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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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清寧皺眉看著他:“我并不是袒護他,當年我若知道他殺了伏姬,哪怕他是我弟弟,我也會秉公處理,他既是為了我,我便與他一同承擔。但他絕不是你口中為了權欲就殺人的人,如果他真是這樣的人,他何必要讓云珠假死離宮,留下這樣一個禍患?殺掉云珠不是更容易嗎?” 顧澤慕沉默了片刻,才道:“清寧,你一直不明白我為什么不將真相告訴你,那是因為我不敢賭,如果我將真相告訴你,你會站在哪一邊?” 顧清寧愣住了。 “如今我知道了,你會選擇和奉展一起承擔?!鳖櫇赡降哪樕下冻隹酀男?,“你覺得我更在乎伏姬的生死,所以你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刻,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如何保護你的弟弟,清寧,你有沒有想過我?” “我……” “清寧,我那時候其實是嫉妒奉展的,不管他做了什么,你都全心地信任他,包容他?!鳖櫇赡降吐暤溃澳阍诤F妃面前護著我,擋在我的前面,這是我從未有過的經歷,你不知道那一刻我有多歡喜。然而歡喜之后,我卻想要更多,可是你能護著我,卻不會像對奉展那樣毫無保留地信任我?!?/br> 顧清寧別開頭:“但你也不曾這樣信過我。” “是,我們雖為夫妻,但其實一直都未曾對彼此坦誠過?!鳖櫇赡蕉ǘǖ乜粗?,“若早知如此,我定不會那么計較,定然會早早就告訴你,從見你的第一刻起,我就動心了?!?/br> 顧清寧震驚地看著他,心中猶如掀起驚濤駭浪,她不敢置信地用力搖頭:“你騙我,你喜歡的分明是伏姬……”若不是這樣,他怎么會越過自己封妃,伏姬又怎會在她面前暗暗炫耀他的信任和寵愛? 顧澤慕早知她不會相信,但真的看到她毫不猶豫地搖頭否認,還是覺得心涼了一瞬,他苦笑道:“當時的我從未喜歡過什么人,在察覺到自己的心思時,我的第一反應是恐懼?!?/br> “你喜歡那個溫文爾雅的我,如果有一天,你知道真正的我是個不擇手段百般算計的人,你會如何?” “我不敢去想,于是撐著自己那一點微薄的自尊,不叫你發(fā)現(xiàn)我的真心,如今想來,真是再愚蠢不過了?!?/br> 這場談話最終無疾而終,丫鬟來叫兩人去吃飯,顧清寧仿佛松了一口氣,匆忙離開了顧澤慕的院子。 當年的真相揭開,卻只是讓她茫然無措。 她從未想過蕭胤喜歡的人居然是她,而如今聽到他這番剖白,她心中的確有些觸動,但更多的卻是沉重和無奈,他們兩人之間著實有太多太多的誤會了,到了如今,也只能嘆一聲有緣無分了。 顧清寧心里想著事情,卻不妨與顧清姝撞了個正著。 “清寧,我剛剛去你院子里找你,丫鬟說你出去了,你去哪了?” 顧清寧搖搖頭,勉強笑道:“沒去哪,就在院子里走走?!?/br> 顧清姝看著她魂不守舍的模樣,心中有些疑惑,不過她也沒想太多,拉著她往外走:“我跟你說,我剛剛聽到一個消息!說出來你一定不信!!” “什么?” 顧清姝左右看看,附在她耳邊,低聲道:“你知道嗎?澤慕原來不是我們家的孩子。” 顧清寧:“……” 顧清姝一看她表情便明白過來:“你早就知道了?那你都不告訴我,沒義氣!” 顧清寧無奈道:“這又不是什么值得宣揚的事情,再說,這本是澤慕的私事,我有什么立場去說。” 顧清姝扁了扁嘴:“你怎么沒立場了,你與澤慕關系那么親密,還有誰能比你更有立場?” 顧清寧剛剛被顧澤慕表白,正是對這種事情敏感的時候,連忙道:“你瞎說什么!” “我哪里瞎說了,你與澤慕從小一起長大,雖然不是兄妹卻勝似兄妹?!鳖櫱彐罄溃半y道他一朝恢復身份了,你們倆便要形同陌人了嗎?” 顧清寧這才意識到自己過于敏感了,有些不自在地轉移話題:“不說這個,你是怎么知道這件事的?” 顧清姝也沒有追究,順著她的話道:“我外祖父知道祖父回來,所以特意上門來找祖父,如今兩人還在房中談話呢,我去給他們上茶,偷聽他們談話才知道的。” 自從顧清姝和柳子驥退婚之后,顧家和柳家?guī)缀踉贌o往來,能讓柳太傅拋棄成見特意上門來,定然是很重要的事情。結合顧清姝說的這些,應該是顧澤慕身世大白,而威國公當年私藏詹家血脈的事自然也瞞不住了。 