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近也的確是有些不舒坦，太醫(yī)們給仔細(xì)地看過，專注地叮囑了一旁的宮女幾句，這才都去熬藥了。

    “可算這宮里頭清凈了?！绷_貴妃便嘆了一口氣。

    韓靖不由笑了笑。

    他伸手給羅貴妃整理了一下腿上的被子，顯然是做熟悉了的。

    羅貴妃卻欣慰地看著自己已經(jīng)長成為頂天立地的男子漢的外甥，許久之后輕聲說道，“知道你們在外頭一切安好，我心里就安心了很多。阿靖啊，你在邊關(guān)，要好好兒地照顧你母親……還有父親。只是也不要只顧著他們。你與你哥哥也要顧著自己?！彼齻?cè)頭咳嗽了一聲，見韓靖溫和地答應(yīng)了自己，露出傾聽之態(tài)，勾了勾嘴角緩緩地說道，“也叫你母親不要顧念我。我在宮里一切都好得很。你也看見了，陛下對我當(dāng)真是隆恩?！?/br>
    她其實是感激皇帝的。

    皇帝雖然總是有各種討人厭的地方，可是羅貴妃不得不說一句，皇帝對她是真的善待。

    她不是白眼狼，不懂得感恩的人，所以會一輩子老老實實，一心一意地做皇帝的貴妃，也不會三心二意，或者吃著皇帝的，又在心中恨不能皇帝死掉。

    他喜歡寵誰羅貴妃都不會在意，更不會因此怨恨皇帝，可是只希望自己后宮的生活風(fēng)平浪靜。

    好生熬到皇后做了太后，太子登基，她日后有阿菀還有阿菀的兩個哥哥，就用后半生給皇帝守著自己的一生，也算是對得住皇帝了。

    也或許她這破爛身子，死在皇帝之前也未可知。

    “我看見了。姨母在宮里過得好，我會回去告知母親?？墒且棠??！币娏_貴妃美眸流轉(zhuǎn)，帶著幾分水意看過來，韓靖輕聲說道，“我不說許多大道理。只希望姨母是當(dāng)真幸福安穩(wěn)，而不是因母親的愿望勉強做出那些快活的模樣?！?/br>
    他眉宇之間帶著幾分對羅貴妃的關(guān)切，羅貴妃笑了笑，突然露出一些小驕傲來揚了揚自己的頭挑眉說道，“那是自然。你以為進(jìn)宮做了妃子，看見陛下左擁右抱就要終日悲苦？我不是那樣的人。我心胸可開闊啦?！?/br>
    “那就好?！表n靖見蕭秀此時下學(xué)進(jìn)了羅貴妃的宮中，頓了頓，摸了摸阿菀的小腦袋瓜兒說道，“和阿秀吃點心?！?/br>
    他看見一旁的宮女無聲地上了點心，還有兩碗羊乳，哄著自家胖團(tuán)子坐在一旁去跟蕭秀吃點心……河間王世子在書房讀書那么久，下了學(xué)自然不能餓著。更何況蕭秀見阿菀十分喜歡喝羊乳，喝得美滋滋眼睛都彎起來，也湊趣兒陪著阿菀一塊兒喝。

    只是阿菀雖然吃點心，還喂給蕭秀一塊兒，卻豎著耳朵在聽韓靖與羅貴妃的對話。

    韓靖也不大在意阿菀會不會聽到，正皺眉與羅貴妃輕聲問道，“姨母，淑妃是怎么回事？”

    “就那么回事。她一向是個沒規(guī)矩的。早前還想叫慶王去她宮里坐坐?！?/br>
    “我說的不是這事。”淑妃沒規(guī)矩，韓靖還在羅貴妃的宮里，外臣尚在就匆匆而來，雖然的確沒什么規(guī)矩，不過韓靖也不在意。反正被看了愛妾的又不是自己，皇帝都不覺得郁悶，二公子郁悶什么？

    更何況他也看見淑妃長什么樣兒了，生得絕色，可是叫韓靖說，還不如他家姨母生得優(yōu)雅可愛。因此他對淑妃沒規(guī)矩也沒什么好在意的，只緩緩地問道，“她常常帶著十皇子來見姨母是想做什么？”

