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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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淚順著奉展的臉頰落在了顧清寧的肩膀上,他就像是捧著失而復(fù)得的寶物,各種情緒就像是利劍,將他的心扎的粉碎,然而他卻并不在意, 只因為,他漂泊了半生的那顆心,終于找到了回家的路。 等到奉展終于平復(fù)了心情,他看向顧清寧的那張臉,才問道:“姐,你怎么變成這個樣子了?” 顧清寧只得將自己重生的事情告訴了他,只是擔(dān)心他記恨顧澤慕,所以隱瞞了顧澤慕的身份。 這話聽著很扯,然而奉展結(jié)合自己所查到的關(guān)于顧清寧的線索,反倒并不意外,他心中有些遺憾,要是知道jiejie重生了,他早就想辦法回到京城了。 顧清寧卻并未被姐弟重逢沖昏了頭腦,她神情嚴肅地看著奉展:“我問你,當(dāng)年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你為什么會成為卓格的老師,難道你果真背叛了大周?!” 奉展連連搖頭:“不是的,姐,你聽我解釋?!?/br> “當(dāng)年我領(lǐng)兵一路追著穆慶部深入草原,鄭鐸原本領(lǐng)著左翼,卻拿假消息誘騙我到了葉陽,中了幾個部族的埋伏,我拼了命才逃了出來,卻被他們一路追殺,就在我險些被他們找到的時候,是奉儉救了我?!?/br> “奉儉告訴我,這是奉云等人早就商量好的計謀,就是為了要殺掉我。奉云將奉儉的家人都抓了起來,逼迫他背叛我,奉儉說他原本并不想背叛我,可奉云信誓旦旦說蕭胤早就對我不滿,而之后奉儉果然在鄴城發(fā)現(xiàn)了來自京城的暗衛(wèi),他這才相信,所以便假意順從,借機讓我假死逃脫?!?/br> 這與顧澤慕所說的完全不同,但細想,一些細節(jié)卻又是重合的。 可是顧澤慕所說的,卻都有清晰的證據(jù),哪怕顧清寧從前再相信奉展,但經(jīng)歷了此事之后,她的內(nèi)心也不禁有些動搖:“可當(dāng)初西北的那些軍屯是怎么回事?你不知道私設(shè)軍屯是多嚴重的罪名嗎?” 奉展皺眉道:“我并沒有私設(shè)軍屯,我當(dāng)初寫了折子上奏的,后來收到蕭胤同意的密折,我才設(shè)立軍屯的。” 顧清寧聽他這么說,腦子里宛如被攪成了一團漿糊,她并不相信顧澤慕騙了她,可奉展更不像是說謊,那究竟是哪里出了問題?! 奉展也看到了顧清寧臉上的震驚,他頓時意識到了什么:“難道蕭胤說他沒有收到那封密折嗎?” 顧清寧越發(fā)覺得這里頭埋藏著一個巨大的陰謀,她又急忙問道:“那買賣私鹽、與外族互市呢?” 奉展的表情更為奇怪:“我的確重金讓一些黑市商人偷偷在草原上收購馬匹,但這也夠不上與外族互市吧。至于買賣私鹽,那就更可笑了,在這件事發(fā)生之前,我的確發(fā)現(xiàn)有人暗中賣給外族私鹽,只是還沒等我查清楚,就……” 這完全推翻了當(dāng)初蕭胤的親衛(wèi)去鄴城查探的信息,如果蕭胤沒有騙她,難道一開始這就是有人針對奉展設(shè)下的局? 奉展見顧清寧神色有異,忍不住問道:“姐,這里頭是不是有什么內(nèi)情?” 顧清寧晃了晃腦袋,這件事他們兩人各有說法,但此刻她誰也不敢信了,只能等這件事查清楚,最終讓證據(jù)說話吧。 