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jié)
裴嘉憲原本胸懷磊落的,也不知為何,驀地一下,竟就臉紅了。 而羅九寧仍舊笑了個含蓄,接著杜若寧的話,她說:“這黑蕎茶是養(yǎng)胃的,杜姑娘若是胃口好,不吃它也罷?!?/br> “養(yǎng)胃不是莫若紅茶,這黑蕎茶養(yǎng)胃,我倒是頭一回說,聽說王妃本身就是郎中,能否賜教一二?!倍湃魧幗舆^茶杯來,笑的格外本分,話也說的極是家常,語氣里還帶著些好奇。 這位,比起她那囂張跋扈的jiejie杜宛寧,溫柔的簡直仿如一抹月光似的,便說話的語氣也是柔柔的,極能叫人心生好感。 裴嘉憲背往后揚了揚,仍舊是一貫?zāi)欠N,置身事外,看女子們聊天的架勢。 羅九寧也不急,解釋道:“雖說紅茶養(yǎng)胃,但是紅茶性熱,一般來說,只治胃涼胃寒。而大多數(shù)人若是胃不舒服,倒也不為寒涼,而是易喜易怒,喜怒不定時,刺激著胃部,叫它不適,黑蕎鎮(zhèn)定安神,更多的時候,它是鎮(zhèn)定人的心神,叫人能安定下來?!?/br> 裴嘉憲確實偶爾會胃部不適,但并非是痛,而是悶,是抑著的沉悶感,叫他覺得焦灼無比。 若非羅九寧如此解釋,他其實了不懂這個。 杜若寧恍然大悟:“王妃說的是,阿寧受教了?!?/br> 眼看將午,羅九寧再坐得片刻,便說要去歇息了。 而這杜若寧,仿佛在此久住一般的,站了起來,卻是領(lǐng)著羅九寧,要往后院去。 兒子還在賣力的挖著沙子,小阿媛喜歡上了兩只毛絨絨的兔子,亦步亦趨跟在羅九寧身后,進了房間,也不遠走,就團在她的腳邊,默默的頑著兩只小兔子。 羅九寧靜靜躺在床上,聽著外面那杜若寧在給婢子們吩咐事情。 “表哥既胃不適,就把那道酒醉鴨肝和籠蒸螃蟹都撤了去,胃寒的人,吃不得那個?!彼f道。 “那要換成什么了,小姐您統(tǒng)共就準備了四個菜啊?!毖绢^問道。 杜若寧道:“不是還有咱們昨兒新磨的嫩豆腐,來一道杏仁豆腐。再把昨兒咱們做多了的獅子頭拿出來蒸幾個,來一道蟹粉蒸獅子頭,然后再來個清蒸rou沫蛋,那個孩子頂愛吃。” 丫頭領(lǐng)命,去了。 羅九寧于是也就閉上了眼睛,靜靜的寐著。 “母親,這個杜姑娘,只怕在咱們家住了許久了?!毙“㈡聹惖搅肆_九寧身邊,低身的說。 睜開眼睛,羅九寧笑問:“阿媛怎么知道的?” “娘沒聽見她說,昨天還做多了獅子頭呢,那獅子頭,焉是一天兩天就能做出來的?” 羅九寧笑著撫上阿媛的腦袋:“你很不該將心思放在這些事情上,坐馬車累了就跟娘一起睡會兒。 阿媛倒是極乖,縮在羅九寧的身邊,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羅九寧也是困極,摟上阿媛,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先是阿媛給人從她懷里抱走了,再接著,塞進個臟兮兮的小壯壯來,嗅之就是一股的灰氣。 “這苑子里床多得是,王爺總不會還要睡我這張吧?”羅九寧立刻就醒了,兒子一摟腿一橫,不許裴嘉憲上來。 他一個膝蓋還跪在床沿上,似笑非笑的望著羅九寧:“你就不好奇,她是從何而來?” “不好奇,一丁點兒也不好奇?!?/br> “可你當初記個小本本兒,上面拿朱筆劃著她的名字,下面還勾了好幾道?!迸峒螒椨值?。 羅九寧望著裴嘉憲,有許久的功夫,沒反應(yīng)過來他這句話到底是什么意思。 “朕只為表妹折腰,而裴嘉憲終將殺妻殺子,只為奪得皇位,你那本子上,不是記著這么幾句話?!迸峒螒椩俚馈?