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jié)
“臣道出此事并非為逼迫陛下。”沈慎放緩語氣,“只是不想見陛下鑄成大錯?!?/br> “到底是不是錯還不確定?!鄙俚劾湫σ宦暎巴ネ膊槐剞q解,你的心思朕還是了解幾分的?!?/br> 私心自然有,沈慎也不曾試圖隱瞞,只斂眸不語。 他這么坦誠了,少帝暴躁的脾氣反而不好發(fā),能怎么發(fā)?就算沈慎自己喜愛阿宓不想她進后宮,那他因為血脈問題站出來阻止少帝也無可指摘。 少帝愈發(fā)火起,腳狠狠一踢,那倒在地上的茶盞飛向房門,終于碎裂開來,發(fā)出清晰的撞擊聲。 與此同時,門外也傳來熟悉的輕呼,似乎被嚇了一跳。 阿宓一直在外面等著沒離開過。 少帝轉(zhuǎn)眸望去,忽然靈機一動,“眼下不是有個更好的辦法么?!?/br> 什么辦法?沈慎和他對上目光,瞬間了然,“陛下是說——滴血驗親?” 得到了從鼻間輕哼出的一聲。 沈慎眸色深沉,事實上,在決定要用這個方法阻止少帝時他就想到了可能會有此一著。但滴血驗親并不可取,有許多東西可以改變結(jié)果,“天色已晚,此時也不好驚擾眾人,不如明日再驗?” 少帝微微笑道:“天色晚了和這有什么干系,不過一杯清水兩滴血的事也談不上驚擾,喚她進來吧?!?/br> 看來是非要今夜得到結(jié)果了,沈慎并不好去做什么動作,依然面色如常地讓人去準備東西,心中想著如果此時血不融該如何打算。 血不融,也有不融的說法。 阿宓終于被允許入內(nèi),對兩人的古怪神色還有些莫名,但這些都在對上沈慎目光時被拋到了腦后,撲上去就軟糯喚道:“大人——” 聲音中是止不住的雀躍,她大約以為自己已經(jīng)可以和沈慎走了。 沈慎終是沒忍住先抱住了她,溫軟的小身體入懷,他才有種心落地的感覺。不過旁邊到底還有少帝在虎視眈眈地盯著,他輕輕將人推開,“阿宓,稍后借你一件東西,很快,好嗎?” 阿宓仰眸,雖不明白是什么也乖巧點著腦袋,完全不同的態(tài)度看得少帝咬牙切齒。 朕哪里比庭望待她差了?還親手喂她吃東西呢! 宮女在備好清水后就重新被遣了出去,銀針在燭火下閃著鋒利的冷光,阿宓不由瑟縮了下,可在沈慎握住自己的手時還是努力放松身體,并自己輕聲安慰道:“阿宓不怕疼?!?/br> 她分明是極為怕疼的,還在這兒勸別人。 沈慎神色放緩,“嗯,不會疼?!?/br> 如他所言,銀針在燭火上燙了下,加上他動作極快,阿宓幾乎只感到指腹被輕蟄了下,還沒來得及感到痛,血就滴到了碗中。 “哼”少帝拒絕了沈慎的幫忙,“朕又不是小姑娘,自己來?!?/br> 余光掃了眼兩人,少帝愈發(fā)不悅,到底沒完全表現(xiàn)出來,如今對他更重要的是滴血驗親的結(jié)果。 “阿宓?!鄙蛏魍蝗婚_口,摸了摸阿宓腦袋,“你先出去?!?/br> 阿宓滿眼不解。 “不用。”少帝看似漫不經(jīng)心,“有什么好回避的,如果庭望所言為真,她遲早都會知道?!?/br> 知道什么?暫且無人和阿宓解答,她便一同站在了旁邊,怔怔看著少帝在自己指腹一戳,血珠立刻冒了出來。 緩緩舒出一口長氣,少帝平復心緒,將手指移到了白碗上方。 阿宓能夠感覺到自己被握住的手突然緊了許多,她悄悄瞧去,沈慎依然面色淡淡看不出什么。 血珠入水即淡了許多,饒是如此,起初也與另一股血水有隱隱的界線。 三雙眼緊緊盯著,眼前那兩滴血珠溶成的水愈靠愈近,少帝神色也漸漸嚴肅起來,全神貫注。 ………… “融了——”低沉的嗓音打破寧靜,少帝回過神抿唇,視線仍死死盯著那碗水,突然道,“再拿兩碗水來?!?/br> 他雖然喜歡隨心情胡來,但真正要行事時其實很謹慎,沈慎了解他,也明白少帝想做什么。 果不其然,少帝又接著試驗了自己和沈慎、沈慎和阿宓的滴血效果,令他大失所望的是,這兩兩都不相融。 反倒更從側(cè)面表明了他和阿宓的關(guān)系。 這個結(jié)果出乎沈慎意外,但不得不說讓他松了口氣,只能說明連上天都在幫他。 既然他已經(jīng)說出了那些話,那阿宓就只能是陛下的meimei。事到如今,她真正的生父是何人已經(jīng)不重要了。 阿宓在兩人間來回望了望,小小扯了下沈慎衣袖,“……大人?” 滴血驗親,阿宓未親身經(jīng)歷過,但總從話本中略有了解。起初見少帝和自己試驗時她的腦袋瓜終于開竅了一回,有所猜測,可隨后少帝又比了兩次,就讓小姑娘有些懵了。 這到底……是在驗誰和誰呢? 沈慎瞥了眼發(fā)怔的少帝,先帶阿宓去了屋外。他定定站在那兒,借著月色將阿宓烏黑的眼眸和柔軟的發(fā)絲看得更清晰,也映在心中。 一旦陛下接受這個事實,阿宓就不可能再同之前那般待在他身邊做個小書童了。沈慎如此想著,心中并不后悔。 眼下陛下只是有一點由頭,而他斷不可能讓陛下對阿宓的興趣進一步加大。阿宓不愿回喬府,她卻也著實需要一個身份。 一個足以讓她不必再膽怯地躲藏在他身后的身份。 “阿宓……”沈慎剛開了個頭,就被踮腳環(huán)抱住自己腰身的小姑娘打亂心緒。 “大人要離開阿宓了嗎?”阿宓對這種事總是特別敏銳,她輕聲道過后,微微抬首,借著纖長的睫毛遮住了一半心緒,“大人不要我了嗎?” 沈慎喉結(jié)滾動,有些難以答復。 他又何嘗愿意讓她離開自己,但以阿宓一根筋的固執(zhí)來看,她恐怕根本不能理解他這番心思。因為她不在乎身份家世,總是簡單地認為只要待在他身邊就好。 如此可愛的想法,他卻不能陪她一同沉浸其中。 當初李琰的事就給了他警告,阿宓在外人眼中只是個無依無靠的小姑娘,任誰看上她,稍有資本都可以前來討要。 他的確可以強硬拒絕,可誰也不能保證那些人會在背后做什么。 人力總有未逮,沈慎并不想用阿宓當做自己盲目自信的教訓。 沈慎抱起了她,由于兩人的身高差,阿宓一雙腳直接懸空,也被沈慎抱著纏到了他腰上。 這種姿勢并不怎么有安全感,總會有種要滑下去的錯覺,唯有纏緊腰身。因為讓自己這么做的是沈慎,所以阿宓還是努力地沒有露出害怕神情,略歪了腦袋,“大人?” 她在要剛才的答案。 沈慎對著她希冀的眼神,輕輕點了頭,迅速又接道:“不是不要你。” ? 阿宓微微濕潤的眼被她忍住,軟語中帶了些鼻音,“什么意思?” 她一露出委屈的神態(tài),沈慎就要招架不住,偏偏這事不好解釋,“無需多問,今后自然知曉。” 他也知道這安慰沒什么用,眼見阿宓就要哭出來,情急之下,沈慎俯身親了親那泛著水光的黑眸,隱忍道:“哭了,就真不要了?!?/br> 阿宓被嚇住,呆呆地看著他,一點兒淚珠要掉不掉地綴在那兒,可憐極了。 沈慎又是心疼又覺好笑,正要再說什么,在屋內(nèi)將對話聽得清清楚楚的少帝神色冷淡,突得推門而出,“呵,庭望當真是有自信?!?/br> 當著他的面就開始卿卿我我了,還有沒有把他這個陛下放在眼里? 明白他指的什么,沈慎沒有放下阿宓,如常對道:“臣并非自信,只是相信事實罷了?!?