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節(jié)
餅這個字雖然觸及陸大人名諱, 但是婢子仆從自然都只敢稱其為御貓,皇子皇女喊幾聲餅餅, 也無傷大雅。 貍花貓黑白相間,平日里吃飽奶了就窩著睡覺。 佩奇雖然是從草原上玩野回來的, 但見著這巴掌大的小東西,竟然也動作變輕柔了不小。 只是他習慣性的把他叼到自己懷里暖著,也不讓那貓兒爬開。 已經(jīng)三月中旬了。 虞璁把所有項目的設計和跟進度的任務,努力分成了三份, 徐階虞鶴和王守仁各一份, 軍務那邊依舊拜托李承勛幫忙盯著——太醫(yī)院說他老人家身體剛健吃嘛嘛香,出了問題也有王瓊和別的老臣盯著。 除此之外,他唯一放心不下的, 就是宮里的那幾個女官。 沈如婉原本說的是,在殿試過后直接進入發(fā)改委,但是眼下蒸汽機和工科大都需要她, 自然只能兼修,但還是保留發(fā)改委里分析使的位置, 隨時跟著陸炳忙活。 一大開完,基本事務都敲定了,陸炳能放下一部分事情跟著皇帝出宮逛小半年, 多的工作壓力自然要分擔給尋仙考上來的新人。 ——所有涉及核心的制度設計都輪不著他們碰,但小問題還是可以解決一二的。 至于穆紫,那個跟著徐階的秘書使,據(jù)說為人干練冷靜,也是個短時間內(nèi)便積累了許多好口碑的姑娘。 虞璁雖然有私心讓沈如婉進入內(nèi)閣,可她畢竟太年輕了些,何況如今內(nèi)閣的那些大學士已經(jīng)被基本架空——能混到發(fā)改委的高處也許會有更好的結局。 雖然皇帝沒有怎么叮囑,但是虞鶴和陸炳在南巡的事情上都不敢輕易放松警惕。 他們已經(jīng)提前四五個月安排了沿途招待的秘使和暗衛(wèi),哪怕中途出了什么問題,也可以經(jīng)由他們隨時和高層核明身份,保護好皇上的周全。 最終被擇定的二皇子和長公主也被明著暗著敲打了許多次,別說他們的生母,連皇后也不放心的很。 當然再怎么不放心,也沒人敢擰著跟皇上亂來。 時間一晃,就到了四月。 皇上這邊自然是祭拜天地,讓三個天師在圣壇之上捧著柳枝做足了跳大神的流程,然后再卜時算卦,以問道封壇的名義‘回宮閉關’,讓眾臣把他送回了西苑道觀。 道教到底是本土宗教啊,跟螺絲釘一樣隨時都能頂包。 西苑那邊早就備好了全套的行當,就等著皇上在典禮之后回來換裝出門。 他們會扮作回東南省親的商人,有一列的車馬和護衛(wèi),哪怕路上遇到了山匪也不會有任何問題。 畢竟這五十來個護衛(wèi)里,幾乎四十多個都出身于驍勇善戰(zhàn)的執(zhí)罡軍,何況陸大人還在這里。 馬車從密道出了宮城,又輾轉著出了京城,終于開始往江南行去。 不光是朱載壡和朱壽媖面露驚詫,連虞璁也難得的趴在窗子旁邊看了好久。 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離開京城了。 之前兩次去河套,都是為了國家大事,幾乎一路疾行快馬,風雨如晦,哪里看得見什么春光。 眼下春回大地,春耕也陸續(xù)開始,道路兩側的樹木已經(jīng)吐露綠芽,還有許多野花一叢叢的開著。 馬車設計的空間寬闊,還備了書庫和小廚房。 要不是虞璁執(zhí)意不要,恐怕還會捎上兩個會吹拉彈唱的伶人。 只是自出京之后,朱載壡的神情都有些忐忑。 虞璁本身心思細膩,一開始就感覺他不太對勁。 結果當晚停車落腳,一眾人用了膳之后,小皇子還是沉默不語,似乎有什么心事。 虞璁自然吩咐陸炳帶著公主去田壟旁看看螢火蟲,自己把皇兒拉到身邊,摸摸頭道:“有什么事想跟父皇說的?” 朱載壡難得有這么孩子的一面,只摸摸索索著掏出一封信來。 虞璁愣了下,接過信看了一眼,落款是徐渭。 “徐哥哥……托我給家里捎一封信。” 朱載壡心里顧慮太多,只低著頭悶悶道:“我不想拒絕他,又不知道帶不帶的到。” “原來是這樣啊。”虞璁想了想道:“他有告訴你,他家在哪么?” 朱載壡點了點頭,又掏出一個小紙條來。 “那這樣,等我們?nèi)チ私现?,若是有空,就也過去看看,”虞璁笑著把信交還給他:“既然徐侍講信任你,把家書都交給你來保管,那路上一定不要弄丟哦?!?/br> 小孩子抬起頭來,墨黑的眸子里有幾分訝異:“父皇不怪兒臣把機密之事告訴他么?” “別人我不放心,徐渭……不會有問題?!庇蓁难凵褚沧儨睾土藥追?。 他知道那孩子在記掛什么。 父母還有那側室,三個人恐怕關系挺僵的吧。 