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jié)
到底多年沒進行體力勞動了,姜瑜打掃完牛棚出了一身的汗。她抬起手扇了扇風,無比懷念修真界的清塵術,手一揮,牛棚就干凈了,哪用得著這樣勞心勞力地親自干活。 不行,她得想辦法,就算不能修煉,也要想辦法把靈氣利用起來,務必使這幾年過得更舒服自在些。 姜瑜想得出神,忽然聽到牛棚后面的小林子里傳來一陣悉悉索索聲。 她抬頭望去就看見王曉提著桶,潮紅著臉,激動地從樹叢中鉆了出來,跑到姜瑜面前,踮起了腳,湊到姜瑜耳邊,小聲說:“打聽到了,周老三今天晚上要去北斗山上做法祭天,祈求老天爺不要下雨了,聽說這是經(jīng)過村長同意的。” 姜瑜嘴角抽了抽:“村長還信這個?” 這年月能當上村長的就算不是黨員,也得是個積極分子,帶頭搞封建迷信,這是作死??!萬一被人給告了,丟官事小,□□事大。 王曉聳了聳肩,一臉的不在乎:“誰知道呢!” 姜瑜搖搖頭,又問:“就這些,還有嗎?” “沒了?!蓖鯐哉f完,搓了搓手,湊近姜瑜,神秘兮兮地說,“咱們去舉報吧,他們這是搞封建迷信?!?/br> 姜瑜眼皮一跳,心想,看不出來啊,這小子還是個心黑的,才11歲心就這么狠。她不動聲色地瞅了王曉一眼,問道:“為什么?他們跟你無冤無仇?!?/br> 王曉嘿嘿笑了笑:“周老三不是對你不好嗎?咱們舉報了他搞封建迷信,他就會被抓去批斗,丟爛菜葉子,挑牛糞。” 姜瑜拍了拍他的肩,義正言辭地說:“小子,別拿我做借口。你要舉報了,村長還有今晚上山的村民都要挨批斗,你不打算在村里混了,也別拖我下水!” 這只是其中一部分原因,還有一部分原因是,姜瑜蠻喜歡沈天翔這個村長的,換個村長未必能像他這樣有威信和公正。在改革開放之前,她勢必要待在這個小山村,姜瑜當然不希望沈天翔被擼被批,她希望這個小山村就一直這樣祥和安寧地熬過這艱難的幾年。 當然最重要的是,未來很長一段時間,她似乎也只有走搞封建迷信這條路才能掩飾自己的與眾不同,讓自己過得更舒服一些。所以就更不能讓王曉這小子去上告了,不然她以后去坑蒙拐騙誰? 見姜瑜態(tài)度堅決,王曉訕訕地摸了摸下巴:“不去就不去,我還不是想為你報仇。” 不管真假,姜瑜都笑了,和善地對他說:“王曉,謝謝,你的心意我領了。如果今天只有周老三一個人,你的意見我也許就采納了。但你別忘了,還有村長,還有其他許多村民,他們都是無辜的,咱們不能因為某一個人就拉這么多無辜的人下水。不傷害無辜之人,這應該是咱們做人的最基本原則,我希望你謹記這一點,以后無論做什么,都要讓自己無愧于心!” 姜瑜不是圣母,但她是從后世走過來的,知道在這場活動造成了多少悲歡離合,沒看見就算了,看見了自然要阻止。王曉年紀小,不會明白,他隨便一句話,會對今晚去北斗山的村民造成多大的傷害。 王曉瞥了姜瑜一眼,不大開心:“就你爛好心,咱們被欺負的時候,他們哪一個站出來幫過咱們?” “非親非故,人家?guī)褪乔榉?,不幫是本分,有什么可怨的?”姜瑜不以為意地說。世人都趨利避害,他們自己弱小,又不反抗,誰會冒著得罪周老三一家的風險主動來幫他們?但村民本性其實并沒有多壞,就像她今天明確地表達自己挑不動擔子時,村長就給她換了個活。人要先自救而后才能指望他救。 王曉被姜瑜說得無言以對,嘟囔道:“好,都是你有理,我說不過你,不說了。記住啊,你答應了的,過幾天帶我去山上吃烤野雞?!?/br> 她說的是,他的表現(xiàn)讓她滿意了才有野雞吃吧!這小子倒是會偷換概念,不過姜瑜沒跟他計較,她還缺個拔毛燒火,給野雞剖膛破肚的呢,這小子不來,這些臟活累活都得她自己上了。 “行,記著呢,你先回去。