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知這個懷疑很危險，但一旦有了疑心，他明后天必然要帶父親去外地確認(rèn)一下病情。海市醫(yī)藥行業(yè)關(guān)系復(fù)雜，陳中云并不能完全信任。

    下定決心后，陳中云舒一口氣，那種難以壓制的惱怒感覺又來了。

    他閉眼想了一些開心的事，才慢慢恢復(fù)正常，對何甜甜道：“被您一提醒，我心里確實有點懷疑。如果證實了事情確實是真的，那我可能得做點什么了。”

    也沒提他不相信算命的話。

    說完，他盡量用溫和的語氣對陳佳禾說：“佳禾，這些天你就先住在外面的酒店吧，盡量不要回家。如果事情糟糕的話，爸爸不知道能不能控制住自己的脾氣。以前是爸爸錯了，爸爸也知道，但沒法改，一直覺得自己畜生不如，連脾氣都控制不了，爸爸也希望能盡快恢復(fù)過來，以后再也不那樣對我的佳禾了?！?/br>
    “爸爸?！?/br>
    陳佳禾聽了個全程，得知一切可能是下毒的緣故，這會兒也有點哽咽。

    “去吧。何老師，佳禾在外面就托你多盡點心了?！?/br>
    說著陳中云站起來，歪歪斜斜對何甜甜鞠了個躬。

    “放心吧，孩子會好好地?！?/br>
    何甜甜目的達到，也坦然受了這一躬。

    離開前，她又對陳中云囑咐一句：“如果可以的話，這些天盡量不要喝別人給的水，再親近的人也不要。你的毒不出意外就是從水上來的?！?/br>
    陳中云并不信這種算命的東西，不過既然懷疑，吃的喝的他肯定都會注意，于是也沒反駁，直接點了頭。

    回去一路上，陳佳禾都沉默不語，何甜甜明白他心情還沒完全恢復(fù)，因此也不打擾他。

    直到進入學(xué)校了，何甜甜才來得及問道：“佳禾，你爸爸現(xiàn)在還是在讀的學(xué)生嗎？”

    這問題聽起來挺沒頭沒腦的。

    不過何甜甜好奇大半天了。

    陳佳禾聽到她問，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搖搖頭道：“沒有在讀啊。不過，爸爸一個月有大半個月會往學(xué)校里跑，他有很多研究都是跟教授合作的，大概……可能……也、也算是學(xué)生？”

    陳佳禾撓撓頭，說的話自己都不相信。

    何甜甜卻覺出點味道來了。

    半工半讀，是這個意思嗎？也算半個學(xué)生咯。

    那他出現(xiàn)數(shù)據(jù)板就不算奇怪了，視頻影像范圍小而模糊，可能也是因為不是正經(jīng)學(xué)生。

    何甜甜安心了，同時也有一些失落。

    系統(tǒng)是昨天才升級的，她還以為是升級以后可以檢測的范圍擴大了呢，原來是自己多想了。

    何甜甜不知道陳父是去哪里體檢的，從警局回來后陳佳禾便住進了學(xué)校附近的酒店。她以為這樣的毒想檢查出來需要很久，誰知三天后陳父就回來了，還特地開車過來，說有事相求何甜甜幫忙。

    第37章 037

    短短三天時間，再見面時何甜甜就覺得陳中云有了一些不同。

    精神氣足了。臉上雖然仍帶著衰敗和戾氣，額頭上的“川”字卻舒展開來，甚至有了一些笑影。

    想起上次在警察局見面時，陳中云動不動就要發(fā)怒的場景，變化不可謂不大，何甜甜都覺得驚奇的很。

    她很快有了個猜測，心中微微一喜，連忙問道：“陳先生回來這么快，你們這是檢查出來了？”

    陳中云難得笑了一下，嗯一聲點頭道：“查出來了，是一種古藥方，能刺激人雄激素增多，長時間下去容易大腦神經(jīng)受損，一次性大量投喂的話會直接致死。”

    說著，他把家里的情況以及大致的猜測也說了一遍。

    他這次是直接去首都找的朋友，結(jié)果出來后父子倆沉默了一下午。

    想想他們開始發(fā)怒到現(xiàn)在的時間，可見對方每次量放的都不多，但又一直持續(xù)不斷地給他們下毒，免得失去藥效。積少成多之下，體內(nèi)毒素已經(jīng)不少。

