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jié)
“我手上跟進(jìn)的工作也很多,如果再抽調(diào),可能會耽誤進(jìn)度?!?/br> “能克服的就克服,能延后的先延后,你和文雅自行協(xié)調(diào)?!备呙骼收f得冠冕堂皇,但明耳人都聽得出,溫以寧已經(jīng)沒了發(fā)言權(quán)。 當(dāng)天下午,她組里的三個員工就來請辭。站在辦公室外面,你看我,我看你,扭捏踟躕,不敢進(jìn)去。僵持了幾分鐘,門忽然打開了,溫以寧看著他們。 推搡了半天,中間那個才硬著頭皮說:“溫姐,文組長那邊的后制組缺個技術(shù)員,她要求我……” “是她要求,還是你自己想走?”溫以寧目光淡淡,始終沒挪眼,“如果你不想走,我去跟高總交涉?!?/br> 那人把心虛的話咽下去,不再吭聲。 溫以寧點(diǎn)點(diǎn)頭,看向另外兩個:“你們呢?” 沒聲兒,低著頭。 “好,把調(diào)令拿來,我簽字?!睖匾詫幣鷾?zhǔn)后交還回去,明顯見著他們松了神情。 “溫姐,這也是上面的命令,我們不太好拒絕?!奔夹g(shù)員小林說得唯唯諾諾,為求心安似的提聲:“以后你有需要,我二話不說幫你?!?/br> “出去吧。”溫以寧打斷,“幫我遞個話,還有想走的,現(xiàn)在來找我簽字。” 下午陸續(xù)又來了四個,卻始終不見符卿卿。溫以寧直接找到她,“我要出去一趟,把字先簽了?!?/br> 符卿卿條件反射似的站起,碰倒了水杯筆筒,稀里嘩啦好大聲響。她慌亂且愧疚,憋了一天的話說得磕磕巴巴:“我不走的?!?/br> 溫以寧:“簽字?!?/br> “我不走。” 符卿卿的聲音提高了,周圍人看過來。她自覺窘迫,眼珠往左往右,再回到溫以寧身上時,生生給憋紅了。 靜了兩秒,就聽溫以寧說:“你走不走已經(jīng)由不得你,現(xiàn)在,是我,不要你了?!?/br> 到第二天,就剩一個打雜的臨時工還留著。高明朗也不再丟活下來,溫以寧成了閑人一枚,可公司的大小會議都讓她參加,干巴巴地坐在那兒渾身尷尬。這就是高明朗的卑鄙之處,往人難堪的時候捅刀子,痛,卻偏不讓你出聲兒。 “聽說了么,溫以寧的工作歸納給文組長了,成她領(lǐng)導(dǎo)啦。我剛才還看見以寧抱著一大摞文件去復(fù)印呢?!?/br> “不會吧,這什么世道??!論工作能力,文雅還不如以寧呢?!?/br> “那還不是高總一句話的事兒?!?/br> “說起來,她們那組也是應(yīng)酬最少的?!?/br> “這個我知道,因為她自己不喜歡飯局。” “可這幾天,文雅天天讓溫以寧去應(yīng)酬陪客戶,還是巨難搞定的那種?!?/br> 短暫安靜,其中一人感嘆說:“其實她這幾年吃了很多苦,一外地女孩兒,在上海立足不容易的。哎,她應(yīng)該順著點(diǎn)高總?!?/br> “順了他的風(fēng)流嗎?”大家掩嘴偷笑。 一個月來,同事們沒少抱不平,但誰也不敢明里表態(tài)。憐憫也好、公道也罷,別人的故事終究只是夠人消遣的談資而已。感同身受這個詞,在叢林法則的社會職場里,變得幾近不可能。 周五晚上在中山東路有飯局,陪的客戶是東星電視臺新聞中心主任,新官上任精神得意,酒過三巡之后就有點(diǎn)人來瘋。義千傳媒明年的廣告投放還得仰仗這位主任,高明朗和文雅當(dāng)然是順著哄著,這禮拜文雅讓溫以寧赴了四個局,是個正常人都得崩潰。今天喝的又是茅臺,高明朗存了心沒打算讓她舒坦,溫以寧胃里火在燒,借口去洗手間才能出來透會氣。 江連雪的電話就是這個時候打來的,問她兩周沒回去了,什么時候回家。 溫以寧掐著太陽xue,在窗邊吹風(fēng)醒神,“再看吧,最近忙?!?/br> 聽出了女兒聲音不太對勁,江連雪問:“工作順利嗎?” “嗯。” 太久沒和女兒說上話,江連雪不免多念叨幾句:“當(dāng)初留在翻譯院不是很好嗎,輕輕松松,體體面面,哪里用得著現(xiàn)在這樣辛苦!” 溫以寧提聲打斷:“您能不能不提這事?!?/br> 江連雪來了氣:“我提都不能提了?” “不辛苦,挺樂意的?!?/br> “樂意什么,你就是犟,是一根筋,是不聽勸,事都過了多久了,你是不是還沒放下?……我看你就沒放下過?!?/br> 溫以寧安靜下來,斜開的窗戶縫鉆進(jìn)夜風(fēng),臉色一吹就白。母女倆有七八秒沒說話,等江連雪想再開口時,電話掛斷了。溫以寧轉(zhuǎn)過身,手機(jī)還舉在耳畔,抬頭就瞧見了柯禮。 柯禮其實已經(jīng)留意她有一會了,對上視線也挺自然,客氣道:“以寧,好久不見。” 四年?還是五年?再久遠(yuǎn),也沒法兒裝不認(rèn)識。溫以寧點(diǎn)點(diǎn)頭,“柯秘書,您好?!?/br> 這聲工工整整的稱呼,聽得柯禮面帶微笑。那時候她念大三還是大四,濃妝淡抹總相宜的一姑娘,眉目鮮亮得像是園里的春景。唐其琛一向情緒不形于色,對誰都親疏有別,但常把溫以寧帶在身邊,幾次私人飯局也不避諱。 柯禮看得出來,雖未明說,但老板對這姑娘是不一樣的。 以寧那時最愛跟他開的玩笑,“柯禮!你辭職算了吧。” 柯禮也笑,“唐總不會放我走?!?/br> 以寧說:“你辭了,我去他那兒應(yīng)聘呀。” 柯禮明知故問:“他秘書是二十四小時待命的。白天黑夜的那種,做得到么?” 話里帶笑,一眼望穿她心思,溫以寧咳了兩聲就跑了,嘀咕說:“臭管家呢?!?/br> 時過境遷,事過情變,眉目依稀,卻早沒了那時的和氣。 柯禮看著她,挺直接的一句話:“生疏了。”然后指了指左邊客氣道:“有空來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