別亂說話,把咱們今天說的都忘了,你嘴巴若是不嚴實,以后也別想跟著我吃雞了。”分開時,姜瑜又鄭重地警告了這小子一番,免得他一個沖動,跑去舉報了。 王曉扁了扁嘴:“知道了,我王曉說話算數(shù)的,你放心吧。不過這可是個扳倒周老三的好機會,你就真要這么放棄了???” 姜瑜瞥了他一眼:“明天你就知道了,不用舉報,我一樣能收拾了他!” “神神秘秘的!”王曉嘀咕了一聲,拎著桶走了。 走出幾步,他又折了回來,把桶放到姜瑜面前:“你今天給我兔子吃,我也給你泥鰍吃,這些泥鰍你拿回去吧。” 這小子本性倒是不壞,不過姜瑜拒絕了他:“你覺得這東西拿回去,有幾條能入我的口?” 王曉看著姜瑜,老氣橫秋地說了一句:“你真可憐,算了,下回請你去我家喝泥鰍湯?!彼F(xiàn)在不會做,泥鰍拿回家都是烤一烤,抹點鹽就吃了。聽大東說,泥鰍湯比烤得糊糊的泥鰍好吃一百倍。 “好啊,我等著。”姜瑜笑了笑,折身關好牛棚的門,回了周家。 出乎她的意料,下午那會兒氣沖沖跑出去,揚言“請他回來都不回來”的周建設也在家,看見姜瑜,只是瞪了她一眼就算了。 姜瑜沒理他,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間,躺在床上,繼續(xù)用靈氣修復身上的舊傷,有條件她自然要把自己打造成一個漂漂亮亮、健健康康的美少女,而不是這樣一個渾身都是疤的豆芽菜。 當然,姜瑜也沒忘分出一絲精力注意著那對父子的舉動。 可能是靈魂較之原主更為強大的原因,姜瑜的五感都靈敏了許多,她豎起耳朵,全神貫注,依稀能穿過兩堵土墻聽到父子倆的議論。 先是周建設激動壓抑的聲音:“爸,你真開了這么一張單子啊,一只雞,一斤臘rou,他們能同意嗎?” 雞可是家家戶戶的寶貝,逢年過節(jié)都舍不得殺一只來吃,都留著下蛋,下了蛋拿去賣了買些必備的日用品,像鹽、火柴之類的。 接著是周老三嘚瑟的聲音:“哼,以前祭祀可都是要整豬、整羊的,知道他們拿不出來,我只要了一只雞,一斤rou已經(jīng)夠便宜他們了!你小子機靈點,別睡著了,在旁邊守著,等我們走了,就把雞和rou拿了,別讓山里的黃鼠狼、狐貍之類的把雞給拖走了?!?/br> 這才是周老三急忙把兒子叫回來的原因。祭祀完了,rou當然要留下給神明,他不可能當著村長他們的面帶回自己家。但拿rou這種事周老三也不放心別人,最后就把自己最信任的兒子叫了回來。若是第二天村民去看,周老三也可以完全把這件事推脫給神明或者山里的野獸。 周建設對吃雞自然是萬分上心,忙點了點頭:“爸,你放心,我不會睡的。不過,爸,萬一明天還下雨怎么辦呢?咱們怎么跟村長交代?” 周老三瞥了他一眼,得意洋洋地說:“放心,我看過了,今天下午天上有很多鉤鉤云,明天應該會放晴。不過萬一下雨了,我也有著。我就說,老天爺不滿意祭品。村長他們那一輩以前是見過祭祀的,哪次不是鑼鼓喧天,整豬、整羊,就是天災年月,拿不出來這兩樣,怎么也得上只豬頭吧,哪會像今天這么寒磣,這可怨不得我。” 周建設朝他老子豎起了大拇指:“爸,你這招真夠高的,那句話怎么說的,進可攻退可守,理都讓你一個人說完了,別人完全挑不出錯處!” 周老三借機訓了周建設一句:“知道就好,跟你老子學著點,別天天逞兇斗狠的。老子的手段你學個三五成,這輩子就不愁沒飯吃?!?/br> 聽完父子倆的對話,姜瑜不得不感嘆,周老三腦子真夠靈活的,難怪能忽悠到這么多村民,做了這么多年神棍都沒被拆穿,在這個特殊又敏感的年代,還把這項活動發(fā)揚光大了。 不過嘛,他碰上了自己,好運到此為止。 第8章 為了避人耳目,大家約定好等吃過晚飯村民都睡熟了再行動。 所以今天周家早早就開了晚飯,姜瑜端起碗的時候故意問馮三娘:“天都還沒黑,今晚怎么這么早就吃飯???” 