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節(jié)
“怎么不好呢?”元婉蓁眨了眨眼,苻嘯思索著說:“磬,其意為空,盡,當然不好了。”他詫異地看她一眼:“誰為你提的字?” “我十四歲那年,父親給我尋了門親事,我不僅不愿,還大言不慚地說了一句話,父親聽后不悅,沒多久便帶我去了一座寺廟,說要給我瞧瞧命數(shù),找來的師父聽聞來意卻也只看了我?guī)籽?,便提了這個小字,父親好奇地問過,師父只說了一句,雀非綺風塵,磬自落亟玉,切不可更改小字?!?/br> 苻嘯默然片刻,似在思緒著什么,很快又笑起:“你說了什么話,叫你父親嚇得去找了師父?” “嗯···”她咬一咬唇,起身捧起床邊的金盞緩緩啜飲了一口清茶,笑道:“那時小,我也記不得了?!?/br> 苻嘯起身靠在她肩上,笑道:“真不記得,還是這話聽不得?!” “你說對了,就是聽不得!”她心底暗暗抿出一縷喜意,苻嘯接過金盞放下,旋即摟著她:“你不說,今夜就不許睡!” 元婉蓁面上一紅,良久才垂下眸子,喃笑道:“我那時說,這輩子絕不做凡人妻?!彼聪蛩?,俏皮一笑:“沒想,還真應(yīng)驗了!” 她十四歲竟會說出這樣的話,苻嘯震驚地看著她,元婉蓁推了推他的胳膊:“看著我做什么,那時小不懂事罷了?!?/br> 他擁住她的手更緊了些:“我明白了?!?/br> “什么?”她詫異皺眉,苻嘯挑眉湊在她耳邊道:“至堅者玉,磬為玉成,合盡此生。你注定是要嫁于我的?!?/br> “那也只是你說而已!”她轉(zhuǎn)過臉去,苻嘯朗朗笑幾聲,掛著滿足的笑意躺下,她也趴上他的胸口只靜靜不語,她舉目凝視著那跳躍的紅燭,突然憶起與慕容策大婚那日,她不禁凄笑了笑,她與慕容策竟未行過洞房合巹之禮,倒是與苻嘯行了···這當真是命數(shù)如此嗎?! 第二日清晨,晨光如畫,兩人安靜相對,緩緩覺得有幾分恬淡的相守之意。 琉璃走到幔帳前,輕聲喚道:“陛下,該早朝了。” 苻嘯‘嗯’了聲,在她眼眸上輕啄一口,“昨夜睡得好嗎?” “有你在,自然是好的?!痹褫韬σ宦暎S著他下床拿來龍袍為他穿上,琉璃刻意走到妝臺前,將裝了碎釵錦盒放在了醒目之處后,才默默退出去備水。 “我給你梳冠?”元婉蓁輕笑,苻嘯沒說話只笑著走到妝臺前坐下,垂眸便看見了錦盒,于是喚來宣赟道:“讓工匠照著重新造一支來。” 元婉蓁忙奪過錦盒,不愿道:“我就想要這一支。” 苻嘯無奈一眼,笑道:“那就讓工匠修理好了送來?!?/br> “陛下,如此怕會留了裂痕。”宣赟微微皺了皺眉,元婉蓁略微羞澀了下,嘟唇道:“這是陛下親手畫就,同它一塊送來的還有福箋,意義非凡,我不想要新的?!?/br> 苻嘯歡喜不已,也很欣慰:“好,你喜歡就好?!?/br> 宣赟忙接過錦盒,笑道:“奴才吩咐他們盡量不要留有裂痕?!?/br> 苻嘯心情很好:“嗯,送過去吧?!?/br> 一一一 五日后傍晚,她愜意地坐在圓桌邊猶自吃完精致的菜肴,又斟了幾杯杯茉香酒飲下。 琉璃徐步走到她身邊,小聲道:“娘娘,玫妃已經(jīng)出禁了?!?