    這么嚴(yán)重！

    何甜甜嚇了一跳：“那你們……你們吃了那么久，從結(jié)婚到現(xiàn)在得有二十年了吧，再吃下去豈不是要短壽？”

    確實如此。

    他還好些，這種藥方最大的特點就是無色無味不容易被察覺，可一旦發(fā)現(xiàn)，對父子倆來說要調(diào)理并不是難事。陳中云調(diào)理幾年大概就能完全恢復(fù)正常。

    可父親年紀(jì)大了，他吃了將近五十年。如今得知兄弟竟然給自己下毒，不敢置信后就是頹廢郁郁，精神上好像一下子老了十歲，早就不成了。

    而且，這種藥方里還添加有誅砂等物，他和父親都是人到四十便未老先衰，也有受此刺激的緣故。

    可笑他們研究藥物研究了一輩子，到頭來，連自己快要被毒死了都沒察覺。

    “還要多謝何老師提醒，要不是您說起這一樁，可能我們還要一輩子被蒙在鼓里，一輩子被賣了還幫人數(shù)錢?！?/br>
    陳中云說著就覺得可笑又憤恨，不過他有意控制著自己的脾氣，面上看不大出來。

    即便如此，何甜甜也能理解他的心情，任誰被這樣欺騙還替人當(dāng)牛做馬賣命一輩子，都會覺得難過的。

    “我也沒做什么，主要是為了佳禾。對了，你今天特意找到學(xué)校，是要接佳禾回去嗎？”

    陳中云搖搖頭：“我是來找您的，我父親想見您。聽說是您提醒才發(fā)現(xiàn)了中毒，他回來后就想拜訪您。只是老人家受的打擊太大，如今還在家里臥床躺著，根本不能出屋見風(fēng)，就只能委屈您跟我過去了。一是想謝謝您，二來，父親也是有些問題想當(dāng)面請教您?！?/br>
    “你太客氣了，沒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剛好下午沒課，我這就跟你過去?！?/br>
    從幫人到現(xiàn)在，雖然被感激的次數(shù)直線上升，但這樣當(dāng)面被夸贊，何甜甜還是有些小羞澀的。

    坐上陳中云的車，約莫半個小時后，兩人抵達陳家的宅子。

    陳述看面相有九十多歲，長得又干又瘦，臉上皺紋遍布，衰老的跡象十分明顯。他穿著厚厚的衣服坐在沙發(fā)上，要不是陳中云路上說明了父親才六十多歲，何甜甜差點都要將他認(rèn)作是陳中云的爺爺。

    何甜甜看到陳述后，很快就愣住了。

    卻不是因為他的衰老，而是跟上回見到陳中云一樣，陳述的頭頂居然也出現(xiàn)了數(shù)據(jù)板！

    何甜甜：?。。。?/br>
    “您就是何老師吧！還讓您特意跑過來一樣，真是對不住了，快請坐。”

    陳述讓著何甜甜坐下，見何甜甜盯著自己的頭頂看，倒不會有被冒犯的感覺。

    他已經(jīng)聽兒子說了，那天在警察局見何甜甜第一面時，她就是這么看人的，想來這就是她所謂的看相。

    與兒子不同，陳述這種老人對神鬼之事其實還是挺相信的。再說那天何甜甜說的那么精準(zhǔn)，她提了一句中毒，他們順著一查果然查出來了，說明人家是有真本事的。

    甚至，他覺得何甜甜可能是那種開了天眼的奇人，于是對她十分尊敬。

    等何甜甜看完收回目光了，陳述也沒問她看出了什么，直接表明了自己的請求。

    “何老師，我知道您有一些異于尋常人的本事，我今天請您過來，是想請您幫一個人看看相。我先說出來，您要是覺得能算最好，不能算也是沒緣分，您看看如何？”