可即便如此,也不代表她就能忘掉奉展后來干的那些事情。 奉展也不敢辯駁,老老實實地蹲在顧清寧下首。 那會他萬念俱灰,只有靠報仇的念頭才能支撐自己活下去,因此他扶持卓格和噶顏部,滅掉當(dāng)初埋伏他的那幾大部族。 可是他卻無法控制后續(xù)的事情發(fā)展,等到卓格統(tǒng)一草原,他手中的屠刀終于對準了大周。有時候,奉展會發(fā)狠地想,蕭胤作為帝王,為了殺他,甚至不惜勾連外族,害死自己的子民,他又何必對這樣的帝王忠心耿耿呢?但他終究過不了自己心里的那道坎,只能不聽不看,自欺欺人地裝作什么都沒有發(fā)生一般。 然而如今面對顧清寧,奉展卻滿心悔恨,絲毫不敢為自己辯解。 顧清寧厲聲道:“奉家的祖訓(xùn),我當(dāng)年教你的道理,你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嗎!與其讓你做出這樣的事情,倒不如……” 她抿緊了嘴唇,沒有再說下去,哪怕再生氣,她終究無法對自己的弟弟說出那樣殘忍的話。 奉展連忙低聲道:“我錯了,姐?!逼饺绽镒钍强裢涣b的人,此刻低聲下氣地宛如小媳婦,急切道,“姐,我再也不敢了,你別生氣……” 就在奉展花式討?zhàn)埖臅r候,門外卻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布日古德領(lǐng)著人猛地推開了門,看到眼前的情形之后,眾人頓時石化。 奉展回過頭,臉上的討好頓時被戾氣所代替:“滾出去!” 布日古德條件反射地將門又關(guān)上,和幾個護衛(wèi)面面相覷:“你們剛剛看到了什么?” 護衛(wèi)們此刻的表現(xiàn)也沒比他好到哪里去,一人有些不確定地問道:“剛剛……說話的是大人嗎?” “……” 布日古德原本是看見奉展進去的時間太久了,擔(dān)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再加上到了門口的時候聽到了顧清寧的厲喝,這才不管不顧地沖了進去,誰知道進去之后會看到這樣的場景。 當(dāng)年的大周軍神,如今的外族帝師,像個做錯事的小孩子一般蹲在一個小姑娘面前求饒?! 哪怕布日古德一向沉穩(wěn),此刻也被這一幕驚得半晌沒有回過神。 而經(jīng)過他們的打岔,奉展也不好在房間里待下去了,沒過一會便與顧清寧一起走了出來,而且原本應(yīng)該作為階下囚的顧清寧反倒走在前面,奉展一臉小心地跟在她身后。 布日古德等人注視著奉展將顧清寧送到了自己的房間里,然而顧清寧進去之后,卻直接將門一關(guān),把他鎖在了外頭。 誰知,奉展不僅沒有生氣,反倒還露出松了一口氣的模樣。 布日古德宛如風(fēng)中凌亂:“……” 這真是我家大人嗎?一定是有人假扮的吧?。?! 就在布日古德大逆不道地想著,是否要沖過去撕下這個奉展臉上的人皮面具之時,奉展卻已經(jīng)收起了面對顧清寧的溫和遷就,重新回復(fù)了平日的模樣。 他一眼掃過去,這一群齜牙咧嘴、表情各異的護衛(wèi)立刻背后一寒,老老實實地侍立在一旁,不敢再有半點小動作。 布日古德也連忙收起自己滿腦子的胡思亂想,表情淡定一如平常,只是心里在想什么就沒人知道了。 奉展也懶得關(guān)心,直接吩咐道:“去給我重新收拾一個房間出來。” 布日古德一愣:“您不和那位……那位小姐住一起嗎?” 