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情看著弟弟，什么時候懷遠(yuǎn)心性如此堅定了呢？可卻是因?yàn)槌鸷?。她瞞著一切真的對嗎？只見她忽然之間眼眶有些濕潤，問了一句：“懷遠(yuǎn)，如果一切都是爹自愿的呢？”

    索西征驚訝地看向鐘情，這話是什么意思？難道鐘無垢的死另有隱情？

    鐘懷遠(yuǎn)愣住了。

    遠(yuǎn)處隱約傳來打斗聲，索西征當(dāng)機(jī)立斷，“此事以后再說，我們先去望天崖?！?/br>
    有人從城門出發(fā)，有人從往來客棧出發(fā)，有人從城主府的大門出發(fā)，有人從望天閣出發(fā)……人群涌動，目標(biāo)都是望天崖。

    沉寂了近千年的望天崖，又熱鬧起來，仿佛回到了當(dāng)年的正邪大戰(zhàn)。

    望天崖上，姜遲拼著身受一劍的風(fēng)險，一掌擊殺了越老大。擒賊擒王，這一路與瓊南五怪的恩恩怨怨，鬧到年城，該有個了結(jié)了。驚雷刀、流光劍、卷云袖，每一樣他們似乎都想要，太貪心。

    “大哥！”抽出沒入姜遲胸前的劍，看著越老大倒下的身軀，韓老二痛呼。鏖戰(zhàn)到此，兄弟五人如今余三。

    三怪圍了上去，口中喊著大哥，趙小五想給他止血。

    越老大伸手擋住，“沒用的?！鞭D(zhuǎn)頭看向躺在旁邊早已沒有氣息的楚小四，已經(jīng)夠了！“不要報仇，帶我跟小四回瓊南?！?/br>
    “大哥，我們兄弟說好同年同月同日死的?！饼R老三說完這句話，起身，握緊手中的劍，奔向了正與北地雙煞對打的姜遲。

    見姜遲受傷，北地雙煞出手越發(fā)狠辣，新仇舊恨一起算，二人配合默契，逼得姜遲毫無喘息的機(jī)會。

    就是在此時，齊老三的劍直指姜遲的后背心，森森寒意，劍尖劃破了衣裳，姜遲不是不知道，而是北地雙煞的攻擊讓他沒有了反抗、躲避的余地。

    劍沒入皮膚，吃入rou里，齊老三眼中的欣喜化為狠厲，這一劍，勢要貫穿姜遲。

    忽然，眼前閃過一道光，緊接著持劍的手感受到一股大力，齊老三用力握住手中的劍，堅持往前，就差一點(diǎn)點(diǎn)了，不能放棄。

    流光劍像藤蔓一樣環(huán)繞在另一把劍上，沈年瞧著對方的力道不減反大，一咬牙，轉(zhuǎn)了個方向，本來只想救人的流光劍，瞬間朝齊老三而去。

    血滴落在地上，連同手中的劍。齊老三倒退幾步，左手握著右手的傷口，好一把流光，猶如長了眼睛一般！

    見沈年出現(xiàn)，姜遲怒吼出聲，“你為什么要來？”右手揮出一掌，左手一個大力，跌落在地上的劍跳入他手里。姜遲自嘲，這么多年，也只有在危機(jī)的關(guān)頭他才會用武器，如今被逼到了這個地步。

    姜遲的一招一式，帶著掌力，一把普通的劍在他手里，威力竟然毫不遜色提筆、驚鴻。北地雙煞虎口發(fā)麻，終究不敵，被震出老遠(yuǎn)。

    剛到望天崖的鐘懷遠(yuǎn)，咋一見姜遲，雙眼瞬間被仇恨點(diǎn)亮，就要拔劍而上，卻被索西征攔住。

    這時候，沈年持劍而立，面對姜遲，回了他之前的問題，“為了死個明白?！?/br>
    前一刻還勢不可擋，頂天立地的人，聽了這話，身形有些微微搖晃，之后快步走向沈年，“夫人，我……”

