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節(jié)
窗外,裴琮和壯壯兩個正在下棋。 “裴禹,你個小心眼兒,說了讓八子,卻是反吃哥哥一口,不像話?!?/br> “哥哥,你比我還大著三歲呢,卻總要叫弟弟讓子兒,你才不像話。”小壯壯的嘴巴巧的,實在不像個三歲的孩子。 裴琮因為下棋老是贏不了裴禹,便使起壞來,忽而拍了一把正在身邊溜噠的,自己養(yǎng)的小狗貔貅,那貔貅也是個懂人事的,上前兩爪子,就把棋局給撥亂了。 “哥哥,你再這般,咱們下到院子里,單挑一回。”壯壯生氣了。 裴琮笑的極賴:“單挑就單挑,橫豎你小胳膊短腿兒,又打不過我。” 倆人嘴皮子上文斗了會子,很快就變成了武斗,于院子里打成一團了。 而裴琮呢,雖說身量不高,到底比裴禹長著三歲,骨子實著呢,所以,很快裴琮就占了上風(fēng),壓著裴禹打了。 “琮兒,休得對皇長子無禮,趕緊起來,向皇長子謝罪?!睙钣H王妃正好來此探望皇后,瞧見兒子正在壓著裴禹打,立刻給嚇了個三魂掃二魄,畢竟裴禹雖說未有封號,但是皇帝張嘴閉嘴,總是吾與吾兒的江山,那話里話外,不都是當(dāng)裴禹作太子養(yǎng)的嘛,打未來的儲君,裴琮這是不要命了這是。 “罷了,叫他們玩去,你瞧著這會兒裴禹在挨打,一會兒就該裴琮挨打了?!绷_九寧聽見是二嫂的聲音,便命蘇秀推開窗扇,笑著說。 果然,羅九寧話音才落,院子里的倆孩子翻個身子,果真就變成了裴禹打裴琮了。 “這竟是兩條狗呀這是,撕呀咬呀的,偏偏又還分扯不開?!睙钣H王妃慣來的嘴上沒門,說話也粗俗,眼中滿是溺愛的,就說。 “如何,長安可還好,燁親王如今還在江南?”羅九寧開口問道。 燁親王妃是個直性子,徑自便道:“那不是先皇長孫亡了,他們?nèi)蓟亓碎L安,正在理喪么?” 先皇長孫,自然就是裴靖了。 說起他來,羅九寧倒是沉默了很久。當(dāng)初宮亂,蕭蠻被俘,裴靖也在逃往遼國的路上給裴嘉憲捉了回來,之后囚禁在何處,羅九寧并不知道。 迄今也快一年了,那孩子茍延殘喘得多時,終于還是死了。 “對了,你這胎也該到生的時候了,怎的一點動靜也沒有?”燁親王妃說著,就伸手來撫皇后的肚子。 羅九寧道:“瓜熟蒂落,咱們安心等著便好,這個急不來的?!?/br> 說了幾句,燁王妃便出去了,而羅九寧呢,因為有頭一胎的經(jīng)驗,也知道此時不能cao別的心,除了睡好吃好,別的事兒都不能急,所以呢,便裴琮和裴禹兩個在外鬧翻了天也一聲不問,安安心心的閉上眼睛,就又去睡覺了。 傍晚的時候,御醫(yī)進來請平安脈,穩(wěn)婆們進來查看胎形,她也不過睜個眼,便又睡著了。 待到半夜的時候,羅九寧便聽見一陣沉沉的腳步聲,不用說,肯定是皇帝來了。 這些日子,為了新的兩胎孩子,他每日親自策馬奔馳于長安和樂游原之間,風(fēng)雨無阻的來來去去。 “今日有誰來過?”他甫一進來,便問阿青。 蘇秀道:“燁親王妃來過,與娘娘說了會子話,到自家苑子里去了?!?/br> 裴嘉憲輕輕兒唔了一聲,卻又問道:“她來,是否提裴靖了?” 蘇秀當(dāng)時恰是在跟前兒的,自然就應(yīng)了聲是。 裴嘉憲頓時聲音就粗了:“朕不是早就交待過,等閑的人不要叫皇后見,是誰把她給放進來的?” 