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黛不等楚尋平復(fù)好，焦急催促道：“快走！”

    “讓我歇口氣，哎，哎，別拽我啊?！?/br>
    一路沿著墻根，躲躲藏藏，終于到了郁黛住的小屋子。

    屋內(nèi)陳設(shè)簡單的甚至有點寒酸，不過卻非常整潔干凈。

    郁黛快速的找了衣裳，又吩咐小文去打水，催促道：“嫂子，快些將你身上的衣服脫了，當(dāng)心著涼。”

    **

    鬧了大半宿，一切終于歸于平靜。

    因為靳燕霆不愿牽扯楚尋，事情沒有進一步鬧大，只是將給他酒里下、藥的小宮女給捉了出來。那宮女口風(fēng)緊得很，口口聲聲自己肖想晉王良久，一時鬼迷心竅。逼得急了，一下子撞上侍衛(wèi)的刀口，抹脖子自盡了。至于那侍衛(wèi)小頭領(lǐng)尚未來得及嚴(yán)刑拷問，就已經(jīng)失血過多死了。說是因為失血過多，可靳燕霆私心里認(rèn)定是有人動了手腳。

    英華宮，靳燕霆屏氣凝神，正運轉(zhuǎn)內(nèi)力調(diào)息。

    徐乘風(fēng)自外進來，他剛一踏入，靳燕霆就聽到了，收勢，氣沉丹田，“怎樣？”

    “剛才已經(jīng)派人悄悄去郁黛的屋內(nèi)看了，在那?！?/br>
    靳燕霆聞言，表情一松，“嗯?！?/br>
    徐乘風(fēng)看他面色恢復(fù)如常，心知他藥性已過，調(diào)笑道：“說說，到底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靳燕霆重新閉目運功，一臉不愿多談。

    “別裝，我知道沒那么簡單，讓我猜猜，一定是有人將小阿尋灌了藥也放進湯泉宮了是不是？”雖然徐乘風(fēng)心里有數(shù)，但深宮內(nèi)院，隔墻有耳，有些話不能明說。

    靳燕霆面色古怪，不語。

    徐乘風(fēng)卻興致高昂的樣子，“讓我再猜猜，我們晉王童男之身，自制力高的令人發(fā)指，不會惱羞成怒之下，將小阿尋從窗戶給扔出去了吧？嘖嘖，你也真夠狠的……”

    “我沒。”

    “你沒？”

    靳燕霆卻又不愿再說，不耐煩道：“你有完沒完？”

    徐乘風(fēng)用扇子一敲手心，“香#艷八卦誰不愛聽，你就滿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嘛。瞧你方才的神情。簡直都想吃人，你到底有沒有對阿尋做什么？真要做了可是要負(fù)責(zé)的哦?！?/br>
    靳燕霆內(nèi)息紊亂，索性不再調(diào)息，嚯得站起身，“我要真做了什么，那豈不是正中了jian人的jian計！”

    徐乘風(fēng)嗤得一笑，斂眉，說：“不管怎么說小阿尋這次是受了你的連累。好在你自制力強，才未鑄成大錯?！?/br>
    靳燕霆想了想，不解道：“這么容易戳破的爛招，他們到底想干什么？毀我名聲？他們就不怕我反應(yīng)過來將他們摁死！”

    徐乘風(fēng)快速的搖了幾下扇子，欲言又止。

    靳燕霆最見不得他這樣，“有屁快放！”

    “真想將你這幅粗俗樣子讓外頭那些迷戀你的女子好好看看，認(rèn)清你的真面目！好好好，開玩笑，我開玩笑的，”徐乘風(fēng)笑了笑，這才正色道：“子麟，你一定知道，當(dāng)年圣祖大帝也就是你的祖父是想將皇位傳給你爹的。”

    這是公開的秘密。靳燕霆斜了他一眼，“怎樣？”

    “而你又可知……”徐乘風(fēng)頓了下，“當(dāng)今圣上心里一直想將皇位還給你爹？”

    “我爹這么多年不回京城意思還不明顯？”

    “那么你呢？”徐乘風(fēng)索性挑開了說：“圣上其實有心等他百年后將皇位傳給你！”

    “……開什么玩笑！”

    “不是玩笑，圣上曾秘密和我爹私下里提起過。”

    靳燕霆皺緊了眉頭，道：“無稽之談休要再提！”