    “她的心事，我能明白些?！?/br>
    羅貴妃靠在一旁，一口喝了正端上來的一碗湯藥，苦得默默流淚，看見宮女拿給自己的蜜餞急忙放進(jìn)嘴里吃，一邊含糊地說道，“十皇子如今是她的依靠。你是不知道，我就沒見過能把自己的親兒子給作死到如此疏遠(yuǎn)的。七皇子是她親手養(yǎng)大，可是你是沒看見她那樣兒，仿佛七皇子是她的對頭似的……自然，七皇子當(dāng)初對鄭家見死不救，還下手處置過鄭家的小輩，她求情也不在意的確有些冷酷，可是不也都是為了她么?！?/br>
    “七皇子見死不救？”

    “鄭家當(dāng)初犯了事，京都之中群起而攻之，又被陛下厭棄，生出許多的罪過，因此被御史彈劾。她求七皇子把鄭家給撈出來，至少別叫鄭家獲罪，不然她豈不是成了罪臣之女？”

    淑妃對鄭家雖然有些感情，可是不希望鄭家出事卻大半是為了她自己。鄭家如果除了是當(dāng)真被皇帝治罪，那她就是罪妃，往后就算是被皇帝寵愛到天上去，生十個皇子都沒用了。因此她叫七皇子想辦法叫鄭家不要獲罪，七皇子只問淑妃，鄭家犯的事是真是假。

    那當(dāng)然是真的了。

    鄭家在宮里都敢欺負(fù)阿菀的，在外干點壞事兒算什么？

    七皇子聽了鄭家是當(dāng)真犯錯，逼死了幾條人命，就不肯去開口撈人，最后是鄭家出了一個沒前途的庶子認(rèn)了罪，把一切都承擔(dān)下來自己因罪過被砍了腦袋，鄭家卻依舊因此被連累貶黜。

    七皇子冷眼旁觀，且對淑妃說了什么，從那以后，淑妃就很畏懼七皇子。

    也是因此，當(dāng)淑妃生了十皇子，把十皇子當(dāng)成命根子，也不肯叫七皇子與十皇子親近。

    阿菀眨了眨眼睛。

    七皇子這聽起來的確是有些涼薄，可是做的沒毛病。

    難道要把鄭家給撈出來，叫他們逍遙法外，這才是鄭家的好外孫，淑妃的好兒子?。?/br>
    “七皇子倒不怕自己成了罪臣的外孫？”

    “他怕什么？若是他怕，他還會那樣對淑妃？”羅貴妃擺手說道，“他若是一直這樣明白，太子也不是不能容人的性子。日后保他一時平安富貴，在京都做個皇家親王，其實這是大福氣。七皇子看明白這個，因此不爭?？墒鞘珏鷧s看不明白?！笔珏艿没实蹖檺?，生兒育女，日后出宮做個逍遙自在的王太妃，守著兒子還有自己的子孫過日子，這一世的平安喜樂有什么不好？

    “那她帶著十皇子來見姨母？”

    “她以為我是生不出……我也的確生不出孩子來。難道心里當(dāng)真不喜歡小孩子？”羅貴妃嘴角勾了勾，有些冷淡地說道，“我身后的母族是忠誠侯府，不說聯(lián)姻京都豪族，只說如今羅家，我的哥哥jiejie們都掌著陛下的兵權(quán)，且為陛下倚重信任，她就覺得……若是十皇子得了我的喜愛，或許日后我就丟了皇后，轉(zhuǎn)而扶持她了呢？她口口聲聲說十皇子可愛，常常來見我，也是想叫皇后忌憚我。還有阿菀……”

    她不著痕跡地看著那只偷聽中的胖團(tuán)子，壓低了聲音，見韓靖順勢低頭，勾了勾嘴角低聲說道，“阿菀與十皇子相差也沒有幾年?！?/br>
    韓靖本嘴角帶著幾分溫煦，聽到這里，嘴角慢慢地繃緊，露出幾分冰冷。

    “她算計阿菀的婚事？”

    “若是阿菀能嫁給十皇子，那她能為十皇子結(jié)下多少姻親？不說京都勛貴，只說皇家，阿菀的jiejie，姑母俱為王妃……她與她表哥們又都十分要好。”

    羅貴妃冷淡地說道，“年長幾歲算得了什么？只要日后十皇子能有那一日，難道還少了年輕的美人不成？更何況她本想著，大概我也覬覦皇后之位，自己坐不上，就想叫我的外甥女坐上去舒坦舒坦。”羅貴妃雖然說得輕松，可是韓靖卻已然在眼底存了幾分壓抑的怒火。