奉展就像被針扎了一般,怒瞪他:“瞎想什么呢?——讓你去就去,快點!” 布日古德這下明白過來了,大人竟是將自己的房間讓出來給了顧清寧,而自己另外找房間去將就了,這般小心翼翼奉若珍寶的模樣,就算是老房子著火,也未免太猛烈了一些吧。 眼見奉展就要離開,布日古德連忙抓緊時間問了最后一個問題:“大人,不知我應(yīng)該如何稱呼那位小姐呢?” 畢竟這位小姐日后很有可能是自家主母,稱呼可絕不能馬虎。 然而奉展擰眉思索了半天,最后道:“你日后便叫她姑奶奶吧?!?/br> 布日古德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 第170章 顧清寧被擄走之后, 威國公便下令全城戒嚴,而顧永翰則帶著人挨家挨戶地查, 希望能找到顧清寧和那一伙神秘人。 至于顧澤慕, 他此時一邊派人去幫忙找人, 一邊則通過拷問那些混進鄴城的jian細,得到了一些線索。 據(jù)說那個神秘人身邊跟著一個名叫布日古德的人,據(jù)說他是一名女奴和一名大周將領(lǐng)所生的私生子, 但卻被那神秘人收養(yǎng),帶在身邊。 那些jian細既然已經(jīng)被打開了口子,便也自暴自棄, 干脆將什么都說了。據(jù)他們說, 那神秘人出門都是戴著面具的, 見過他真面目的人很少,不僅如此,此人孤僻冷漠,平日里也不跟其他貴族往來,這樣一個人, 竟然會好心收養(yǎng)一個私生子,未免有些奇怪, 不過,若他就是那布日古德的父親, 那便都能解釋的通了。 眼下顧清寧正處在危險之中, 越早找到線索便越早能知道對方的身份, 這對營救顧清寧是有很大幫助的。所以哪怕只有這一點點線索, 顧澤慕也不肯放過。 當(dāng)年葉陽之戰(zhàn)極其慘烈,死傷無數(shù),還有不少人直接在戰(zhàn)場上失蹤,還有和鄭鐸勾結(jié)的一些將領(lǐng),在事發(fā)后也逃到了草原,那個神秘人很有可能就在這些人中間。 于是,顧澤慕讓洪城將這些人的資料搬到了自己房間,他也顧不上自己的傷,就和洪城兩人在浩渺的資料中翻找。 當(dāng)年大周將領(lǐng)俘虜?shù)耐庾迮?,奉展幾乎都獎賞給了自己的下屬們,不過他們大多只是將這些女子當(dāng)成是玩物,很少有讓他們生下孩子的,所以按照這個線索去找,篩選出來的人其實也并不算太多。 洪城一頁一頁地翻過去,忽然眼前一亮:“少爺,查到了?!?/br> 顧澤慕聞言抬起頭,洪城連忙拿著那資料過來,遞給他。 然而顧澤慕看清上面的名字時,頓時愣住了。 那上頭寫的正是——奉儉。 根據(jù)資料,當(dāng)年的奉儉的確有個外族的侍妾,頗為寵愛,還給他生了個兒子,只是后來奉儉回京并沒有帶著她,不久之后,那個女子也帶著孩子失蹤了。一對比,完全能夠套的上布日古德的身世。 顧澤慕深深地蹙起了眉頭。 如果這人真是奉儉的話,那這件事恐怕就不是那么簡單了。 首先,奉儉早就死了,他的尸體是親衛(wèi)親眼所見,絕不可能有錯的。如果布日古德果真是奉儉的兒子,那么,那個神秘人又是誰? 等等,尸體?! 顧澤慕忽然怔住了,他的腦海中豁然出現(xiàn)了一個大膽又恐怖的猜測。 當(dāng)年奉展的尸首是被奉儉帶回來的,據(jù)他所說,奉展的頭顱被外族人割下拿走了,再加上回京以后,尸體已經(jīng)完全腐爛了,根本無法分辨,他又身份貴重,不可能讓仵作來驗尸,因此稍稍整理之后就匆忙下葬了。 如果奉展沒有死呢?