    “你別過來！”流光劍忽然橫在了主人的脖子上，“流兒與姜禾是雙生子，對不對？”這一問，聲音哽咽卻極具穿透力，仿佛要破開重重迷霧。

    不待姜遲開口，沈年忽然用力，脖子上立刻出現(xiàn)一道紅，遠(yuǎn)遠(yuǎn)望著懸崖邊上那顆標(biāo)記接天鏈所在位置的冰樹，“別再騙我，來到這里，我就沒打算活著?！?/br>
    仿佛有一把鈍刀在割自己的心，姜遲沉默，只是看著沈年，不說話。

    沈年內(nèi)心一片清明，苦笑一聲，劍更進(jìn)一分，“流兒天生孱弱，是你所為？”

    望天崖忽然下起了雪，鑄劍站在人群里，感覺更冷了。這些都超出了自己的預(yù)料，猶如千鈞壓在心頭，喘不過氣來，這種感覺像極了舊疾復(fù)發(fā)，下一刻就會殞命。

    此刻身處望天閣密室的年年，沒有料到鑄劍會去而復(fù)返，置身人群，見證了他們隱藏多年的秘密。

    聽聞喊聲，年年回到城主府，第一時間去的不是望天崖，而是望天閣。望天閣里，有祭司，有年月，還有秘密。

    年年趕到的時候，密室空無一人，除了死去多時的祭司無咎。

    難怪年城會提前解封，有人闖入，加速了無咎的死亡。仔細(xì)查看四周，根據(jù)留下的痕跡，似乎有三四個人，其中一個應(yīng)該是夫人。

    密室里，墻上的那朵蓮，依舊栩栩如生，仿佛在看守著出去的路。而年月，就在門后，就在兩堵墻，兩朵蓮之間。

    “年月，時間越來越少了，你覺得姜禾能做到嗎？”

    面對著墻上的蓮花，年年問出了心中越發(fā)沒底的問題。四周靜悄悄的，自然是沒有人回答她。

    年年伸手，試圖推開暗道的門，看看門后的人，可她的武功當(dāng)年推不開，如今更是推不開，挫敗感用上心頭，她一屁股坐在地上。

    “年月，我做錯了一件事，無意讓夫人知道了姜禾的身世，真是比你還蠢。”嘆息一聲，又繼續(xù)道，“你還不知道吧，姜禾也是夫人的女兒，當(dāng)年聽從了城主之命，隱瞞了一切?！?/br>
    “不久前，我還問過城主是否后悔，他說不悔。可是我現(xiàn)在后悔了。我自詡聰明，自以為是為了夫人好，可前后做出的事，無論是可以隱瞞，還是無意告知，都錯了?！?/br>
    密室里，回蕩著年年懺悔的聲音，無人回應(yīng)，無人寬恕，無人指責(zé)。

    夏黃泉站在往來客棧門口，等了一炷香的時間，還是不見人出來。只見她抽了抽嘴角，這鑄劍公子也是刷新了她的認(rèn)知，一個借口用了兩次，關(guān)鍵還是兩次都成了。

    可這時候，鑄劍理應(yīng)不會躲著自己??？難道遇到了什么？

    當(dāng)然，鑄劍本無意躲著夏黃泉，只是在去茅廁的路上遇到了幾個人在談?wù)撋蚰昱c姜遲，推測之前的喊叫一定跟他們有關(guān)。

    鑄劍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年年騙了他，娘還在年城。第二個念頭，她們一定還瞞著自己很多事情。而下意識的行為，就是隨著人流從后門出了客棧，直奔望天崖而去。

    至于夏黃泉，他暫時忘記了。

    望天崖上，姜遲試著往前挪了一步，“我沒有對流兒下手。”之后又小心翼翼地勸道，“夫人，你放下劍，我什么都告訴你?！?/br>
    “當(dāng)年無咎預(yù)言，少主身系年城安危，其實(shí)何止是年城，而是整個天下?！?/br>
    姜遲這話一落，兩個報信人也到了，走到了索西征四人的面前。

