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站穩(wěn)(三更)
十二 我上輩子和官家太太們打交道都習(xí)慣了。 先是看茶,隨后挑些知道的民間故事開始布起佛道來。 其實我對佛法并不怎么相信,只因有很多年,我都被逼著跪在佛堂前,盯著宋煙成派來的嬤嬤入睡,自己默默念經(jīng)、撿佛米, 每撿一粒佛米,我的恨意就會增多幾分。 佛度萬物,怎不見來度我。 他們把我鎖在佛堂中,一碗清粥一碟咸菜干。 吃的我頭發(fā)發(fā)黃,身形一日比一日消瘦,若不是后來我找到機會和外面的叔伯聯(lián)系上,估計早就無聲無息死在里面了。 為什么佛就看不到他們的惡?為什么還讓欺辱我的人依然好好活著? 我的恨意太大,佛度不了我,我也放不下屠刀。 十三 熟讀佛法有一點好處,就是可以迅速和官家太太們打好關(guān)系。 大梁崇尚佛教,女眷們已吃齋捐香火為善,駙馬府的老太太也不例外。 進屋時她還對我們?nèi)齻€人愛理不理的,吊著半拉眼皮抽草煙,嘴跟馬嚼草一樣左右動,我看的好笑,明白她這是不愿意管,有心在和稀泥,于是按照老一套,給她親自沏了杯茶,率先開口,由茶開始布經(jīng)。 故事張口就來: 說是隔壁村里有戶人家,因為媳婦喜好善行于是結(jié)了好人緣,有一年發(fā)大水時媳婦溪邊洗衣服,等水消下去后人已找不到了,全家痛哭流涕,白布剛掛起來,媳婦的鬼魂居然回來了。 原來,陰曹地府里判官說她善緣頗多,派她回歸塵世當(dāng)土地婆。從此村里年年風(fēng)調(diào)雨順,而她的土地廟也香火不斷。 老太太漸漸忘了抽煙,聽的入了迷,追問道:“這村在哪里?怎么才算是結(jié)善緣?” 我笑言:“善緣不分大小,一粒米和一桌宴席的善緣是一樣的,只要出自真心,施舍者感激你,就可結(jié)善緣。”隨后開始說佛祖割rou喂鷹,一篇講下來,滿屋子只剩下我的細聲輕語,聽的老太太心中感慨不已,直說佛祖仁慈。 全程,我只字不提寧丫頭推我入湖,只是說了些在府里當(dāng)居士的一些需要注意的點,葷腥自然不能沾、蔥姜蒜等五毒也不能從入口,不然用這種嘴念得經(jīng),是對佛祖的不敬,老太太讓身后的管事婆婆一一記下。 隨后我又道:“今日出來匆忙,沒有帶佛經(jīng),等回去了,送祖母幾本獲得功德快的,咱們還需要幾件開光的法器,您看什么時候去寺里求一求?” “這種大事自然是越快越好,明日怎么樣?”老太太急迫地說道。 我從不懷疑自己布道的能力,聞言笑了笑,“自然依照祖母的意思來,說來,孫女兒也差了件佛珠,正好陪祖母一起去?!?/br> “哎?!崩咸葠鄣嘏闹业氖帧?/br> 十四 一直沉默坐在旁邊的寧姨娘冷不丁插嘴問道:“欣丫頭知道的可真多,怎么往日里沒見你這般伶牙俐齒?” 老太太也頗覺奇怪,朝我望過來。 我一派淡然:“佛經(jīng)不在于‘讀’,而在于‘悟’,之前我就只是讀過那些經(jīng)書,但是說不出來,前些天落水后昏迷了幾日,忽然就發(fā)現(xiàn)自己能說出來了,這應(yīng)該是‘悟’了吧?!?/br> 寧姨娘聽我說道落水,臉頓時黑如鍋底。 老太太經(jīng)我提醒,想起來這件事,重重的哼了聲,道:“丁丫頭給我過來!” 江丁躲在寧姨娘身后不肯出來,她往日里就是欺軟怕硬的性子,上不得臺面。 “你害你jiejie落水,連句道歉都不會說?白養(yǎng)了你十幾年!”老太太沒讀過書,說起話來又重又恨,一時間寧姨娘母女面色青紅交加。 屋子里氣氛凝結(jié)。 “呵。” 我忽然輕笑出聲,看向老太太,說道:“祖母怎地突然生氣了?快些喝口茶,丁丫頭才多大,再說,姐妹之間的打鬧,哪里會記仇的,來人,把我的錦盒拿來?!?/br> 侍女端著盒子放到我面前,我打開蓋子,把里面的海棠花拾出來,對丁丫頭招手,道:“這是jiejie院子里剛開的花,好看的緊,配上meimei正合適,前些天jiejie病了,可嚇壞你了?” 江丁遲疑著不敢出來,寧姨娘在她腰上掐了把,硬是推到我面前。 果然當(dāng)人姨娘的,還是會看臉色一些。我暗想,把花插到丁丫頭發(fā)髻中,對老太太說道:“丁丫頭也大了,改明兒應(yīng)該好好買些首飾,快及笄的年紀,要學(xué)會打扮才是?!?/br> 哪個少女不愛美的,丁丫頭一邊尷尬的避開我的手,一邊用期待的眼神看向老太太。 老太太沒接話,不冷不熱地點點頭,揮手讓她重新坐回去。 十五 解決完這件事情,我跟老太太又開始說幾段民間趣事,逗得她哈哈大笑,院子里所有人的情緒是跟著老太太來的,她開心了,院子里的人全部都要開心,她不開心,誰也不許樂。 方才的緊張凝滯也因為老太太的笑聲煙消云散,只可惜偏有人看不得人好。 我這邊剛開始講新段子,門簾子突然被人重重揮開,珠簾叮當(dāng)作響,有個黑著臉的高大男人邁步而來。 這具身體的父親么。 我適時地閉了嘴,這位江駙馬、江子期、江老爺往日里可是對我不滿已久,此時氣勢洶洶而來,必定是沒好事兒。 “生了病不在床上躺著,打擾母親做什么?”他站在我面前,冷聲說道:“女子應(yīng)當(dāng)賢德大方,你瞧瞧你,剛一下床就跑來告狀,心思忒窄,丁丫頭還是故意害你不成?挑撥離間、居心叵測,我江某人可不敢要你這種女兒!” 我倒是沒生氣,視線越過他的肩膀,瞄見門外朝屋里偷看的青翠,心中了然就是她說的消息。 想必往日姜欣行事確實隨心所欲,不然不會讓所有人都以為我來到祖母院子是告狀的。 江子期看我穩(wěn)穩(wěn)坐在椅子上,又罵道:“聽不懂人話是不是?給我滾回院子里去!” “啪!” “你夠了!”老太太用力拍了桌子,指著江子期質(zhì)問道:“你眼里還有沒有我這個當(dāng)娘的?幾日不見,你、你倒是跑我這里來耍威風(fēng)來了?” “……兒子不敢?!苯悠谥刂睾舫鲆豢跐釟?,瞪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