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jié)
張大姐愣了一下,旋即反應(yīng)過來,笑得合不攏嘴,“妹子,借你吉言,要是考上了,請你來吃酒?!?/br> 林海棠把紙箱放上去,喜笑顏開,“我一定來沾沾喜氣。” 張大姐留了地址和電話,臨走時拉著林海棠寒暄半天,林海棠看見那輛三輪車漸漸駛遠(yuǎn)了,最后消失在地平線無影無蹤。 有的人已經(jīng)踏上歸途,遠(yuǎn)走了,林海棠依舊現(xiàn)站在原地,面對那堵墻上的拆字,突如其來的傷感,以前每一次離別,心里想的不過就是挪個窩換一批人,她挺沒心沒肺的。 林海棠準(zhǔn)備上樓,迎面走來一個大媽,穿紅棉襖,戴紅帽子,很喜慶,像切開皮的西瓜瓤,瞅見人就吆喝,“快走,跟我去看熱鬧?!?/br> 坐在門口打牌抽煙的租戶問:“出啥事了,天上掉金疙瘩銀疙瘩了。” 大媽沒停住腳,一路小跑一路氣喘吁吁的回答,生怕錯過了一場好戲,,“警察把后街的站街女一鍋端了,抓了一堆人,還不快去瞧瞧。” 城中村典型的哪里熱鬧就往哪擠,道路圍得水泄不通,人們打開積了一指厚灰的窗子,站在堆滿雜物不能落腳的陽臺和種滿蔬菜的頂樓,他們認(rèn)為站得越高越好,視野越寬,能瞧見第一現(xiàn)場,拿到了第一手資料,夠他們逢人就談上一根煙的光景。 寶姨的發(fā)廊是警方的重點(diǎn)圍捕對象,增派了三輛特警車,少說一車也有十人,林海棠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隨風(fēng)擺動,風(fēng)往哪吹,她便跟著往哪邊倒,只能看見一個個黑黢黢的后腦勺,前面啥也看不見。 她在擁擠的人群里勉強(qiáng)站穩(wěn)腳跟,一時想往回撤出去,但后面的大爺大媽顯然不想放棄,拼了命的往前擠,她回個身都難。 “麻煩,讓一讓。” “婆婆,你這么大年紀(jì)了,回家等著看明天的新聞報道,別跟風(fēng)再往前擠了,保重身體。” 林海棠尋著聲看過去,程聚的嘴開了閘一樣,滔滔不絕,一路從右側(cè)橫掃過來。 擠到林海棠身邊,程聚抓住她的胳膊原路返回,林海棠的肩挨著他堅(jiān)實(shí)的臂膀,程聚像艘船,載著她破開荊棘的水草,“大哥,別擠,踩腳了?!?/br> 她看見他的后腦勺,從沒覺得一個后腦勺這么好看過。 一上岸,程聚回頭看她,樂了,“你笑什么?!?/br> 林海棠一下子把笑憋了回去,表情收縮自如,盯他,“你哪只眼睛看見我笑了?!?/br> 程聚微微一揚(yáng)下巴,“你咋那么貧,明明笑了,你還死不承認(rèn)?!彼咽謴乃觳餐乱?,牽住她的手,掌心對掌心,像打通了任督二脈,林海棠手心浸出一層汗。 程聚拉著她往旁邊黑黢黢的小樓走,“今也沒多大太陽,你這汗手也只有我不嫌棄了。” 林海棠:“?_?`?!?/br> 程聚質(zhì)問她,“你說,你那電話是擺設(shè)嗎?我給你打了幾通電話,你就沒聽見半點(diǎn)聲,” 他還給她打了電話,她去摸褲兜里的手機(jī),三個未接電話躺在屏幕上。 程聚知道今天要收網(wǎng),早就端好小板凳看熱鬧,選了個好位置,他比負(fù)責(zé)盯梢的便衣警察先到一步,還和便衣警察交流了心得體會,王副局是鐵了心要大刀闊斧整一番,請求市局的武警部隊(duì)支援行動。 警察和特警把每條道都封死了,抓捕行動順風(fēng)順?biāo)?/br> 黃道吉日。 八樓的天臺圍欄,一排圓溜溜的屁股攢動,程聚拿兩個凳子占了位置,沒人動他的東西。 一個年輕mama抱著孩子,“快看,那些女的大冬天真的不怕冷啊,穿短裙子,露肩膀。” 林海棠扒在欄桿上,看見發(fā)廊門口碎了一地玻璃,陽光一照,如同金燦燦的琉璃鋪在青石板上,年輕的女生抱頭蹲了一排,瑟瑟發(fā)抖,也不知是冷的,還是嚇的,或許兩者兼有,她們以前進(jìn)過局子的都知道交錢就能放出來,警察不會拿她們怎樣,頭一次興師動眾的陣仗,心里都沒譜。 