    “她這是做夢?！?/br>
    “誰說不是。不過這種糊涂人，你與她生氣平白壞了自己的心情?！?/br>
    羅貴妃才不對淑妃這種人生氣呢，頓了頓，見韓靖面容冷峻，笑瞇瞇地說道，“就當(dāng)看個西洋鏡兒，給我和阿菀在宮里解悶兒了。她這上躥下跳的，多有意思。等找個時間，我叫她死無葬身之地?！?/br>
    第178章

    韓靖卻搖了搖頭。

    “她自己愛怎么唱戲，隨她。只是不能叫她拿阿菀當(dāng)戲本子?！?/br>
    “我知道?！绷_貴妃哼了一聲說道，“難道我能看著她算計我的阿菀？”

    她既然能有這樣的保證，韓靖也不由一笑。只是他眼底的冷意叫羅貴妃默默地替淑妃同情了一下，這才對他說道，“我之所以眼下沒有說破，不過是因這都是我心里猜測，她面上瞧著溫柔慈愛，也沒說十皇子與阿菀的流言。阿菀到底是個女孩子，總不好跟她扯上這種關(guān)系。不過你也不要擔(dān)心，阿菀在我的面前，再不會有半點疏漏?！?/br>
    更何況，比起出身勛貴的貴女得寵，她和皇后還是更放心家族低微，自己也蠻蠢的淑妃。

    叫她占著這得寵的地方吧。

    而且還能叫皇帝高興。

    她與皇后都得皇帝庇護(hù)，皇帝既然喜歡淑妃，還沒啥威脅，那就寵著。

    開心就好。

    “我明白。只是淑妃……”韓靖皺了皺眉。

    “她如今的寵愛雖然最多，不過因陳妃已經(jīng)起來了。十皇子叫陛下心里頭不自在，她心里也是急了?！?/br>
    羅貴妃不說這些了，轉(zhuǎn)而問韓靖對四公主是什么情況。怎么四公主突然說要去邊關(guān)當(dāng)使者了呢？聽見這個韓靖就詫異了一下，他想了想方才搖頭說道，“公主的想法我也有些明白。只是姨母，邊關(guān)苦寒，公主若是去瞧瞧也是好的?！笔裁锤星槎及げ贿^現(xiàn)實去，若是四公主發(fā)現(xiàn)自己住邊關(guān)不習(xí)慣，自然這感情也就褪去。

    “那若是她依舊喜歡你呢？”

    韓靖看著羅貴妃微笑起來。

    “若是有一個女子，為了我不在意邊關(guān)苦寒，不在意萬里風(fēng)沙也愿意與我長相廝守，姨母，我心里也是歡喜的。”他又不是鐵石心腸，自然會感動于這樣的感情，而且四公主行事作風(fēng)很有邊關(guān)女子的風(fēng)采，那什么武林高手的……也不如京都貴女那樣嬌氣任性。他覺得四公主如果去了邊關(guān)還覺得自己是良配……說實在的，誰不愿意娶一位公主呢？四公主生得美麗，又性子與韓靖投緣，韓靖為什么不愿意？

    他又不是一輩子都不肯成親了。

    “那就好?！绷_貴妃點了點頭。

    她今日因皇帝與淑妃的破事兒病了一次，不過到底見了外甥也算是滿足了心愿，因此到了晚上就放了韓靖回家。

    胖團(tuán)子跟哥哥一塊兒回了家，還跟著一個蕭秀。

    蕭秀一本正經(jīng)地走在韓靖的身邊，見胖團(tuán)子滾著滾著就滾進(jìn)了韓靖的房間里去準(zhǔn)備睡覺，這才開口道，“淑妃想要搶阿菀，我不會叫她得逞?！?/br>
    他見韓靖詫異地看著自己，臉色平靜地說道，“她是在做白日夢?！彼德牭搅肆_貴妃與韓靖的話，聽說淑妃可能覬覦阿菀，頓時都覺得自己非常厭惡淑妃輕聲說道，“阿菀的婚事只能她自己做主，誰都不能算計?！?/br>
    “如果她自己做主，那她想要嫁給別人，不想嫁給你怎么辦？”

    “那一定是我的錯。我沒有旁人對她好?！笔捫泐D了頓，對韓靖說道，“我會努力對阿菀好，比別人都好。阿菀以后會喜歡我，會嫁給我?！?/br>
    他一只團(tuán)子一本正經(jīng)地說著嫁娶之事，韓靖都覺得有幾分可愛了，勾唇微笑了片刻，這才俯身看著蕭秀說道，“感情不是好壞，是緣分。若是有一日你發(fā)現(xiàn)自己對阿菀好，可是她卻依舊喜歡了別人，那又該怎么辦？”他笑著看著自己，河間王世子愣了一下，垂了垂眼睛，“會傷心?！?/br>
    “傷心之后呢？”

