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節(jié)
說完,溫以寧轉(zhuǎn)身要走,結(jié)果和迎面而來的江連雪撞了個正著。剛才話說得有點多,溫以寧還微微懊惱得不償失。她的確不太想被江連雪撞見,尤其她身邊還跟著三大姑七大婆的牌友。 一人眼尖兒,指著她就走近來了,“是寧寧呢。” 江連雪也看清了人,“你怎么也回來得這么晚?”她目光落在溫以寧身后的出租車上,從車窗里又瞥見了后座的唐其琛。 唐其琛也沒讓司機開車,隔著距離對江連雪微微頷首。江連雪對他有印象,上次去上海在高鐵站見過。她眼力精,人也精,很快就能把當(dāng)下一幕對號入座。唐其琛穿得簡單,又是坐著,其實不太能滿足只敬羅裳不敬認(rèn)的先決條件。但他的容貌氣度是很有辨識度的,像是濃墨重彩勾勒清晰的山水畫,或許看不懂,但你能領(lǐng)會它的高階。江連雪的幾個牌友在這方面也是無師自通,笑瞇瞇的往里打量,就差沒問:是男朋友??? 溫以寧如芒在背,趕緊讓師傅開車。到家之后,江連雪合上門就問:“你在跟你那個男老板搞對象?” 溫以寧正換鞋,差點沒摔在地上。她扶著凳角,擰過頭提高音量:“你胡說什么呢?!?/br> “你這么緊張干什么?”江連雪滿不在乎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嘍?!?/br> 溫以寧唇線緊抿,梗著一口氣把另只鞋換掉。 “你老板那公司什么規(guī)模,出行都不配車?你糊弄我呢,他就是跟著你過來的?!苯B雪是明白人,兩句話就把溫以寧堵的無話可說。 “還有上次在高鐵站接我,那可是工作日,大老板能不忙嗎,還有閑心來接我這個陌生人?他又不傻。”江連雪分析得頭頭是道,早把細(xì)枝末節(jié)對號入座了。 溫以寧眉間陰雨,挺不耐煩的撇下她,“你就胡說八道?!鳖D了頓,她壓下怒火,“你查我公司?!?/br> 江連雪冷笑又笑,“我女兒上班的地方,我了解一下不行啊。你過分緊張了啊,怎么,猜中了?” 溫以寧懶搭理。 那就是十有八九了。江連雪翹著腿往沙發(fā)上一坐,順手抄起煙盒抖了一支出來。打火機咔噠點燃,最外層的光圈映出了她眼角那顆淡淡的美人痣。 吸了兩口,江連雪瞇縫雙眼,“年齡不算小,他結(jié)婚了沒有?” 溫以寧停下手中動作,真挺無語的。 “你這么看我干什么,我就給你提個醒。別和有家室的人不清不楚。他要是沒成家,你就當(dāng)我放屁。你要給人當(dāng)小三,回頭我給你轉(zhuǎn)發(fā)幾個朋友圈的視頻,看看那些三是怎么被原配扒光了按在地上打的?!?/br> 溫以寧背過身,評價兩個字:“神經(jīng)?!?/br> 江連雪彈彈煙灰,語氣總算心平氣和下來,說:“你也該找找男人了,找個好的也行,玩在一起,你開心就好。太長遠(yuǎn)的事情你也別考慮太多。那沒意義?!?/br> 溫以寧打斷她粗糙的歪理:“你到底想說什么?!?/br> “上床讓他戴套,別意外懷孕?!?/br> 溫以寧原本還一肚子的郁火,現(xiàn)在全給這句話弄沒了,她哭笑不得,“您能不能說點兒好的,要真是我男朋友,好歹我也是你親生的,就不能給點祝福?” “那有個屁用。大著肚子你就去手術(shù)臺上哭吧?!?/br> 江連雪話糙理不糙,仔細(xì)掂量一下是這么個道理。她本就是市井底層的大多數(shù),一輩子過了一半,紅塵滾了又滾,美人雖遲暮,但吃過的苦,見過的人,濃縮成世間百態(tài),男人和女人,就算攜手成婚,還不一定能好合百年呢。她就是戳戳溫以寧熱了的心腸,女生懂得保護(hù)自己,比男人天花亂墜的口頭承諾都實在。 溫以寧也不是為了幾句過分點的話就翻臉的人,她當(dāng)然明白江連雪的用心。