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jié)
林海棠尋聲望去,刀疤臉仰起頭,半張臉掩在篷布陰影下,吊著雙死魚眼,脖子以下部分如同探出墳?zāi)惯€魂的尸身,好似剩件衣服孤零零撐著骨架子,林海棠背脊蹭過一陣陰風(fēng),冷嗖嗖的。 “有事?”她皺眉。 刀疤臉屈起食指,敲敲面前的桌面,“這地有油,擦擦。” 林海棠摸摸額頭,一個無形的忍字。 撿起剛才程聚扔在地的抹布,幾步跨過去,弓身子,把邊角胡亂抹一通。 刀疤臉抬頭看她,女人青春的面龐,飽滿的胸脯,比他家里的黃臉婆好看一百倍,指頭往中間移,他樂,“你瞎嗎?這地。” 桌面明明干凈得一塵不染,光滑可鑒,去他娘的油漬,擺明耍她。 桌子本來就矮,林海棠不得不以身子前傾的姿勢去夠那地。 刀疤臉又盯她手腕,白嫩,光滑,像豆腐,想吃,猝不及防拉她的手,“湊近點(diǎn),瞧仔細(xì)了。” 枯瘦的手如同一條冷血蛇攀在林海棠手腕,滑膩膩。 林海棠心里直罵,狗娘養(yǎng)的潑皮,沒摸過女人。 她在氣頭上,沒注意二人距離挨得近,刀疤臉眼一瞇,手肘探出去,對準(zhǔn)其中一座倒垂的晃蕩小山頂了頂,林海棠整張臉都黑了。 旁邊一寸頭方臉青年問,“大哥,手感如何?!?/br> 刀疤臉咧開一口黃牙笑,“比棉花還軟?!?/br> 笑聲刺耳。 程聚瞥一眼林海棠,如果把打火機(jī)放女人嘴邊點(diǎn)燃,她能噴出一條火龍。 “能忍?”程聚火上澆油。 “激我?”林海棠咬著牙關(guān),蔑他。 “老板娘,來箱啤酒?!钡栋棠槒棌棢熁?,陰測測的笑。 緩了兩秒,林海棠邁出去的腳又悻悻的收回來,刀疤臉喊的老板娘。 她的角色定位是上菜洗菜兼洗碗拖地的服務(wù)員。 肩膀一沉,程聚聲音沙啞,“你他媽還去讓他揩油?” 他把刷子塞給林海棠,吩咐一句,“刷油?!贝蟛娇绯鋈?。 “我叫的是老板娘,你他媽聾了嗎?”刀疤臉繼續(xù)挑刺生事。 程聚沒理他,單手拎了一箱啤酒過去,那東西少說也有20多斤,他單單胳膊肘微彎,人挺得筆直,膀子上的肌rou緊繃,如同流淌的黑金,煌煌生光,滿身戾氣。 林海棠好笑,這他媽真正是把誰給激了? 他大氣不喘,面上一派輕松,把啤酒箱往地上重重一磕,啤酒瓶子撞得激烈磅礴。 刀疤臉神色陰沉,眼里飚火,“老子再說一遍,聽不懂人話是不是?!?/br> 氣氛頓時劍拔弩張,像有一根引火線在呲咧咧的燃燒,急需一泡尿來熄滅。 林海棠決計不想做那一泡尿,憋屈得緊。 程聚單腳踩紅色的筐沿,一張滿弓蓄勢待發(fā),周身的光澤像山里剛挖的錫礦,亮的刺眼。 “是輝哥叫你來的?!背叹巯肫鹎巴砣ズ蜌v振吃飯,兩人會面應(yīng)該被人盯梢了,歷輝這人疑心重,容不得有人在眼皮子底下盤計,遲早要找你茬。 除了歷輝,程聚一時半會想不到格外的仇家。 刀疤臉掐煙,瞇眼盯他,“你他媽說什么,老子聽不懂?!?/br> 程聚也不急,有耐心跟他磨,“輝哥人耿直,做人不拐彎抹角,在他手頭做事的人也隨他性子,干脆利落,你想搞我就明說,搞死老子也成?!?/br> 刀疤臉被他一諷,眼里的火星子噼里啪啦的爆,話挑明了,“兄弟們,抄吃飯的家伙?!?