    徐乘風(fēng)抿了抿唇。

    靳燕霆暗暗思索，整件事的脈絡(luò)就清晰無比了，他作為一個普通的王爺，與侯爺遺孀有染，這要宣揚出去，雖對他有影響，但也實在有限，等過段時間，也不過是一段風(fēng)#流佳話?？梢亲鳛橐粐鴥噶诉@樣的錯，那就是人生一大污點。若有敵對勢力再稍加利用，推波助瀾，那他就算有爭儲之心，怕也要遭受如汪洋海水一般的口誅筆伐。靳燕霆想通其中關(guān)節(jié)，良久不語，他不禁開始思索，他身份貴重一般人動不了他，那這么些年來可曾有人因為他的緣故受牽連，成了無辜的犧牲品？

    五更未到，郁黛就已經(jīng)穿戴收拾整齊，安靜無聲的去了四公主的寢殿，一直等她起身，然后再陪她去學(xué)堂。

    而四公主通常要一直睡到辰時才起，皇族貴女，學(xué)東西也都是看心情，又不是要考狀元，上個學(xué)識得幾個字就行了，是否勤勉全看個人，反正皇帝的女兒不愁嫁。

    楚尋醒來的時候天光大亮，小文聽到動靜，進屋打了水侍候她洗臉。又將她昨夜脫下的朝服拿了進來，說：“夫人，這衣服還是有點濕，您勉強先穿著，現(xiàn)在天氣干燥，估計不等出宮就干透了。

    楚尋抓了幾把頭發(fā)，不以為意。

    小文上前幫她穿衣，偷偷拿眼睛瞄她。

    楚尋看著她忽然想起一事，“你叫小文？你是德叔的孫女吧？他老人家挺想你的。”

    德叔是小文唯一的親人，一聽此話，怎么也控制不住，眼圈當(dāng)時就紅了。

    楚尋自梳妝鏡看到身后的小文在抹眼淚，問，“怎么了？”

    “沒事，我沒事，”小文匆匆擦了淚。

    昨晚滿頭的珠翠掉落不少，楚尋對鏡照了片刻，暗道：“可惜?！眳s見小文眼淚怎么也止不住，又問：“你到底怎么了？”

    豈知小文突然直挺挺的跪下，趴在地上不住磕頭，額頭叩在地面砰砰響。

    楚尋伸出腳，小文的額頭就撞上了她的腳，“說。”

    小文直起身子，緊緊抿著唇，卻抬兩條胳膊，咬了咬牙，一把將袖子擼起。

    那細(xì)白的胳膊柴火棍子似的，仿若輕輕一折就能折斷，然，叫人觸目驚心的是，上頭一道道傷疤，縱橫交錯，新傷蓋著舊傷，手腕以上幾乎沒有一塊好rou。

    第48章 救出

    “求夫人救救小姐！求夫人救救小姐！求夫人救救小姐！”小文膝行后退幾步, 重新跪好，一下下的以額叩地, 帶了十分的絕望，十分的期盼，以及十分的力道。

    楚尋的心口仿若被扯開了道細(xì)細(xì)的口子, 好疼，疼得她腦子里竄進了一些叫她不愉快的畫面。

    “夠了！”她突然失控的喝出聲。

    小文整個人一顫一縮, 抬起頭時額上已經(jīng)滲了血，面上驚恐, 眼神卻很麻木。

    楚尋捏了捏額角，“我知道了, ”她告訴自己那是屬于阿尋的記憶, 不是她的，那樣無助可憐的靈魂怎么可能是她？她是強大的，自信的, 自己能主宰自己的命運！喜怒哀樂貪嗔癡恨一切隨心。

    “郁候細(xì)君在嗎？郁候細(xì)君在嗎？”屋外忽然傳來宮人的呼喊聲。

    楚尋睇了小文一眼，小文應(yīng)聲，“在呢, 在呢?！甭曇粲袣鉄o力的。

    楚尋趁這功夫?qū)ⅣW發(fā)微微打亂了些, 從郁黛的柜子里拿出一條帕子, 捂住嘴, “咳咳”幾聲。

    “郁候細(xì)君，太后老菩薩有請?！睂m人站在門口說。

    **

    太后閉目凝神手持念珠默默念經(jīng)的當(dāng)口，外頭四七傳來一聲聲壓抑微弱的咳嗽聲, 繼而宮人在外稟報，“太后，郁候細(xì)君到了?！?/br>
    “傳！”不等太后吩咐，青蓮嬤嬤出聲道。

    “老菩薩，咳咳……”楚尋一臉憔悴的走了進來，一副搖搖欲墜，隨時都會暈倒的樣子。

    太后目露慈悲之色，“這是怎么回事？乖孩子，快過來?！?/br>
    楚尋自覺的站得遠(yuǎn)遠(yuǎn)的，再不靠近一步了，說：“老菩薩，阿尋昨夜染了風(fēng)寒，還是離您遠(yuǎn)一點，別過了病氣給您?！?/br>
    “瞧你這孩子說的什么話，”太后嘴上這般說，青蓮已經(jīng)吩咐了宮人在遠(yuǎn)一些的地方安置了座位給她。

