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jié)
外頭的人似乎守了許久,一聽見她的動靜,便立即撩起了帳子。 “姑娘醒了,起來漱漱口,在外頭轉(zhuǎn)兩圈兒,不然睡得久了,該要頭暈了?!笔莿邒咴谡f話。 楊幺兒由她扶著起身,換好了衣裳,劉嬤嬤便就這樣陪著她在院子里走動。 在楊宅里轉(zhuǎn)了一圈兒,楊幺兒方才隱約覺得,從前跟在身邊的人,都換了,換成了陌生面孔。新的人不大同她說話了,但一個個瞧上去都是很厲害的模樣…… 劉嬤嬤還是和從前一樣,沒有分別。 不多時,管家來報,說李家姑娘來了。 盡管知曉,他口中說的乃是李香蝶與李寧燕,但劉嬤嬤還是面色沉了沉。 楊幺兒正覺無趣,便盯住了院門的方向。 不多時,那二人被引著進(jìn)門來了。 兩個姑娘都是面帶笑容,似是經(jīng)歷了什么極有趣的事。 她們對視一眼,走到楊幺兒的跟前,道:“姑娘今日出門玩嗎?” 楊幺兒沒說話。 二人道:“不出門也好,時辰也不早了,出了門也玩不了多久?!?/br> 她們陪著楊幺兒進(jìn)了花廳,在圓桌旁圍著坐下。 宮女取來了點(diǎn)心熱茶。 李香蝶笑道:“說個笑話給姑娘聽。” 楊幺兒并不出聲,李香蝶也不管這些,她往下道:“我聽聞姑娘之前受邀,赴了那李妧的宴,宴上她的未婚夫柳開宏大鬧了是不是?今日,柳開宏的胳膊就折了,不是從這兒斷的……”李香蝶指了指自己手肘的位置。 說完,她的手往下移,摸著小臂的骨頭說:“是從這兒……這兒生生讓人打斷的?!?/br> “他從前不是個讀書人么?雖說沒了功名??蛇@以后的事,誰說得準(zhǔn)呢?如今這樣……是請了大夫來接,也接不好了。日后別說提筆了,還能不能動彈,尚要另說?!?/br> 楊幺兒聽得懵懵懂懂。 李寧燕道:“如今外頭正在猜呢,這是讓蕭光和打斷的,還是讓李家人打斷的。不過不論是誰下的手,那柳開宏的叔叔,正去了李家門外鬧,嚷嚷說是李家,哦,東陵李家,不是我們家。說他們家不講情義,行事心狠手辣,不愿履行婚事便也罷了,偏要下狠手殺了柳家人,幸得人相助,才只是斷了只手……” “柳開宏的叔叔說了,如今就是拋開命不要,也得要李家履行婚約。” 李香蝶輕笑一聲:“這倒哪兒是結(jié)親啊,分明是結(jié)仇了。也不知十多年前,李家可曾想過有這樣一日?!?/br> 楊幺兒打了個呵欠,腦子里暈乎乎的。 是不是再睡一覺醒來,又睜眼瞧見蟹包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皇帝的幾個問題都是在挖坑。 但是幺兒全部免疫。 有新讀者問更新時間,一般都是晚九點(diǎn)左右更,如果有事無法更新會請假。 一般第二天早上如果有更新的話,那是我熬夜寫的加更,或者是補(bǔ)之前的更新。 ☆、李妧絕路 第四十三章 李家這對姐妹,沒有半點(diǎn)夸大。柳志的確是鬧到了李府門上, 他雙眼猩紅, 衣裳穿得七零八落, 臉上、脖子上、手臂上都帶著蹭刮傷, 看上去分外凄慘。 幸而沒有人敢往這邊圍, 不然那場面就更叫東陵李家面上無光。 誰也沒想到柳志會來鬧,李府應(yīng)對倉皇, 門房、小廝攔在前頭, 竟是亂糟糟的一團(tuán)。他們拉扯著柳志的手臂,卻又不敢真下了死手,免得真落下話柄。 李府大門緊緊閉著。 門內(nèi),李老太爺臉色冰冷,他盯著李妧, 冷聲責(zé)問:“你如今知道錯在哪里了嗎?釀下這等大貨, 如今李家嫁了你,照樣里外不是人!莫要說貪那點(diǎn)清名, 現(xiàn)有的名聲都叫你丟光了!” 李老太爺心下也惱悔極了,只是面上不曾表露。 