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如煙腿不舒服的人，如今就要guntang的火炕，熊皮大褥子，這樣圍著，人干燥無比，他就得不停的吃茶，以補(bǔ)充身上的水份。

    “當(dāng)初，陶八娘之所以會被送入宮中，是因?yàn)辂愬诨噬厦媲皩櫜凰?，而您又盛名在外，皇后與太子妃合謀，想要送她進(jìn)去分麗妃的寵愛。”陸如煙慢悠悠的說道。

    果然，陶八娘入宮之后，麗妃的光芒被掩蓋，陶八娘盛寵一時(shí)。

    但隨即，陶八娘死于一場大火。這時(shí)候，皇帝誓必就要懷疑，是不是麗妃和裴嘉憲二人和謀，干的。

    而裴嘉憲才剛剛回到長安，身邊并沒有太多自己人，麗妃在宮中人緣有差，一時(shí)間，幾乎千夫所指。

    “所以，陶八娘的死，本身就是太子一脈為了打擊您，而制造出來的混亂。陶八娘要真的未死，自然知道這些真相。太孫此時(shí)說出這些來，等于是自曝其短。因?yàn)?，八娘若未死，又叫您找到，于太子來說可就是致命的打擊，太孫不會想不到?！标懭鐭熡值馈?/br>
    裴嘉憲回味著自暴其短幾個(gè)字，并未說話。

    陸如煙于是又嘆了聲：“或者這就是年少輕狂的好處，太孫這是為了搏得王妃的原諒，連東宮的安危都不要了?！?/br>
    裴嘉憲微抿了抿唇：“靖兒十二歲位封太孫，可沒你想象的那般簡單。再說了，眼看一年半，他為何早不刺傷太子，不早到洛陽來，偏偏此時(shí)才來？如煙，太孫雖小，不可小覷?！?/br>
    說這話的時(shí)候，他俊美的眉宇之間，明顯簇著深深的厭惡，那種對于東宮一脈深深的厭惡感。

    尤其是他的大哥，太子裴嘉上，年方三十有七，一幅溫文儒雅的相貌，東宮之中除了太子妃并不置妾侍，美其名曰修私德。

    為著這一點(diǎn)，慢說皇帝，文武百官都極為欽佩于他。

    可是裴嘉憲自來在東宮安插有眼線，比誰都知道，太子表面那潔身自好的私德下面，卻是極其的荒yin無度，而太子妃佟氏，表面看起來溫柔賢惠，但私底下，卻是幫著太子干了不少陰損缺德的事兒。

    有這樣一對完美偽裝著的父母，皇太孫自幼叫他們所指教，那層癡情的面孔下，誰知道藏著什么心思。

    頓了片刻，他喚了陳千里進(jìn)來，吩咐道：“太孫這般來來去去的終歸不方便，明兒正好下元，咱們帶著王妃去趟清云觀，正好祭祭三清祖師，那地方也離白馬書院近，太孫要見阿寧，豈不更方便？”

    原本他也是叫羅九寧作王妃的，如今漸漸兒，在陸如煙面前卻換了稱呼，極親昵的喚她作阿寧。

    *

    裴嘉憲進(jìn)來之后，先是進(jìn)了正殿，久不住人的地方，冷寂而又黯黑的。

    他于是退了出來，在臺階上站了許久。

    相比于那小壯壯兒不在的時(shí)候，這院子里忽而就驟然熱鬧了起來，丫頭們逗孩子的聲音，羅九寧在窗下挑撿藥材的樣子，溫馨而煩瑣，倒是極其熱鬧。

    蘇嬤嬤打了厚厚的棉簾子出來，才發(fā)現(xiàn)他站在角落里，連忙就把丫頭們都清了出去，趁著機(jī)會，順帶也把小壯壯兒給抱了出來。

    但偏偏就在這時(shí)，原本樂呵呵的小家伙哇的就是一聲大哭，撕心裂肺的就哭了起來。

    “嬤嬤，讓奶娘抱著，他認(rèn)奶娘?！绷_九寧連忙對蘇嬤嬤說。

    胖奶媽也過來，想要帶走孩子，裴嘉憲卻道：“放在這里就好，何必要抱走?！?/br>
    羅九寧于是連忙把兒子給抱了過來，別的屋子里沒地龍，冬雪寒天的，其實(shí)她也怕兒子要受了凍，這兩日，小壯壯兒真咳嗽著呢。

