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jié)
整個皇宮的氣氛都緊繃了起來,太后原本覺得不算什么大事。宮里雖然守衛(wèi)森嚴,但也不是沒出事。先帝在時,也曾遭遇過前朝余孽的刺殺,又或是那些爭權(quán)奪利的失敗者,不甘之下企圖殺死先帝。 如今又算得什么? 太后還盼著多起來才好呢,也好叫小皇帝知道,他能坐上這個位置,不過是因他運氣好,誰叫先帝就剩下他一個兒子。實則這個位置難坐得很呢…… 太后正暗暗發(fā)笑的時候,便聽見外頭一陣腳步聲,齊齊整整,聽在耳朵里,叫人一顆心發(fā)緊。 “怎么一回事?”太后叫來連翹詢問。 連翹臉色都白透了,全然沒有平日的囂張,她道:“外頭,外頭是虎賁軍……說是奉命前來護永安宮的安?!?/br> 太后輕嗤:“又沒人對哀家下毒,哀家要什么虎賁軍來看著?這些人膽子真大。是皇帝叫他們來的?倒也長本事了,如今連虎賁軍都能調(diào)動了?!?/br> 初時太后雖有不滿,但也知道,小皇帝手無縛雞之力,經(jīng)歷了這樣的事,定然暴躁敏感,勸服內(nèi)閣大臣,再下令調(diào)動虎賁軍也不奇怪。 但后來太后就發(fā)覺不對了。 因為她宮里的人出不去了,旁人也進不來了。 這哪里是護衛(wèi)?分明是變相的軟禁! 太后立即命人去申飭他們,但向來張揚跋扈、惡心惡膽的宮人,才出去沒一會兒,便蒼白著臉回來了。 沒辦法,這些人可不管他們是哪一宮的人,以清查賊子為藉口,就能輕易處死他們。這些人手里的刀劍泛著凌厲寒光,可不似作假。 這永安宮里的人,也終于頭一回嘗到了有苦說不出的滋味。 “反了天了他們!哀家是皇帝的母后,國之太后!哀家背后乃是東陵大姓之家!豈容這些人在哀家面前如此撒野?” 皇帝這次若是想要借機發(fā)作,恐怕是要失望了。 那些大臣不會允許她胡來,一樣也不會允許皇帝胡來! 皇帝難道敢背上軟禁母后的罪名嗎?外頭的人可不管他們是不是親生母子。但凡有這個名頭,都足以叫天下千萬人都來詆毀他了! 太后這樣想著走了出去。 她卻不知道,從始至終懷疑她的正是那些大臣,當宮外來了消息,說楊幺兒請了大夫后,大臣們更覺惱怒,這才請蕭弋下令,調(diào)動虎賁軍。 這是從先帝到如今,調(diào)動虎賁軍最為順暢的一次。 一路暢通無阻,所有人都在此事上達成了默契。 太后哪里知道,從那個小太監(jiān)端著那碗茶踏入養(yǎng)心殿開始,今日一切便都已寫下了。 …… 西暖閣內(nèi)。 “咳?!笔掃哨w公公扶著坐起來,他啞聲道:“幾位大人辛苦,不如到次間歇息?!?/br> 幾位大人早等著這句話呢,聞言先是推拒一番,待蕭弋再度提起,言及他們年老,這樣陪坐實在損耗心力,他們方才退了下去,在次間歇息去了。 等他們走了,室內(nèi)方才又恢復了靜寂。 蕭弋突地面色一沉,揮開趙公公的手,道:“楊宅請大夫是怎么一回事?” 趙公公也滿面的焦灼與驚惶:“外頭并無消息傳來,難道是……真有人渾水摸魚動了手?”趙公公比誰都更焦灼。他對欽天監(jiān)那一卦深信不疑,認定那位岷澤縣來的楊姑娘乃是皇上的福星,只要有她在,皇上定能身體康健,在這四下詭譎的地方,坐穩(wěn)身下的位置…… 那有人對楊姑娘動手,不就是存了心的害皇上嗎? “奴婢這就去查!去催!”趙公公急忙道。 蕭弋面色陰沉,未再開口,但他這副模樣看上去比開了口還要可怖十倍。 他嘴角還帶著血絲,面容經(jīng)過涂抹,變得神色灰暗,猶如將死之人。這樣一張面孔縱使再過俊美,這會兒看起來也如惡鬼一般。 趙公公此去一炷香的功夫都不到。 待他回來時,便已經(jīng)換了個模樣,他壓著嘴角的笑意,在蕭弋跟前躬身道:“回皇上,楊宅盯著的人回來報消息了。姑娘并未中招,只是起了一身的紅疹,底下人見了驚慌得很,才請了大夫去。倒也陰差陽錯,促使幾位大人鐵了心,要將永安宮看管起來?!?/br> 蕭弋面上倒是仍舊不見笑意,他嘴角扯了扯,問:“如何會起紅疹?” 趙公公抬頭瞧他,便見主子面色依舊陰沉,于是斟酌著詞句道:“那大夫說是,姑娘心下掛懷太多,情緒過于激烈,方才起了一身的疹子。” “她一個傻兒,有什么可掛懷的。”蕭弋沉聲道。 趙公公便不知道這句話該如何答了。 “她如今在做什么?”蕭弋問。 “昨日一夜姑娘都沒睡好,方才起來用了飯,這會兒正拿著紙筆寫字玩呢?!?/br> “她倒是將自己說過的話記得牢?!闭f出宮也要練,便真練了。 