如果那具尸體根本不是奉展,而只是一個替身呢? 顧澤慕倒吸一口涼氣,其實仔細一想,這都是很有可能的,而且對方能夠幫助卓格統(tǒng)一了整個草原,這般才華能耐,除了奉展,其實他也想不到其他人了。 洪城看著顧澤慕臉上變幻的神情,忍不住問道:“少爺,你是不是猜出了那神秘人是誰?” 顧澤慕面色凝重,在他看來,眼下的情形極其棘手,哪怕他知道顧清寧就是奉長寧,可奉展會相信嗎?就算他相信了,顧澤慕也不敢賭他是否會良心發(fā)現(xiàn)放過顧清寧。 顧澤慕?jīng)]有回答洪城的話,只是道:“如果真是他的話,恐怕清寧此刻會很危險!” 洪城一愣,就見顧澤慕撐著身體站起來,他連忙道:“少爺,您身上還有傷呢,您好好休息,找人的事情交給我吧?!?/br> 顧澤慕搖搖頭,倒不是他不信任洪城,而是若對方是奉展,以洪城他們的本事,肯定不會是他的對手。 顧澤慕?jīng)]打算將這件事告訴別人,畢竟知道的人越少越安全。而且奉展這人智計百出,加上他又對鄴城這么熟悉,此刻定然早就出城了。 顧澤慕這么一想,也不愿意再浪費時間,吩咐洪城道:“準備人馬,出城去找?!?/br> 洪城急忙勸道:“少爺,你的傷……” “不要緊。”顧澤慕抿了抿唇,“清寧的性命更重要?!?/br> 洪城拗不過他,只得嘆了口氣,下去安排人馬了。 顧澤慕的猜測沒有錯,在顧清寧昏迷的時候,奉展便已經(jīng)想辦法將她給帶出了鄴城,此時正在之前他們待過的那個村莊里。 顧清寧一開始知道奉展沒死的時候,還是很高興很激動的,只是在知道他就是卓格那位神秘的老師后,這份喜悅就變成悲喜交加。不過奉展賭咒發(fā)誓,他絕沒有幫卓格對付大周,如今更是打算棄暗投明,顧清寧又心軟了。 奉展也知道自己做錯了事情,也不辯解,就這么可憐巴巴地跟在顧清寧身后,這么多年過去了,奉展也經(jīng)歷了許多的事情,可他看向顧清寧的時候,仍然和小時候一般依賴。反倒是顧清寧看到弟弟灰白的頭發(fā),眼角的細紋,心中很不是滋味。 她還記得奉展小的時候總是闖禍,每次闖了禍,他害怕被父親責(zé)罵,就偷偷來找自己,也不討?zhàn)?,就這么可憐巴巴地跟在自己身后,直到她問起,才說出來。他那時候才五六歲,再加上長得好看,奉長寧很難對他狠得下心,哪怕明知這小混球就是調(diào)皮搗蛋,可他只要濡慕地叫聲“jiejie”,自己又會放棄原則。 因為母親早逝,奉長寧幾乎是當(dāng)孩子一般看著奉展長大的,哪怕知道他做錯了事情,終究還是不忍的。 可是,這樣的日常對于四周的護衛(wèi)來說就顯得太刺激了。 第一次看到曾經(jīng)高冷的大人跟在一個不足他肩膀高的小姑娘身后各種獻殷勤,這小姑娘還愛答不理的時候,整個院子幾乎跌落了一地的下巴。 眾護衛(wèi)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畢竟在他們面前,奉展一向是英明果決冷漠無情的,如今畫風(fēng)突變,叫這些水里來火里去的漢子看得恨不得戳瞎自己的眼睛。 幾個同布日古德關(guān)系好的護衛(wèi)偷偷問他:“這小姑娘難道就是我們未來的主母?年紀也太小了點吧?” 另一個人也跟著說道:“就是,而且看大人對她,這哪里像是對自家婆娘,分明是迎了個祖宗回來吧?” 布日古德在心里苦笑,可不是祖宗嗎?他這都醞釀一兩天了,那聲“姑奶奶”愣是沒有叫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