早知如此, 他就該在那日李妧進(jìn)宮、討好不成后, 便當(dāng)即對柳家下殺手。若是處理干凈,未必有人懷疑到他李家的頭上……便正是瞻前顧后、優(yōu)柔寡斷, 總想著還有更好的法子,才讓底下小輩動了自己去處理的心思,結(jié)果倒好, 一捅捅個大簍子。 現(xiàn)在想往蕭光和頭上扣,那也得外頭的人肯信才行! 李妧抿唇,不敢言語。 她的背后已經(jīng)叫冷汗?jié)裢噶?。她長到如今,從未吃過這樣的大虧。她自幼養(yǎng)在東陵李家的本家,李家重利的本性早已刻入她的骨子里,她幾乎自小便開始運(yùn)用自己學(xué)到的東西,來算計旁人。小到算計首飾月銀,大到曾讓本家的一個姑娘徹底被本家所放棄。 她自如地玩弄著心計,用各式各樣的手段來獲得自己想要的東西。 直到今日…… 她莫名輸了。 李妧是不愿認(rèn)錯的,她連這中間環(huán)節(jié)究竟錯在哪里,都想不明白。 蕭光和對她抱有好感。 楊姑娘是誤拉入局中來的,她只是沖撞了一下楊姑娘,之后又誠心向楊姑娘道了歉。楊姑娘身邊的嬤嬤神態(tài)兇惡,不肯原諒她,但那又如何?不過一個嬤嬤,一個伺候人的嬤嬤而已。 柳家究竟為何,突然拋開了前幾日與李家的約定? 是,她是算計了柳開宏,可柳志不是個傻子,他若聰明,就該知道現(xiàn)下保住婚事要緊,而不該是上門來大鬧,言之鑿鑿地說她李家害他們…… 李老太爺長嘆一聲:“罷了,你捅出來的簍子,到底還得家里來為你收拾。”說罷,李老太爺也不再看她,大步走出去,叫來幾個人,與他們耳語幾句。 那幾人立即便領(lǐng)了命出去了。 等吩咐完后,李老太爺轉(zhuǎn)過身,隔著一道門問李妧:“如今你欲如何?都說與我聽了。免得你再私自做主,玩了手段,惹出麻煩。” 李老太爺言語間是分外失望的,他悉心養(yǎng)出了李妧,不是指望著她為李家找麻煩的。 “祖父……欲如何?”李妧低著頭問。 李老太爺怒極反笑,道:“好,好,還有膽子問我是怎么想的。如今擺在面前只有一條路,你嫁給柳開宏。” 李妧咬緊了唇:“便沒有別的路可走了嗎?” “如今已是死路,哪里還有路可走?要論最好的路,便該是你今日一言不發(fā),自己吊頸死了,對外稱為清白而死。如此李家的名聲保住了,你的名聲也保住了,那柳家反要遭人唾罵,遭人排擠,不消動手,柳家自然消亡!可這條路,你肯走嗎?祖父心中也是疼你,方才沒有說出這條上上策!而是與你說了條下下策!” 李妧從背脊到四肢都一陣陣發(fā)軟,她腦子里如漿糊一般,怎么也轉(zhuǎn)不動。 半晌,她才嘴唇抖了抖,道:“祖父,我不想死。這是一筆不劃算的買賣……”她的聲音顫抖著如是說。 她艱難地從喉中擠出一句話,道:“再試一試……” “試什么?” “……進(jìn)宮?!崩願€猛地抬起頭,盯著李老太爺,一聲比一聲急地道:“那滔天富貴,難道祖父真忍心這么瞧著,悉數(shù)落進(jìn)一個鄉(xiāng)野村婦的手里嗎?” 李老太爺一顆心也在滴血,但此時他不得不咬緊了牙說:“不成?!?/br> “怎會不成?怎會不成?祖父向來有許多法子!”話說到這里,她的聲音陡然低了下去,只喃喃問道:“不是嗎?” “你是李氏宗族所有姑娘里最聰明的一個,你怎會不知道其中關(guān)竅?你搭不搭得上小皇帝尚且兩說。就算你真得了小皇帝的青睞,小皇帝也給我李氏臉面,要納你入宮??裳巯铝业氖挛唇鉀Q,到時候我李氏成了什么?為了攀附皇權(quán),便毀了婚約,意圖害死柳家上下……這樣大的罪名扣上來,李氏是得了富貴,可那清名呢?耗費(fèi)幾世人努力方才得來的清名呢?便要?dú)€干干凈凈了!