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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閔夫人這才道:“自從如臻嫁入我們威國公府,我們兩家便結(jié)通家之好,這么多年關(guān)系親密不曾有過齟齬,本想讓清姝嫁到外祖家,也是親上加親,只是如今看來,這只是我們家一廂情愿,既如此,這婚不結(jié)也罷?!?/br> 柳太傅習(xí)慣了朝堂上彎彎繞繞,沒想到閔夫人居然一點都不委婉,直接就將退婚的話給說出來了,一時倒愣住了。 還是柳傳先反應(yīng)過來,不等父親開口,便急忙道:“夫人,您這么說未免太草率了吧,咱們家也是十分看重這門婚事的。” 閔夫人垂眸看著柳傳,淡淡道:“難道在小柳大人心中,老身親自過來退婚也是草率嗎?莫非還得讓我家老頭子千里迢迢從西北趕回來,方才能退得了這門婚事了?” “我、我……”柳傳滿臉通紅,“夫人誤會了,晚輩不是這個意思?!?/br> “行了!”柳太傅呵斥柳傳,“你們都先退下?!?/br> 等到旁人都離開了,柳太傅面上才露出無奈的笑容,語氣放軟:“親家母,孩子不會說話,您別見怪。您也別動怒,這一切都是誤會?!?/br> 閔夫人卻不為所動:“貴府給孩子安排通房,難道也是誤會嗎?” “這……”柳太傅暗暗瞪了一眼妻子,才道,“這是我那兒媳自作主張,絕不是我們的意思,我們已經(jīng)訓(xùn)斥過她了?!?/br> 柳夫人雖然萬般不情愿,卻也不得不順著丈夫的意思,對閔夫人道:“親家母,你放心,清姝是我外孫女,我怎么可能會委屈了她?那兩個通房,我們都已經(jīng)打發(fā)了的?!?/br> 閔夫人淡淡道:“二位是清姝的親外祖,我自是信任二位的。但是……” 柳太傅剛剛放下心,就聽到閔夫人的后半句話,那顆心頓時又提了起來。 閔夫人道:“清姝到底還是受了委屈,澤浩為他jiejie出氣,一時沖動打了子驥,這孩子行事沒有分寸,我本想帶他過來請罪的,不過在知道他犯錯之后,家里便已經(jīng)動了家法,如今孩子躺在床上養(yǎng)傷,恐怕一時沒法過來,還請兩位見諒。” 柳太傅的心跟著閔夫人的話忽上忽下,聽她這么說,連忙道:“不妨事,他們表兄弟之間打打鬧鬧又不是什么大事。” 柳夫人卻欲言又止,誰知道到底有沒有動家法,反正上下都是閔夫人一嘴皮子的事情,倒是她那可憐的孫子被打成那個樣子,她都快心疼死了。 不過她不敢反駁丈夫的話,只能暗暗撇了撇嘴。 閔夫人裝作沒看見柳夫人的小動作,又說道:“我和柳大人所想的不差,左不過一個是孫子一個是外孫,想來也不至于太過偏心,您說是吧?” 柳太傅被她的話臊得臉紅,卻還得應(yīng)下來,誰讓這件事是自家沒理在先呢。不過閔夫人這般做派卻反倒讓他有些放下心來,想來閔夫人也是不想退婚的,所以才這樣得理不饒人,他也不在乎受些責(zé)難,只要不是真的退婚就好。 誰知閔夫人卻絲毫不按理出牌,見柳太傅應(yīng)了下來,便道:“既然柳大人同我的想法一樣,那咱們兩家便合計一下,今日就將婚退了吧,也省得拖沓,影響兩個孩子日后嫁娶?!?/br> 柳太傅的臉色頓時全變了,他壓著怒氣,沉聲問道:“顧夫人這是何意!莫不是在耍老夫?!” 閔夫人卻穩(wěn)穩(wěn)地坐著,不慌不忙道:“柳大人何出此言,老身不是一來便已經(jīng)說明了來意嗎?從一開始,我就是為了退婚而來。” 