    一個說，“大師兄，短短幾日，昆侖派幾座城鎮(zhèn)，水井干涸，河水驟減?！?/br>
    另一個說，“莊主，大小姐，無垢山莊現(xiàn)下用水困難，朝不保夕。”

    眾人面面相覷，心中驚駭，想不到他們在年城這幾日，外面發(fā)生了天翻復(fù)地的變化。

    姜遲卻哈哈大笑，透著些苦澀，“千年了，我們守護(hù)著當(dāng)初救人于滔滔洪流的接天鏈，如今卻要斬斷它，談何容易？夫人，無咎預(yù)言你會因此而死，可我想護(hù)住你?！?/br>
    第101章 逼問

    護(hù)著她？聽聞姜遲這話, 沈年毫不在意，“我已經(jīng)見過無咎, 他最后說, 天意不可違?！?/br>
    談及自己的生死, 沈年聲音平靜，可下一句又轉(zhuǎn)為悲憤, “你就是為了我能夠活著，才隱瞞了姜禾的身世，一手鑄成了這一切？”

    這話如何能應(yīng)？姜遲毫不猶豫, “不, 我做這一切是為了姜禾能早日練成卷云袖?！?/br>
    “所以一開始, 你就讓我跟你一樣，舍棄了姜禾？”橫在脖子上的劍垂下，沈年忽然哭了，兩行清淚劃過眼角，一路往下，慢慢地與脖子上的紅色相遇。

    “如果一切無從更改, 如果你會問我的意見, 遵從我的決定, 我寧愿陪著她好好生活二十年，而不要蒙在鼓里, 活上千年萬年?！?/br>
    “夫人，你應(yīng)該能理解我，如同你希望流兒活著, 我只希望你能活著?！?/br>
    “哈哈……”沈年一邊大哭一邊大笑，“我是能理解你，可是誰來疼惜姜禾？斬斷接天鏈，對她來說，就是條死路?！?/br>
    最后一點(diǎn)距離，姜遲快步走過，一把握住了沈年的手臂，大聲說了句，“總要有一個活著?！敝皇亲约涸诜蛉伺c女兒之間，選擇了夫人。

    人群中，臉色蒼白，本想走出來的鑄劍，聽見這句話生生停了腳步，極力隱住身形。不能讓他們發(fā)現(xiàn)自己，他要藏起來，假裝自己不知道一切，才能出其不意，才有機(jī)會?？傄幸粋€活著，他希望那個人是姜禾。

    總要有一個活著，言外之意，總有一個會死去。沈年踉蹌了一下，“是啊，總要有一個活著，你說我的命能換姜禾嗎？”

    姜遲眼眶發(fā)紅，“不能?！?/br>
    人群里，不知誰低估了一句，“如今看來，姜遲沒有一統(tǒng)江湖的心思啊?！?/br>
    “誰知道，他是不是裝的！”有人頂了回去。

    “不論如何，他手上沾染了幾條人命，是真的。”

    一波三折，索西征早就被大量的信息怔住了，從最初發(fā)現(xiàn)姜禾只是養(yǎng)女，到如今的身份揭開，如果換做自己，會如何面對？

    抬頭看看人群，沒有姜禾，他忽然有些為她慶幸。有個背影看著比較眼熟，像是鑄劍，然而不待確認(rèn)，身邊的鐘情忽然叫了聲“懷遠(yuǎn)！”

    鐘懷遠(yuǎn)滿心的仇恨被人群中的一句“沾染人命是真的”挑起，只見他拔劍起步，身形極快，“姜遲，拿命來！”

    沉浸在過去，眼前只有沈年的姜遲充耳不聞，等感受到殺氣，劍已經(jīng)到了身前，他抱著沈年，一個旋轉(zhuǎn)換了位置，把本就受傷的背留給了驚鴻劍。

    反應(yīng)過來的沈年，只聽見身前的人一聲悶哼，還是會心疼。軟綿而閃著寒芒的流光下一瞬就卷上了驚鴻。

    沈年迅速與姜遲轉(zhuǎn)換位置，看清眼前人，哼了聲：“原來是你?！?/br>
    一擊即中，正想乘勝追擊的鐘懷遠(yuǎn)，眉頭緊鎖，面上有些急躁，“你讓開，不然連你一起殺！”