/br> 桌子椅子一陣響,社會青年一窩蜂去車子后備箱抄家伙,每人手中握一根锃亮的鐵棍,足有半米長,三指寬,方形,中間實(shí)心,一旦打在人身上,人骨頭像刀切蔥段般輕松斬幾節(jié),不是難事。 林海棠腳底板頓時有點(diǎn)發(fā)涼,連著腳后跟也抖,還跑個錘子,人沒嚇?biāo)?,雙腳先被嚇得血液不循環(huán)。 程聚這家伙兩手空空,沒武器,如何同別人拼命,不被打死就是終身殘廢,早知道她就該當(dāng)泡尿出來熄滅那根引線。 刀疤臉擺出華山論劍的陣仗,程聚也沒慫,提起桌腳,利落翻轉(zhuǎn),桌面朝地,桌腳朝天。 林海棠小瞧他了,好家伙,桌底用透明膠帶綁了兩根鋼管,也不知道綁了多久,生了一層紅褐色的銹。 刀疤臉那伙人見他亮家伙,斗志愈加昂揚(yáng),就差戰(zhàn)場號角聲響,統(tǒng)帥一聲令下,沖鋒陷陣。 程聚給了林海棠希望,下一秒硬生生拆了希望之橋。 他兩手各執(zhí)一根,輕輕一碰,確定只是輕微的地震,左手那根中間銹蝕嚴(yán)重,一聲錚鳴,斷了半截。 還沒開打,武器倒是先戰(zhàn)死了。 “我勸你省省力氣,老子搞你易如反掌?!钡栋棠樂藕菰?,臉上那道紅疤隨他嘴巴一張一合,收縮抽搐。 旁邊的方臉寸頭附和,“放下武器,投降。” 程聚貼在后背的手,晃了兩下,擺了個手。槍的手勢,槍口向右,林海棠理解的意思是讓她朝右面跑,拐過彎是大道,人多。 斗毆的血腥場面一觸即發(fā),林海棠以前見過多次,大多是附近學(xué)校的學(xué)生約架,拉幫結(jié)派,全靠手打腳踢,沒新意,打不贏就跑,在巷子里亂竄,不長眼,把她撞了幾次。 全然沒這次繃緊了弦,自己卷入其中,不是旁觀者。 隔著老遠(yuǎn),警笛聲劃破烏沉沉的天空,陽光鉆出厚厚云層,照在洗潔精流過的地面閃亮金黃色。 警笛聲越來越近,朝著這個方向駛來。 小偷竊賊怕警察,混黑社會的怕警察,林海棠屬于第三類,干見不得光的行業(yè),怕警察。 方臉寸頭的囂張氣焰滅了大半,兩腿打顫,壓低聲,“大哥,好像有警察來了?!?/br> 刀疤臉踢他,“你他媽怕個卵,大老遠(yuǎn)聽見聲音就慫了,不成器的東西。” 方臉寸頭支支吾吾,附在他耳邊說了句什么,刀疤臉的臉色瞬間變了,下狠腳,把方臉寸頭踹到地上。 刀疤臉撤退的時候,顯然不甘心,撂下一句狠話,“老子讓你再多活一天?!?/br> 林海棠瞧不見銀色桑塔納的車屁股后,心頭那塊大石才敢落下,動了動雙腳,微微發(fā)麻。 程聚回頭,林海棠看進(jìn)他眼里,一片猩紅,黑色的眼珠子比墨汁濃稠,晦暗不明,再看人,滿身像長了刺,伸出冷漠的觸角。 林海棠看他覺得很陌生,明明是他,偏偏不是他,換了個人似的,不屬于這破燒烤攤,屬于那輛改裝后充滿野性的桑塔納。 程聚問,“嚇到了?!?/br> 林海棠搖頭,死活不承認(rèn),“沒有?!?/br> 程聚笑,“我還擔(dān)心你尿褲子?!?/br> 你大爺才尿褲子。 刀疤臉走了,來了兩輛警車。 林海棠一看見警察是真心想跑,怕警察怕慣了。 副駕駛座下來個穿警服的中年男人,兩鬢白發(fā)微生,精神抖擻。 