母女倆人之間靜了靜,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最后她說:“我沒和他在一起?!?/br> 江連雪低頭玩手機棋牌,恰逢對家胡了把大的,氣得她大聲罵娘。 溫以寧皺皺眉,又搖搖頭,笑得很無奈,“我明天就走了啊,你自己當(dāng)心點兒,少打點牌?!?/br> 江連雪含糊地嗯了聲,“那什么,你再給我轉(zhuǎn)一千塊錢?!?/br> 溫以寧真服了,“你白天不是還贏了嗎?” “這不是晚上輸完了嘛。”江連雪抬起頭,嘿嘿笑,“快點兒啊,我等著充幣呢。” 從這個角度看,江連雪的腮骨薄薄一條線下來,連著下巴小巧一塊。溫以寧轉(zhuǎn)完賬,還想著,這次回來她是不是瘦了一點。 回程的票是下午兩點。溫以寧中午的時候給唐其琛發(fā)了條微信,問他是不是也回上海。還是那個意思,人都跟著來了,也沒藏著掩著就是為她而來的,人家都明明白白的表示清楚了,再在這些小事上裝聾作啞當(dāng)空氣,也實在沒必要。 唐其琛很快回了消息:“一起?!?/br> 緊接著又是一條:“你打車過酒店停一下,一起。” 反復(fù)強調(diào)的兩個一起上下左右的排著,溫以寧就覺得有點喜感。她嘴角淡淡勾著,面色也是從容溫和的?;貋頃r沒拎行李,江連雪也沒有一般父母的愛子之心,她從不張羅那些特產(chǎn),生怕女兒在外吃不飽。她在麻將桌上晝伏夜出,絕大多數(shù)時候,連溫以寧是幾點的火車票都不知道。 溫以寧輕車簡行而來,兩手空空而回。 唯一不同的是,這一次,無論來去,她都不是孤家寡人了。 溫以寧沒直接從家門口打車,反正離酒店近,她走到那兒才給唐其琛發(fā)微信,說自己到了,然后就在大廳等著。這個酒店標(biāo)價還是挺高,所以散客的入住不算火爆,更多的是企業(yè)政府的協(xié)議入住地。溫以寧正對著旋轉(zhuǎn)門,看到兩輛黑色的奧迪a6緩緩?fù)S陂T口,好幾分鐘了也沒離開。 唐其琛沒多久就下來了,電梯劃開,他一個人。溫以寧剛要起身,就看到那兩輛奧迪車?yán)镆蚕聛砹巳耍淮┲品邮降拈L袖襯衫,胸口處都別著一枚黨徽。他們走到唐其琛面前,伸手相握,“唐總您好,我是市委秘書辦的鐘橫?!?/br> 唐其琛與之握手,簡短有力,“鐘秘?!?/br> “李書記也是上午十點才知道您過來h市了,他還在參加九縣三區(qū)的扶貧工作會議,走不開身,所以委派我過來。”這位政府官員的氣質(zhì)很正派,但與唐其琛說話時,語氣還是放低的。 唐其琛說:“這次過來是私事,不便打擾你們?!?/br> “唐總客氣。中午陪您吃個飯,您要用車的話,可以隨時告訴我?!?/br> “不必了,我今天就要趕回上海?!碧破滂?cè)頭,“以寧,兩點的票是嗎?” 溫以寧點點頭,然后走到他身后站著。 唐其琛拍了拍鐘秘書的肩,“代我向李書記問好,有機會再聚?!?/br> 兩人順著姿勢,就往前面走,后頭的人很自覺的沒有跟上去。溫以寧立在原地,看唐其琛和那位秘書相談甚歡,偶爾低語,偶爾展眉,多數(shù)時候是對方說,唐其琛聆聽。最后,鐘秘一臉感激地握了握他的手,看起來心情愉悅。 溫以寧心有疑慮,唐其琛的根基在香港和上海,怎么會與這種小城市的官員如此熟識。不過后來一想,人與人之間,本就是厚薄有別。他們唐家,這個家族,幾代人為之努力攢下的成績背后,早就結(jié)了一張密實不透風(fēng)的關(guān)系網(wǎng)。任憑嶙峋暗礁如何怖人,這個圈層,總是官商相通,八面來風(fēng)。 溫以寧站在幾米遠(yuǎn)的地方,就這么細(xì)細(xì)打量唐其琛??此勍掠稳杏杏啵此恳粋€表情的切換都拿捏精準(zhǔn),看他背脊挺直,閑談時的姿容都是奪目光輝的。溫以寧目光悠遠(yuǎn)而綿長,看著這個男人,好像就看到了自己的少女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