    裴嘉憲坐到了椅子上，便望著羅九寧侍弄個(gè)孩子。

    這小家伙滿打滿才不過五個(gè)月而已，叫羅九寧解了衣裳給翻過來，厥起屁股來便于床上哼哧哼哧的往前爬著，羅九寧扶著他的屁股，小聲兒的鼓勵(lì)著：“再來，再往前一步，就能夠著啦，再來?！?/br>
    “老祖宗那病，可好些了不曾？”裴嘉憲問道。

    羅九寧連忙回過身來：“似乎也并不怎么見好，以妾身來看，仍是體內(nèi)積淤積熱太甚，要好好兒的泄，泄淤除熱，最好是黃蓮與大黃，可惜咱們老祖宗都不愛吃?！?/br>
    宋金菊嫌黃蓮苦，再者，總覺得羅九寧給她下的大黃太多，而大黃又是一味泄藥，她怕要xiele自己的本元，就不愿意多吃。

    可是，她分明就是個(gè)中了毒的征兆，羅九寧不知道給她下毒的人是誰，當(dāng)然也懶得管，開了藥宋金菊不肯用，要全挑出來，她也就不多說了。

    裴嘉憲心里在意的，卻不是這個(gè)，而是裴靖。

    這已是第二番了，羅九寧依舊不肯予他說裴靖的事兒。

    到了睡覺的時(shí)候，那孩子依舊不肯撒手羅九寧，一身金燦燦的虎頭衣，小面頰兒圓滾滾的，就在床上滾來滾去。

    兩只明亮亮的眸子緊緊盯著裴嘉憲，便分明他眼神中滿是狐疑與不善，還帶著淡淡的嫌棄，也依舊那般天真無邪的笑著。

    要等個(gè)孩子睡覺，是件非常熬人的事兒。羅九寧抱著孩子時(shí)，那小家伙的手自然而然的，就在她胸膛上抓來抓去。

    她顯然也心神不寧的，一邊想哄好了兒子，一邊又怕要惹惱了他。

    裴嘉憲故意作出個(gè)陰沉不定的臉來，隨手抽了一本羅九寧的醫(yī)書過來，有一聲沒一聲的翻著。

    “王爺今夜也要歇在內(nèi)院？”

    裴嘉憲輕輕兒唔了一聲，指了指自己的頭發(fā)，羅九寧從善如流的，就替他解起頭發(fā)來。她箅弄頭發(fā)，鬢額時(shí)，暖暖的溫息燙在他的臉上，從未有過的舒適感。

    “王爺，明兒妾身能出去一趟嗎？”熄了燈，又拉上厚簾子的房間里，又暖又熱。羅九寧如今與這人熟悉了，也就徑直問道。

    “何事要出去？去何處？”事實(shí)上，裴靖前來，丟了陶八娘還活著那么一個(gè)鉤子，裴嘉憲覺得，她要出去，肯定是想去找裴靖。

    “妾身自打嫁進(jìn)王府，都不曾出門面過客，妾身與咱們洛陽刺史陳仝府的徐夫人倒還有些交情，在王府也有一年多了，妾身想著，明兒去她家走走?！?/br>
    羅九寧方才思索了許久，覺得陶八娘徜若還活著，又不曾露面的話，當(dāng)與洛陽刺史陳仝的夫人徐氏有關(guān)。

    因?yàn)椋焓显?jīng)一回難產(chǎn)大出血，就是陶八娘替她撿回來一條命。

    陶九娘在醫(yī)術(shù)上，擅長的是皮膚，外科，而陶八娘擅長的，則在于婦科，以及，她非常善于逢迎權(quán)貴們，洛陽城中的權(quán)貴夫人們，全都視她仿如莫逆。