程聚把兩根生銹的鋼管往地上一丟,斷了七八節(jié),“王副局,稀客?!?/br> “那是女朋友嗎?見了我就跑,我有這么可怕?” 程聚看一眼跑遠(yuǎn)的女人,笑了笑,“她呀,害羞,只愿意跟我一個人獨(dú)處?!?/br> “瞧把你小子美的,我拉個警笛,闖了三個紅綠燈,一番折騰下來,原來是攪了你的約會。” 林海棠跑了一條街,摸摸耳朵有點(diǎn)燙。 那臭男人鐵定在罵她沒出息。 作者有話要說: 忙開題報告,兩天一更,謝謝喜歡這篇文的小天使們!不離不棄。 第12章 白天 林海棠這幾天沒做生意,今晚壯著膽子出來拉客,早上那事給她種植了陰影,一聽見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腦子里那根弦就繃緊向兩邊扯。 痛。 她從口袋里摸出半包頭痛粉,拆開,捏著一端紙沿,把白色的粉末送進(jìn)嘴里,滿口苦澀發(fā)酸,刺激神經(jīng)。 緩了陣,頭痛程度減輕,林海棠舒了口氣。 從樓上下來個女人和男人,男人剛辦完事,臉上沒精神,反看女人面色紅潤,腰肢扭動,臀能翹天上去。 做這玩意,有個說法,采陽。補(bǔ)陰。 “好哥哥,你要記得我,隔幾天再來找我,你不來我會想你的?!迸伺试谀腥松砩?,嬌滴滴的說。 男人被她撩的神魂顛倒,瞥見紅艷的雙唇,湊上去碾磨。 那對男女的肺活量也大,持續(xù)了五分鐘,林海棠聽見那吧唧聲,胃里翻騰,扶著墻壁干嘔了幾下。 吻得忘情的男人和女人停了嘴,兩張臉都黑了,男人被掃了興,拔腳離開。 “好哥哥,慢走?!迸宿D(zhuǎn)個背,看一眼林海棠,拉長臉,“臭三八,你倒是走遠(yuǎn)點(diǎn)吐,臟了我做生意?!?/br> 林海棠被無緣無故罵一句,心頭不爽,說到臟字,誰也沒資格講純潔,撐起身子,“你做的生意臟,還嫌老娘干嘔幾下,要臉不?!?/br> 女人指指自個兒的臉,笑得陰陽怪氣,“我比你有臉些,不比你sao,就地做事。” 林海棠開始沒聽明白,后知后覺,覺得她是間接諷刺她和程聚那天沒上樓,她挺挺胸脯,“說明老娘比你有本事,花樣多,這年頭,還有男人喜歡你這號的。” 暗指女人胸前平坦像草原,戳中了痛處,平胸女臉更黑了,嗤她,“林海棠,你他媽有胸,了不起啊,也沒見你傍上大款?!?/br> 林海棠笑,“大款?我稀罕個屁?!?/br> 平胸女猶如一拳打在棉花上,氣沒處撒,啐她一口痰,林海棠側(cè)身一躲,平胸女又沖上來,卯足了勁扯林海棠的頭發(fā),“死三八,嘚瑟啥。” 平胸女尖酸刻薄,沒少搶人生意,林海棠被她截過幾次胡,老賬一起算,林海棠也發(fā)毛了,見過早上刀疤臉的架勢,她沒慫,踢平胸女膝蓋窩,平胸女不禁踢,一屁股坐在地,林海棠也跟著倒下去。 平胸女勁大,逮著林海棠的頭發(fā)不放,林海棠本來頭就痛,遭她一扯一拉,腦袋愈發(fā)膨脹。 平胸女騰出手來打她胸,“你他媽有胸了不起。” 林海棠胸前被一拳打中,疼得倒吸一口涼氣,翻過身按住她雙手,惡狠狠的瞪她,掄起手就給了平胸女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