柳太傅這才明白,閔夫人壓根就沒打算忍耐,從她進門開始,與當(dāng)年顧宗平打進定國公府的路數(shù)就是一樣的,為的就是羞辱和逼迫自家來的。 已經(jīng)撕破了臉皮,柳太傅臉上的笑容也完全落了下去,兩方都是一言不發(fā),偌大的廳堂靜得嚇人。 在門外偷聽的柳子驥卻再也忍不住了,推開門沖了進來,跪在閔夫人面前:“夫人,我錯了,我真的知錯了,只要您不退婚,您怎么罰我都可以!” 閔夫人看著張皇失措的柳子驥,眉頭微微地動了一下,柳子驥在顧家家塾讀了那么多年的書,平日里也常常跟著顧清姝和顧澤浩他們?nèi)ソo自己請安,她也算是看著這孩子長大的,原本以為清姝嫁給他,會過得幸??鞓罚趺炊紱]想到,最后會是這樣的結(jié)果。 柳子驥見閔夫人沒有說話,心中浮現(xiàn)出一絲希望,連忙道:“夫人,我心中一直只有清姝一個,我誰都不想要,只要您讓清姝嫁給我,我一定會待她好的,這一輩子都不會再讓她受一丁點委屈?!?/br> 閔夫人回過神,看著賭咒發(fā)誓的柳子驥,心腸卻慢慢地硬起來,她垂下頭,問道:“若日后你母親再給你安排通房呢?” 柳子驥忙道:“我一定不會接受的?!?/br> “那若是你母親壓著清姝讓她收下呢?” 柳子驥一愣:“我……我娘不會這么做的?!?/br> 閔夫人淡淡道:“若你們成婚三載都沒有生出孩子呢?若生出的孩子是個女孩兒呢?若清姝傷了身子,日后都不能再生了呢?” 閔夫人的三個問題打得柳子驥措手不及,他張了張嘴,最后只能徒然保證:“我不會納妾……不會要通房的,我一定不委屈清姝?!?/br> 閔夫人嘆了口氣:“你是柳家嫡系唯一的男丁,柳家開枝散葉的重任都在你身上,不孝有三無后為大,重重孝道壓在你身上,你能堅持一年兩年甚至三年,可往后呢?” 柳子驥已經(jīng)意識到了什么,臉上流露出絕望的神色。 閔夫人卻接著說了下去:“清姝性子灑脫隨性,我們做長輩的,沒想過讓她高嫁,只希望她能過得幸福變好。孩子,我信你對清姝的心,但你們不合適?!?/br> 這句話宛如宣判了柳子驥死刑,他頹然地跌坐在地上,整個人都木木的,仿佛失去了全部的精氣神。 柳夫人心疼不已,正要去將他扶起來,卻被柳太傅厲聲喝止了。 柳太傅看向閔夫人,見她神情自若,并沒有半分糾結(jié),便知道她是打定主意絕不會再變了。他轉(zhuǎn)過頭看向柳夫人:“去把兩個孩子的婚書拿過來?!?/br> “老爺!”柳夫人驚呼道。 柳太傅怒道:“我說,去把兩個孩子的婚書拿過來,你聽不懂人話嗎!” 柳夫人又氣又急,最后卻也只能咬牙應(yīng)了,去祠堂將婚書拿過來,柳傳和白氏雖然被趕出了廳堂,卻也不敢離的太遠,見柳夫人怒氣沖沖地出來,柳傳連忙上前問道:“娘,怎么樣了?” 柳夫人沒好氣道:“你爹現(xiàn)在讓我去將婚書拿過來,你說還能怎么樣?!——這婚事不作數(shù)了??!” 白氏身子一晃,險些摔倒,她急忙拉住丈夫的袖子:“他們怎么能這樣!不過是兩個通房,大不了發(fā)賣了便是,怎么……怎么……” 柳傳心中也是震驚不已,他一直覺得顧家人是小題大做,但當(dāng)這小題大做真的做成了,他卻當(dāng)真反應(yīng)不過來了。 柳夫人沒心思理他們夫妻倆,匆匆去祠堂拿了婚書又往廳中跑去。 柳太傅接過婚書,神情復(fù)雜地看了一眼,隨后毫不猶豫地將其撕了個粉碎。而原本失魂落魄的柳子驥也因為那一紙婚書而稍稍有了些人氣,只是眼中很快又浮出更深的痛苦。 柳太傅已經(jīng)收斂了情緒,讓下人將筆墨紙硯奉上來,隨后才看向柳子驥:“磨墨?!?