小賣部那幾個充當(dāng)打手的混混高舉雙手貼著高墻,一動不敢動。 林海棠搜尋著那個被騙來的女孩,但每個人都抱著頭,她沒法看清誰是誰,但是她也沒看見寶姨。 程聚一手拱著風(fēng),一手點(diǎn)燃打火機(jī),吐出一個煙圈,說了句,“還有兩個人沒出來?!?/br> 林海棠面上被風(fēng)吹得發(fā)涼,不明所以的看他。 程聚兩指夾煙,“小賣部的閣樓上關(guān)了一個人,寶姨拿了把刀,將那人當(dāng)做人質(zhì),要挾警察放她走?!?/br> 難怪小賣部門口圍了好多警察,被關(guān)在閣樓上的人,她心里一咯噔,莫非就是那個新來的。 外頭的警察開始詢問每個人的身份信息,抱頭的一一抬起頭,林海棠認(rèn)真看每一張臉,看完一遍,結(jié)果沒有那張熟悉的面孔。 林海棠嗓子眼堵著難受,底下人聲嘈雜,周圍從四面八方涌來的風(fēng),鼓動纖塵,她站在風(fēng)口上,承受最猛的沖擊,讓人想逃離。 她轉(zhuǎn)身大步走向樓梯口,程聚把煙一掐,追上去攔住她,不明白她突然轉(zhuǎn)變的情緒,七樓拐角,只有天臺那道門擠進(jìn)零碎的光點(diǎn)。 他掌住她的臉頰,盯著她通紅的雙眼,心揪了一下,“怎么哭了。” 林海棠的嗓音啞得不像話,“沒哭,被風(fēng)迷了眼睛?!?/br> 程聚笑一聲,“難不成這風(fēng)長眼睛了,專門往你兩只眼鉆。” 林海棠被他一打趣,偏過頭,忍著眼里的濕潤,程聚一把伸手?jǐn)堖^她的腰,把她緊緊箍在懷里。 林海棠靠在他肩膀,憋著淚,“我那天去發(fā)廊,她抱住我的腿,讓我救她。” “我無能為力。” 作者有話要說: 父老鄉(xiāng)親們,是不是進(jìn)展太迅速了,我還準(zhǔn)備20章以內(nèi)完結(jié)呢。 第18章 白天 程聚的唇貼著她長發(fā),安慰她,“海棠,我們就像大海里的沙子,等到漲潮才能上岸,曬曬太陽,身不由己,你當(dāng)時在警車?yán)镏鲃痈嬖V我們關(guān)于寶姨的事,你已經(jīng)做了力所能及的事。” 林海棠把下巴擱在他的肩膀,盯著墻壁,眼淚已經(jīng)憋了回去,一根根血絲攀上眼球,“我怕。” 程聚用手指繞著一縷香發(fā),溫聲說,“有老子在,你怕什么。” 林海棠心頭那塊大石始終懸著,因他這話只降了幾寸,終歸沒落地,蔑他,“你頂個屁用。” 程聚兩眉一聳,低頭掌住她的臉頰,對上她氤水的眼睛,“我用處大著呢,手能劈磚,后背抗打,腳上的速度趕得上奧運(yùn)會冠軍?!?/br> 林海棠聽他胡吹亂造,好笑,“你別把自個吹太膨脹,飄上天去找神仙?!?/br> 程聚也笑:“有你拽著我,飛不起來?!?/br> 林海棠嗤一聲:“你這是光明正大說我體重呢?” “不是。”程聚搖搖頭,神情虔誠,“舍不得你。” 林海棠心里的郁結(jié)沒散開,對他吊兒郎當(dāng)?shù)那樵拻佋谀X后,“寶姨下手狠,逼急了,癲癇病一犯,那刀子不長眼?!?/br> 程聚把她頭頂幾根直立的發(fā)壓下去,“放心,王副局以前干談判的,專干解救人質(zhì)這類事,甭管她有多癲,神經(jīng)病院里逃出來的也得乖乖回去。” 林海棠盯他,顯然不信,“別騙我?!?/br> 程聚嘴角上揚(yáng),用指腹擦去她眼角的濕潤,“老子騙你是……。” 最后一個狗字沒脫口,天臺頓起一片嘈雜,二人對視一眼,拔腳便往上走,太陽從云堆里擠了出來,在每個看戲人的頭頂罩下一片金燦燦的光暈,林海棠扒著欄桿,搜尋到那個小巧得像張紙片的女生,警察扶著她上了警車。 警車鳴笛,打開閃爆燈,從擁擠的人流中硬生生開辟出一條道,載走了這片棚戶區(qū)最咯人的那根刺。 心頭那塊大石才真正的落了地。 二人下樓,街邊有電視臺的記者在采訪圍觀群眾,聚了一小堆,攝像機(jī)轉(zhuǎn)了360度,林海棠又想湊上去看熱鬧。 程聚抓住她手,往反方向走。 