不過柳太傅既然還能上門,說明這件事并不是那么嚴重,這讓顧清寧微微松了口氣,但依舊懸著心。 好在威國公并沒有和柳太傅聊很久,沒過多久,柳太傅便告辭回府了,威國公也換上了家常的衣服出現(xiàn)在了大廳中。 雖說是給威國公和顧澤慕的洗塵宴,但其實菜式并不算復雜,都只是一些家常的菜。 一家人坐在一起,等威國公夫婦夾了一筷子菜,這才紛紛動筷。 顧清寧偷偷打量著威國公的神色,發(fā)現(xiàn)他的神情十分鎮(zhèn)定,完全看不出他的情緒。顧清寧有些挫敗,又不自覺地看了一眼顧澤慕,卻不妨顧澤慕也正看向她,她連忙縮回了目光,裝作在專心吃飯的樣子。 不過兩人的這番眉眼官司并沒有被其他人注意到,因為席間顧清姝與顧澤浩正在打嘴仗,順便再合起伙來欺負一下顧澤淳,很是熱鬧。 威國公也不生氣,就這么好脾氣地看著孫輩打打鬧鬧,最后才將目光轉向沉靜的顧澤慕,心中暗暗嘆息一聲。 等到眾人都吃完了飯,丫鬟們將桌上收拾干凈,威國公卻并沒有讓他們走,只是讓下人都離開,偌大的廳堂中,只有顧家人。 三個妯娌對視一眼,知道公爹這定然是有什么大事要說了。畢竟威國公身為一軍主帥,突然回到京城,絕不止是為了送幾個犯人這么簡單。 威國公掃視了一眼家里人,緩緩開口道:“今日這事原本十幾年前我就要說了,卻一直拖到了如今?!?/br> 顧清寧頓有所感。 威國公將目光轉向顧澤慕:“澤慕并非我們顧家的孩子,他本姓詹,他的親祖父便是詹世杰?!?/br> 此話一出,猶如一石激起千層浪。 第147章 在威國公說完那句話之后, 除了顧清寧這些早就知道真相的, 其他人都呆住了。 柳氏看了一眼公公,又看了一眼陶氏,不確定地問:“這……這是怎么回事?澤慕不是清寧的雙胞兄長嗎?” 威國公沒有說話, 閔夫人接口把當年發(fā)生的事情簡略地說了一遍。 不等她們消化掉這些,威國公又道:“如今這件事陛下已經知道了,但你們不用擔心, 這件事是我一意孤行,你們都不知情, 陛下是明君, 不會遷怒你們的。” “爹這是說什么話?”朱氏開口道,“我們既是一家人,就算有什么事也要一起承擔,爹說這樣的話,可是將我們當成外人了?” “大嫂說得對?!绷弦哺? “難道爹跟夫君也要這樣客氣嗎?何況,我認為您做的沒錯?!?/br> 陶氏是最后一個說話的, 只是卻早已沒有當初剛剛嫁入威國公府時怯生生的樣子, 她聲音雖細卻斬釘截鐵:“兒媳當年既答應了將澤慕當成兒子, 您又怎能說我不知情呢?若是有事,兒媳自然也該一起承擔的?!?/br> 幾個孩子也紛紛道:“就是,祖父, 咱們都是一家人, 您說這樣的話太見外啦!” 威國公有些怔愣地看著他們, 那一顆在戰(zhàn)場上被磨練的堅硬的心仿佛也軟了下來,這個向來鐵血寡言的老人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一聲,掩飾自己熱熱的眼眶:“我不過說一句,你們就有那么多句回我。如今陛下尚未有定論,在你們口中倒像是我被下獄了一般……” 閔夫人瞪了他一眼:“胡說什么!” 威國公老老實實地閉了嘴。 閔夫人懟完了丈夫,又看了一眼眾人,氣場全開:“你們有這樣的心很好,但欺君之罪并不是小事,你們也不要逞一時意氣。如今陛下既然還沒有旨意下來,你們也不要瞎想,該干什么干什么?!?/br> “現(xiàn)在?!彼?,“都各自回院子?!?/br> 柳氏還想說什么,但朱氏知道婆婆的性子,拉了拉她,又搖搖頭。兩人倒也沒有回去,而是拉住了陶氏,想來是想問她這其中更多的內情。 其余的孩子都對顧澤慕的新身份很好奇,顧澤浩與顧澤淳圍著他問個不停。 顧澤慕一邊回答,卻一邊看向顧清寧,卻只看到她冷清的側臉,他不由得在心底暗暗地嘆了口氣,經此一事,兩人的關系重新降到了冰點。 就在威國公府在說這件事的時候,宮中卻有一人正在等待皇帝的召見。 他穿著一襲簡單樸素的灰袍,白發(fā)梳理的整整齊齊,看著就像是一個落魄的老秀才,卻讓陛下身邊的大太監(jiān)張禮親自來迎,且張禮不僅是親自過來,還待他十分殷勤的模樣。 頓時叫那些新來的小太監(jiān)議論紛紛,不知這人究竟是什么來頭。 一個老太監(jiān)在一旁嗤笑道:“這位大人都已經告老還鄉(xiāng)多年了,你們自然不認得他?!?