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節(jié)
“你是怎么知道他的?” 嚴世藩露出為難的笑容:“陛下……” “算了,這不重要?!?/br> 虞璁揉了揉腦袋,心想李時珍按年歲……還真是嘉靖朝的? 他自己已經(jīng)一點印象都沒有了。 “多少歲了?” “十四。” “十四歲!” “雖然年紀尚輕,可是他已經(jīng)著書立論兩本,”嚴世藩一臉恭謹?shù)拈_口道:“微臣看了一下,確實很有見地?!?/br> “這……”虞璁還沉浸在天降鴻運的驚喜和驚嚇里,緩了好久才開口道:“你舉薦他做什么來著?” “這孩子想進入醫(yī)科大學,跟隨其父進行資料的整理編著,”嚴世藩心知有戲,從容道:“由于部分醫(yī)書涉密,所以才來跟您通報一聲?!?/br> 虞璁心想朕把這大學送他都成,何況是這么點小事啊。 他深呼吸道:“準了——以后有關此子的事情,隨時跟朕通報?!?/br> 不得了啊,這是全明星陣容集齊了吧? 這頭虞鶴在東殿忙完會議安排,略有些百無聊賴的開始翻閑書,后知后覺地意識到一個問題。 嚴承學是不是連著三四天都沒有找自己了? 從前這個時候,可是會來帶些點心聊聊天的??? 他眼睛一眨,心想不會是終于情竇初開,在外面有相好了的吧。 他虞鶴是誰,錦衣衛(wèi)統(tǒng)領,整個京城哪兒掉了粒芝麻他都能知道。 錦衣衛(wèi)大人終于回過神來,直接跟蘇公公交代了幾聲,去了錦衣衛(wèi)的衙門。 兩三句一問,消息就全都出來了。 這嚴世藩最近幾天都出入宮闈,完事了頻繁的與另一個人私下見面。 聽見少年郎三個字的時候,虞鶴眉毛一跳:“什么意思?有多???” “大概十四歲……”被審問的小侍衛(wèi)只感覺殺氣在無聲的擴張,越說聲音越?。骸奥牎犝f是太醫(yī)院那邊的公子,私下見了三四回吧,還見過兩次沈姑娘?!?/br> 虞鶴淡淡點了點頭,什么都沒說就拂袖走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心里有點不爽,可是這時候若是嚴世藩再討好著湊過來,他可不肯再給個笑臉了—— 然而哪怕到了現(xiàn)在,也沒見著這混蛋的半片衣角。。 也不知道在哪快活呢。 “這虞大人從前碰見貪腐大案都不曾黑過臉,今兒是怎么了?” “噓!還敢非議虞統(tǒng)領,不要腦袋了!” 第109章 虞鶴這兩天悶悶的, 也不肯說是出了什么事。 虞璁試著講個葷段子逗逗他,這小孩也很敷衍的干笑了兩聲, 讓氣氛更加尷尬。 哎, 難道是叛逆期到了? 小皇帝想了半天, 此刻見不著陸大人心情也有些低落。 “虞鶴,你幫朕找套小太監(jiān)的衣服來?!?/br> 虞鶴愣了下, 也沒有多問,就麻溜的去了。 發(fā)改委成立之后, 有兩個人快忙到吐血三斗了。 徐階猝不及防的被提拔到了經(jīng)部尚書的位置頂班,王老爺子身體不好自然要陸炳多幫忙主持政務,在那次會議之后眼瞅著半年過去了,休沐日都沒有真正的休息過一次。 陸炳好歹沒有成家, 徐階那邊嬌妻幼子都等在府中, 愣是見不著他一面,頗有種再歷大禹治水的感覺。 虞璁知道自己若是以皇帝的身份再去一次中央會議廳,恐怕處處都井然有序。 他突然有種想窺探的欲望。 虞鶴自然是什么事都肯慣著他的。 他穿了飛魚袍, 帶好御賜的令牌,然后帶著小太監(jiān)打扮的虞璁從側門進了會議中心。 “陸大人的話,此刻恐怕在玄字會議廳吧?!庇蓁戳搜鄱堑呐虐啾? 若有所思道:“這次開會大概有四五十個人,我?guī)銖暮箝T繞進去, 只要弓著背找個角落坐下,不會發(fā)現(xiàn)的?!?/br> 虞璁點了點頭,跟在他的身后悄悄混了進去。 頗有種大學時串到別的系蹭課聽的奇異感覺。 一個官員正在有板有眼的念著公文, 聲音字正腔圓又洪亮的很,滿堂都是他大嗓門的回音。 虞璁豎著耳朵聽了一小會,悄悄地越過六七排去看遠處中心的陸炳。 他穿著官袍,抿著唇在低頭看著報告。 那官員躊躇滿志的把這稿子念完,全場安靜了幾秒鐘。 “讀完了?”陸炳抬起眼睛來看他:“你知道自己在念什么嗎?” 