻，與她的小桃全然不同……

    可是，此時(shí)此刻，那婢女就在她身前不遠(yuǎn)處，竟生了張與小桃一模一樣的容貌……

    原來，她與她，竟那般地錯(cuò)過了……

    “小姐，你……”司桃顫巍巍地上前，兩只眼睛哭得紅腫不堪，“你還活著……”

    你還活著……

    同樣的話語，黎夕妤也想說出口，卻終究忍住。

    她也隨之緩緩向前行，一邊走，一邊道，“小桃，我當(dāng)初被好心人救下，努力活了下來！后來我曾多方打探你的消息，卻遍尋不獲。卻不想今夜，你我二人，竟還能再相見！”

    聽了這樣一番話，司桃的淚水愈發(fā)洶涌。

    她連忙抬起手臂，以衣袖胡亂擦拭著臉上的淚水，哽咽道，“小姐，此生還能再見到你，小桃哪怕是死，也甘愿了！”

    黎夕妤聞言，眉頭一蹙，佯裝不悅。

    她正想說些什么，卻突然瞧見司桃滿是凍瘡與傷口的手掌。

    一時(shí)間，怒從中來！

    第九十章：光亮

    司桃已到得黎夕妤面前，滿臉的淚水在風(fēng)雪的肆虐中漸漸干涸，卻留下了一道道的淚痕，顯得尤為凄慘。

    黎夕妤瞧著眼前人瘦弱的顴骨及泛黃的肌膚，眼底的震撼逐漸被憤恨所取代，她沉沉開口，問，“小桃，這半年，你是如何過來的？”

    司桃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瞥向不遠(yuǎn)處的母女二人，低聲答，“回小姐，這半年來，我始終在二小姐身側(cè)做事……”

    “所以你如今變成這般，也都是她們害的，對(duì)嗎？”黎夕妤又問，嗓音更加冰寒了。

    “小姐，我……我沒事，只要能再見到你，我便……”

    司桃正說著，黎夕妤卻已然轉(zhuǎn)身，她繞過已近崩潰的季杉，快步走向那母女二人。

    她一邊走，一邊自袖中摸出“羽暉”，帶著一身的陰煞之氣。

    “昕?jī)海阃ψ?，娘這就帶你回家，娘會(huì)給你請(qǐng)來京中最好的大夫，你一定要堅(jiān)持住……”老淚縱橫的顧簡(jiǎn)沫此刻正設(shè)法將黎未昕自雪地中扶起，身形卻在不停地顫抖著。

    當(dāng)顧簡(jiǎn)沫察覺到有人靠近時(shí)，黎夕妤已握著匕首，緩緩俯身……

    “黎夕妤，你還想做什么？”顧簡(jiǎn)沫嚇得大叫出聲，立即撲在黎未昕的身上，將自己的女兒護(hù)在身下。

    黎夕妤見狀，心底的憤恨更強(qiáng)烈了，她冷冷地瞪著顧簡(jiǎn)沫，沉聲問，“顧姨娘，當(dāng)初你們狠毒待我時(shí)，可有想過我那九泉之下的娘親也會(huì)心痛？”

    顧簡(jiǎn)沫的身子猛地一顫，卻不知死活地吼叫著，“你母親她那是罪有應(yīng)得，她與人私通，做下茍且之事，她該死！”

    聽聞此言，黎夕妤雙眸微瞇，立即轉(zhuǎn)眸，向荊子安使了個(gè)眼色。

    荊子安見狀，兩步走上前，伸手便抓上顧簡(jiǎn)沫的雙肩，將她自黎未昕身上抓起。

    “不！你們不能傷害我的昕?jī)骸鳖櫤?jiǎn)沫發(fā)瘋般地掙扎著，發(fā)間的金簪銀簪在這一刻墜落，令她本就凌亂的發(fā)絲在這一刻齊齊落下，宛如入了魔障的女鬼。

    可即便再掙扎，她也無法掙脫荊子安的束縛，便唯有眼睜睜地瞧著黎夕妤伸出手臂，鋒利的刀刃刺痛了她的眉眼。

    “啊……放開我！放開我……”顧簡(jiǎn)沫拼了命地嘶喊著，凄厲的吼聲響徹整座府邸。

    黎夕妤的手掌卻已然觸碰到黎未昕的衣襟，見其雙眸微張，知曉她仍有意識(shí)，便道，“黎未昕，你欠我的，還有脊背處一塊大坑！”

    說著，黎夕妤又將黎未昕的身子翻過，令其趴在雪中，手中的匕首卻刺向她的后脊。

    “不要……不要??！”顧簡(jiǎn)沫面目扭曲，眼眶通紅，那猙獰的模樣竟恨不能將黎夕妤給吃了！

    黎夕妤卻絲毫不理會(huì)這般撕心裂肺的喊叫，手起刀落，先是將黎未昕的衣物撕破，而后又削下她后脊一塊皮rou。

    起初，這一刀她本打算作罷，可司桃如今的模樣，卻令她憤恨難平。

    即便不為自己，她也要為了司桃，討了這塊血rou！

    “黎夕妤，你不得好死！你不……”顧簡(jiǎn)沫正瘋狂地叫罵著，卻再度被荊子安堵住了嘴。

    黎夕妤擦拭過刀刃后，見黎未昕此番是徹底昏死在雪地中，便緩緩直起身子，冷冷地望著顧簡(jiǎn)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