馮三娘下意識地看了周老三一眼,見他眉毛抖了抖,立即斥了姜瑜一句:“吃都堵不住你的嘴,吃飯,小孩子瞎嚷嚷什么!” 姜瑜心里有底了,馮三娘應該是對周老三的去向心知肚明。也對,周老三是附近出了名的神棍,誰家要做法事,誰家要驅邪,都少不了他,他晚上經(jīng)常要外出,馮三娘這個枕邊人不可能不知情。說不定很多時候還要馮三娘給他打掩護呢,至于原主,應該是不清楚,否則馮三娘就不會是這種態(tài)度了。 弄清楚了自己想知道的,姜瑜也不再說話了。 她沉默地吃過飯,洗了澡,乖乖地回了房,吹滅了燈,躺到了床上,閉目假寐起來,等著周老三行動。 不知過了多久,天黑了,整個村子似乎都陷入了沉睡,只有蟋蟀在孜孜不倦地鳴唱,主屋那邊終于傳來了動靜。 堂屋的門咯吱一聲輕輕地被推開,周老三拎著個包袱,領著周建設,父子倆摸黑出了門,馮三娘拿著油燈,站在堂屋的臺階上,給周老三披了一件外頭,小聲低語:“小心點,早點回來!” “知道了?!敝芾先龎旱蜕ぷ诱f,“你夜里警醒點,要是有人上門找我,就說我去田里守谷子去了?!?/br> 說完,父子倆一前一后地出了門,馮三娘嘆了口氣,舉著油燈回了屋。 不過她這會兒顯然還沒睡,說不定一直都不會睡,直到周老三回來為止。自己這時候出門,但凡弄出點什么動靜,就會被她發(fā)現(xiàn)。 姜瑜腦子轉了一圈,想了個主意。她輕輕把門推開一條細細的縫,然后蹲下身,在土泥地面上扣了一塊泥,舉起來,輕輕一拋,砸到了周建英的窗戶上。 啪的一聲,又累又餓又委屈的周建英猛地被嚇醒,翻身爬了起來,抱著胳膊,警醒地大喊道:“什么東西?” 她這番動靜馬上驚動了馮三娘。 馮三娘重新點亮了油燈,起身,穿過堂屋,推開了周建英的房門,溫聲問道:“建英,怎么啦?做噩夢了?” 周建英抱著腿,瞪了馮三娘一眼:“你怎么來了?我爸呢?” 馮三娘打了個模糊眼:“你爸有點事出去了,一會兒就回來,你快睡吧,別害怕,我在這里守著你?!?/br> 趁著兩人說話的功夫,姜瑜悄悄從房間摸了出去,順手帶上了門,然后弓著身,躡手躡腳地打開籬笆門,離開了周家。 這一耽擱,門外已經(jīng)沒有了周家父子的身影。不過沒關系,反正王曉打聽清楚了,今晚周老三是準備在北斗山上的一個破道觀進行祭祀活動,她直接往那兒去就行了。 姜瑜加快了腳步,往山上而去。 荷花村背后就是北斗山,這座大山綿延幾十里,山腳下坐落著好幾十個村莊。荷花村通往山上的主干道只有一條,非常好找。不過這大晚上的,她又沒來過,要找上去,還真不容易,最好的辦法還是借東風。 姜瑜小跑起來,等走到山腳下時,終于跟上了大部隊。前方的山路上,有一束火把在山間緩緩地移動,應該就是周老三他們無疑。這束火把為姜瑜指明了方向,她不緊不慢地跟在后面,與大部隊保持著兩三百米遠的距離。 前方,村長沈天翔黑漆漆的臉繃得緊緊的,領著十幾個壯漢,打著火把,邁著矯健的步伐,一步一步往山上走去。 道觀在北斗山臨近荷花村這邊的山窩處,那里有一塊平地,道觀就建在平地上。聽村里的老人說,這座道觀有好幾百年的歷史了。后來破四舊,就把道觀給搗毀了,道士們也還了俗,回了家,這個道觀自然衰敗了下來。現(xiàn)在只剩下一些坍塌的墻壁和破損的神像,在幽暗清冷的黑夜里看起來頗有些陰森恐怖。 不過看到這些,周老三卻倍覺親切。他小的時候身體不好,前面兩個哥哥又夭折了,父母擔心他也養(yǎng)不活,就把他寄養(yǎng)到了道觀,這一養(yǎng)就是15年,直到他18歲才回家。 在道館呆了那么多年,周老三對道館的感情還是蠻深的,看到這些就覺得親切。尤其是他今晚要騙村子里德高望重又精明的翔叔,心里邊多少有點打鼓,在這個他熟悉的地方,倒是給他增加了不少信心。 