趙公公小心抬頭,這才發(fā)覺,不知何時皇上的臉色已經(jīng)緩和了。 “繼續(xù)盯著,下一次,朕不希望是旁人先將消息傳進朕的耳朵里?!?/br> “是,是?!壁w公公連忙應聲。 蕭弋靠著迎枕,微微合上了眼。 她一夜沒睡著。 他也一夜沒睡著。 御膳房的廚子做了三條魚,分別做成了松鼠桂魚、春筍醋魚和魚羹。 御廚頭一次接到這樣的吩咐,便也使足了力氣,恨不得將魚都做出十個八個花樣才好。 蕭弋晚膳時并未用多少,之后又打翻茶碗,眾臣進宮……他并不曾仔細去聽那些大臣說的話,畢竟他們翻來覆去總說的都是那些話。先帝在時不懂,但他卻懂。他瞇著眼,隔著那帷帳,盯著外頭的大臣們,嘴里卻還帶著那股鮮嫩的魚rou味兒,縈繞不去。 他又想到趙公公方才稟報的話。 “那大夫說是,姑娘心下掛懷太多,情緒過于激烈,方才起了一身的疹子?!?/br> “傻兒也會掛懷?” “掛懷誰?” 蕭弋的聲音低啞,倒像是說給自己聽的。 作者有話要說: 小皇帝:我覺得她在掛懷我?!拘÷暠票?/br> 太后:你看我背上的這口鍋夠不夠大,夠不夠黑。 兩更合并3 ☆、東陵李家 第三十二章 因有虎賁軍把守楊宅,孟家兄妹不好再多留, 便帶著一干下人先行離去了。李家兩個姑娘縮在屋檐之下, 瞧著虎賁軍心底發(fā)怵, 但又實在舍不得走。 終于, 有個小宮女出來, 打開了門,讓她們進去。 那小宮女四下張望一番, 瞧見虎賁軍的身影, 心肝也是一顫,趕緊扭頭也進去了。 “春紗jiejie。”小宮女快步走了進去。 廳里擺了一張桌案,案上擺滿了食物,春紗正在服侍楊幺兒用飯,見她臉色煞白, 行路匆匆, 便立刻問:“出什么事了?” “不知何故,宅邸來了許多人, 像是,像是禁軍?!蹦切m女自是沒見過這等陣仗的, 說話都是顫抖的。 聞言, 春紗的手一抖。 她低頭,正對上楊幺兒澄澈的雙眸, 春紗頓時從中感受到了力量,她奇異地平靜了下來。 春紗舒出一口氣,道:“先去安置了李家兩個姑娘, 讓她們等上一會兒,姑娘還在用飯呢?!?/br> 小宮女們都以春紗為主心骨,見她不露慌忙之色,倒也鎮(zhèn)定了不少。 但等她們一走,春紗便叫來了小全子一塊兒商量。 小全子比她機靈,他道:“這說不準是件好事。姑娘身份貴重,有禁軍護在左右,也正可見皇上的看重啊?!?/br> 春紗開口,還待說什么,便見李家撥來的管家快步走過來,在門檻外先是一拜,而后才開口道:“門外來了御醫(yī),說是奉命來為姑娘看診的。” 楊幺兒身上的紅疹已經(jīng)消了些,但春紗仍舊不放心,便親自出去迎了那位御醫(yī)。 御醫(yī)來得快,去得也快。 他為楊幺兒看完診,便匆匆提著藥箱走了,像是宮里頭有什么人急等著復命一般。 楊幺兒喝完了碗里最后的一口粥。 李家姑娘這時候跨進廳內(nèi),笑道:“今日詩會還未散呢,姑娘還要去玩兒嗎?” 待走近了,她們便見到了不戴帷帽的楊幺兒,二人皆是一震,然后才注意到了楊幺兒的手腕、脖頸,上頭全是細小的紅點。 春紗道:“姑娘起疹子了,見不得風,今日不出門了?!?/br> “這樣也好,也好。我們便陪著姑娘玩?姑娘愛玩什么?”李家的大姑娘李香蝶出聲問。 這倒是難住春紗了。 平時姑娘不聲不響的,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到了她的手里,她都能把玩上一天,位置都不會挪一步??裳巯驴偸遣贿m合這樣玩的。 李家的二姑娘李寧燕湊近了楊幺兒,問:“姑娘玩珠子嗎?牌呢?牌玩不玩?” 楊幺兒往后退了退,從袖中掏出了一支筆,拍在了桌案上。 春紗見狀哭笑不得,這不是用飯前,姑娘用來寫字的那支筆么?怎么給藏袖子里了?有這樣舍不得放下嗎? 恐怕那袖子里都已經(jīng)沾上墨跡了。 “寫字。”楊幺兒說。 李家兩個姑娘見狀一呆,訕訕道:“原來姑娘喜歡寫字讀書,我們卻是不擅長的?!贝f完,她們看向楊幺兒的目光,都有了兩分崇敬。 楊幺兒全然不知。 她只是惦念著,得練的,不然會忘的,回去忘了怎么辦。 “那,那就不打攪了,待晚些,我們再來陪姑娘?!崩罴疫@對姐妹怕了讀書寫字,連忙說完,就走了。 待她們回到家,正巧李天吉也回來了。 她們便將虎賁軍把守一事說給李天吉聽了,李天吉聽完嘆道:“太后行事隨性,但也不該隨性到這等地步。如今虎賁軍都動作了,豈不正是大臣們在提防她嗎?” 他又問這兩個侄女:“今日楊姑娘過得可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