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節(jié)
倒是十分相配的。 一個先前被道士批了命,說生來陰氣纏身,將來活不過加冠。 一個又叫欽天監(jiān)卜了卦曰,有了她,便自然使皇上福壽延綿,大晉國運昌隆…… 十分相配的。 相配的。 蕭正廷當時便垂下了目光。 之后又發(fā)生了什么,說了些什么,他都沒再仔細瞧。待眾人散去后,他也推拒了旁人一并喝酒的邀請,自個兒先回了王府。 他記得蕭光和好像也跟上了隊伍,跟著一塊兒去了丹州。 但這會兒他著實提不起勁兒來,便也不去問蕭光和了。 直到此時—— “你說忠勇伯府來了人?” “是,是……王爺,要讓人進來嗎?” “他說了什么話,是何表情,你一一同本王說清楚。” 那小太監(jiān)便立時同蕭正廷描繪起了來人的面色神情,還有他說的話。 蕭正廷的臉色便一點一點沉了下去。 自他被養(yǎng)在太后宮中開始,家中便極少與他來往了。后頭他的母親又生了一對兒女,他父親的妾室也陸續(xù)添了三個庶女,兩個庶子。忠勇伯府嫡子庶子都有了,自然與他關(guān)系也就沒那樣親近了。后頭他也慢慢淡去了想要同他們聯(lián)絡(luò)感情的心思。 不說平日,便是逢年過節(jié),兩家也絕不會有來往。 事出反常必有妖。 突然上門,慌慌忙忙…… 蕭正廷一顆心也跟著沉了下去。 他不得不想到了白日里的一出鬧劇,那個董參將膽敢沖著皇上大喊:“你當死的!”其中禍心,一覽無余!可其后這人便死了個干脆。 想到這里,蕭正廷道:“同他說,不見?!?/br> “是?!毙√O(jiān)馬上轉(zhuǎn)頭去傳話。 蕭正廷又對著身邊的人道:“研墨,本王要上書告假。” “……是。”一邊的人雖然摸不著頭腦,但還是趕緊去準備了筆墨紙硯。聽王爺?shù)?,總歸是從來不會出錯的。 永安宮。 貴妃榻上倚著一道人影。 待打起簾子,走近些看,便能瞧見她的模樣。 衣裳套在身上顯得有些空蕩蕩,頭發(fā)歪歪扭扭地梳著,面色蠟黃,眼下青黑,兩頰更凹了下去,像是被抽干了一般。 她并沒有睡。 相反,她還大睜著眼……眼睛黝黑,無神。 看著有些可怖。 “太后……”有宮女怯怯上前道:“皇上來了?!?/br> “皇上?他不是去了丹州?不是去打木木翰了?”貴妃榻上的人這才動了動眼珠子,但瞧著依舊瘆人得很。 她一手撐著貴妃榻,艱難地爬了起來。 周圍的宮人都悄然往后退了退。 太后自打眼睛壞了,怎么也看不好了以后,便總是愛發(fā)脾氣,而且發(fā)起脾氣來,比以前更加兇狠了。 她逮著手邊的東西就會砸。 有宮人好幾回都被她砸得頭破血流。所以慢慢的,大家都不愛往她跟前走了,太后眼睛到底是瞎了,也不能瞅準是誰犯了錯。大家便膽子大了起來。 這時候,一陣腳步聲近了。 蕭弋大步走了進來。 永安宮的宮人們抬頭瞧了一眼,只來得及屈膝躬身道一聲:“皇上……” 然后他們便又匆匆低下了頭。 皇上變了。 比從前看起來更要可怖了。 以前的可怖,是因著皇上眉眼陰沉,叫人望之可怖。 可如今是氣勢壓人,總叫人覺得他好似裹了一身的血氣,光是一個抬眼,就叫人覺得心都不會跳了似的。 他們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往后退了退,便瞧著那衣擺動作,一轉(zhuǎn)眼,皇上到了的太后娘娘的跟前。 “太后知曉馮參將嗎?” 太后的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知曉,如何?” “是李家的人吧?!笔掃?。 太后抿唇不言,面帶怒色。 “他死了,被一刀斬下了頭。于是朕便叫士兵們踏過他的尸身……后頭便不成人樣了,他手底下的兵,倒也沒有一個敢,也沒有一個愿意,為他收斂尸骨,如今大抵還躺在越城外呢?!