/br> 元婉蓁皺了皺眉,看向翠芯,指著柜上的烈酒道:“拿來,滿上。” “是?!贝湫救砭普迳?,琉璃擔憂地看著她,只見她連續(xù)飲下幾杯后,只盯著圓桌一側(cè)的瓷瓶中供著幾束快要殘去的薔薇花發(fā)呆,許久的靜默,她深深吸了口氣,嘆息道:“花殘了?!?/br> 琉璃惻然道:“娘娘是在擔心玫妃嗎?” 她看向琉璃招了招手,琉璃忙湊近了身子,元婉蓁面色沒有一絲驛動的情緒,只是雙手緊緊抓著錦衣,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 琉璃聽后震驚地瞪大眸子,開口就想說什么,元婉蓁卻伸手撫在她嘴邊:“不該問的不要問,照我的意思去辦就行了?!?/br> 琉璃不由顫了顫手:“奴婢明白?!?/br> 夜色漸漸落下,她與苻嘯暢談許久,又飲了些茉香酒才睡去,深夜紅燭搖曳,幔帳垂落在苻嘯沉睡的面龐邊,她緩緩坐起了身子,輕推了推他的胳膊:“陛下?陛下?!” 沒有反應(yīng),只有重重的呼吸聲,元婉蓁這才下床穿上錦衣,隨即又招來琉璃與翠芯,與她們扶著自后門慢慢出去,她警惕地四處張望,不忘問道:“陛下用過的那只酒樽可有清洗過了?” “都處理好了,娘娘不必擔心?!贝湫厩穆曊f道,元婉蓁輕點了點頭:“我們要快些,兩個時辰內(nèi)必須回來。” 繞過后院,來到破舊的木門前,琉璃輕腳輕手的推開,元婉蓁便牽著她倆走進了竇道··· 長寞殿前,四周是沉沉的,有積古的幽暗,侍衛(wèi)們跪下行了禮,那領(lǐng)頭的侍衛(wèi)驚異卻也是笑迎上前:“娘娘這會來是···” 元婉蓁淡淡一笑,“我來看看清河?!?/br> 因為有過一次,加上夜深也不會有人來,領(lǐng)頭侍衛(wèi)只點了點頭,推開門道:“娘娘快些吧。” 她走入殿回眸看一眼琉璃才合上門,殿內(nèi)一絲月光清輝,那光暈有些模糊,并不怎么明亮,她小心推開內(nèi)室的門,灰撲撲的桌上一點點燭光跳躍,如跳動著的跌宕的心,幽光細細。 清河抬眸看向她,露出一抹笑容:“來了?!?/br> 她怔了一怔,凝神望去,有無限酸楚突然脹滿了心的縫隙:“今日我看見桌上的薔薇花殘了,想著人也要去了···” 清河似懂非懂地看著她:“近秋了,夜里好涼?!?/br> 元婉蓁自袖口取出那枚修理好的桃花釵子,只遞給她不再說話。 這一刻,清河笑了,那笑意是那樣悲切,仿佛再多的眼淚也比不上那一縷微笑帶來的傷悲,她仰望著窗外天際遮住月色的烏云沉默了··· 在空氣許久的凝滯后,清河忽然垂眸道:“能不能讓我見見他?” 元婉蓁微瞇起了眸子,“你想見他?” 清河拉住她的手,急切道:“你讓我見見他,好不好···我只想見他一面···” 沒想到她會突然提出這樣的要求。 “我不會對他說什么,我只想見見他···我真得好想他···” “你就當死前的最后一面···” 聽著她聲聲凄涼的哀求,元婉蓁喉嚨里不禁冒起難忍的酸痛,最后一面豈不是讓他永遠都記在心里不能釋懷嗎? 狠狠咬一咬牙,元婉蓁轉(zhuǎn)身自她手中奪過釵子,毫不猶豫地扎進了清河的心口··· “你···”清河呼吸一窒,眼中是驚痛,憤怒和失望交雜的暗芒洶涌而出,她顫抖地張合嘴唇:“為何???