    沈年氣極：“就憑著這把驚鴻劍？”多年積壓在心中的苦、怨、恨迅猛生長，終于破土而出，沈年輕音很輕，卻字字帶血，“殺人奪劍之輩，果然教不出什么好兒子！”

    這大概是活了千年，沈年說過的最惡毒的一句話，做一回惡人，竟然如此爽快。

    她的這句話其他人沒聽見，卻足夠鐘懷遠(yuǎn)聽得清清楚楚，“你什么意思？”

    沈年繼續(xù)道：“鑄劍公子寬大為懷，囑咐流兒不得報仇?？墒悄愕?，搶了驚鴻劍，他做了什么？”

    “你胡說！”鐘懷遠(yuǎn)吼出這么一句，手中的驚鴻劍爆發(fā)出極大的攻擊力，躲開流光的纏繞，直刺沈年。

    沈年不閃不避，嘴角揚(yáng)起一抹笑。

    一切只在瞬息間，“夫人！”姜遲只來得及拉住沈年，避開要害處。沈年胸前瞬間一片紅，嘴角的笑像一朵不敗的花，與胸前的不斷往外流的血遙相呼應(yīng)。

    人群中的鑄劍捂著嘴，把那一聲“娘”壓下喉嚨，極力克制自己不要往前。

    見沈年受傷，姜遲慌亂起來，“夫人，你忍住，我這就帶你走?！?/br>
    齊老三再次提劍：“想走，沒那么容易?！北钡仉p煞、韓老二、趙小五也圍了上來。

    被沈年幾句話，心中涌起疑問、遲疑的鐘懷遠(yuǎn)，忽然反應(yīng)過來，一劍劃在雪地，濺起的冰渣，氣勢恢宏，“姜遲的命是我的，誰也別想搶！”

    鐘情心頭有些掙扎，不知要不要阻止弟弟，只是道，“懷遠(yuǎn)！算了?！?/br>
    秦悠劍指姜遲，話卻是對鐘情說的，“情jiejie心胸寬廣，我卻不能。”

    “師妹，危險！”

    “大師兄！”秦悠怒視索西征，“你還是我的大師兄，昆侖派的首席弟子嗎？敵人當(dāng)前，不聞不問，現(xiàn)在還要阻止我？”

    索西征之前出手擋住鐘懷遠(yuǎn)，秦悠看得分明。在北地對姜禾手軟，如今又對姜遲手下留情。她越來越看不懂大師兄了，為什么到了此刻，他還是把姜禾看得那么重？

    索西征看向秦悠，忽然覺得有些陌生。變的到底是自己？還是師妹？

    見四人牽扯不清，瓊南三怪瞅準(zhǔn)時機(jī)已經(jīng)跟姜遲打了起來，而北地雙煞直攻沈年，只要拿到流光劍，他們才不管姜遲到底死在誰手里。

    鐘懷遠(yuǎn)一把推開鐘情，“姐，你不要忘了，我才是莊主?！?/br>
    驚鴻劍的加入，讓先前已經(jīng)受傷的姜遲體力漸漸不支，又要顧及沈年，一時間又被刺了好幾劍。

    “一、二、三……”鑄劍目視前方，心中默默數(shù)著落在姜遲、沈年身上的劍，手握成拳，內(nèi)心的掙扎達(dá)到了頂峰。從娘能不能代替姜禾的時候，他就明白，娘存了死志。此刻自己要走出去，只會加速她的死亡。

    就讓她以為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好了。鑄劍忽然抬手掩面，不忍再數(shù)，再看。

    且戰(zhàn)且退，姜遲抓住沈年，一個起落，就到了懸崖邊上那顆標(biāo)志接天鏈所在的樹旁，并肩而站，看著即將到來的刀劍，沈年忽然笑了。

    “姜遲，我沈年這輩子，做過最好的事，是嫁給了你?！?/br>
    “我也是?！蹦苈牭竭@句話，姜遲想，他就算是此刻死，也無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