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jié)
明明三十多歲的女人,看起來像五十歲的大媽。 “媽的,孩子哭得要命?!绷趾L淖叩蕉青止玖司?,當父母的也不怕給小孩種植心理陰影。 她也不知道哪一根筋抽了,走回去,重重踹了一腳房東家的門,挨著門沿的墻灰撲簌簌的掉,掉了一地,她踹了就跑,房門里的聲響頓時沒了,孩子的哭聲還在。 門一開,中年婦女一看過道沒人影,跑到陽臺放開嗓門罵罵咧咧,帶生殖器官的臟話一個個擲地有聲的蹦出來,氣喘吁吁跑到樓下的林海棠聽個正著,覺得那女人的唾沫能淹死人。 社區(qū)門診隔了兩條街,她拐過第二道彎,房東的罵聲才消停下去,她輕車熟路的穿過巷子,專撿偏僻的小道走,人越少越好,她有段時間覺得自己得了社交恐懼癥,看見烏壓壓的人頭和摩肩接踵的人群,特想找個地縫鉆進去。 她深吸口冷氣灌進喉嚨,腦子清醒幾分,抬頭看見日頭正亮,太陽光若隱若現(xiàn),小攤商販吆喝賣叫,嘈雜的聲音充斥耳膜,她皺了下眉,掏出根女士香煙,含在嘴里過過癮,也不點燃。 她回想起昨晚那個男人,寧愿把煙給扔了,也不賞臉給她一根,真他媽腦子有病,摳門。 她掀開防風簾子走進診所,濃烈的消毒水味道差點沒把她熏死,診所不大,一眼就能瞧完房間的結構,寬闊的大廳擺了幾張給病人提供輸液的病床,床位滿的。 進門口的兩邊各擺了兩個坐診的臺子,墻上掛了幾面錦旗,無非是贊揚醫(yī)生醫(yī)德,妙手回春,兩邊坐的還都是男人,一個是戴眼鏡看報紙的年輕人,一個是戴老花鏡喝枸杞紅棗茶的老頭。 老頭見有人上門,熱情招呼她,“姑娘,哪不舒服,我包治百病?!?/br> 林海棠沒理他,大醫(yī)院的專家也不敢開這種黃腔。 老頭的一腔熱血沒得到回應,鍥而不舍,“姑娘,坐這來,我給你把把脈?!?/br> 受傷的部位實在不好啟齒,林海棠面皮也薄,看左邊的年輕醫(yī)生長得斯斯文文,沒老頭聒噪,索性一屁股坐在年輕醫(yī)生對面,坐下的時候,差點疼得當場叫出來。 年輕醫(yī)生放下報紙,比較拘謹?shù)目聪蛩?,“小姐,哪里不舒服?!?/br> 林海棠楞了一下,小姐,那些男人都他媽這樣稱呼她談價錢。 林海棠冷淡的丟了三個字,“屁股痛。” 興許是剛拿了專業(yè)本本,上崗沒幾天,年輕醫(yī)生面色一僵,“我給你開點擦傷藥?!?/br> “不是撞的?!?/br> 她挺想直白的說,被日的,但一瞥見醫(yī)生的白大褂,她就硬憋了回去,覺得這三個不雅觀的字眼褻瀆了神圣。 年輕醫(yī)生神色難言,“腫了?” 林海棠點了點頭,拉屎都不敢拉。 年輕醫(yī)生還想問什么,林海棠后心一涼,門口的簾子被人撩起,有個高大的男人走了進來,她沒看清人影,寒風兜頭一吹,她連著打了三個響亮的噴嚏。 男人坐在老頭那邊,與她背對背坐著,中間隔著三米的距離,兩邊說話,聽得清清楚楚。 老頭和男人認識,“我今看你面色發(fā)虛,神乏疲勞,無血色滋潤,陽虛啊。” 男人沒說話,后面靜悄悄的。 攤上一個虛字,這個男人準是不行。 老頭又說,“年輕人要注意身體,凡事要適當。” 男人笑,“您老別打趣我了?!?/br> 這邊,年輕醫(yī)生沒再多問,吩咐幾句關于飲食上的調理,林海棠起身去里間拿藥,護士給了她兩盒西藥,她一看盒子上的說明書,主功能治痔瘡,她嘴角一抽,尷尬的把藥退回去。 護士疑惑的抬頭看她,林海棠從兜里掏出一根女士煙,叼在嘴里,護士本來看她挺順眼的,結果一看她掏煙,臉色冷了。 林海棠掏煙,是給自己壯氣,女人同女人講話總歸順暢點,“那啥,我得的不是痔瘡?!