你···” “我說過,名節(jié)和命只能留一樣,這是你自己選得!”元婉蓁的心猛烈地哆嗦了一下,仿佛是那釵子扎進了自己的心口一般,那么疼··· 她松手,清河倒在了地上,盯著她悲涼一笑,“你在騙我···” 窗外古樹的枝葉影影的在窗紗上悠然搖擺,好似鬼魂伸出的枯瘦手爪,蟲鳴聲也越發(fā)的孤泣清冷,清河絕望的眸光盯得元婉蓁心頭一陣陣驚懼··· 她努力抑住翻騰的痛與恐慌,靜一靜道:“你也知道在這深宮中的不易,如今大燕已不復(fù)存在,我唯一能夠依靠的只有苻嘯,而現(xiàn)在唯一能把他從我身邊真正搶走的人只有你···所以我只有對不起你了。” 元婉蓁深吸口氣,血紅了眸子:“他說你與他已成為過去,但在我心里···”她蹲在清河面前,繼續(xù)說道:“唯有你死,才真得是成為過去?!?/br> 她不會讓清河活著,絕不會給清河與苻嘯一絲機會,即便苻嘯如今是愛自己的。 “告訴我,是誰?究竟是誰?!”清河似有恍悟,顫抖地手攥住她的裙角,元婉蓁揚起下頜,眼淚無聲滑過臉龐:“你難道還想不明白嗎?當初是誰約你去取秘方的?!” 一瞬間的驚怔,諷刺的笑意慢慢延上清河的眼角,似細細的一道裂紋,凜冽而銳利,元婉蓁橫一橫心,拔出釵子再次狠狠地插進了她心口:“快走吧,免得痛苦?!?/br> “呃···”清河皺了皺眉,再沒了生息,元婉蓁眼中熱淚滾滾,種種辛酸苦楚,歷歷都似在眼前,“我也是形勢逼得無可奈何···你別怪我···” 殿門打開,她的步履,幾乎要粘在地上一樣沉重,夜靜靜的,四面里的風撲到臉上,竟是寒冷的刺痛。 而外面,琉璃早已按照吩咐將元婉蓁帶來的酒分給了侍衛(wèi)門喝下,酒里有輕微的迷藥,這會兒侍衛(wèi)門都倒在了地上。 琉璃忙扶了她的手,低聲道:“娘娘,人都昏過去了?!?/br> 元婉蓁這才回過了神,揚起下頜道:“短刀呢?” 琉璃立即取出來,看著她害怕道:“娘娘可得想好了,這樣會不會···” 她深吸一口氣,道:“殺!” 一一一 第二日午后,紫宮殿內(nèi)。 得知清河死訊,苻嘯便是一番震怒,王孟與眾妃跪在地上面色皆生了一層寒霜,苻嘯目光緊緊盯著手里自清河心口拔出的那枚桃花釵子許久··· 他閉上眼睛輕輕一聲嘆息,指尖扣在釵子上起了顫,忽而有了些束手無措。 卉妃微微蹙眉,怯怯看苻嘯一眼:“陛下,此人的心思也太歹毒了,不僅殺了清河,還殺了數(shù)名侍衛(wèi),這下清河死了,咱們該如何向代國交代啊···” 她不敢說下去,只聽得苻嘯手中的釵子沉沉地砸在桌案上,放出驚人的響聲,眾人的眸光都落在了元婉蓁身上,神情各異,而玫妃面上更籠了一層陰云,深覺其中有詐,只跪在一邊靜觀其變。 琰諾夫人詭秘一笑:“殺害清河的兇器就是婉妃的釵子,陛下親手畫就也不會有假?!