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節(jié)
坤寧宮中自然也忙碌了起來。 蕭弋回到宮中,將楊幺兒從桌案前抱了起來,扯走了她手中的書。 “幺兒將自己的包袱收拾好。” “嗯?”楊幺兒眨眨眼,滿眼都還帶著茫然。 “帶上你想帶的東西,朕帶你去丹城,烤了鳥魚走獸給幺兒吃?!彼匀徊粫偬釕?zhàn)場之事。 他倒也是怕她畏縮的。 那日他同她提起戰(zhàn)場,她便嚇得哭了。 若是今日再提起,怕是腿也要軟了。 他便只想她永遠能陪在他的身邊,同他一并一往無前。 哪怕只是她懵懂無知之下,方才作出的選擇也好。 待到小半個時辰后,楊幺兒便抱著自己的包袱出來了。 劉嬤嬤拿過去,將那包袱仔細縫了縫,又將里頭小的玩意兒挑出來,裝進布兜子里,如此她便可掛在身邊。 待轉過身,楊幺兒便見不著蕭弋的身影了。 蕭弋突然從后頭伸了手過來,勒住楊幺兒的腰,將她單手抱起,扣在面前。他低啞的嗓音在她耳邊響起:“朕摸一摸,幺兒今個兒都偷吃了些什么,肚皮軟不軟……” 說罷,他便將人按在了一旁的桌案上。 簾帳垂下,宮人退下。 他年少便懂得了無數(shù)的道理。 知曉要對敵人狠,也知曉要對自己狠。 他想要權勢,卻也明晰權勢之上伴隨的刀光劍影。 他心下一面渴望征戰(zhàn),立下自己的威嚴,但一面也會想,惠帝便是那般下場,他又待如何? 戰(zhàn)勝,自然一切可得。 戰(zhàn)敗……今日便好似成了最后的狂歡。 而另一廂。 巫女在六公主的陪伴借故出了宮。 他脫下身上的黑紗,換上玄色衣衫,拿著李家與他的牙牌,上頭寫著一個新的名字——屈然。 李家長子盯著他的模樣,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一笑,道:“便先祝君,奪功奪名,成就你我大事!”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生日_(:3ゝ∠)_在海底撈跟基友一塊兒過完生日,就趕緊回家碼字了哈哈,可惜沒時間去看電影了。 ☆、第九十章 第九十章 御駕親征, 自當是大陣勢。 在這一項上, 朝臣們可不會苛待了皇上,只恨不得將一切最好的都讓皇上帶上,如此以彰顯自己對皇上的忠心。 反倒是蕭弋自己拒了大陣仗, 雖備有龍輦鳳輿,但繡有龍紋懸掛有明珠的車行在前, 他同楊幺兒卻是坐在了后頭的茶色馬車之內(nèi)。 楊幺兒戴著帷帽, 蕭弋坐在她的身邊, 一手捏著書,一手卻是幫她勾著帷帽的帽紗,好讓她朝車窗外看去,觀兩旁街景。 她先前入京, 一路上都處在懵懂呆怔之中,兩邊又有丫鬟看守著, 她連車簾子都從不曾掀起來過, 又哪里看得了外頭沿途風景呢? 這會兒, 她便瞧得微微入了神, 連仍舊挾裹著涼意的風,直鉆入帷帽底下,鉆進她的衣裳,叫人忍不住打寒戰(zhàn),她也舍不得關上窗。 于是她便眼瞧著,自己行過一條又一條街道,在百姓拱衛(wèi)之間, 熱鬧嘈雜的聲音中,漸漸出了一道又一道門,行到了京城的城郊。 待出門后,他們的行進便快了起來。 兵貴神速,若是拖延一日,糧草等物的消耗便會更多,士兵的士氣也會多有折折,盡管如今士兵們也算不得如何有士氣,到底是幾十年不曾這樣打仗了。 這些個中隱憂,楊幺兒是一概不懂得的,蕭弋懂得,但面上卻不會表露分毫退縮擔憂之意。 他放下手中的書,伸手一勾,將楊幺兒從窗邊輕松抱起來,隨后將她摁在了自己的身邊坐下。 “昨日讀的書,今日還記得幾分?” 楊幺兒便只好暫且收了心,乖乖背書給他聽。 這樣一番背下來,蕭弋都略覺得驚奇。她如今的記性越來越好了,昨日背下來的書,今日還能全部背出來,可見她腦子里那點兒聰明,正是用到了該用的地方。 楊幺兒伸手拿過了桌案上的書,翻了翻。 上頭的文字更艱澀些,她不大看得明白,便又訕訕放了回去。 蕭弋將她面上神情收入眼底,心下突地覺得一片寧靜。