將來那史書上提起我李氏,都會寫成是jian賊、是佞臣!那些擁護(hù)李氏的讀書人更會走得干干凈凈,還要反過頭來斥罵……” 李老太爺越說,身體顫抖得越厲害。 他是氣的。 原本不過一樁小事,以李氏之力,可以輕易解決,可鬧到如今,已經(jīng)不是一樁小事了! 這樁原本的小事,已經(jīng)把他們架在了火上烤! 他們騎虎難下,只能斷臂求生了! 李妧心中想不明白,李老太爺又哪里想得明白? 他怎么也想不到,這事態(tài)是如何演變成這樣的?他知曉背后興許有人動了手。可動手的是誰?靠什么拿下了柳家?他都想不明白。 這也是他頭一回,叫人欺上了頭,卻連對方的身份都猜不透。 李老太爺閉了閉眼,嘆道:“早知如此,還不如將你嫁給蕭光和。蕭光和雖然沒甚本事,但他大哥是個能干的。鈞定侯府一日比一日強(qiáng),竟是與那柳家完全反著來了?!?/br> 李妧聽他這樣說,心底也難受得緊。 當(dāng)年她尚且年幼,定下婚事的難道不是長輩嗎?此時再來說這些話,又有何用?但凡在當(dāng)年蕭光和對她表露愛慕之情時,家中做主換了婚事,也不會落得如此下場…… 李妧腦子里突然生出了一個念頭:“……進(jìn)宮這條路走不通,那鈞定侯府呢?” 李老太爺氣笑了:“你還指望蕭光和?如今都是站在風(fēng)口浪尖上的人物。那蕭光和就算再拿你當(dāng)做心尖尖,他想要你,他父母允許嗎?鈞定侯府上下都不會答應(yīng)的!興許今日他已經(jīng)被拘在府中不得出入了。你要怎么辦?難道還要派人給他遞信去嗎?” 李妧唇舌都在發(fā)抖,但她還是勉力道:“不要蕭光和,要蕭成鈞?!?/br> 李老太爺更是憤怒:“你知道你在說誰嗎?蕭成鈞,那是鈞定侯府最優(yōu)秀的長子,早已經(jīng)得了令旨,封了世子。你怎么攀上他?若你真能攀上他,那我倒也不愁了?!?/br> “蕭成鈞還未娶妻,我的機(jī)會很大?!崩願€說到這里,反倒冷靜下來了,她攥緊了手指,知道這一出不成,她后頭幾乎就全毀了。一旦她嫁去柳家,按照李氏宗族信奉的條令,絕不會再在她身上多花一分功夫。她嫁過去,只是同那柳家一起吃苦而已,而不會帶著整個柳家過上好日子。 李妧又道:“想辦法扣住柳志,扣住了他,外頭的流言不會少,但至少不會變得更多。再請大夫去給柳開宏看病。每日都請,不管成與不成。爭取幾日時間,我再想想辦法,對……對,蕭成鈞愛去閑云樓飲酒,我去閑云樓遇他。男子與女子,不就那樁事么?要勾引他,總比勾引皇上要容易的?!?/br> 李妧說這話時,姿態(tài)坦蕩,全然不知羞。 若是叫外頭的人看見了,恐怕個個都要眼球脫眶,驚覺李家姑娘原來并非那仙氣飄飄又詩書滿腹的女子。 李老太爺沉默了半晌,似乎真在思考這個法子可行否。 如今蕭光和已經(jīng)身在局中,不管他樂意還是不樂意,整個鈞定侯府都已經(jīng)被拖下了水。 弟弟癡戀李府四姑娘,動手打了柳家人。 哥哥也傾心李四姑娘,干脆下手欲殺柳家人奪妻。 沒什么不對。 但此舉必然會得罪鈞定侯夫妻,蕭成鈞也未必肯站著就讓他們算計,蕭光和求而不得,也會心生逆反。 到那時,李妧便要以一己之力抗衡整個鈞定侯府。 只不過,到底是結(jié)了姻親的關(guān)系,外頭人只當(dāng)是鈞定侯府將人強(qiáng)搶去做的媳婦,鈞定侯府明面上若是不肯對李氏好,還要遭外人戳脊梁骨。 …… 李老太爺一時竟也陷入了為難,不知哪條路更好。 “你跪在此地,跪上半個時辰再說。” 李妧應(yīng)聲,心底松了一口氣。 她知道,她說服祖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