除了這個原因,之所以選在這里進行祭祀,也是因為道館在深山中,能掩人耳目,不被旁人知曉,也免得被人傳了出去。 進入道觀之后,周老三先把包袱里的道袍拿了出來,鄭重其事地換上,然后凈了手,親自去把一尊耳朵都掉了一只的神像扶了起來,抬起袖子將上面的泥擦掉。 虔誠的做完這一切,周老三轉身朝沈天翔點了點頭。 沈天翔馬上讓人把雞和臘rou拿了出來。 周老三跪下來把神像前面的地面擦干凈,又去摘了幾片南瓜葉子過來,鋪在地上,再把雞和臘rou放到了葉子上,嘴里不停地念叨:“祖師爺,見諒,見諒!” 擺好祭品,周老三扯了一把草團成一團,放在潮濕的地上,虔誠地跪了下去,閉上眼,嘴里念念有詞。 看到這一幕,村民們有些不知所措。破除封建迷信已經(jīng)好些年了,大家也很久都沒見過這種陣勢,更別提跪了,見周老三毫不猶豫地跪下,大家都有些拿不定主意,紛紛望向村長。 沈天翔二話不說,什么都沒墊,直接跪在了冰涼的泥土地上,他帶了頭,其他村民也都一一跪了下來。 周老三是個沉得住氣的,他仿佛不知道身后發(fā)生了什么,依舊閉著眼,上下嘴唇不停的張開合攏又張開,飛快地念著禱詞。 姜瑜凝神聽了一會兒,確實是祈求風調雨順的禱詞。 不過修真跟道士做法完全是兩碼事,所以她也判斷不出,周老三究竟做得對不對。但她能感覺得到,空氣中沒有任何的靈氣波動,連靈氣都沒引動,如何將訴求傳達給神明? 想也知道,周老三這招只能蒙蔽無知的村民們。就像他傍晚時跟周建設所說,不下雨了,是他祈禱做法有功,下雨了,是祭品不夠,神明嫌棄他們不夠心誠。 周老三裝模作樣地念了十分鐘的禱詞,一揮拂塵,站了起來,端著一張臉,肅穆地說:“神明已經(jīng)聽到了荷花村村民的祈愿,會保佑咱們的!” 沈天翔一行跟著站了起來,再次朝神像一躬身,然后大家沉默著舉起火把,沿著原路返回了山下。 他們剛一走,躲在旁邊的周建設就跑了出來,搓著手,興奮地笑了:“整只老母雞,哈哈哈,好久沒吃雞rou了,今天有口福了!” 可他的手剛要碰到雞時,忽然,一顆松子打到了他的手背上,嚇得周建設差點跳了起來。他站直了身,警惕地四處張望:“什么人?” 回答他的是山里呼呼的風聲,像是狼哭鬼嚎一樣,讓人心里忍不住發(fā)怵。 邪門了,周建設眼珠子滴溜溜地轉著,手再次伸向了那只雞,剛碰到雞屁股時,一顆尖銳的石子又飛到了他的手背上,劃出一道血痕,疼得周建設齜了牙。 “什么人在搗鬼?給老子出來!”周建設色厲內荏地喝道。 還是沒有動靜,周建設站在那兒,心里開始打鼓,嘀咕,該不會是神明不允許他拿走祭品吧? 一旦有了這種想法,就剎不住車了,周建設咽了咽口水就忍不住就抬起頭,然后就對上神像瞪得圓溜溜的眼和紅紅綠綠的臉,在幽暗的夜色中顯得頗為猙獰。猛一看,極為嚇人,周建設駭?shù)靡黄ü勺搅说厣稀?/br> 這地方太邪門了,他心里忍不住打退堂鼓,可看著幾步之遙的雞和臘rou,他又舍不得。好久沒吃雞rou了,這么多好東西,就這么扔在這兒,便宜了山里的動物,太可惜了。 周建設內心掙扎不已,忽然又是嗖嗖的兩聲,兩顆石子砸到了他的腿上,周建設下意識地抬頭尋向石子飛來的方向,然后就看到一個張大的黑影從樹林里掠過。 “媽呀,有鬼!”周建設嚇得屁滾尿流,連滾帶爬地下了山,哪還記得雞rou和臘rou。 他一走,姜瑜立即冒了出來,將手里的大芭蕉葉丟到山下,然后提起雞rou和臘rou,抄了旁邊的一條小道,飛快地往山下跑去。 雞和臘rou已經(jīng)到手了,下一步就是拆穿周老三父子,因此她必須趕在周建設之前先下山,否則這場好戲怎么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