    刺史陳仝，是尚書府侍中陳鑒之子，而他的meimei，則是二皇子，燁王裴品燁府的賢王妃。

    而燁王裴品燁，又是除了太子之外，皇帝最為器重的兒子。大約也只有燁王那種人，才有能力把一個(gè)懷胎十月，大腹便便的宮妃，從宮中給偷渡出來。

    也只有這位徐夫人，敢在宮妃外逃之后，收容她。

    裴嘉憲一只粗手揉了過來，在羅九寧細(xì)膩的腕子上輕輕的揉著，仿如一只小狗一般嗅嗅索索，當(dāng)然，一片漆黑的屋子里，她看不到他的臉，當(dāng)然也就看不到這個(gè)比自己年長八歲的男人，像個(gè)天真孩子一般好奇的樣子。

    他想知道，這具吸引著他身體，神識，一切的rou體，她究竟生個(gè)什么樣子。他實(shí)則想點(diǎn)上滿屋子的燈臺，仔仔細(xì)細(xì)看看她的身體。

    當(dāng)然，那是不可能的。他大她整整八歲，便年齡也逼著他作不出這等事情來。

    “明兒正好下元節(jié)，孤叫那徐氏到清云觀見你。”裴嘉憲啞聲道：“轉(zhuǎn)過身去！”

    黑暗中，羅九寧溫順的像只羔羊一般，立刻就轉(zhuǎn)過了身子，旋即閉上眼睛，緩緩聳動著屁股，就蹭了過來。

    仔細(xì)想來，他似乎從未逼近過她，番番，皆是因?yàn)樗星笥谒胚@般的主動。

    所以，便真的要作什么，羅九寧其實(shí)并不反感的。相反，他身上的味道出奇的好味，叫他的手觸摸著的時(shí)候，那種熱乎乎，暖溫溫的感覺，是羅九寧從未體驗(yàn)過的新奇。

    她仿佛像只戀愛的小貓一樣，習(xí)慣了他的撫摸，揉揉蹭蹭。反正她是知道的，他只拿她當(dāng)個(gè)泄欲工具，沒有侵犯她的意圖。

    “睡吧?！本驮谶@時(shí)，裴嘉憲柔聲說道。

    *

    清云觀，算得上洛陽城中香火最為鼎盛的大道觀了。

    隔壁就是白馬書院，一排青磚瓦舍鋪排開去，其間盡是來來去去的學(xué)子們，吟誦之聲朗朗，不絕于耳。

    今兒下元節(jié)，按理來說，是清云觀香火最盛的時(shí)候。

    不過，因?yàn)槊C王府的王妃親自下降，前來給三清祖師拈香，整座道觀自然給戒嚴(yán)了起來，周邊三里之內(nèi)，連尋常百姓都給清了去。

    至于緊靠著白馬書院的那一側(cè)，更是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的戒嚴(yán)著。

    裴靖仍是坐在自己那間小小的，如冰炭般的校舍里，手指搭在唇下，翻著本書，間或冷冷望一眼外頭。

    書院和道觀隔著不過一重墻，以他的身手，一個(gè)筋斗就可以翻過去，而雖說瞧起來看守森嚴(yán)，但是那些侍衛(wèi)們集中精神，盯的是書院的大門，并非他所在的，校舍這一側(cè)。

    “殿下若還想游說于羅九寧，讓她替咱們找到陶八娘，此時(shí)恰是時(shí)機(jī)。”佟謙說道。

    第28章 粉身碎骨

    裴靖卻連眉頭都不抬一下：“四叔的誘兵之計(jì)爾。否則的話，他從不信鬼神的人，會讓阿寧出來拜神？暫且不要?jiǎng)?，再等消息，若不能一次帶走阿寧，則全是徒勞之功”

    “可殿下不想找到陶八娘？”佟謙又道：“您不會真妄想著，從肅王府帶走一個(gè)王妃吧。

    裴靖唇角噙著絲苦澀的笑：“舅舅，您任少傅的時(shí)候，人而無信，不知其可也。本宮曾承諾過阿寧要娶她，又焉會言而無信？”