    “如果她在那人的身邊比在我的身邊更快樂，我愿意守著她，在一旁看她幸福?！?/br>
    “她不嫁給你沒有關(guān)系？”

    “阿菀開心就好?！笔捫銋s頓了頓認(rèn)真地說道，“可是阿菀一定只會喜歡我?！?/br>
    他一定會成為阿菀最喜歡的人，努力成為這世上最好的人，保護(hù)阿菀，維護(hù)阿菀，叫阿菀無論發(fā)生什么都不會害怕。這樣有些堅定的樣子叫韓靖有些忍不住微笑起來。他摸了摸蕭秀的頭和聲說道，“我要多謝你阿秀，多謝你這樣喜歡阿菀。”他本來說得溫情，可是蕭秀卻耿直地板著一張精致的臉說道，“與表哥無關(guān)。我不是為了表哥才對阿菀好?！?/br>
    韓靖：……

    韓家二公子嘴角抽搐地收回了臉上的笑容。

    “那你真是個好表哥?！彼D難地說道。

    只是他卻覺得蕭秀也十分可愛了。

    因韓靖對蕭秀十分喜歡，雖然說對外祖家的表弟羅慶也很看重，不過到底有些偏心。他也不會說什么偏心的話，只守著阿菀一道在府中，并不時常出去應(yīng)酬。

    他這樣身份的年輕武將來了京都，卻不出去跟大家應(yīng)酬喝酒，也不來往交際，孤零零地只在府里跟團(tuán)子相親相愛，韓國公都替這侄兒著急。如今京都都知道長慶侯的次子回了京都，還在皇帝的面前留了名號，皇帝似乎很喜歡他，還賞賜寶劍。

    這樣有前途，又出身勛貴的青年人，不僅是各家各府的女婿人選，更是一些朝中文臣武將們希望能聯(lián)絡(luò)交好的人。

    韓國公都聽好幾個同僚念叨侄兒了，本覺得心里美，可是幾次要帶著韓靖出去應(yīng)酬，韓靖卻都不去。

    他苦口婆心，希望能叫韓靖跟自己出去，至少見見朝中的高官顯宦的，往后大家都認(rèn)識了，也要親近一二不是？

    “邊關(guān)重地何等要緊，陛下能喜歡自己信任的武將跟京都你們這群人廝混？你可算了吧?！表n國公要帶著韓靖出去，韓靖拒絕了兩次，太夫人就看不下去了。

    她覺得韓國公這真是要了命了，好不容易愛孫回了府中，自己心里歡喜，韓國公偏偏要來敗興，不客氣地對頓足惋惜的韓國公說道，“他這么多年才能回來這么十幾天，不在家里孝順我這個祖母，反倒為了功名利祿出去飲酒作樂？你怕不是跟你侄兒有仇！”不怕御史破口大罵啊？

    “母親這話說的。我疼阿靖還來不及。”韓國公好冤枉的。

    “總之，阿靖只在家里侍奉長輩，盡孝道就是。別的應(yīng)酬一概都不出去。”太夫人冷冷地說道。

    這不僅是為了韓靖的前程，也有為了四公主對韓靖的那點好感。

    她聽說四公主竟然愿意為了韓靖往邊關(guān)去試試生活，頓時就覺得四公主十分可愛了。

    韓國公那種家伙們?nèi)ズ染频牡胤酱蟮侄际呛然ň疲趺茨芙许n靖沾染這個。

    更何況，韓靖回到京都，其實人家當(dāng)真有權(quán)勢的人家，比如承恩公府，那叫一個安靜平穩(wěn)，一點兒示好的意思都沒有。只有那些一瓶子不滿半瓶子亂晃的才把主意打到韓靖的身上來。

    她不喜韓靖被這些事鬧得在京都知名，然后傳到皇帝耳朵里叫皇帝心里生出厭煩，越發(fā)壓著韓國公叫他自己去喝酒享樂。韓國公見侄兒與母親說不通也就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只是沒多久，他就叫承恩公第一次主動找上門。

    承恩公也不瞞著他，只問韓靖兄弟兩個人的情況。

    韓國公仿佛明白了什么。

    承恩公不說有個敗家的表姑娘，那還有正經(jīng)嫡出的承恩公府小姐呢！

    韓國公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