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正所謂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

    韓國公這兩天心情不大美妙。

    蓋因國公大人好不容易與安王府搭上線，想要聯(lián)姻一下，卻叫自家的老娘迎頭潑了一盆冷水。

    這一頭冷水給潑的，韓國公透心涼，好幾天沒有緩過神兒來。

    與安王府聯(lián)姻，這樁婚事這樣好，韓國公心里怎么可能舍得放棄？

    叫他說，韓國公太夫人說的那點(diǎn)缺點(diǎn)都算不得什么缺點(diǎn)。

    這世上女子們的嫉妒什么的本就是最不值得夸贊的事，他對阿琪已經(jīng)很好了，無論如何，做老父的拼死給她掙回來一個世子妃的頭銜來，難道還嫌棄不成？

    能嫁入安王府，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事，怎么到了阿琪這兒就這么艱難？

    韓國公只覺得自己一片好心，憋在家里夜不能寐想了好幾天，終于想到了這先斬后奏的好主意。

    只要他跟安王在眾目睽睽之下交好，互相稱呼做了親家，那京都豪門大概都知道韓國公府與安王府要聯(lián)姻。

    到時候老太太又怎么阻攔呢？

    大勢之下，恐怕老太太就不能攔著他了。

    韓國公想得挺美，也這樣做了，頓時迎來了安王驚喜的目光，兩人郎有情郎有意的，一拍即合，和樂融融，就在早朝之上執(zhí)手相看淚眼，無語凝噎了。

    就把韓二給惡心死了。

    他恨不能把自己給當(dāng)成透明人，好不要看見韓國公那張志得意滿的臉，還有隱隱落在自己的身上的同僚們的譏諷。

    韓國公想要跟安王府發(fā)展點(diǎn)兒什么的那樣兒，簡直都要沖破天際了。就算想要攀附皇族，可是怎么也得有點(diǎn)兒自尊不是？

    韓國公這拉著安王，兩人熱淚盈眶的那樣兒，韓二躲在后面覺得這事兒不好，急忙叫人回國公府里去通知老娘，自己就站在不遠(yuǎn)處盯著韓國公叫他不要胡亂說話。

    只是韓國公只顧著與安王相親相愛，說了一會兒到了早朝之后，又相約黃昏后……反正“下朝以后你別走”如此如此的，這才算罷了。

    韓二鐵青著臉回到韓國公府的時候，韓國公太夫人已經(jīng)把屋里能砸的東西都砸了。

    她一貫溫煦慈愛，發(fā)這樣大的火兒是第一次，阿菀縮著小身子躲在聞訊而來的阿琪的懷里，見太夫人老臉鐵青，覺得心疼極了，拉了拉阿琪的衣擺小聲說道，“大jiejie，老太太……不要?dú)鈮牧??！?/br>
    她頓了頓，抱著臉色發(fā)白的阿琪的臉頰，小小地拿自己的胖腮去蹭了蹭，繼續(xù)小聲說道，“大jiejie別擔(dān)心，有老太太給大jiejie做主?！彼杂尊B(yǎng)在慈愛的父母膝下，不說長慶侯羅芳，就說她爹韓三，把她捧在手心兒里，恨不能捧到天上去。

    她不明白，為什么世上還有這樣禍害親閨女的爹爹。

    韓國公為什么一定要這么禍害自己的嫡長女呢？

    她心里心疼極了，見阿琪垂頭對自己露出一個安慰的笑容，急忙抱著她繼續(xù)說道，“還有大伯娘，不要叫大伯娘傷心生氣。懷著胎……不能傷心?！?/br>
    她小小一顆，此刻乖乖巧巧地窩在自己的懷里說著軟乎乎的話，阿琪本是剛烈的性子，可是聽到這樣的話卻幾乎要落下眼淚來，捧著阿菀的臉垂頭親了一口，她聲音嘶啞地說道，“阿菀放心，你伯娘那兒……不會有人去妨礙她。”

    “壞?！迸謭F(tuán)子突然抽噎了起來，大滴大滴的眼淚從大眼睛里滾出來，把小胖身子依偎進(jìn)了阿琪的懷里，抽抽搭搭地抹著眼睛控訴道，“大伯父，壞。”