街上人多,她急迫的想甩開他手,“喂,你松開?!?/br> 程聚拽緊:“別往鏡頭跟前湊,要是仇家通過電視看見你,找上門來催債?!?/br> “我沒有?!?/br> “我有,挺多的?!?/br> 走到拐角,程聚才把她手撤了,一前一后,始終維持一段朦朧的距離,即將要分道揚(yáng)鑣,程聚叫住她,“你去哪?!?/br> 林海棠踏著腳,頭也不回,“回家?!?/br> 程聚頓了幾秒,隨后大跨幾步追上去,捉住她擺動的手,“跟我走,吃飯?!?/br> 林海棠:“大骨湯?我吃膩了?!?/br> “吃魚。” 余慶生每天大魚大rou,急于養(yǎng)好身體,證明他還能大戰(zhàn)五百個來回,于是廚房里那一股子魚腥味很濃郁,垃圾桶里全是白色的魚鱗,程聚今兒又買了一條魚,恨不得拿魚替代米飯。 男人腰間系條圍裙,按著魚頭,拿刀刮魚片,破開魚肚,三下五除二取出魚的內(nèi)臟,動作一氣呵成。 林海棠倚著門,眼珠子逗留在他身上,“你殺魚挺利索的?!?/br> 程聚心情好,吹不著調(diào)的口哨,“不是我吹,三百六十行,老子精通一半。” 林海棠噓他,他還順著竿子往上爬了,“德行?!?/br> 程聚把幾條魚放在盆里清洗,漂浮一攤血水,“你別不信,我以前干過擦鞋,上門開鎖,騎個三輪車,后面貼8個4,幫人追過債?!?/br> 林海棠懶散的說;“你追債,不怕把人打殘了。” 程聚抿著唇,思略幾秒,“我就為了混口飯吃,下不了狠手,欠債的人都跑了,都是些老弱病殘留守,我就站邊上抽根煙,擺個幌子。” 林海棠瞅他表情看了會兒,“光吃干飯不做事,挺好的?!?/br> 程聚清洗完魚rou,側(cè)眼看她,笑出一聲,“你以為真這么容易,蹲過幾次局子。” 他停了幾秒:“挨過刀子。” 四個平淡的字,組合成一句,在林海棠腦里轟然炸開,震得耳膜疼。 程聚把魚rou丟進(jìn)沸騰的鍋里,用鍋鏟子浸到酸菜里入味,“大難不死,必有后福,你瞧老子現(xiàn)在混得順風(fēng)順?biāo)?,有自己的燒烤事業(yè)。”只不過被人掀了攤子,一時半會不會開張。 “還能順便當(dāng)個熱心群眾?!绷趾L钠鋵?shí)早就想問了,他熱心幫助警方掃毒掃黃,生活經(jīng)歷七零八碎,根本不像警方的臥底,她摸不清楚,總覺得他身上揣著事,但她不好直接問,畢竟關(guān)系沒進(jìn)一步。 程聚在圍裙上揩了手上的油,拿起瓶瓶罐罐往鍋里倒,認(rèn)真道,“我就一小市民,翻不了天,也掀不起浪,知道些消息,樂意為社會除毒瘤,王副局信我,我就過一把當(dāng)臥底的癮,別說,還挺刺激的。” 林海棠知道他沒真話,第一感,篤定他是在敷衍。 廚房油煙重,林海棠撤出來,客廳的電視里放著又臭又長的裹腳布現(xiàn)代劇。 余慶生靠著沙發(fā),打石膏的那只腳翹天的節(jié)奏,朝垃圾桶吐瓜子殼,吐一半,掉一半在地上,哼唧一聲,“聚哥重色輕友,給我天天吃的是草魚,海棠你一來,他竟然舍得買鯽魚燉湯。” 林海棠坐下去,握著遙控板換臺,嘴里對付著一顆硬糖,甜到心里去了,笑了,“你才是大爺,不用做飯不用洗衣,天天享受現(xiàn)成的?!?/br> 余慶生被她說得不好意思,一想也是這個道理,摸摸后腦勺,干笑兩聲,“聚哥打小人就好,一根煙分著抽,一桶泡面分著吃,就差沒把內(nèi)褲分我了?!?/br> 林海棠一針見血,沒給他緩沖的時間,“你倆應(yīng)該是窮得揭不開鍋了?!?/br> 余慶生一哂,義憤填膺,“那是江湖義氣,朋友情義?!?/br> 林海棠換了個少兒頻道,似懂非懂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畢竟義氣這東西不存在她的觀念里。 程聚弄的酸菜鯽魚,不酸,味道可口,余慶生連喝了兩碗湯,先將肚子喂熱了,然后大快朵頤,碗不夠放魚的身體,程聚拿了三個盤子,一個盤裝一條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