    人家話說的那么客氣，而且也不強求，何甜甜來都來了，自然不會拒絕。

    陳述慢慢就把這個人說了。

    原來他說的是自己的親生父親和侄子。

    當(dāng)年他回吳家后不久，差不多兩年的時間，吳父就暴斃了。

    陳述是吳父的老來子，吳父去世時已經(jīng)有六十歲，吃了多年的苦又家破人亡，臨去前精神不太正常，還老是沖陳述發(fā)火打人。

    那時候陳述經(jīng)歷了身份上的巨大落差，對這個家本來就沒什么歸屬感，看到吳父發(fā)火打人更是十分排斥。甚至直到他死，陳述都沒覺得又太大的傷心感覺。

    他一直養(yǎng)在陳家，心里早就將陳家當(dāng)做歸屬。那時候剛好趕上災(zāi)荒年，餓死的人有不少，吳父和侄子先后去世，許多人都說是餓死的，陳述那時候也這樣覺得，可此時再想想，卻覺得吳父驟然的暴躁很不正常。

    他其實心里已經(jīng)有了猜測，說不定吳父和他們一樣，都是中毒的。只不過吳父是一下子服用了大劑量所以直接暴斃。

    陳述能猜到卻不敢這樣猜，因為那時候陳家當(dāng)家人還是父親。父親對他一直很好，陳述也因為這份好才對陳源百般忍耐，甚至心甘情愿的給陳家當(dāng)牛做馬。

    如果吳父真的是被毒死的，唯一可能下手的人就是父親。甚至后來他和陳中云中毒的種種，可能都有父親的參與。畢竟他中毒時恰好是再回陳家的時候，父親尚且好好活在世上。

    這意味著什么？

    陳述真的不敢想。

    聽了陳述的描述，在看看陳述頭頂?shù)囊曨l，何甜甜嘆了口氣，搖頭道：“一個死去那么久的人，只靠生辰八字，我是算不出來什么的?！?/br>
    何甜甜如此說完嗎，陳述臉上并沒有露出太過失望的表情，像是早就猜到的模樣。

    他甚至還有一絲慶幸，因為這樣的話，他就不必把已經(jīng)死去的父親想的那么不堪。

    正要松一口氣，就聽何甜甜話鋒一轉(zhuǎn)，繼續(xù)道：“不過，你父親的我看不了，你的命格我卻能看的一清二楚。來之前陳先生跟我說過你們家的事，說你和陳源是在廟里無意間被抱錯的，可我看到的卻不是這樣，分明是有人故意把你換過來的，那個人沒看錯的話，應(yīng)該就是年輕時候的陳爺爺?！?/br>
    何甜甜說著，手指一指，直接指向了桌子上拜訪的合照。

    合照里坐在最中間那位滿頭銀發(fā)的慈祥老人，赫然就是已經(jīng)死去的陳爺爺。

    第38章 038

    何甜甜話音剛落，對面兩個人便立刻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隨后，兩人面色一肅，同時開口出聲，斷然道：

    “你說什么？”

    “這不可能！”

    陳中云壓下滿心的震撼和疑慮，轉(zhuǎn)頭望向驚坐起來的陳述。

    陳述服藥時間長，短短幾天的調(diào)理，對他來說作用并不大。

    剛剛一直刻意壓制的情況下還好，如今乍然聞聽何甜甜非議已經(jīng)死去的陳爺爺，頓時氣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只見他面皮紫漲，干瘦的臉上青筋暴起，顯得面目十分猙獰。

    陳中云看著卻十分痛心！

    陳家欺人太甚！

    他失聲驚叫：“爸！到現(xiàn)在你還心存幻想嗎？你想想你是什么時候中的毒！”

    對何甜甜的話，他還是無法全然相信。但何甜甜就是一個老師，欺騙他們對她自己并沒有什么好處，陳中云想不出她騙人的理由。

    再說，又有中毒的事在前面隔著，陳中云覺得她這個斷定，應(yīng)該是有自己的道理。

    陳老爺子手里握著方子，父親當(dāng)年中毒發(fā)怒他不可能不知道，卻放任不管。要說他純潔無瑕與這件事完全不相干，陳中云不是三歲小孩子，根本就不相信。

    陳述聽到兒子的話，卻像是被戳破了的皮球一樣，一下子倒坐在沙發(fā)上，滿臉的茫然。

    最不想去想的可能擺放在他的面前！陳述完全不敢面對自己。回想之前的六十多年，竟然覺得自己這一輩子就是個笑話。

    被人毒害了將近五十年，毫無察覺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