闭f著,她看向元婉蓁,冷然道:“沒想到婉meimei竟是這樣歹毒的女人!” “這釵子是陛下讓宣總管送去修理的,想必陛下還記得···” 元婉蓁看琰諾夫人一眼,又委屈地撇了撇唇角,看向苻嘯道:“昨日尚衣閣回了話說釵子已經(jīng)修理好了,臣妾便讓人去取,可不知為什么取釵子的內(nèi)侍一直未回,臣妾覺著奇怪又讓琉璃去尋,可始終沒有消息,臣妾本是想今日告訴陛下的,誰知還未來得及說,就發(fā)生了這樣可怕的事···” 苻嘯面上肌rou微微放松,命令宣赟道:“派人順著尚衣閣的路去尋!” “奴才這就去。”宣赟應(yīng)聲后便離開了。 昭妃勉強一笑,冷冷道:“婉妃這話細細辯折起來的確無疑處,可誰能證明你昨夜未去過長寞殿呢?” 苻嘯沉沉嘆一聲,道:“朕,昨夜臨時起意去了婉妃寢宮,婉妃一直與朕在一塊,確實未離開過。” 昭妃一愣,臉色難堪地垂下眸子,“臣妾并不知?!?/br> 卉妃眼珠子一轉(zhuǎn),正色道:“既然如此,那便是有人故意陷害婉妃!” 苻嘯壓抑著心中翻涌地怒意,垂眸思緒,清河去了就去了吧,他不想因為她的死而提及當年的丑事,他扶額傷神,看向王孟道:“你認為該如何?” 王孟蹙了眉頭,上前一步道:“陛下,臣以為有人想借清河公主的身份陷害于婉妃,若昨夜陛下未留在婉妃宮中,那么婉妃必然是要交出去給代國一個交代的···” 查,還是不查? 苻嘯心中猶豫不已,這時,宣赟急忙跑進殿來,回稟道:“陛下,在溫沫宮外的竇道附近發(fā)現(xiàn)了那內(nèi)侍,人已經(jīng)死了?!?/br> 此語一出,眾人嘩然。 見苻嘯猶豫不定,多半是在意當年事,元婉蓁微一思索,忽而立起了身子哭道:“陛下,如今清河公主已死,陛下難以向代國交代,再者,書契所定,不可擅殺他國質(zhì)子,陛下也難以向眾國交代···” “質(zhì)子之死茲事體大,關(guān)系國家社稷,若只以臣妾一人的性命,可保大秦顏面,臣妾在所不辭!”她淚流滿面地站起身,一把抽出身旁御前侍衛(wèi)的長劍架在了頸子上。 “蓁兒!”苻嘯嚇得從龍椅上彈起來,大聲怒道:“你敢!立即給朕放下!!” 元婉蓁緊緊壓著長劍,蒼涼一笑:“如今后宮既然有人一心想陷害臣妾,與其整日提心吊膽,倒不如索性如了她人愿,也能替陛下給眾國一個交代!” 苻嘯忙上前自元婉蓁手中奪走長劍,只是在奪走時還是在她頸子上劃了一條淺淺的血口,鮮血緩緩流下,染紅了她雪白的衣襟,苻嘯頓時失了理智,將她抱在懷里:“你瘋了!”他轉(zhuǎn)頭怒吼一聲:“還不快傳御醫(yī)來!” 她攥住他的肩,眼淚一顆接一顆的落下來:“不想你為難···” 苻嘯緊緊摟著她,眼中的憤怒在隱忍了許久,終于被逼的爆發(fā)而出:“查!給朕仔細查!” 卉妃眉目一挑,忽然哭著撲爬到苻嘯腳下:“陛下,臣妾有要事稟報···” “說!”苻嘯低頭怒吼,卉妃忙忙點頭哭道:“今日一早臣妾出來轉(zhuǎn)悠散食,看見玫妃去了那片竹林···” “你胡說什么?!”玫妃五雷雷轟頂一般怒吼,冷汗涔涔從發(fā)根沁出,不由自主驚怒道:“陛下,臣妾今早一直待在宮中未出去過??!更不可能去過竹林!臣妾宮里的丫頭與內(nèi)侍均都可以作證!” 卉妃不由驚怔一眼,旋即說道:“我只提及了竹林,你為何這般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