也不知道他的母親如今過得是否還好。 這入宮當官,要混到一定資歷了,才能請假回鄉(xiāng)省親,而且時間也很短。 徐渭和嚴世藩都是年幼入京,這么小就與父母分離,也是不得不早熟著面對這個世界吧。 雖說是從北京一路南下,要穿過河南山東,再去包郵地區(qū)繞一圈。 但虞璁和隨行的幾個大臣商量了一下,還是沒有在前兩個地方停留視察,只馬不停蹄地往那三個省行去。 河南山東都是農(nóng)業(yè)大省,真要一路巡視下去能折騰半年。 眼下的重點還是江浙滬三地,松江府雖然不是什么大城市,但也要過去看看民風和港灣的情況,免得將來出了什么茬子。 皇宮中。 皇上一走,整個乾清殿就又空了下來。 走就走吧,還把那小奶貓跟兩孩子都帶走了。 虞鶴嘆了口氣,心想哪有這么不講道理的皇上,說要微服私訪就微服私訪,自己還只能慣著他。 他沒有坐監(jiān)國的位置,但監(jiān)國這詞聽起來就挺沉甸甸的,當然只負責些要緊的大事。 至于小事……還有文官之間日常的那些雞毛蒜皮的,都還不是要由他來調(diào)停。 第一個看起來小又不小的問題,就是心學派和反王派的對立。 皇帝平日里呆在宮里的時候,那是把所有大小官都當騾子使,除了沐休之外的日子里,所有人都忙得恨不得一頓飯三吐哺,就算存了勾心斗角的心思,也沒太多時間互相使壞。 可現(xiàn)在不一樣了。 皇帝走了沒幾天,這苗頭就漸漸都露了出來。 眼下沒有早朝,但是議會是十天一小開,三十天一大開,小會都是些蝦兵蟹將,大會便是些閣臣學士了。 王陽明雖然風頭頗盛,是皇上千里迢迢挖回來的人物,也是首輔兼發(fā)改委的頭頭,但是正因如此,越來越多的人開始針對和對他不滿。 這種不滿,跟他做錯了什么事無關。 只是因為他的光芒太過耀眼,僅此而已。 他不但學識過人,又在京城開設了定期的講會,幾乎半朝文武都拜入了心學,將他奉為大儒。 這件事,在根本上就威脅著從前舊學士和舊閣臣的威信。 他們不服這首輔的身份,卻也無從動搖他。 張璁桂萼兩人雖然被明著削了幾次,兩人也內(nèi)斗了許久,但皇帝為了留一手以防萬一,從來不肯把這兩人貶謫出去。 虞鶴從一開始就看得出來,這兩人就是興風作浪的主,還為此納悶了很久。 恐怕是擔心王守仁功高震主吧。 他如果勢力坐大,動搖皇權也是極有可能的啊。 虞鶴基本上每次開中級和高層例會的時候,都會半睡半醒的去聽一耳朵。 大部分時候,都只是循規(guī)蹈矩的交流政務的事情。 但是皇帝走了之后,說話時夾槍帶棒的,就多了不少。 “這是好事?!?/br> 虞璁在走之前,就跟他聊過一次。 年輕的君王眉目俊朗,在望向窗外落花的時候,神情溫柔而又穩(wěn)重。 “這朝中,絕不能出現(xiàn)不動如山的局面?!?/br> “不可有驚濤駭浪,也不可古井無波?!?/br> 絕對靜止和動態(tài),都代表著走勢的危險。 “好事?”虞鶴皺眉道:“難道說,若是兩派人鬧起來,還對這朝廷有什么好處?” “你要這樣想?!庇蓁D過身看他,語氣平靜:“如果心學派成了大局,單純說王老爺子,我也肯打包票說他沒有反心?!?/br> “可是,你想過王老爺子仙逝之后,這已成大局的心學派,會成什么樣子嗎?” 虞鶴愣了下,完全沒有想到皇上會想這么遠的事情。 “等王守仁故去之后,心學派就會從溫順的麋鹿變成猙獰的獅子,”虞璁淡笑道:“我可不覺得,我的子孫就能這么輕易的降服他們?!?/br> 倒不如提前培養(yǎng)能為之制衡的一派。 第124章 如今想皇上說過的話也沒用。 折子是由自己審理之后, 三監(jiān)國終審和核查。 皇帝閉關修仙去,兩派人在反復試探以后發(fā)覺沒人管他們, 就開始明著暗著互相撕。 先是佯裝討論項目, 在折子里刀槍劍影, 然后再在會議上含沙射影,免不了夾帶些私貨。 虞鶴就像個蹲在爐子便烤鴨的廚子, 又怕火太大,又仔細著怕火滅了。 勸架容易, 引戰(zhàn)也容易,難的就是在中間仔細拉扯,還不能露出任何痕跡來。 嚴世藩本身得了個看起來是閑職的外交官,自己轉入了禮部, 終于從繁忙的政務里轉了出來, 自然多花時間陪陪他。 虞鶴天天看折子看的唉聲嘆氣,他也不插手什么工作,只在旁邊跟小媳婦似的煮茶焚香, 閑著沒事揉揉肩。 只是偶爾虞鶴終于熬不過去了,悶悶地還是放下面子去問他對策,對方自然從善如流的給幾個萬全的點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