/br> 小太監(jiān)們一聽,便知道這老太監(jiān)是知道對方身份的,連忙湊到他身邊:“那您老給咱們解解惑,這位老大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老太監(jiān)悠悠道:“這位的名頭太過響亮,我就說兩件事你們感受一下。第一件,這位大人稚齡便成為先帝的伴讀,先帝登基后,他以稚齡成為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這朝中當時不知道有多少人對他不滿,但不過三年時間,他便讓所有人都心服口服?!?/br> 幾個小太監(jiān)都發(fā)出驚嘆聲,老太監(jiān)頓了頓,又道:“且這位大人心胸寬廣,又不攬權,如今這朝中有大半的人都是他一手提拔的,就那位郎義郎老大人,因為那耿介的性子,在地方當了十幾年的知縣,就是這位大人慧眼識珠,將人舉薦進了戶部,按理說,郎大人應該對他感恩戴德吧?結果在朝堂上吵起來,郎大人該懟還是懟,這位大人也不生氣,還在先帝面前夸贊郎大人,以他的身份,能做到如此,你們說是不是難得?” 郎義便是當初那位因為性子太直被陛下調離戶部尚書位置,結果新任尚書還沒干上兩年,陛下又捏著鼻子將郎義給調回來了。這位的才干和他的臭脾氣一樣知名,放眼滿朝,大概也只有夏宜年夏大愣子能與之相媲美,小太監(jiān)們感同身受,紛紛感慨這可真是好脾氣。 一個小太監(jiān)急躁的問:“既如此,這位大人怎么那么早就告老還鄉(xiāng)了?還有,您說的另一件事是什么?” 老太監(jiān)笑道:“你們說,一個文官,活著的時候最大的尊榮是什么?” “在陛下面前設座?” “陛下親自下旨褒揚?” “百姓送萬民傘?” 小太監(jiān)們紛紛猜測,老太監(jiān)卻只是搖頭,最后,小太監(jiān)們問急了,他才道:“當年這位大人告老還鄉(xiāng)的時候,陛下親率百官相送,特賜羽林軍護送他回鄉(xiāng),那場景,那排場,嘖嘖……除了當年太祖時的尹大人,就是這位康相,我朝立朝百來年可還有第三位大人有這樣的殊榮?” 小太監(jiān)們聽完,頓時肅然起敬。 此時在宮內,康燁正恭恭敬敬地拜見蕭湛,蕭湛卻不等他跪下,便連忙讓張禮將他扶起來,又特意賜了座。 誰知康燁卻并不坐,而是堅持跪了下來:“陛下,禮不可廢。” 蕭湛看著他完全白了的頭發(fā),蒼老許多的面容,心中十分感慨。他當年還是太子的時候,便與康燁共事過,他很清楚康燁的能耐,一直希望他能重新出山,不過康燁一直辭拒。蕭湛原本都已經要放棄了,誰知康燁竟然在這時候主動來了京城。 等到康燁顫顫巍巍從地上爬起來,張禮連忙扶著他坐下??禑钸@一次沒有再推辭,他縱然這些年身體好了許多,可畢竟年紀放在那里,這一路從虞城到京城奔波勞苦,實在讓他有些吃不消了。 蕭湛嘆道:“朕與康相也有快二十年未見了吧,你與當年還是一模一樣?!?/br> 康燁也露出懷念的笑容:“老臣還記得陛下當初剛剛參與國事的時候,雖然年輕,卻十分穩(wěn)重,先帝還同老臣說過,陛下心有溝壑,只是不曾表露而已?!?/br> 蕭湛一愣:“父皇……這么說過?” 康燁不慌不忙道:“自然,老臣如何敢欺瞞陛下?!?/br> 蕭湛的神色和緩下來:“康相是父皇最信任的人,你說的話朕自然相信?!?/br> 聽見蕭湛這么說,康燁的臉上卻露出愧疚,他又重新跪了下來:“老臣有罪?!?/br> 蕭湛忙道:“康相這是怎么了?張禮,快將人扶起來?!?/br> 康燁道:“老臣這一次入京,是特意向陛下請罪來的,老臣一時不察,收了個弟子,卻沒有察覺他的狼子野心,讓他做盡壞事,老臣辜負了陛下的信任……” 姚斐的事情,威國公報上來之后,蕭湛就已經派人去查清了前因后果,康燁與姚斐這一層師徒關系他自然也知道。不僅如此,他還知道,康燁自從離京之后,不圖享受,生活清貧,一心教書育人。 如今康燁這么說,蕭湛不由得勸道:“康相未免對自己太過苛刻了,這姚斐心機深沉,這么多官員都被他騙了,你沒有察覺出來也很正常?!?/br> “陛下對老臣如此寬容,讓老臣既感動又慚愧?!笨禑钏坪趵蠝I縱橫,低下頭用袖子拭了拭眼角。 蕭湛又勸了他一會,才道:“這些年朕一直希望你能重回朝廷,就像當年你輔佐父皇那樣,如今你既然來了京城,便干脆留下來吧。” “陛下的恩情,老臣感遇忘身,只是,老臣還有一事相求?!?/br> “什么事?” 康燁似乎猶豫了片刻,才道:“老臣懇請陛下為詹世杰翻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