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jié)
馮恪之終于停下腳步,說:“沒事,就一點小口子?;貋砺飞?,巷子里突然跑出來一個小孩,我避了下,不小心撞到了墻上。” “八姐,我累了,睡覺。你別吵我?!?/br> 他嗓音嘶啞,有氣無力,說完進(jìn)了房間,關(guān)了門,咔嗒一聲,反鎖了門,脫掉身上的濕衣服,丟在地板上,人就趴在了床上。 馮令美焦急地拍著門:“至少先擦個藥,包下傷口??!還有,衣服換掉,當(dāng)心著涼!” “知道,已經(jīng)脫了——” 馮恪之翻了個身,拿起枕頭,壓在了自己的頭上。 馮令美在門外拍了一會兒,見弟弟就是不開門,又沒了聲,自己也有事要出去,無可奈何,轉(zhuǎn)身叫跟了上來的馮媽繼續(xù)拍門,拍到他開門擦藥為止。 馮媽答應(yīng)了,馮令美這才出了門,忙了一天,心里記掛著弟弟,傍晚早早地回來,弟弟已經(jīng)不在家了。 馮媽說他后來終于被敲開了門,也讓醫(yī)生縫了幾針,包扎了傷口,隨后就說司令部有事,收拾了些衣服,走了。 弟弟額頭的傷,既然處置過,應(yīng)該不會很嚴(yán)重。 馮令美起先也沒在意,加上自己很忙,就沒管了。 過了兩天,見弟弟沒回家,又有點不放心,打電話到司令部去問。 張秘書接的電話,說馮長官在司令部,一切都好。想著他也不是頭回住在那邊不回家,終于徹底放下了心。 沒想到的是,再過幾天,張秘書竟然自己打了個電話來,說說馮長官剛才在訓(xùn)練時,突然暈倒了。 馮令美嚇了一大跳,趕緊放下手里的事,趕去了司令部。 到了那里,馮恪之正躺在床上,醫(yī)生剛給他看完,出來對馮令美說,他好幾天前應(yīng)該就高燒了,就是一直不管,加上這樣的暑天,又大強度地訓(xùn)練,這才突然暈倒。剛才已經(jīng)給他打了退燒針,掛了鹽水,務(wù)必好好吃藥,還要休息好,隨時觀測體溫,免得萬一轉(zhuǎn)成肺炎,那就麻煩了。 馮令美謝過醫(yī)生,進(jìn)了弟弟的屋,見他臉色發(fā)青,腦門上還貼著個傷膏,卻已拔了剛打好的鹽水管子,翻身坐了起來,仿佛又要起身出去,氣得上去一巴掌把人按回在了床上,罵他不要命了,罵了幾句,要他立刻跟自己回去養(yǎng)病。 馮恪之翻了個身,臉趴在枕上,懨懨地說:“我自己會吃藥的,死不了的。八姐你回去吧,別管我?!?/br> 馮令美好說歹說,見他就是不動,趴在那里,仿佛睡了過去,一時也拿他沒辦法,皺眉,忽然想了起來,哄他:“最近我忙,都沒去看蘭亭。聽說你幫她把給弟弟找回來了?還是你的消息靈通,幫了她那么大的忙。要么我去看看弟弟,順便把你生病的事告訴她。她知道了,一定會來看你的。” “不要!” 馮恪之仿佛被針刺了一下,猛地睜開眼睛,翻身坐了起來。 “八姐你不要去找她說任何關(guān)于我的事了!” “怎么了?” 馮令美奇怪地看著他。 “先前你不是巴不得能有機(jī)會和她見面嗎?” “我說不要就是不要!”馮恪之微微地變了臉色。 “八姐,你回吧,我想休息了!” 馮令美看著又躺了回去閉著眼睛的弟弟,心里不禁狐疑了起來,不再作聲,替他蓋好被子,轉(zhuǎn)身出了房間。 弟弟的身體很壯,平時很少生病,更不用說像這次,淋了個雨,竟然接連高燒了這么多天,今天連人都暈倒了。 這就罷了。 他在外頭奔波了那么九,替孟蘭亭找回弟弟,孟蘭亭現(xiàn)在對他應(yīng)該非常感激才是。他生病了,自己提到了孟蘭亭,他怎么會是這個反應(yīng)? 馮令美不禁又想起那天他回家時淋雨撞車的狼狽樣子,心里愈發(fā)起疑,出來后,叫了張奎發(fā)過來。 “我前段時間忙,出去了些天,聽說我弟弟在外頭也跑了好久,才找到了孟小姐的弟弟。你知道詳細(xì)情況嗎?” 