    她奶聲奶氣的控訴叫阿琪的眼眶酸澀，用力地抱緊了和自己在一塊兒的這只團(tuán)子，見她老老實(shí)實(shí)地把小身子窩在自己的懷里，仿佛是想用這樣的辦法來安慰自己，阿琪把自己的眼淚揉進(jìn)阿菀的小褂子里，這才挑眉笑著說道，“阿菀放心，想要坑我，那是做夢。”

    她冷笑了一聲。

    因?yàn)樗擒浭磷?，想捏就捏不成?/br>
    她父親真是看錯了她。

    若是當(dāng)真要她嫁入安王府去受活罪，她就搶先一步套安王世子麻袋，看安王世子還敢不敢娶她。

    “大伯父那么喜歡安王府，怎么不自己嫁給安王殿下呢？”胖團(tuán)子還是覺得難過極了，趴在阿琪的懷里小聲念叨。

    阿琪垂了垂眼睛，見這從小兒就養(yǎng)在溺愛里，只有狡黠卻少了幾分心機(jī)的團(tuán)子因從未見過這樣的王八蛋，小臉兒都慘白一片，頓了頓，又垂頭親了親阿菀的小胖臉兒。

    她已經(jīng)下定了決心要跟韓國公同歸于盡了，卻見自家二叔臉色不好看地快步進(jìn)來，壓低了聲音與氣得渾身發(fā)抖的太夫人說話。

    他說了很多，太夫人的臉色卻慢慢地變得平靜起來。

    雖然太夫人養(yǎng)尊處優(yōu)慣了，可是人家老而彌堅，平日里看起來顫巍巍的，遇到大事的時候比誰都硬朗。

    “他還說什么了？”對于次子在自己面前告大哥的狀，太夫人并未不滿，蒼老的眼里一片冷酷，韓二見了，下意識地看了一旁的阿琪與阿菀一眼，這才壓低了聲音說道，“大哥還邀請安王妃來韓國公府做客，母親，這怕不是要下庚貼？安王本就有意與我家聯(lián)姻，大哥與他一拍即合，這婚事……我覺得不好?！?/br>
    叫韓二說，韓國公簡直瞎了眼。

    就算要攀附權(quán)貴，可是也該攀附一個顯貴有前途的不是？

    安王明顯在皇帝面前的地位江河日下，日后阿琪嫁進(jìn)安王府，那是安王府提攜韓國公府，還是韓國公府體貼安王府呢？

    他覺得韓國公不聰明，因此垂目不語，等待太夫人的回應(yīng)。

    “你……”太夫人卻擺了擺手，看向一旁的明儀郡主。

    “老太太放心，阿琪的婚事，英王府絕對不會反悔?！敝捞蛉耸仟q豫什么，明儀郡主便笑著說道，“我母親既然已經(jīng)定下，那老太太這兒，與大哥想怎么說就怎么說?！?/br>
    她心里憐惜阿琪，因此將這婚事大包大攬，太夫人得了她的承諾這才放心，臉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微微頷首放了心。等到韓國公心滿意足地與安王一塊兒喝了一杯茶，帶著笑意回到了韓國公府，迎面就被潑了一盆冷水。

    韓國公太夫人都不帶跟他生氣的，只是平靜地告訴他，阿琪被英王府給訂走了，英王府連信物都留了，就等著下聘。

    韓國公一愣，臉上本還帶著幾分笑意，此刻看著面容平靜的韓國公太夫人，驚呆了。

    “母親，這怎么行！”韓國公急忙上前兩步，帶了幾分氣急敗壞地看著壞了自己好事兒的韓國公太夫人，咬牙壓低了聲音嘶吼道，“兒子與安王都已經(jīng)說好了，如今如何反悔？滿朝文武面前，莫非安王能容忍兒子打了他的臉反悔退婚？！”

    他一想到自己的面子還有安王會有的反應(yīng)就臉色發(fā)青，然而太夫人抱著一顆撅著嘴巴正翻白眼兒的胖團(tuán)子，臉上卻露出幾分譏諷的笑意，挑眉說道，“那是你的事，與我有什么關(guān)系?！?/br>
    “可是阿琪的婚事，本該兒子做主！”

    “我是她祖母，莫非我做不得主？且如今英王府已經(jīng)與我說好了，就等著迎娶阿琪，若是你想反悔，先問問英王府答不答應(yīng)。”