/br> 柳子驥身體一抖。 柳夫人不忍心,連忙攔?。骸拔襾砟?,別折磨孩子了。” 柳太傅卻揮開她的手,對柳子驥道:“站起來!磨墨!” 柳子驥撐著地,搖搖欲墜地站起來,一言不發(fā)地站在桌前,握著墨條不輕不重地在硯臺上打著圈,他往日也常常給祖父磨墨,卻從未有過一次覺得這墨條如此沉重,幾乎要磨不動。 柳太傅看著他的模樣,毫不動容:“我之所以讓你來磨墨,是要你想明白,記清楚!你今日究竟是為何失了這樁婚事!” 柳子驥垂著頭,兩滴淚水從眼眶中掉出來,直直地砸進了濃稠的墨汁中。 柳太傅再怎么鐵石心腸,可看到孫子這樣,終究還是有些心軟,他不再等待下去,提筆蘸了墨,筆走游龍般寫下了退婚書。 等到墨跡稍干,柳太傅便將退婚書遞給閔夫人。 閔夫人接過退婚書,看也沒看便收進了袖子里。 “往后各自嫁娶,永不相干?!?/br> 第115章 直到閔夫人拿回退婚書, 顧清姝心頭的那塊大石才落了下去。之前哪怕她明知祖母是個說一不二的人, 甚至閔夫人還親自去了柳家退婚, 但在結(jié)果沒有確定的時候,顧清姝心中還是忍不住擔(dān)憂的。 當(dāng)她看到那張退婚書的時候, 雖說她知道退婚書意味著什么, 卻一點沒有難過, 反而覺得心頭暖洋洋的。她知道在這件事上頭, 家里為她承擔(dān)了多少,她從前性子灑脫, 如今才意識到家族究竟意味著什么。 柳氏雖然擔(dān)憂女兒的名聲和婚事,但看到顧清姝臉上不作偽的笑容, 也慢慢反思自己, 母女倆的關(guān)系反倒尤勝往昔。 顧家其他人一開始還擔(dān)心顧清姝的情緒, 后來發(fā)現(xiàn)她該吃吃該喝喝, 一點沒有退婚之后的頹喪,也就漸漸不再這么小心翼翼了。 顧澤禹因為要去西北的緣故, 最近一直忙著和從前的朋友和師長告別。他抽空專門回了一趟西山書院, 一方面是告別,一方面也是感謝師長多年的教誨。 顧澤禹除了方慎這個老師, 在西山書院還有其他課業(yè)的先生,雖然不是方慎這樣名滿天下的大儒, 但也是桃李滿天下的。顧澤禹在書院的時候十分用功, 行事更是有禮有節(jié), 這些先生都對他十分喜愛, 尤其后來他弱冠之齡中了進士,還是二甲頭名的傳臚,更是讓他們與有榮焉,如今知道他要上戰(zhàn)場,都有些舍不得。 反倒是方慎早就知道弟子下定了決心,所以并沒有多勸,反倒是讓他就算去了西北也不要懈怠,更是早早便托好友搜羅了幾本珍貴的兵書送給了顧澤禹。 除了老師,西山書院還有不少顧澤禹的同窗,顧澤禹脾氣好,雖出身貴胄,卻沒有絲毫架子,和同學(xué)關(guān)系都很好。知道顧澤禹是要去打外族人,對這些熱血沸騰的青年人來說,一個個都恨不得跟著顧澤禹一起上戰(zhàn)場。 不過雖然不能上戰(zhàn)場,他們也拿出了偷偷摸摸藏著的酒,硬是拉著顧澤禹喝了一個晚上,最后被師長發(fā)現(xiàn),一個個都撐著宿醉的腦袋去受罰了,顧澤禹這才能回家。 也因為如此,他回來的時間便晚了一些,所以并不知道顧清姝身上發(fā)生的這件大事。 等到他從西山書院回來的時候,閔夫人已經(jīng)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柳家拿回了退婚書,這消息傳出去,頓時震驚了整個京城。 顧清芷也是在外知道的這個消息,所以匆匆趕回了家里,正巧與兄長在大門處碰了個正著。 顧澤禹愣了:“清芷,你怎么這會回來了?”顧清芷與朱倬正才新婚,這般頻繁回娘家未免不太好吧。 