張奎發(fā)自然打死也不敢說,起先吱吱嗚嗚,隨后就是一問三不知。 “八小姐,馮長官那段時日,人都不見,更不在司令部,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br> 馮令美看著他又信誓旦旦,總覺得有鬼,見他不說,思忖了下,打了個電話到周家。 弟弟出院后,西醫(yī)那邊的病,是沒大礙了,但因為之前在濕冷的地牢里關(guān)了太久,濕重咳嗽,一時難好,周太太請了個老中醫(yī)調(diào)理。 孟蘭亭正在煎藥,接起電話,聽到馮令美的聲音,急忙問好。 馮令美和她寒暄了幾句,笑道:“蘭亭,我聽說你弟弟回來了?實在是太好了。先前我一直很忙,這兩天就來看看看他?!?/br> 孟蘭亭忙說:“八姐你忙,不必特意過來。等過幾天,你方便的話,應(yīng)該是我?guī)У艿苋ヒ娔?。謝謝你們一家人對我們姐弟一直以來的照應(yīng),真的十分感激?!?/br> 馮令美問了幾句孟若渝的身體情況,隨后說:“說起來,我家里那個弟弟啊,也是叫人沒法安心。今天司令部那邊打電話來,說他暈倒了。我現(xiàn)在人就在司令部里,一問,竟然說他已經(jīng)發(fā)了好幾天的高燒,自己就跟沒事一樣,根本不管,還玩命地訓(xùn)練,結(jié)果今天就出了事?!?/br> “前些天下大雨,你還記得吧?他一早回家,不但濕透,連車都撞了,腦門還破了個洞,流了一臉的血……” 馮令美頓了一下。 “今天又暈倒,還險些成了肺炎!你說嚇人不嚇人?偏是個刺頭,我的話,他根本就不聽,叫人提心吊膽。你的話,他倒好像還聽的?!?/br> “蘭亭,你哪天有空,能不能過來,幫我好好勸他幾句?” 孟蘭亭沉默了片刻,說:“八姐,最近我大概沒空,實在對不起,讓您失望了。” 馮令美說這些,本就是為了試探,自然說沒事,隨即改了話題,又說了幾句,掛了電話,微微皺眉,出神了片刻。 馮恪之生病的消息,一夜就在馮家jiejie里傳開了,不斷有電話打給馮令美。 第二天的傍晚,馮令儀也親自打來了電話,問弟弟的病情。 馮令美講了些情況,隨后說:“被我逼著,昨晚可算回家了。今天我特意不出去,留在家里,他也把自己關(guān)在房里,不是睡覺,就是盯著天花板看,從沒見他這么安靜過。以前可是拘他在家一會兒也跟坐牢一樣?!?/br> “我就覺著,這肯定和孟家姑娘有關(guān)。我昨天打電話給蘭亭,試探她的口風(fēng),聽起來,她也不愿再和小九碰面了?!?/br> “知道兩人鬧什么別扭嗎?”馮令儀問。 “不知道,我才奇怪。一般的事,蘭亭應(yīng)該不會和他計較到連他生病了都不來看一眼的地步。大姐,司令部里有個叫張奎發(fā)的,應(yīng)該是小九的狗腿子,好些事,我估計他都知道。我那天問他,他死活就是不說,我一看就有鬼。大姐你要么親自問,看他還敢瞞著?!?/br> 馮令儀和馮令美打完電話,叫人接上海龍華憲兵司令部。 馮恪之今天被馮家的八小姐給弄了回去,人不在,張奎發(fā)也就好似放了假,坐在辦公室里,正晃悠著腦袋在哼大戲,電話響了起來,拿起來喂了一聲,突然,整個人仿佛彈簧一樣,噌地跳了起來,站得筆直,沖著電話那頭大聲說:“夫人好!” 馮令儀問他馮恪之找孟家兒子的事。 昨天馮家八小姐問,他還能憋著不說,現(xiàn)在打電話來問的是馮家長姐。 張奎發(fā)再多十個膽,也不敢隱瞞,立刻就把自己知道的情況全部說了出來,說完,屏住呼吸,忐忑等著那頭的話,聽她語氣似乎并沒什么不悅,只是吩咐自己不得再和第三人提及,松了口氣,連聲答應(yīng)。 馮令儀沉吟了片刻,再次打給馮令美,吩咐說:“八妹,小九淋雨撞車前的那晚上,你不是說他不在家,也不在司令部嗎?你往他可能過夜的地方查。看看他到底去了什么地方。查到了,告訴我?!?