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子瑜轉(zhuǎn)過頭來，看著沈淑寧，說：“夫人可千萬要保重身體?！?/br>
    沈淑寧點(diǎn)頭。

    這么多年來，兩個人相扶為伴，互為鎧甲，從不相疑相棄。韓子瑜即使已經(jīng)成了皇帝，也不會再有第二個像沈淑寧這般理解、信任她的人了。她一直擔(dān)心沈淑寧早年并不健康的身體會讓她短壽，因此這次也非常緊張。

    韓子瑜這才松了口氣，叫來大宮女嚴(yán)肅地詢問，從詢問到底是什么時候受了涼開始，一直訓(xùn)誡到“以后萬不可發(fā)生此事”。

    訓(xùn)誡完了，宮女就乖乖地出去拿藥了。

    韓子瑜對著沈淑寧嘆氣：“東南又有民眾喊著見到了什么真龍?zhí)熳?，推舉出來個人準(zhǔn)備造反了。這都十年了，還在生事，朕看此生是不可能天下太平了?！?/br>
    沈淑寧知道這是為什么。

    韓子瑜現(xiàn)在也有將近四十歲了，在位十年，當(dāng)年又是明目張膽地以女子之身登基，立了女皇后，后宮不進(jìn)男人，至今不曾生育，后繼無人。哪怕韓子瑜將天下握在了手里，朝中暫時平靜了下來，朝中大臣們也知道，這不是個長命的王朝。

    就算是韓子瑜倚重的人，也在想著等她不行了就立刻趁勢而起，取而代之，更何況是偏見入骨、又不可能被韓子瑜殺盡的天下人。

    舉世皆敵，就是她們兩個面對的局面。

    沈淑寧搖了搖頭：“早些年就勸陛下造些神跡出來，陛下卻不做……”

    韓子瑜笑了：“勞民傷財(cái)，毫無意義。”

    沈淑寧又說：“幾位重臣想向陛下薦些后妃，我都見過了，都是些秀氣的孩子……”

    韓子瑜更是笑得停不下來：“夫人說的可是那些子侄輩的兒郎？朕這把年紀(jì)了，還是莫要招惹些是非了，這些孩子們看著小，家里人的主意可是都大得很。一個個心中打的都是做父皇帝的主意，還打量著叫朕給他們延續(xù)血脈，認(rèn)為朕生了孩子就能變成賢妻良母，甘愿袖手，將天下拱手相讓，簡直可笑至極。”

    頓了頓，韓子瑜臉上露出半分冷意：“再者，女子生子，向來是走鬼門關(guān)，朕要是敢生，他們就敢下手害死朕，冒如此風(fēng)險(xiǎn)，為了所謂子嗣害了自己性命，豈不荒唐?！?/br>
    “可后繼無人，陛下這天下，將來托付給誰？”沈淑寧也擔(dān)心二人的養(yǎng)老問題。

    “朕正是要跟你說這事?！表n子瑜坐的靠近了沈淑寧一些，“朕看下面的大臣也打量朕有年紀(jì)了，開始蠢蠢欲動了，不如如了他們的愿，想要這皇位，盡管伸手來拿?！?/br>
    “難不成，陛下是想過繼眾臣子弟？”沈淑寧雖然是問，但臉上卻露出了笑。

    她已經(jīng)能看到將會發(fā)生的一片亂象了。

    “正是。朕效法堯舜，不避男女，有能者居之?！表n子瑜說道。

    讓他們自己先斗一波吧。

    她總是不可能活千年萬年的，賺得一世便是一世。只要死前不負(fù)天下，死后便隨它去。

    沈淑寧并沒有太意外。她只是笑，十年了，韓子瑜仍然是韓子瑜，她仍舊心智清明，知道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牢牢地記著自己最初的愿望，雖手下淋漓鮮血，殺人無數(shù)，卻也做了不少為國為民的大事。