顧澤禹正想勸勸meimei,卻看到一個身影出現(xiàn)在了顧家門口,他有些納悶道:“子驥,既然來了,怎么不進去?” 顧清芷一聽到柳子驥的名字,猛地一扭頭,果然看到了柳子驥一臉落魄的模樣,她的臉色頓時一變,原本想破口大罵,但顧忌到這還是在自家大門口,恐怕給別人造成談資,便硬生生咽下去了。 顧澤禹卻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還以為柳子驥和顧清姝吵架了,從前在家塾的時候,兩人便常常吵架,每次都是柳子驥退讓。顧澤禹本以為這次也是同樣的情況,本想要笑著邀柳子驥進門,卻被顧清芷給阻止了。 “大哥,不用管他,我們進去?!?/br> 顧澤禹一愣,看著柳子驥一臉心如死灰,又看到顧清芷憎惡的表情,頓時意識到了什么,也不再招呼柳子驥,對他歉意一笑,便跟著顧清芷走了進去。 等到了家中,顧清芷才將事情經(jīng)過告訴他,顧澤禹眉頭一皺:“怎么會這樣?” 顧清芷怒氣沖沖:“這柳大人就是個風(fēng)流花心的性子,我原本以為柳子驥會是個特例的,沒想到他也是一丘之貉?!?/br> 顧澤禹無奈道:“清芷,不要隨意論長輩的長短。” 顧清芷嘟了嘟嘴,但看到顧澤禹沉思,有些擔(dān)憂道:“大哥,你不會要為他說話吧?” 顧澤禹回過神,搖搖頭:“怎么會,親疏我還是分的清的?!?/br> 顧清芷這才放下心來,就怕大哥讀了這么多年書,腦袋也跟那些腐儒一般,覺得男人三妻四妾是正常,到時候還怪清姝小題大做,那她可是會嘔死的。 分明她在家中聽到退婚的消息的時候,只覺得痛快的緊。 顧澤禹看著顧清芷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且她雖然出門的急,沒有精心裝扮,卻也看得出她臉頰紅潤,一雙眼睛也如未出嫁時那般澄澈,想來在公主府過得不錯,朱倬正待她也好。 顧澤禹放下心來,便道:“你今日回來是來看清姝的吧?” 顧清芷點點頭,又道:“雖然柳子驥是個混蛋,但退婚這件事終究對女孩子傷害要大得多,我想去看看清姝怎么樣了?!?/br> “嗯。你去好好勸勸清姝,讓她不要太在意,我們顧家的女兒不愁嫁。” 顧清芷聽到哥哥這句霸氣的話,連連點頭。不過她本以為大哥一回來就會去給娘請安,卻發(fā)現(xiàn)他的腳步是往外走的,頓時納悶道:“大哥,你去哪里?。俊?/br> 顧澤禹頓了頓:“我去外頭找一下子驥?!?/br> 顧清芷皺起眉頭:“你找他做什么!” 顧澤禹淡淡道:“雖說是退了婚,但也不能讓他一直在我們府外頭晃蕩,免得給別人造成誤會了?!?/br> 自從退了婚,柳子驥整個人就像是被抽掉了脊梁骨一般,柳太傅也不許他再住在后院里,把他親自帶在身邊教養(yǎng),整日將課業(yè)都安排的滿滿的,容不得他多想。 柳子驥本以為自己能慢慢接受現(xiàn)實,可一想到那封退婚書,他便覺得痛苦不已,今日趁著祖父去上朝,他求了祖母,這才從家里出來,只是到了威國公府前面,他又膽怯了,只能在外面守著,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守什么。 原本顧澤禹回來,對他一如往常溫言細語,讓柳子驥有了一絲希望,但顧清芷憎惡的目光又將他打回了現(xiàn)實。 柳子驥失魂落魄,小廝一直在旁邊勸他回去,可他就是不應(yīng),整個人仿佛失了魂魄一般。 就在這時,顧家的門又打開了,顧澤禹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