她如今也會驚訝,也會好奇,只是波動更大些的情緒,到底還是被她深深斂在心底,要從她嘴里挖出來話來,實在是難又難。 楊幺兒并未察覺到他的目光,她低頭摸了摸自己的腰,她腰上纏了一圈兒的布袋,雖說做工精美,但到底有些滑稽,墊在外裳之下,看起來便好似小腹微凸一般。 那是劉嬤嬤特地給她做的,便怕她在外丟了東西。 楊幺兒自己也覺得奇異又好玩,便時不時低頭去弄兩下。 蕭弋望著她的動作,倒是驟然想起了另一樁事。 ……若她有身孕時,便也當是這般模樣吧? 蕭弋眸光閃了閃。 且再等幾年罷。 這般情勢之下,若她有孕,于她來說方才是災難。 多的是人并不希望他有子嗣,他們無法挑他下手,便難免要挑她下手。 何況如今局勢未定,若是當真產(chǎn)子,也不過是多了一個跟著憂愁的人罷了。 楊幺兒哪里知曉,在皇上的腦子里,便已經(jīng)連有孕、生下子嗣、如何教養(yǎng),都過了一圈兒了。 等摸了腰包,她便拽了拽蕭弋的手,將蕭弋的手拽入了自己的腰間,她低聲道:“暖的?!?/br> 有布袋墊了一圈兒,那兒的確是暖的。 蕭弋揉了揉她的肚皮,楊幺兒又癢又麻,不由怔在了那里,眼底露出三分茫然。 倒又是一處長進,蕭弋心道。 放在從前,她哪里會這樣主動拽過他的手呢? 她如牙牙學語的嬰童,無論是主動開口,還是主動伸手,都要花極大的力氣方才能學會。興許孩童都是比她強的,他們?nèi)羰丘I了累了還曉得哭呢。 楊幺兒大抵是感覺到了無趣。 這里不如坤寧宮的寬敞,沒有宮外的雪,又沒有魚讓她捉,連外頭的風景蕭弋都不讓她瞧了。 楊幺兒坐在那里,自個兒捏了會兒手指頭,然后才艱難地開口:“不坐那個?” 她問的是前頭那輛車輿。 蕭弋點頭:“嗯,不坐?!?/br> 楊幺兒眨眨眼。 “前頭的太過扎眼,旁人一瞧,便知曉皇帝在里頭。若要下手害你我,便很容易了?!?/br> 楊幺兒點頭。 蕭弋輕撫著她的發(fā)絲,不再開口。 若是沒有帶上幺兒,他便會坐了。難怪《妙色王求法偈》中道,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 書上也都會道,帝王該做冷酷無情的孤家寡人。 楊幺兒盯著馬車內(nèi)掛著的搖來晃去的墜子,問:“木木翰,好打嗎?” “不好打?!?/br> “哦?!睏铉蹆好H坏皖^看了看自己的手。當是沒什么力氣的,她呆呆地想。 “朝臣中無人看好此事,鈞定侯府主動請纓,都是為了奪立軍威。將來鈞定侯是要將位置傳給長子的,他的長子便要向眾人彰顯自己的本事,方才服眾?!?/br> 楊幺兒似懂非懂地點著頭,道:“皇上一樣?!?/br> “是,朕也一樣?!笔掃獍盗税?,口吻微冷。 “古時有人言,文人造反,三年不成?!?/br> “唔?” “光靠著筆桿子與一張嘴,或許能制得住一個人,兩個人,但卻制不住所有人?!笔掃潇o地道。他比所有人都清楚自己的處境。從太后手中奪過皇宮大權,再與滿朝大臣虛與委蛇,看似厲害,但實則不過空中樓閣,隨時都有可能塌下來。 一旦中間失了衡,朝臣反噬,太后撲咬,便是極為可能的事。 所謂權利,便要真真握在自己手中的,方才為權利。 指望旁人秉持祖宗的規(guī)矩,懷揣一顆忠君之心,又或是生出可憐、維護之心……都是不成的。 楊幺兒張了張嘴,想說什么,最后卻又什么也沒說。 她有了錦衣有了玉食,可并不如娘親說的那樣好。 有錢也并不是一切便能好的。 還著實費勁呢。 她想來想去,便只好抬手拍了拍他的手背。 正學著他平日做的動作一樣。 如安撫一般。 蕭弋突地出聲問:“若是丹州兇險,朕讓人送你回家,你回嗎?” 楊幺兒沉默了一剎。 她已經(jīng)許久沒有想起過那個困住她的小院兒了,連做夢夢見的時候都極少極少了。但她如今聰明些了,便也知曉,她娘得了銀子,所以她要被送走,這是交換。 她若回去,娘的銀子會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