/br> 羅九寧還沒問,這杜若寧不悶不哼的,怎么突然就出現(xiàn)在裴嘉憲的苑子里,他倒是質(zhì)問起她,她為何會拿朱筆記杜若寧的名字了。 “孤不知道你于杜姑娘知道多少,也不知道在你和杜宛寧倆人所知的那個天機里,她究竟將來要作些什么,但是阿寧,杜姑娘極其可憐,九死一生才能到長安,如今她已有了新的身份,這兩日也將搬離咱們這苑子里,到京城去,你既見過她了,咱們就好好將她送出去,可否?” “好。”羅九寧果斷的說。 頓了頓,她又道:“只是,我果真極好奇,原本該在陰山王府的杜姑娘,是怎么跑到長安來,又找到你的?” 裴嘉憲也是默了許久,見羅九寧那條腿不知何時松了回去,也就轉(zhuǎn)過來,躺到了床上。 照他所說,那杜若寧的來京之路,非但艱險,也果真是九死一生了。 這杜若寧,本是陰山王府的庶出之女,但是,因其母本身就不受寵,杜虢待她遠不及待杜宛寧那般的疼愛。 至于其嫡母,祖母等人,更是從未將這杜若寧放在眼里過。 然后,便是裴嘉憲在前往陰山王府借兵時,杜虢拒不肯出兵這件事兒了。 杜若寧替裴嘉憲偷了軍備圖之后,杜虢愈發(fā)恨其,索性將她給困禁了起來。而其后,她明知嫡母將亡,祖母將逝,卻是一言不發(fā),靜待事情發(fā)生。 為著這個,陰山王親自出面,想要燒死這個生的美艷,偏偏又妖言惑道,預(yù)言陰山王府將亡的庶出之女。 但是每每老態(tài)龍鐘的陰山王命人燃起大火來,準備要將自家這妖女給燒死時,就會天降暴,把火給熄滅。 燒了幾番,皆是如此,府中的下人們便有些害怕了。 而這杜若寧于私底下,點撥了幾個下人一番,諸如今日小心,不要出門,明兒替你家孩子看看肚子什么的。 那被她點撥過說不要出門的人,自己未出門,換了兄弟出門,結(jié)果兄弟的腿給馬撞折了。 而另一個,她讓帶著自家孩子去看看肚子的,第二天帶孩子去看肚子,郎中說,這孩子腸子疊到了一處,再不來,命都要沒了。 至此,下人們益發(fā)認定杜若寧不是妖言惑道,而是天神下凡。 于是大家一商量,月黑風(fēng)高夜,悄悄兒的派了幾個人,就把她給送到長安了。 因其父杜虢還在長安,杜若寧不便入城,而是找到裴嘉憲,求裴嘉憲暫且庇護自己。 因為杜虢如今正在四處搜捕杜若寧,想把這個逆反的女兒給拘回家去,裴嘉憲為不惹陰山王一系燥動,于是便把杜若寧給養(yǎng)在了別苑之中。 迄今為止,這杜若寧,在樂游原上這座別苑中,住了至少有一個月了。 裴嘉憲本也坦蕩,說起來自然毫無保留,大手輕輕撫著兒子綿沙沙的小屁股,他道:“這杜若寧,和那杜宛寧和全然不同,她是個好姑娘,而且她一分一毫,,從不曾在孤面前提起過什么先機,如今到得長安,也只為保命而已。孤與她之間可什么都沒有,但既她到了長安,又住在咱們的苑子里,孤覺得自己有必要跟你說上一聲?!?/br> “王爺果真想說,早在一月前就說了,何必等到今日?”羅九寧反問。 裴嘉憲叫她給噎住,索性側(cè)過身,去撫兒子的小屁股了。 小家伙屁股上沾滿了的,全是沙子。 羅九寧卻是側(cè)過了身子,靠著床里側(cè),繼續(xù)就假寐了起來。 怪不得書中說裴嘉憲要只為表妹折腰。 你聽他此刻的口氣,三個女子,先入為主,他總覺得她和杜宛寧兩個心機深沉,而杜若寧則不同,不論天道,順勢而流,恰是裴嘉憲最喜歡的心態(tài)。 所以在他心中,杜宛寧早就是下趁了,還上趕著要作妾,他又如何肯要? 而這杜若寧,在樂游原上悄悄住了一個來月,卻是一點風(fēng)聲都不曾露出來,這份心機,又豈是杜宛寧能比的? “難道說,王爺準備那杜虢一日在長安,您就一日把這杜姑娘養(yǎng)在樂游原上?”忍了半天,本著兒女皆在膝下,日子還要好好過下去的決心,羅九寧又好聲好氣問道。 “就在前幾日,孤的姑母舜華長公主聽聞她在長安之后,便提出來要認她作義女,所以,如今她是公主府的女兒,算得上是孤的表妹了。 舜華長公主今日亦在原上,從明兒起,杜姑娘就會隨她入長安,以公主府義女的名義,在長安行走。” 卻原來,是因為這個,杜若寧才要喚裴嘉憲一聲表哥的。 畢竟那杜宛寧稱他,可是叫作裴大將軍了。 羅九寧將兒子摟了過來,笑道:“罷了,既王爺說過,我也知道了,這事兒也就完了。只是,但不知咱們是今兒回長安,還是要在此過上一夜,再回長安?” 裴嘉憲啞著聲音,忽而就湊了過來,一臉的認真:“難道你就不該在此,給孤再懷個女兒?” 第79章 寄情山水 “難道王爺不也曾說過,夫妻是夫妻,床事是床事?”羅九寧旋即反問。 “話是這么說,但萬一王妃想得慌,孤這里橫豎閑著也是閑著……” 他聲音忽而一啞,撞了過來,羅九寧氣的一腳踏出去,小壯壯驀的就睜開了眼睛,定定的望著親娘。 “下去,我要陪著壯壯兒好好睡上一覺?!绷_九寧不好再踢他,于是就來了一句。 但是壯壯立馬就奶聲奶氣的喊了一聲:“爹,抱抱。” 裴嘉憲粗臂摟了過來,將羅九寧和兒子全摟到了一處。兒子在里側(cè),要睡覺就偏要他爹的手拍著哄著。 羅九寧若有胡子,此時全氣的吹起來了,正準備要酸裴嘉憲兩句,便聽門外一個女子喚道:“表哥!” 裴嘉憲的手頓在小壯壯的屁股上,小壯壯在笑,羅九寧也在笑,一大一小頓時抖作了一團。 外面阿青迎上那一身白衣如雪的杜若寧姑娘,笑道:“王爺和王妃正在小憩,但不知杜姑娘何事相找?” “飯已備好,我想著,他們是不是該吃飯了。這可是我自己的手藝,也不知道是否能合王妃的口胃?!?/br> 阿青笑了笑,道:“當是合的吧,王妃自來不挑食的。”但她又說:“咱們王妃畢竟是已婚了的,杜姑娘往后要見她,在門外報一聲便可,如此進來,怕有些不合適呢。畢竟王爺也在里頭。” 杜若寧聽見屋子里輕輕淺淺的笑聲,連忙笑著說:“是我大意了,往后不會的?!?/br> 杏仁豆腐,蟹粉獅子頭,這皆是孩子們最愛的菜式,小壯壯和阿媛兩個吃了個高興,便羅九寧,聽說這些菜全是杜若寧作的,也是格外的贊嘆了幾聲,畢竟她可作不出這種菜來。 吃罷了晚飯,羅九寧帶著孩子們回屋梳洗,因為接下來,她還要帶著孩子去隔壁舜華長公主的苑子里拜訪。 裴嘉憲這也是頭一回到樂游苑,騎著馬帶著阿鳴與管家,便要策馬去瞧瞧,皇帝賞給自己的這座苑子到底有多大。 才從苑子里出來,裴嘉憲便迎上胡謙昊。 他開門見山便道:“王爺,長安城里傳出來的消息,皇太孫壓根就不在東宮,長安城中也沒有他的身影,顯然他已經(jīng)逃出長安了?!?/br> 裴嘉憲頓在那里,半晌,馬鞭于半空中抽出一聲響來:“不是叫你們在城外盯著?” “他走的隱秘,連廢太子,到此刻都不知道他是何時跑的。”胡謙昊于是又道。 跑了,居然又叫他給跑了。 裴嘉憲甩著馬鞭在空中劃了兩劃,終是道:“罷了,孤知道了,你且下去吧,注意巡察苑子周圍,勿要叫陌生人進來?!?/br> 胡謙昊領(lǐng)命,轉(zhuǎn)身離去。 望著原上的一輪明月,裴嘉憲頓時皺起眉頭來,裴靖那條滑溜溜的小兔子,又跑哪去了呢? 等中秋的圓月高懸,夜幕升騰時,羅九寧帶著阿媛和壯壯三個,才打算去拜訪舜華長公主。 樂游原這地方,地勢比長安高,但風(fēng)比長安的還暖。 原上的月兒,也比長安的更圓,更明。小壯壯生來,還是頭一回注意到天上的月亮,指著那月亮,極霸氣的說:“娘,我的,我的?!?/br> 他的意思是,那圓圓的月亮,是他先發(fā)現(xiàn)的,當然也就是他自己的。 羅九寧也極霸氣的說:“好,那月亮啊,從今往后,就是我家壯壯兒的,任何人都不許于他搶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