/br> …… 半個月后,離清華赴美留學(xué)資格考試的日子,沒剩幾天了。 周教授得知孟蘭亭決定放棄這次的資格考試,感到十分遺憾。 孟蘭亭微笑道:“沒什么可遺憾的。我來上海,原本就是為了找弟弟,其余一切都是附帶。現(xiàn)在弟弟回來了,我準(zhǔn)備過兩天就帶他回老家,一是拜祭父母,二是回家?guī)退焉眢w徹底養(yǎng)好。今年不考,并沒什么可惜的。要是我想去,還可以參加明年的考試,學(xué)校就在那里,不會跑的。” 周教授聽她這么說,也點頭:“是,先這樣安排也好。你的機(jī)會,以后還多的是。明年要是有打算,提早告訴我,我再給你留名額?!?/br> “謝謝伯父,還有伯母?!?/br> 孟蘭亭起身,帶著孟若渝,向面前的兩位慈長鄭重躬身道謝。 “這么長久,得到伯父伯母的照顧,如面親慈,蘭亭十分感激?!?/br> 周太太知道她已經(jīng)買好了車票,過兩天就要走了,和她處了這么久,心里也是不舍,急忙起身,握住了她的手,叫她不要客氣。 周教授和孟若渝和在說話,周太太就將孟蘭亭帶到外頭,坐了下去,低聲說:“蘭亭,你這就走了,松舟你真的不考慮嗎?” 孟蘭亭微笑道:“我會和他說清楚的。他是一個很好的朋友,我很感激他一直以來對我的關(guān)照。” 周太太露出遺憾的表情,但很快又笑了,說:“雖然我覺得你們很配,但你沒想法,也只能算了。不過……” “蘭亭,我前幾天,聽住在巷口的林家太太說,那天下大雨的早上,就是馮公子找你,你們出去說話,你回來后,她看見馮公子就那么站在雨里,淋了好久,模樣看著有些嚇人。” 她遲疑了下。 “你不是和馮公子在往來,那天鬧了什么別扭???” 孟蘭亭沉默了片刻,抬起眼眸。 “可以說是吧。不過,我和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關(guān)系了,以后也不會再見了?!?/br> 周太太眼睛里剛露出驚喜之色,一轉(zhuǎn)眼又沒了。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馮公子這個人吧,雖然看起來沒松舟可靠,但要是能收收心,倒也是不錯的……” 周太太的八卦之心剛被勾出來時,客廳里的電話忽然響了起來。 她過去接,轉(zhuǎn)頭叫孟蘭亭:“找你的。是個太太?!?/br> 孟蘭亭走了過去,接起電話,聽見那頭一個帶著笑意的聲音傳了過來:“蘭亭,我是馮家大姐。我現(xiàn)在人在上海,你有空嗎?我想見見你。” 孟蘭亭吃驚,心里立刻涌出一種不祥的預(yù)兆。 但是馮令儀親自打來的電話,以她的地位,自己怎么可能拒絕見面? 她頓了一下,應(yīng)好。 那邊掛了電話,孟蘭亭站著,出神了片刻,慢慢地放下了電話。 “是誰???” 周太太好奇地問。 孟蘭亭心神有點紊亂,敷衍了幾句,轉(zhuǎn)身回房,換了身衣裳。 才不過等了五分鐘,之前那個曾在軍事競賽的時候引著馮令美和自己進(jìn)去的軍官出現(xiàn)在了門口,恭敬地請她出門。 孟蘭亭走出巷子,坐上了一輛黑色的汽車,被送到了一處隱秘的房子,庭院里,花木扶疏,馮令儀站在一個錦鯉魚池旁,正在喂魚。 “夫人,孟小姐到了?!?/br> 那個軍官引著孟蘭亭進(jìn)去,報告了一聲,隨即離開。 “蘭亭,過來,和我一塊兒喂魚?!?/br> 馮令儀笑著,朝孟蘭亭招了招手。 孟蘭亭慢慢地走了過去,叫了一聲夫人,站在一旁,默默地看著她往魚池里投餌。 馮令儀往她手上也放了一把餌料,示意她和自己一起喂魚。 餌料撒在水面,引來幾十頭錦鯉,爭相接食,水面漣漪陣陣,煞是熱鬧。 “蘭亭,今天叫你過來,是有一件事,希望你能幫忙?!?/br> 馮令儀一邊投餌,一邊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