他氣的是,眼看生產(chǎn),又還是雙胎,生怕羅九寧聽到裴靖之死,心中郁懷,怕要像陶九娘那樣,生產(chǎn)的時候有個閃失。 而沒有任何一個人知道,當(dāng)初裴嘉憲目睹了陶九娘的死,對于妻子的生產(chǎn),有多么的焦心。生裴禹的時候,他一絲一毫的心都不曾cao過,可是到了這兩個,他整日憂心忡忡,生怕萬一有個閃失。 偏偏這時,床上的羅九寧翻了個身,就輕輕兒叫了一聲:“哎呀。” “如何,可是腹痛,可是要生了?”裴嘉憲一個箭步就竄了過來。 羅九寧睜開眼睛見是裴嘉憲,雖說自己對于自己的身體很有把握,也沒把生產(chǎn)當(dāng)個多大的事兒,但一看他急成這樣,就少不得安慰幾句:“放心,我生產(chǎn)過的,況且兩個孩子胎位都正,不會有事兒的。” 裴嘉憲心中苦急,只是說不出來。 當(dāng)初的陶九娘也是信誓耽耽,說自己很有把握,絕不會有任何事情,但是等真正到生產(chǎn)的時候,等發(fā)現(xiàn)兇險的時候,想救,已經(jīng)來不及救了。 “要不要朕把御醫(yī),穩(wěn)婆們?nèi)珎鬟M來?”裴嘉憲又道。 他握著羅九寧的手,一顆心都懸提到了嗓門上,豈知羅九寧仍是在笑:“從明天起就發(fā)動了,但那只不過是開宮口而已,我掐著點數(shù)了,半刻鐘疼一疼,這樣,待宮口緩緩松開,孩子沉了盆,才會生產(chǎn),勿急,等我覺得時間差不多了,自然會叫穩(wěn)婆們進來?!?/br> “此時就叫她們進來,跪在地上候著,豈不更好?”裴嘉憲說著,就要傳人。 “皇上?!绷_九寧撒了句嬌,握了握他的手:“本宮可是皇后,便到了生產(chǎn)之時,也得注重著些自己的禮節(jié),怎好叫穩(wěn)婆們瞧見發(fā)亂衣散的樣子?” 也是,此時她才睡醒,面兒黃黃,頭發(fā)未整,這個樣子,羅九寧向來是只要蘇秀在跟前兒,便貼身的婢子們,也不許看的。 她雖曾經(jīng)沒有作皇后的心,但自為后以來,一言一行都無比的小心謹(jǐn)慎,便是燁親王府那為最刻苛的西太后恨不能八只眼睛的盯著,隨時就準(zhǔn)備參上一本,也從來沒有拿到過她的短處。 裴嘉憲猶還記得陶九娘生產(chǎn)時的樣子,記得那一地的血污,記得躺在血污里的陶九娘奄奄一息的樣子。 所以,他道:“此時命重要,還是體面重要,朕命她們進來跪著?!?/br> “體面更重要,因為本宮是皇后?!绷_九寧仍舊不依不饒,倆孩子都快來了,這夫妻倆,還在這兒犟嘴了。 言罷,見裴嘉憲慌亂的像個孩子似的,羅九寧側(cè)首躺了過來,卻是笑瞇瞇的問道:“果真要生孩子了,畢竟生個孩子就是要走趟鬼門關(guān),旦夕之間,禍福不定,我有句話兒要問你,你可得如實回答了我才行,所以,咱們此刻就好好兒的聊上會子,皇上覺得如何?” “你要問什么,朕知無不言,言無不盡?!?/br> “裴靖是怎么死的?”皇后問道。 皇帝白皙的面龐上,那兩道黛青色的眸子隨即就簇到了一處,似乎很不想回答,卻也說:“他本就身體不好,又叫竹葉青蛇給咬了,始終找不到更好的解毒之方,茍延殘喘到今日,已是朕窮盡整個大康的良醫(yī),在替他延命,阿寧,在他的事情上,朕問心無愧?!?