/br> 的確,有很多證據(jù)擺在了眼前,即使許多都還是由沈慎口述,但少帝知道他絕不會在那些事上編造,畢竟都是一查就清楚的事。 少帝看了會兒二人,目光移開,“即使如此,朕還是要派人去查一查。” 他心中想道:除卻那些世人皆知的事,要想知道當初父皇與喬顏的關(guān)系,難道還會有誰比一直伴在父皇左右的留侯更清楚嗎? 第47章 往事 少帝要去查, 沈慎毫無異議。能查的人和事他都翻來覆去查了個遍, 相信少帝絕不會得到第二個結(jié)果。 頂多會奇怪喬顏到底為何會懷著龍嗣遠嫁。 少帝還有點兒懵, 火氣也是半上不下的狀態(tài),總之看沈慎平靜的神色十分不爽,覺得這人就是在暗中得意。示意少帝轉(zhuǎn)頭便特意吩咐了不得讓阿宓和任何人離開,依然要住在玉林軒。 “我想和大人走……”阿宓像貓兒撒嬌般牽著沈慎衣袖, 不時悄悄一眼不遠處的少帝,眼中的不情愿和警惕讓站在那兒的瘦削少年氣笑了。 如果庭望所言屬實,那自己就是小東西的兄長,她不跟自己走還想和誰走?如果為假,那少帝更不會放她離開。 沈慎拍了拍她, 把賴在他懷中不愿離開的小姑娘輕輕推開,“只要無事我就來看你。” “有事我可以去看大人呀?!陛p輕軟軟的聲音纏人極了,還是少帝黑著臉道,“黏黏糊糊什么?睡不著就帶著鎮(zhèn)天遛彎去,朕和庭望還有事要辦。” 阿宓被唬了一跳, 委屈巴巴地望向沈慎,被捏捏手安慰了。 “夜深了,你先去歇息?!?/br> “唔?!币娦」媚镞€不情不愿, 沈慎不得不再次單獨把人帶到旁邊。夜風帶來他低沉的嗓音,少帝一次知道自己這位冷面冷心的臣子也會有這么溫柔的時候。 不出片刻, 阿宓果然被說服了, 乖乖地和宮女進屋并向兩人揮手, 沈慎微頓, 也抬手揮了揮。 少帝嗤聲,“幼稚。” 被評為幼稚的沈慎淡淡瞥來一眼,一言不發(fā)的模樣讓少帝大覺無趣,便悶悶地揮手暫別了。 大半夜的,少帝也無心再睡,干脆直接召來暗衛(wèi)統(tǒng)領(lǐng),將要調(diào)查的事一一吩咐下去,末了想到什么沉沉道:“此事絕不可讓他人知曉,尤其是顯王府?!?/br> 先帝突然冒出來個子嗣,即使是公主也不能亂傳,指不定就有宵小想渾水摸魚做些什么。不做好萬全準備,少帝絕不會將此事公之于眾。 他看著向來無所顧忌,碰見這等事倒也不會一意孤行地任性。 暗衛(wèi)統(tǒng)領(lǐng)心中掀起狂瀾,萬萬沒想到還能遇見這種皇室密辛,先帝居然可能有個公主流落在民間。 他忍住了激動的內(nèi)心,面無表情道:“謹遵陛下旨意?!?/br> “大概多久能有結(jié)果?”少帝忍不住問。 “懷城路遙,算上查探與來回的路程,至少半月有余?!?/br> “這么久——”少帝焦躁地來回走動了下,也知道急不了,畢竟他們也不能飛天遁地,只得擺手,“去吧,盡早回?!?/br> 殿內(nèi)歸于寂靜,少帝心氣愈發(fā)不穩(wěn),突然站起了身,又停住。 他是想現(xiàn)在就直接去問留侯的,但因前些日子的沖突,他又著實不想讓留侯察覺自己的急切,一時踟躕。 安前根本不知他剛才和暗衛(wèi)統(tǒng)領(lǐng)交待了何事,見少帝這煩躁的模樣不由道,“陛下如此煩惱,莫非沈大人此行不順?” 當然不是,但安前提醒了少帝,靈機一動,“明日早膳后去請留侯,就說朕有事要與他商議?!?/br> 有個正經(jīng)理由總要好些,少帝舒出口氣,意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