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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海上華亭在線閱讀 - 第84節(jié)

第84節(jié)

    “我母親那天過來,你陪了她大半天。謝謝你了?!?/br>
    “應(yīng)該的。八姐夫不必客氣?!泵咸m亭說道。

    何方則又看向馮令美,低聲說:“我駐地就在附近,所以順道接你們回去,讓老閆先回了?!闭f著,將行李放進(jìn)去,又打開車門,等著兩人上去。

    孟蘭亭看了眼馮令美,見她一言不發(fā)地坐了進(jìn)去,急忙跟上,向何方則道了聲謝。

    何方則微微頷首,替她們關(guān)了車門,上去,開車回往馮公館。

    他的車開得很穩(wěn)當(dāng)。路上,孟蘭亭見他二人一句話也無,自己更不知道該說什么,于是閉目,一路假寐到了公館,下車進(jìn)去。

    她睡在馮恪之婚前住的那個房間里,和馮令美的房間同在二樓,斜對面。何母來的這些天,住的也是二樓的一間空屋。吃晚飯的時候,孟蘭亭才知道她明早就要回去了。

    馮令美挽留。

    “娘,你大老遠(yuǎn)的來一趟,不容易,多住些天吧?!?/br>
    “已經(jīng)住了好些天了。你們都忙,我本來也就是想來看看就走的??茨銈兌己?,我也就放心了。家里還養(yǎng)著些雞豬,不好總叫鄰居幫我喂?!?/br>
    何母笑著說。

    馮令美只好答應(yīng):“那我就不送娘到家了。明早送娘到了火車站,會有人領(lǐng)娘一路回去的?!?/br>
    何母道謝。

    孟蘭亭對何母很有好感,見她明早要走,自己晚上也是無事,吃過了飯,就到何母的房間里坐了一會兒。

    何母是個閑不住的人,在這里十來天,就做了好幾雙鞋,分給家里的傭人,眾人都很高興。孟蘭亭進(jìn)去時,她正做著小娃娃穿的虎頭鞋。一只已經(jīng)做好,黑幫紅面,填塞了棉花,軟乎乎的,鞋頭上的小老虎威風(fēng)凜凜,很是喜人。

    見孟蘭亭來了,何母很高興,讓她坐下,說自己這幾天沒事,做這雙鞋,就是想臨走前送給她和九公子以后的娃娃穿。

    “馮媽他們說你家里不但很有學(xué)問,自己也是大學(xué)里的先生。你和九公子新婚,我也沒什么可送,就做雙娃娃的鞋,聊表心意,你不要嫌棄東西粗才好?!?/br>
    孟蘭亭驚訝又感動,連聲道謝:“何家奶奶,你辛苦了?!?/br>
    “不辛苦?!焙文感Σ[瞇地說?!斑€剩半只,晚上我就能做好?!?/br>
    孟蘭亭幫何母挽絨線花,到了晚上九點(diǎn)多,鞋子做好了,極是可愛,她十分喜歡,再三地感謝,拿了回到自己的房,洗澡睡覺。

    深夜,何母睡了,何方則和馮令美夫婦應(yīng)該也睡了,整座房子也熄了燈火,安靜得像是漂浮在這片深沉夜色里的一艘船。

    結(jié)婚半個多月。

    剛開始的那幾夜,她不習(xí)慣身邊突然多了個男人,那人還厚顏得很,在床上對她進(jìn)行各種煩人的糾纏。

    但不過才這么些天而已,她竟然似乎開始習(xí)慣了。

    這是結(jié)婚后,第一個獨(dú)睡的夜晚。

    她忍不住想他此刻在做什么,是否已經(jīng)入夢,又有沒有像自己想起他一樣地想起自己。

    空蕩蕩的床,孟蘭亭睡不著,索性開燈,將那雙虎頭鞋拿了過來擺在枕上,歪著頭,趴著看了好一會兒,手指戳了戳那只沖著自己瓷牙咧嘴兇巴巴的小老虎,越看,越覺得和馮恪之有點(diǎn)神似,忍不住笑了。

    只是唇邊的笑還沒完全綻開,就又消失了。

    她收了虎頭鞋,關(guān)燈,再次躺了回去。

    大約凌晨三四點(diǎn)的時候,她在朦朦朧朧間,突然聽到一聲異響,仿佛什么東西落到地上發(fā)出的聲音。

    因為是凌晨,周圍特別安靜,所以這一聲異響,入耳分外清晰,加上她本就半睡半醒,一下被驚醒了。

    感覺似乎是斜對面馮令美的房間發(fā)出來的動靜。

    孟蘭亭側(cè)耳聽了片刻,沒再聽到什么新的聲音。

    正是長夜里,黎明前最黑暗的那段時間。

    她翻身,閉目繼續(xù)睡覺。

    第78章

    凌晨四點(diǎn)多。

    母親來了后的這些天,何方則就每晚回到這個曾經(jīng)也屬于他的房間里睡覺——自然了,都是睡在床前的地上,待遇比頭天晚上要好些,晚上鋪了鋪蓋,白天收起。

    或許是想到明早就要送母親走,也或許是別的心事,這個下半夜,何方則一直醒著。

    他沒有翻身,唯恐吵醒了床上的女人。她的睡眠一向很淺,沒睡夠的話,起床氣大得很。以前兩人好的時候,有時有事,早上自己起得太早,不小心驚醒她,她不高興,他就要哄她好久,她才會放他起床。