    英王府可不跟安王似的沒啥底氣，安王府不得寵，可是英王在皇帝的面前卻很說了算的。

    見韓國公聽了這話就跟挨了一悶棍似的，太夫人垂頭摸著阿菀雪白稚嫩的臉頰漫不經(jīng)心地說道“且你想要與皇族聯(lián)姻，安王是皇族，英王府卻只有比安王府更尊貴的。你的心愿達(dá)成，也是我這做老娘的體恤你一片進(jìn)取之心?！?/br>
    說到“進(jìn)取之心”的時候，太夫人蒼老的臉上露出幾分譏諷。

    可是韓國公卻已經(jīng)顧不得這隨隨便便的譏諷了，而是瞪著眼睛看著面前的韓國公太夫人。

    他從前怎么沒發(fā)現(xiàn)老娘這么難纏呢？

    約是太夫人吃齋念佛久了，這些年韓國公這日子過得十分順?biāo)欤钡饺缃裉蛉梭E然出手，叫韓國公三十六計，什么先斬后奏，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啥的，全都不好使了。

    沒錯。

    太夫人說中了他的心事。

    若是非要和安王府聯(lián)姻，那得罪的就是英王府，英王府可不是那么好得罪的呀。

    “英，英王府想把阿琪聘給誰？”韓國公眼角的一根青筋在亂跳，忍著心中的郁悶還有對安王府雷霆之怒的憂慮低聲問道。

    “是英王長孫。”太夫人見韓國公眼角一亮，剛剛的郁悶與急切全都散去，就知道這混賬兒子是又想到英王長孫的好處了。

    她只恨剛剛發(fā)怒太過，如今少了幾分力氣不能把韓國公給打死，忍著心中的怒意繼續(xù)說道，“你既然知道英王府是怎樣的尊貴，日后就少提什么安王府！不然，英王饒不了你！”

    她這低聲呵斥已經(jīng)帶了幾分厲色，韓國公卻只覺得渾身輕飄飄的，想到日后自己跟英王世子做親家，其實(shí)心里已經(jīng)千肯萬肯了。

    不過矜持還是要矜持一下的。

    他就遲疑地說道，“可是今日早朝，兒子與安王……”

    “大哥只稱安王是親家，又沒說把哪個嫁過去。阿琪就嫁去英王府，至于安王府……”韓二在一旁百無聊賴，沒等著老娘命自己把大哥往死里打的要求正失望，聽到這里便帶著幾分漫不經(jīng)心地說道，“你把你那個愛女阿萱嫁過去不就得了。”

    第28章

    韓國公微微一愣，若有所思地看著弟弟，卻沒有再動怒。

    “阿萱，你是說阿萱么？”

    他的眼底多了幾分野望，韓二也不吝嗇給他哥指一條明路，聽了韓國公這有些意動的問題，就挑眉哼笑了一聲說道，“難道阿萱還會嫌棄做安王世子妃不成？大哥，你一向都疼愛阿萱，有這樣的好婚事，不想著阿萱都叫人心寒。更何況若你叫阿萱嫁進(jìn)安王府，那與安王不依舊是親家？安王滿意，你也能聯(lián)姻兩家王府，什么都不耽誤。大哥，做弟弟的都佩服你這樣的手段，運(yùn)籌帷幄啊?！?/br>
    韓國公又不是傻子，自然聽出弟弟話語里的幾分譏諷。

    可是就算韓二是在諷刺他攀附皇族權(quán)貴，那這個提議也很不錯了。

    既能叫阿琪嫁入英王府，叫他與英王搭上關(guān)系，還能叫阿萱嫁入安王府，給安王做兒媳婦兒，日后這兩個王府豈不是都是長房的姻親？

    哎呀，韓國公大人一想到屆時一走到早朝上去，半個皇家都是自己的親戚，一呼百應(yīng)，那美的……

    阿菀就震驚地瞪圓了大眼睛看著她家看起來不大愛說話，一說話就要坑死人的二伯父了。

    平日里她二伯父總是很沉穩(wěn)的樣子，很有風(fēng)范的，想當(dāng)年她養(yǎng)在爹爹面前的時候，韓三還抱著團(tuán)子一臉懷念地說起過當(dāng)年韓二更像是長兄，看起來沉默寡言其實(shí)很不好惹。