焙蟀刖湓捯诤韲悼谶€在組織語言,就被身后陽虛的男人搶了白, “美女,拿管燙傷膏?!?/br> 林海棠回頭,斜眼看他,兩人的視線碰個正著,看清男人面孔,她觸電般回頭,驚得嘴里的煙差點掉下來,怪不得一股子的烤串味。 人生何處不相逢,正是昨晚害她今日來診所拿藥的臭男人。 “程哥,你咋了?!弊o士同他熟絡,關心他,手肘支著玻璃藥柜,乍一看,臉蛋還飄了兩朵紅云。 “小傷,幾日不見,李美女又長漂亮了?!背叹垡豢谝粋€美女,叫的歡暢。 林海棠深刻記得昨晚這男人叫她jiejie,還跟她討價還價。 “程哥,我下班后來找你?!弊o士臉上變成了火燒云。 “成,我給你打五折。”程聚笑了笑。 兩人打情罵俏一樣,男人沒認出她,林海棠倒覺得氣氛有點抑,消毒水的味道充斥空間,她沒拿藥,轉身就走了,護士在后面喊她什么,她也沒聽清楚,耳朵邊嗡嗡的響。 走出診所,寒風一撲面,新鮮空氣涌動,雖然冷,但頭腦夠清醒。 她拐過巷子口,后面響起一串急促的腳步聲,男人叫的是她名字。 “林海棠?!?/br> 林海棠回頭,暖洋洋的太陽底下,男人筆直的站著,棕色的皮夾克外套,修身顯瘦,男人的眼袋比較重,眼皮半掀,顯然一夜沒睡好,眼神幽幽的盯著她,一看就陽虛。 “林海棠?!背叹鄞鴼?,走過來,他又叫了她一遍,不確定似的。 林海棠沒說話。 “剛才看你眼熟,你沒化妝,我真沒認出來?!背叹圩蛲硪娝晒順?,要不是看見女人手背有顆小痣,跟昨晚的女人模糊重合。 林海棠是站在臺階上,比他高出半個頭,看見他頭頂有半個旋兒,那處頭發(fā)很少,光溜溜的。 “吃飯沒?”程聚問,語氣熟絡,像兩人是多年炮友似的。 林海棠點燃煙,眉眼掃他,“臭男人,你請我?漂亮的小護士jiejie不撩了。”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隨意 第3章 黑夜 程聚的烤rou攤擺在歌廳對面,占據(jù)了大半個馬路牙子,藍色的棚傘歪斜的靠墻,破了幾個洞,膠帶纏著白色塑料袋補口,灰撲撲的篷布遮蓋桌椅,拱成一座小山,地面上有油污黏附,滑溜溜的。 程聚掀開篷布,取了個塑料凳,“你先坐,我收拾一下?!?/br> 林海棠也不客氣,坐在旁邊抽煙,看著程聚東忙西忙,屁大點地方,放了保險柜,燒烤機,設備一應俱全。 她昨晚沒認真看他,現(xiàn)在這個男人在青天白日下站著,給人的第一映像并不壞,擼起袖子干事,露出小麥色的皮膚,也像刷了一層油似的,亮光可鑒,頭發(fā)根根冒刺,胡渣也刺。 程聚感受到女人灼熱的視線,偏頭看她,視線一碰,林海棠首先站不住腳,快速的挪開視線,她有點心虛,畢竟她直勾勾看男人的眼神,是赤‖裸‖裸的,差點要把他身上衣服給剝了。 他做事利索,不一會兒,鍋碗瓢盆,桌子椅子,整整齊齊的擺在馬路牙子上。 程聚問,“想吃點啥?!?/br> 林海棠其實餓得不行,聞到油味都泛饞,但一看見冰柜里頭空空如也,干干凈凈,連片菜葉都沒見著,她的食欲就滅了大半。 程聚拎了個椅子放在她對面,一屁股坐下,掏出煙點燃,順著她的視線看去,心頭明白了幾分,“貨在路上,馬上就到。” 林海棠點了點頭,不確定的問了一句,“你真請我吃東西?!彼蛱煊憙r還價的時候,可沒這么大方。 一片煙霧彌漫中,程聚笑了笑,“對折?!?/br> 林海棠昨晚拽著他不放的時候,也說了同一句話,她醞釀了一股子煙盡數(shù)噴過去,程聚整張臉都黑了。 “哪個女人跟了你真倒霉,摳門男。”林海棠也不客氣,摳門男三個字咬得很重,她真以為他免費請吃飯。 程聚的臉色不能再黑了,覷眼打量她,沒說話,粗糙又黑黝的手破開一疊煙霧,準確無誤的扯走林海棠嘴里的煙,林海棠沒反應過來,程聚就把女士香煙含在嘴里猛吸一口。 “沒味?!背叹蹏L了口,也沒反駁,“出來打工的,哪個不是勒緊褲腰帶過日子,難道你不缺錢會干這一行?!?/br> 他沒點明這一行是站‖街,畢竟說出來不光彩。 林海棠好笑的看他,“你是男人,能勒緊褲腰帶,我是女人,我們不一樣?!?/br> 程聚笑,笑得眼角割出道道皺紋,“哪不一樣,我比你多長了個眼睛鼻子,還是嘴巴?!?/br> 他以老師教育學生的口吻,把林海棠的話給堵了回去。 林海棠不甘示弱,灼灼的盯向一處不同的地方,程聚目光下移,視線落在張開的兩腿胯間,他真覺得這女人隨時隨地的不知羞恥。 程聚更大膽,問,“你那疼得厲害嗎?” 他剛才認出她,是聞到她身上那股廉價的香水味,很不好聞,她一偏過頭,沒化濃妝,清麗得像出水的野芙蓉,他還以為認錯人了,但女人顯然看見他落荒而逃了,藥也不買了,走路一瘸一拐的,一手還捂住屁股。 他當時覺得這女人到診所來拿藥,十之八九是拜他所賜。 林海棠老臉一紅,男人問的直截了當,也不知他怎么瞧出來的,也想通了請她吃飯的原由。 程聚笑,“過會多吃點,補補身體?!?/br> 林海棠顧不上屁股痛了,一腳對準程聚的小腿狠狠踢過去,程聚反應力快,屁股黏著椅子往后一騰,踢空了。 程聚堪堪躲過一擊,“你他媽溫柔點嘛?!?/br> 街邊響起一聲刺耳的喇叭,破爛的紅色三輪車像酒鬼似的東穿西竄,碾過坑坑洼洼的水泥地,林海棠打眼瞧去,菜筐里綠油油的蔬菜,裝在塑料口袋里的rou制品。 送貨的人是個臉上長滿青春痘的男人,頂著雞窩頭,褲腿上全是泥點,身材偏胖,程聚走過去和他交談。 程聚從煙盒里取出最后一根煙,遞給余慶生。 余慶生接過煙,別在耳朵后,笑起來憨厚,臉上坑坑洼洼的,就像修到半路的爛尾工程,他順勢瞥了林海棠一眼,樂呵呵的笑,“聚哥,幾日不見,上哪找的女朋友,這么漂亮!” 程聚沒回答,右手重重按了一下余慶生的腦殼,意思是不該問的就別問,他難道要給他說,那女人是他昨天晚上cao的小姐。 余慶生面上老實,但為人耍小聰明,與程聚打了兩年交道,程聚這兩年本本分分擺攤,身邊雌性動物少,難得見到一個雌性動物,余慶生就愛打破砂鍋問到底,“聚哥,介紹一下呀?!?/br> 程聚一記手刀劈在他后腦勺上,疼得余慶生嗷嗷大叫。 “快給老子卸貨,廢話多?!背叹酆?。 余慶生捂著后腦勺,心里憋屈,不就是個漂亮女人嘛,問一下都不成,單手拎起rou制品放在地上,重重一磕。 程聚壓著嗓子,“你他媽輕點放?!?/br> 林海棠的眼神溜過rou制品,肚子咕嚕嚕的響,目光所及處有羊rou,里脊,脆骨,種類繁多,都是串好的,有些叫不出名字,她很少在外吃燒烤,油煙味重,還死貴,她的夜宵每每是饅頭配白開水,雖然清淡寡味,但是省錢。 程聚把rou制品放進保鮮柜,余慶生卸完貨,把兩筐蔬菜往林海棠面前一放,去墻角拼接的水龍頭接了一盆滿滿當當?shù)睦渌?,準備淘洗蔬菜?/br> 余慶生把蔬菜往盆里一擱,浸入水里,抬眼打量林海棠,笑嘻嘻道,“美女,哪人呀,沒見過你。” 林海棠此時乖巧得像入學第一天見老師,端正的坐著,昭示著腳底的煙頭都與她無關。 林海棠想了想,“很遠的一個地方,記不得了?!?/br> 余慶生咦了一聲,“咋么,偷偷跑出來的,家都忘了?!?/br> 林海棠整整五年沒回家了,除去三年牢獄之災,拿了十萬就寄了回去,一點也沒給自己留,囑咐家里人缺錢就找她,跟家里人的聯(lián)系就是寄錢,她不愿回家,或許是窮怕了,連車費錢都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