    那些過去的事情,想起來都那么的遙遠(yuǎn)了。

    今夜大約就是這輩子自己能再伴著睡在她身邊的最后一夜了。

    閉著眼睛,傾聽著近旁床上那個女人發(fā)出的輕淺的呼吸之聲,他的心里有些惆悵。

    床上的她忽然翻了個身,過了一會兒,似乎坐了起來,然后,輕輕打開床頭柜的抽屜,拿了什么東西。

    接著,何方則感到她下了床,光著腳,從躺在地上的自己的身邊走過,走到了陽臺上。

    一道低微而清脆的撳下打火機(jī)發(fā)出的聲音。

    她抽煙。

    何方則不知道她是什么時候開始學(xué)會抽煙的?;貋硭倪@些天,他看到過房間里留下的她抽煙的痕跡。

    她抽完了一支,又一支。

    在聽到第三聲打火機(jī)響的時候,何方則終于忍不住了,起身出去,將她手中那只正吐著幽幽火苗的打火機(jī),連同香煙,一并拿走。

    “不要抽了,對身體不好?!?/br>
    他低低地說。

    女人盯了他一會兒:“你自己不也抽嗎?管我?”

    “我已經(jīng)戒了?!?/br>
    女人不做聲了,靠在陽臺上,散發(fā)和身上的睡衣在夜風(fēng)中輕輕拂動。

    昏暗夜色里的影,像一支冷香的帶刺玫瑰。

    何方則低聲說:“還早,再去睡一會兒?!?/br>
    “我不睡。還給我。”她說,聲音負(fù)氣,伸手奪自己的香煙和打火機(jī)。

    何方則不給她。

    兩人糾纏間,忽然,也不知道誰的手肘,碰掉了放在窗臺上的一盆素心蘭。

    花盆落地,“啪”的一聲,四分五裂。

    她嚇了一跳,抓著他臂膀的手,停了下來。

    何方則扔掉了香煙和打火機(jī),改而抱起了她。

    她掙扎了幾下,就安靜了下來,任由他抱著自己進(jìn)了房間,輕輕放回在了枕上。

    何方則替她重新蓋好被子,柔聲道:“睡?!?/br>
    他離開了床,重新躺回到了床前的地上。

    過了一會兒,何方則的耳畔,傳來她的聲音。

    她說:“何方則,我和那個追求我的英國人沒有發(fā)生過任何的關(guān)系。我只有過你一個男人。你不能冤枉我。”

    她的聲音沉悶,仿佛帶了點(diǎn)鼻音。

    何方則閉了閉目,說:“我知道了?!?/br>
    馮令美睜大眼睛,看著天花板模模糊糊的影子,眼睛慢慢地?zé)崃恕?/br>
    “何方則,以前那個孩子,我也不是故意流掉的。是我當(dāng)時太生氣了,不小心。”

    何方則沉默了片刻,說:“是我不好,沒有照顧好你。”

    “我的公司要關(guān)了,我很快就要出國去了。以后應(yīng)該不會再回來了?!?/br>
    “很快大約就要打仗了,你的決定是對的。希望你日后一切安好?!?/br>
    沉默了許久,昏暗中,馮令美聽到他這么回答自己。

    眼睛又酸又辣。眼淚終于流了出來。

    馮令美悄悄用被角擦了下,想忍回去。眼淚卻越來越多。

    她控制不住自己。翻了個身,用被子將頭蒙住,哽咽了起來。

    過了一會兒,有人爬上了床,趴在她的身后哄她,試圖將被子拉開。

    她攥得更緊,死死地壓住,肩膀一抽一抽,哭得更厲害了。

    “小八,你別哭,別哭了……”

    男人反復(fù)地哄她,聲音聽起來,焦慮無比。

    馮令美一下撩開被頭,翻身坐了起來,胳膊抱住他的脖頸,張開嘴,牙齒就狠狠地咬住了他的一側(cè)肩膀。

    男人定住了,一動不動。

    馮令美狠狠地咬他,死死咬住,直到感到嘴里仿佛帶出了一絲咸腥的味道,這才終于松齒。摟住他脖頸的兩條胳膊,卻沒有放開,用力地捶打他,在他身上,發(fā)出咚咚的聲音。

    “何方則,你這個沒良心的騙子。你以前說會聽我的話,對我好一輩子的。你就是這樣對我好的?”

    她打了他片刻,停了下來,臉壓在他的肩上,壓抑地嗚咽著,罵,質(zhì)問。

    男人始終沒有動,任由她打著自己,身影仿佛凝固住了。

    “……你那一年調(diào)去北方,我去找你。有一天我經(jīng)過一個村莊,那里的人說,他們當(dāng)年地里的莊稼長得特別好。你知道為什么嗎?因為那里就是過去的戰(zhàn)場?!?/br>
    “無數(shù)的人,被機(jī)槍和榴霰彈碾成了齏粉。他們?nèi)汲闪说乩镒詈玫姆柿希 ?/br>
    “何方則,我不想讓你也變成炮灰!我老早就讓你脫下這身皮了!中國四萬萬人,多你一人不多,少你一人不少!我卻只有你一個人!你為什么就是不肯聽我的話?”

    馮令美哭倒在了他的身上,肩膀抽得厲害。

    房間里靜默了下去,只有女人的低低抽泣之聲,不停地回旋在耳邊。

    何方則的肩膀動了一下。

    “國事至此,誰人無罪。”

    終于,他說道,聲音壓抑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