    這天真的少年，倔犟的太孫，他想在板上釘釘?shù)氖虑槎家寻l(fā)生的情況下，帶走羅九寧，行使自己的承諾，娶她為妻。

    佟謙就仿佛看著一匹生就一幅矯健身姿的千里馬，載著一輛價(jià)值千金的馬車，疾馳著奔向懸崖，奔向粉身碎骨，卻徒勞無力。

    *

    刺史夫人徐氏就在道觀的大門上等著羅九寧，遙遙見她前來，徐氏即刻下拜，抬起頭來，卻是說：“久不見阿寧，便我也沒想過，到底你能作了肅王妃?！?/br>
    一個(gè)普通人家的小姑娘能一步登天作了肅王妃，在如今這仕庶仿如天別的世道上，果真是能驚掉眾人眼球的。

    但是，羅九寧為此失了一個(gè)父親，失了一個(gè)姨母，于她來說，若能換得父親安在，姨母安康，她寧愿只嫁個(gè)貧家男子，一生一世，也不要作這王妃。

    心中這樣想著，羅九寧卻是笑著說：“久不見刺史夫人，不知你家陳大人如今可還安好。”

    徐氏一襲深藍(lán)色，潞綢面的褙子，本是笑的極明媚的，聽了羅九寧這話，卻是嘆了一嘆，而且，明媚的天光下，她脂粉不施，兩只眼底的淤清格外的重。

    “自王爺?shù)搅寺尻?，他手中的差使被分去不少，如今等于是賦閑在家呢?！毙焓闲Φ馈?/br>
    但她話音里也有深深的擔(dān)憂，畢竟權(quán)力這東西人人皆愛，原本洛陽是刺史陳仝一人獨(dú)大，如今乍乍然來了裴嘉憲，全權(quán)接管整個(gè)洛陽，為官而又賦閑，他心中豈能高興？

    羅九寧握過徐氏的手，卻是一幅推心置腹的樣子：“夫人還是三年前有過一胎，到如今都沒有孩子，刺史膝下空懸，只怕您夫妻二人為此也很憂心吧，就沒有想過辦法？”

    那陳刺史與徐氏倒是一對恩愛夫妻，但是，陳刺史也有個(gè)不舉的病癥，卻是在三年前，在夫人難產(chǎn)大出血時(shí)，給生生兒嚇成個(gè)不舉的。

    “王妃說笑了，您難道沒發(fā)現(xiàn)，我的身子與原來有些不一樣？”

    羅九寧這才驀地醒悟過來，這徐氏應(yīng)當(dāng)是個(gè)孕身，才會不施脂粉的。

    “他那病癥，早在一年前就好了。”徐氏掩不住心中的雀躍，悄聲的說。

    羅九寧心中咯蹬一聲，卻是頓時(shí)就試探出來了，陶八娘果真還活著，而且，應(yīng)當(dāng)就藏匿在這徐氏家中。

    為甚？

    因?yàn)殛惔淌纺遣慌e，是叫夫人難產(chǎn)之時(shí)的血污給嚇的，而一直以來，治那不舉，仍是陶九娘流傳下來的方子。羅九寧有這方子，陶八娘也有。

    若不是陶八娘入府之后，替陳刺史配了那味回春之藥，徐氏又焉能懷孕？

    不過，既刺史夫人有孕在身，道觀之中按例就是不能去的。

    恰離此不遠(yuǎn)，就是刺史家在洛陽城中的一處別院，刺史夫人于是帶著羅九寧，就到了自家別院之中。

    這座別院只是前后二進(jìn)，南式的小院建筑，內(nèi)里家具無一不精，倒是極為清雅。

    甫一入屋，暖龍燃燃，涎香森森，羅九寧坐到椅子上時(shí)，只覺得那引枕都是特地放在火邊烘過的。

    因?yàn)槟呛孢^的引枕，羅九寧倒是特地留意了一下仆婢們。

    她原來也曾跟著八娘到陳刺史家作過客的，徐氏熱情好客，心地良善，其所用的仆婢們，也皆是些良善之輩。此時(shí)再看徐氏身邊的侍婢并婆子們，卻總覺得個(gè)個(gè)兒皆有些面生似的。

    兩廂入座，上了茶，刺史夫人便與羅九寧聊起小時(shí)候的家常來，再感慨幾句九娘的失蹤，八娘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