    無關(guān)痛癢的話題也過了一遍，太后話鋒一轉(zhuǎn)，“阿尋，你好歹也是自小在宮里長大的，怎么昨兒一進宮就迷了路，還在通往南清宮的九曲回廊那站著不走了？”這是明明白白的懷疑她故意在那停留勾引她孫子呢。

    “阿尋惶恐，”楚尋低著頭，正要細(xì)細(xì)道來。

    忽聽守門的太監(jiān)尖著嗓子喊，“晉王殿下到！”

    楚尋：想挑撥她們婆媳也不給我機會，哼！氣死！

    太后喜形于色，原本盤腿坐在榻上，一激動，攙著青蓮就要起身。

    靳燕霆大步邁入，很自然的看到阿尋，一眼掃過，朗笑著攙住太后，“皇祖母！”

    祖孫倆個互相扶著胳膊，一同坐在上首的榻上。

    楚尋暗道：“也難怪四公主會因為靳炎緋那聲皇奶奶反應(yīng)過激。太后一直以來就偏疼直性子的輔親王，而圣上性子優(yōu)柔，一副老好人的做派并不怎么討太后喜歡。這就導(dǎo)致了眾皇子皇孫里，太后也更喜歡輔親王的一對兒女。從稱呼上就能看出，太后一直讓小輩們稱呼她老菩薩。獨獨靳燕霆兄妹叫她皇祖母，她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高興。

    靳燕霆坐定，目光不著痕跡的在楚尋身上一掃而過。

    太后則拉著他將昨夜的那場sao亂細(xì)細(xì)詢問了遍，靳燕霆一一作答，隱去一些不必要的尷尬情節(jié)。

    太后面有慍色，“宮里的這些宮人們，是該好好整治整治了，都快反了天了！皇后呢？她最近在干什么？”這最后的一句話是沖青蓮說的。

    太后發(fā)了一通牢sao，毫不掩飾對兒媳婦的不滿。

    楚尋：呵呵。既然這樣不滿，想必平時也盯得緊，她就不信了，昨兒她為何在九曲回廊那，太后會不知是誰安排的？呵呵！

    不過她也不能一直做透明人，因而適時咳嗽了幾聲，吸引注意力。

    靳燕霆道：“你這是怎么了？染了風(fēng)寒了？”

    “臣婦拜謝晉王殿下關(guān)心，”楚尋面上低眉順目，心內(nèi)狂嘔，要不是你橫插一腳，姑奶奶的事早辦完了，瞎耽誤工夫！

    靳燕霆微微蹙了眉頭。聯(lián)想到昨夜情形，只當(dāng)她真的身子不適，道：“既然不舒服就早些回去吧，還在這杵著干嘛？別過了病氣給太后?！痹挷耪f完，又生出幾分懊惱，他明明不是這個意思。

    “是，王爺?！背さ溃爸皇浅紜D有個不情之請，萬望太后恩準(zhǔn)?！?/br>
    太后眸色變了變，悄悄在楚尋和靳燕霆身上逡巡了一遍，語氣故作淡然，“你說?！?/br>
    “老菩薩，阿尋這病來的突然，郁府又沒個可心的人，每每思及此，莫不心中凄涼，咳咳，若是能得小妹回府照料幾日，想來阿尋的病也能好的快一些，咳咳咳……”

    “哀家當(dāng)是什么事，”太后笑道：“準(zhǔn)了，青蓮啊，你讓人將郁黛帶過來，讓她回家伺候她嫂子去?！?/br>
    “謝太后大恩?！?/br>
    太后又道：“說來郁黛年紀(jì)也不小了，眼看著乞巧節(jié)近在眼前，你作為長嫂可要為她多費費心?！?/br>
    太后說的是民間的乞巧節(jié)，而非宮里的簪花宴，用意不可謂不明顯。

    楚尋點頭稱是。

    太后話鋒一轉(zhuǎn)，“阿尋啊，你也有二十了吧？”

    靳燕霆敏銳的轉(zhuǎn)頭看向祖母。

    楚尋：“是?！?/br>
    太后道：“郁封死了都已經(jīng)十年了，你還正當(dāng)青春年華，是該為自己打算打算了。要不祖母給你指一門婚事？包你滿意?！?/br>
    楚尋長嘆一聲，“阿尋叩謝老菩薩垂憐，只是阿尋既已嫁了郁封，十年相伴，心也跟著死了，只愿從今后，守著郁家，生是郁家人，死是郁家鬼?！卑∨蓿?/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