    想當(dāng)初為了保護(hù)弟弟在外欺負(fù)世家豪門的那些子弟的時候，一向韓二站在后面冷靜指揮，前頭韓四挽著袖子挨個兒打翻的。她還覺得這不大能夠，她二伯父多么的正人君子呀，素日里看見阿菀抬手摸她小腦袋的時候都格外嚴(yán)肅呢。

    一轉(zhuǎn)眼……她就明白為啥爹爹說二伯父不能招惹了。

    這簡直是往死里坑了一把阿萱與柳氏呀。

    不過韓國公這樣意動，她歪著小腦袋呆呆地坐在突然不吭聲嘴角抽搐的太夫人的懷里，岔著兩條小胖腿兒軟乎乎地，正對上對面的韓國公，且見韓國公雖然努力保持冷靜的樣子，可是那一副恨不能轉(zhuǎn)頭就把阿萱給塞進(jìn)安王府的樣兒簡直辣眼睛。

    她一點(diǎn)兒都不覺得她大伯父對阿萱有什么真正的父女之情了，還聽見韓二頓了頓，緩緩地走到了韓國公的身邊低聲說了兩句，繃著的臉還露出了一抹笑意。

    韓國公的眼睛亮了。

    胖團(tuán)子警惕了。

    “好兄弟！大哥記得你的情！”韓國公被弟弟兩句三局就給說得眼睛亮起，抬手拍了拍韓二也很偉岸的肩膀，顧不得和太夫人爭執(zhí)了，轉(zhuǎn)身就走。

    韓二臉上的笑容在韓國公轉(zhuǎn)身的那一瞬間猛地落了下來，面無表情地看了韓國公的背影片刻，這才慢慢地，英俊的臉如同巖石一樣堅硬，走到了太夫人的面前。他渾身上下此刻充滿了強(qiáng)悍的氣勢，胖團(tuán)子一下子就被這氣勢給嚇住了，呆若木雞，覺得這氣勢和從前在邊關(guān)那些將軍大叔們身上的殺氣差不多。

    看見殺氣騰騰的大叔們該怎么樣呢？

    胖團(tuán)子急忙抬手，在韓二冰冷垂下的目光里玩兒命拱小爪子，做拜拜狀，討好地說道，“二伯父，我，我把二伯父放在心尖尖兒上?！?/br>
    她拼命地把胖腮鼓起，做可愛乖巧狀，韓二嘴角抽搐了一下，垂頭見這團(tuán)子已經(jīng)對自己討好得不得了，又拱著一雙小爪子給自己作揖仿佛求自己饒命不殺似的，這可跟當(dāng)年他弟弟一個模子印出來的，眼角微微一跳，抬手摸了摸阿菀的胖腮，這才對太夫人說道，“母親，阿琪這件事到此為止?！?/br>
    “你跟他說什么了？”

    太夫人見韓國公歡天喜地地去了，不由擔(dān)心地問道。

    阿菀扭著胖嘟嘟的小身子狗腿兒地給韓二捧茶，仰頭，做貼心狀。

    韓二看著這軟乎乎一團(tuán)的小東西，想到了妻子給自己生的小閨女，眼底不由多了幾分溫和，又捏了阿菀一把這才冷靜地說道，“我跟他說阿萱才貌雙全，溫柔體貼，比阿琪生得美，為人溫柔嫻靜。安王世子溫潤如玉，想必也會更喜歡阿萱。母親，大哥對阿萱也不過是那么回事兒?！笨诳诼暵曔@么多年，說好了喜歡阿萱喜歡得不得了，甚至超過了自己的嫡女當(dāng)成掌上明珠呢？

    還不是一遇到利益就把阿萱這庶女給賣了。

    安王府是個什么德行誰不知道，嫡子廢物點(diǎn)心，壓不住有野心有寵愛又有能力的庶子，偏偏安王妃還講究賢良淑德，誰嫁過去不是受罪？

    韓國公能不明白這個道理？

    可就算是知道安王世子不是良配，然而韓國公還是先想許嫁嫡長女，待知道嫡長女還有更好的婚事的時候又毫不在乎地把庶女給抵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