/br> “皇上是問心無愧,可皇上始終覺得,您的妻子于您只有責(zé)任和義務(wù),心里愛著的那個人,始終是裴靖,是否?”羅九寧心頭依舊覺得好笑,但又覺得,自己今兒在,非得替裴嘉憲把這個心結(jié)給解了不行。 他始終覺得她不愛他,只是為了孩子才勉強跟他在一起,書中的羅九寧叫裴嘉憲誤解了一世,此時的她,徜若再不替自己辯一句,而果真生產(chǎn)時有個三長兩短,豈不得也含冤而亡? 裴嘉憲下意識的就想回避此事,畢竟于他來說,愛是件很可笑的事情。 “皇上可記得,我嫁您的時候有些什么賠嫁否?”她又問道。 裴嘉憲想了想,自己當(dāng)時連看都不曾看過一眼,也不記得羅九寧有些什么賠嫁。 “原本,我該有八箱衣裳,六箱寢褥,被面,全是上好的蜀錦,潞綢,不過,就在您上門之前,我全給燒掉了?!绷_九寧握著裴嘉憲的手,閉上眼睛回憶著往事。 第二天一早,裴嘉憲就上門了。 那時候的他多刻板多冷漠啊,而她呢,只穿著件素色的衫子,也是蒼白的臉兒。 當(dāng)時她坦承自己非是完壁時,他勾唇笑了笑,說:“孤并不在意那個,只要你跟那個人斷了就好?!?/br> 那時候,羅九寧便再不懂事,也知道他說的是假話,但是,她還是在一瞬間,就覺得,這個男人,比之裴靖,便刻板,便嚴(yán)肅,便不懂得言愛,他至少懂得擔(dān)當(dāng)。 而她最需要的,不是狂熱的愛,也不是太孫妃,或者肅王妃的位置,她需要的,是一個能在那種萬念俱灰的關(guān)頭,擔(dān)當(dāng)起自己的男人。 所以,她其實早在那一刻,就埋葬了裴靖,愛上了眼前的這個男人。 書中的羅九寧愛他,至死不渝,否則也不會為了他的皇位而果斷犧牲自己。 而她呢,若不是因為有愛支撐著,又豈能,逃脫蕭蠻的魔爪,跟他走到如今。 第140章 大結(jié)局(下) 生產(chǎn)這種事情,不到最后一刻,沒有人知道會發(fā)生什么。 就比如此刻,羅九寧握著裴嘉憲的手,還想跟他多說兩句,但是就在這時,整個腹部開始劇烈的抽搐。 “皇上,命穩(wěn)婆進來,我怕是真的要生了?!彼f著,便喚了蘇秀過來,道:“秀兒,快來,替我把頭發(fā)綰起來,再將那件大袖取過來,給我披著?!?/br> 也不過轉(zhuǎn)眼的時間,蘇秀替她綰好了長發(fā),再將一件銀白小朵菊花鑲著青衽的窄袖長褙子披到了身上。此時她斜倚了炕坐著,面容貞靜,神色坦然,若非裴嘉憲捏著她的手在發(fā)顫,都不敢相信她此時已然到了發(fā)動,要生產(chǎn)的時候。 “奴婢們見過娘娘,但不知可能為娘娘查探?”穩(wěn)婆們進來,第一問的便是這個。 皇后雖說疼的魂都快要歸了西天,卻仍是笑瞇瞇的樣子,聲音也格外從容:“這一胎,就有勞嬤嬤們了。不過,阿青姑娘備了水,勞煩嬤嬤們不要嫌麻煩,就在這屋子里,當(dāng)著本宮的面再將手仔細(xì)清洗一番,可好?” 穩(wěn)婆們都不知道混身沐浴過多少遍了。 但是,皇后的侍婢準(zhǔn)備了一道沸水,一道燒開的醋,還有一道晾涼的清水,再備上宮中所用,最上等的豬苓皂,一個個便將手清洗了個干干凈凈。 “皇上,您該出去了?!边@時候羅九寧其實已經(jīng)疼的快要魂飛魄散了,頭胎緊,二胎肯定要快些,她覺得孩子都快要出來了,便不得不催裴嘉憲趕緊出去。 “朕不在,你一個人可行?” “我本身也是郎中,不怕這個?!绷_九寧說。 裴嘉憲不得已,只得退了出來。 此時約莫四更天,御醫(yī)們還在庭院中待命,一彎細(xì)月掛于空,映于塘,隨風(fēng)轔轔,裴嘉憲究竟急的不行,豎著耳朵也不知在外站了多久,因聽著屋子里一絲的聲音也無,不由便催問道:“阿寧,如何了?” “皇上,宮口尚未全開,估計還得要再等會子,您要急的不行,不如策馬出去走上一走?”窗子里,羅九寧說。 好吧,聽她語氣倒是很輕松。 但是,此時的裴嘉憲,哪里還有心情策馬出游? 他等了又不知多久,才聽羅九寧輕輕兒的哎喲了一聲。 “如何,可生出來了?”裴嘉憲于是又問道。 隔著窗子,羅九寧說:“皇上,此時還未發(fā)動了,您還是出去走走吧?!?/br> “好端端兒的,為何要朕走?”裴嘉憲道:“朕不走?!?/br> 屋子里的羅九寧驀的就生氣了:“您難道沒聽說過,人投胎是從窗子里進的,您總站在窗前,叫孩子們?nèi)绾蔚脕恚俊?/br> 好吧,這也算個理由,裴嘉憲跟只無頭的蒼蠅一般,從廊廡下踱步下來,便于庭院中急匆匆的走著,而那些無頭蒼蠅似的御醫(yī)們,也跟在他身后,皇帝走,他們便走,皇帝停,他們便停。 “皇上,按理來說,生產(chǎn)時女子都是會腹痛,并大喊大叫的,皇后此時尚且無聲,并說自己時辰未到,顯然就還未到時辰,您也得息養(yǎng)龍體,勿要再焦燥了,靜待瓜熟蒂落,可好?”黃院判勸道。 另一個御醫(yī)也開始附合:“恰是,此時當(dāng)還未到真正生產(chǎn)之時,不如皇上去歇息歇息?” “黃太醫(yī),要是你家夫人生產(chǎn),你也能歇得住?”皇帝問道。 黃院判頗有幾分慚愧,身為宮中御醫(yī),他家夫人連著產(chǎn)了三胎,不悶不哼的,生的時候他都不在身邊,所以,雖是太醫(yī),但他覺得生產(chǎn)是件很簡單的事兒。 皇帝見這些御醫(yī)們?nèi)徊凰谱约喊憬棺?,愈發(fā)的氣惱:“皇后隨時要用你們,看你們一個個腰懶腿軟的,給朕圍著這院子跑,跑出精神來,以備皇后之喚。” 好吧,御醫(yī)們不眠不休待命好幾天了,這又給皇帝喊著,就圍著庭院慢跑了起來。 此時一彎明月已西,裴嘉憲不由又心急起來,欲要抬腿邁到窗下,想起皇后說,自己要是站在那處,畢竟真龍?zhí)熳?,孩子們不敢跑來投胎,又生生的止了步,與那高高的梧桐并立,便在水畔一動不動的立著。 室內(nèi)還是悄無聲息,他想著,大約皇后此時又睡著了吧,睡著了也好,待她醒來,就有力氣生孩子了。 如此想著,裴嘉憲懸提了好幾個月的心,總算還是松了那么一點。 但事實上,屋子里遠(yuǎn)沒有皇帝想象的那般輕松容易。 “所以,是先出來了一只腳?”羅九寧自己都不敢相信,她一直摸著胎位都是正的,豈知一個小家伙有些心急,就先伸出來了一只腳。 幾個穩(wěn)婆都快哭了,為首的穩(wěn)婆姓王,在長安城中,不知給幾多人接過生了,當(dāng)然接過的雙胎也多,但是還從未遇到過像皇后這胎一般,雙胎孩子中還有一個先伸了腳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