    她仍舊值得敬重。

    大宮女端了藥來，為她試毒，先自己喝了一口，停了一刻鐘，才端給沈淑寧：“娘娘，喝藥了?！?/br>
    沈淑寧接過碗，置于嘴邊，喝了兩口，突然心生警兆。

    這藥似乎有些蹊蹺。

    她辨不出來，直覺卻讓她心中急跳。

    她不動聲色地放下碗：“把白大夫拿下，經(jīng)手一干人等全部看起來?！?/br>
    韓子瑜驚怒，摔了手里的茶盞，一眾貼身保護(hù)韓子瑜的護(hù)衛(wèi)將丹鳳宮牢牢封鎖，前來診治的太醫(yī)們也被捆了起來。

    有錯殺無放過，她們過的這十年，早已習(xí)慣了風(fēng)聲鶴唳，但凡有一點(diǎn)不協(xié)，先把人抓起來看管，再行判斷。

    又過了半刻，旁邊站著的宮女突然七竅流血，暴斃倒下。

    這藥的確難得，還能拖延過將近兩刻鐘才發(fā)作出來，正好躲過了宮中試毒的反應(yīng)期。

    韓子瑜倒吸一口涼氣，臉色大變。

    宮女只嘗了一口就死去了，這藥顯然毒性劇烈。沈淑寧的確也喝了兩口，難不成，她就要折在這一天？

    她高聲喊：“快把太醫(yī)叫來，給皇后醫(yī)治！嚴(yán)加拷問，剝皮抽筋，讓白太醫(yī)將解藥交出來！”

    “陛下，白太醫(yī)自盡了?！?/br>
    韓子瑜勃然大怒，但這不是清算的時候，她怒到了極致反而冷靜下來，叫人連夜傳令圍了幾個有嫌疑的府宅，守著沈淑寧，手都在抖。

    然而宮中值夜的幾個太醫(yī)，全都叫韓子瑜剛才叫了來，此時被拖下去刑訊拷問，不可輕信，更不能用來治病。

    想宣太醫(yī)，必須從宮外招進(jìn)來。

    一眨眼間，一刻鐘就過了。

    韓子瑜看著沈淑寧，在心里知道，救不了了。

    她反而神色堅(jiān)定起來。

    她看著沈淑寧，一字一句承諾：“與此事相關(guān)者，朕一個都不會放過?！?/br>
    沈淑寧從這句話里聽出了騰騰殺氣，聞到了濃重的血腥味，卻只是一笑。

    害她的人，自當(dāng)以命抵命。沈淑寧想到這里，竟然覺得快死了也沒什么，反而有些坦然。

    韓子瑜讓她躺下，以免毒性迅速發(fā)作，或許是這辦法生效了，等到太醫(yī)趕過來的時候，早過了兩刻鐘，沈淑寧卻仍然活著。

    太醫(yī)姍姍來遲，沈淑寧卻還活著。

    她伸出手讓太醫(yī)診脈，太醫(yī)診了一會兒脈，卻咦了一聲。

    查驗(yàn)藥物的太醫(yī)也已經(jīng)查出了結(jié)果。

    “此藥甚毒，一滴足以致命，藥中又有溫和藥性為佐，拖延發(fā)作時間，令人猝不及防。然此藥無臭無味，娘娘是怎么覺察出藥有蹊蹺？”

    沈淑寧沒說話，她能說是直覺嗎？再者，她也快死了，也不想說話。

    然而為她把脈的醫(yī)生抬起頭，驚訝地看著沈淑寧：“娘娘此前可是吃了什么藥物？毒性竟然解了！”

    沈淑寧腦子里一片空白，目露驚訝。她突然想起一句話。

    吉賽爾說，會有貴人相助。

    她想起自己被控制了身體，在那間破敗的屋子里吃到的點(diǎn)心，一時間若有所思。

    是她之前吃的那點(diǎn)心解了毒藥，救了她一命。

    有貴人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