彼恼Z速極慢,緩緩說來,卻帶著刻骨的森寒味道。 一股涼意鉆入了太后的骨頭縫兒里,她抑制不住地打了個哆嗦。 “你,你……你胡亂斬殺朝廷官員……便不怕被彈劾昏君嗎!” “太后還不明白朕的意思嗎?朕膽敢斬了他的頭。便是因為,如今已無人敢對朕指手畫腳了。他死了,便也是白死?!笔掃圩×颂蟮氖滞?,取下了腰間的劍。 “朕從丹州歸來,大勝?!?/br> 這句話陡然壓垮了太后的僥幸。 “不,不可能……” 他將劍扣在了她的臉頰旁。 冰涼的劍刃貼著太后的臉頰,太后當即尖叫了起來:“啊啊??!拿開!什么東西!拿開!你要弒母嗎?” “你算朕哪門子的母親?”蕭弋冷聲道:“現(xiàn)在,朕來問你,你可有私底下對坤寧宮下手?” 可笑她還不知道,從他大勝歸來那一刻起,他便是如掙脫了鐵鏈的猛獸,再沒有什么能阻擋住他了。 禮教?規(guī)矩? 若大權(quán)在手,便連史書也可改寫。如今他再要殺她,便不過是動一動手指的事罷了。 ☆、睚眥必報 第一百零八章 太后蜷縮起來, 瑟瑟發(fā)抖, 她看不清東西,當然也就無從看見,她如今的模樣實在和喪家之犬沒什么兩樣。 而也正是因為雙眼瞧不見, 所以她才更覺得驚懼戰(zhàn)栗。 那冰涼的貼著她的刀鋒,就如同催命的閻王。 她忍到了極致, 終于啞著嗓子開口:“坤寧宮何事……哀家不知……哀家沒有做過……” “太后還當是過去, 說兩句話應(yīng)付過去便能行了?”蕭弋淡淡道。 “皇上……又待如何?”皇上就不怕嗎?這句話到了太后的喉嚨口, 卻到底是沒能說出來,就好像被什么牢牢堵住了。 蕭弋并不與她糾纏這個問題,只淡淡道:“這把劍,是朕從木木翰大王胡思勒的寶庫中取出, 曾是他從大月國收繳的戰(zhàn)利品之一。它鋒利非常,胡思勒拿著它, 曾斬下數(shù)人的頭顱。朕好奇不知它有何等鋒利, 太后今日不如替朕試一試……” “你做什么……你想做什么……”到了后半句, 太后的聲音因為過度的驚懼而陡然變了調(diào)。 蕭弋扣著她的手腕, 容不得她掙扎,將她的手指貼在了刀刃上。 皮膚立刻就被劃開了,一股尖銳的疼痛傳來,太后尖叫出了聲:“你干什么?你瘋了嗎?哀家是太后!哀家是太后!” “劃得開皮rou,也不知切得開骨頭與否?!笔掃冀K平靜地盯著她的手,哪怕是看見鮮血流出來,也絲毫沒有情緒上的波動。 他的手微微一使力。 她的手腕就這么被按了下去。 那斬人的劍, 果然是不同的。 永安宮中的宮人們,便只聽得見一聲尖銳的慘叫,隨即那聲慘叫就如同被掐住了脖子一般,就這么掐沒了音兒。 慘叫沒有再響起,但剛才那短促的一聲,已經(jīng)足夠讓所有人都背脊冒汗了。 他們將頭埋得更低,雙膝也都磕到了地面上,身軀仿佛沒有依靠的浮萍,瑟瑟發(fā)抖、搖搖晃晃。 室內(nèi)。 太后渾身都叫冷汗?jié)裢噶耍粡埬槕K白到了極致。 一塊布堵住了她的嘴,她疼得渾身痙攣起來,像是因為疼而抽搐,也像是因為過分的害怕而抽搐。 她的雙眼無神,眼白上布滿了血絲,形容宛如女鬼。 她這輩子,哪怕是被虎賁軍圍困的時候,她也沒有經(jīng)歷過這樣的時刻。 令她得意的太后的身份,還有那點自以為是的驕傲,這會兒都被踩在了腳底下。 “太后也怕?當年,你不正是這樣殺死了先皇的麗嬪嗎?” 太后的身體抖了抖,艱難地呼吸著,又疼又怕,半個音節(jié)都發(fā)不出來。 她是真的怕了。 那種怕,已經(jīng)不受她的理智所控,完完全全出自她的身體本能的反應(yīng)。她怕得一顆心都快要跳出來,她怕得手腳發(fā)軟,瀕死一般…… 直到這一刻,太后才終于神思渙散地想起來,她這些年的種種行徑,到底是種出了怎么樣一個惡鬼…… 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