那個官員愣了下,肥厚的嘴唇翕動了一刻,木訥道:“蘇杭一帶的經(jīng)濟發(fā)展情況和改革方案建議……” 陸炳一動不動的看著他,緩緩道:“還真是有意思?!?/br> 他站起身來,看著全場寂靜下來的眾人道:“稅收的數(shù)目,商戶發(fā)展的層次,還有人口和田產(chǎn)都得計算——三個數(shù)據(jù)都是假的,這是在讀給誰聽呢?” 那姓高的官員表情一滯,僵硬道:“沒有的事!每一個都是通報上來以后反復核查過的!” “是嗎?”陸炳勾起笑容道:“高中憲,你自算一下,稅銀和人頭是匹配的嗎?不要忘了之前還有無祿令改革,中間隱去的那四成銀子,是被你活活吞了?” 中憲大夫的臉紅一陣白一陣,支支吾吾道:“微臣怕是看錯了數(shù)字,還請大人……” “如何?” 陸炳瞟了他一眼,冷然道:“先押下去?!?/br> 旁邊穿銀玄輕甲的護衛(wèi)直接把他從人群之中帶走,捂嘴的速度快到如同只是拿走了一塊石頭。 虞璁屏住了呼吸,心想自家餅餅在別人面前跟教導主任似的,兇巴巴的怎么感覺有點可愛…… “還有什么假的,都不要再現(xiàn)出來了?!标懕怪^揉了揉手腕,漫不經(jīng)心道:“繼續(xù)匯報。” 下一個官員已經(jīng)被嚇得雙腿都打起了擺子,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開始念另一個地區(qū)的財報。 小皇帝聽得津津有味,旁邊的虞鶴也頗有些驚訝。 如今的陸大人,竟像換了個人似的。 之前的他,那可就是個冷面的閻王爺。 從入宮的那一刻起,陸炳主要經(jīng)手的就是各種混雜著血污濁氣的案子,幾乎在一開始就站在了文官的對立面上。 這幾年里,虞璁在不斷地修改他的身份和地位。 最初是情報機構的頭子,然后進入禁軍轉變?yōu)榻y(tǒng)領和將軍,訓練出了可以單挑三萬蒙古精兵的執(zhí)罡軍,再然后又提升為發(fā)改委的高層,開始著手管理與國家政策有關的核心問題。 整個過程只花了接近五年,而且無人敢有任何非議。 現(xiàn)在的他,從威懾文官轉變?yōu)轳{馭文官,身份在不斷地攀越。 而能力的展現(xiàn),也完全超出了虞璁的預期。 待那個小官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念完,連頭都不敢抬起來的時候,遠處傳來溫和的聲音:“條理很清晰,但是增長比和對照數(shù)據(jù)還不夠清晰?!?/br> 陸……陸大人沒有生氣嗎? 那典簿惴惴不安的抬起頭來,看清了陸斌鼓勵的眼神:“回去再改改吧?!?/br> “好好好的!” “恩威并施……”虞鶴嘀咕道:“他已經(jīng)在發(fā)改委找到感覺了啊?!?/br> 他扭過頭來,看見虞璁捧著臉遠遠瞧著他家檀郎,無可奈何的笑道:“你們兩人還真像?!?/br> “像嗎?”虞璁側過頭來,挑眉道:“訓人的樣子很像?” “不,都喜歡悄悄地暗中觀望對方。”虞鶴失笑道:“陸大人這兩年里也在殿側悄悄看過您好幾次,然后再默不作聲的走掉。” 就好像,見一眼,就已經(jīng)頗為滿足了。 從會議中心出來,虞璁沒有急著回宮,而是帶了虞鶴找了條寬闊的大道慢慢散步。 虞鶴在錦衣衛(wèi)歷練多時,雖然沒有成為武林高手,但是防身的功夫還是練得頗快。 相比于從前瘦不禁風的瘦馬皮囊,現(xiàn)在的他已經(jīng)有緊致又線條漂亮的肌rou,雖然看起來依舊挺拔瘦削,但已有力量了許多。 下午的太陽正好,街邊有喧囂與馬蹄聲,比起那死寂的宮城多了許多人間的氣息。 虞璁突然站定,看著街口敲著鈴鐺遠去的公交車,看著那路邊往來的人群,突然想到了他的孩子們。 每一個小孩,都被困在棋局般的四方格里,幾乎看不見外面的世界是怎樣的。 現(xiàn)代的孩子們,可以去公園游樂場,可以去看電影坐飛機,可是這個時代的他們只有華麗的衣裳和所謂珍饈的吃食,對宮外幾乎一無所知。 “你說……如果我微服私訪,去蘇杭一帶視察的時候,帶上兩個孩子……” 虞璁喃喃道:“宮里會不會炸鍋?” 虞鶴怔了下,有種非常不祥的預感:“去蘇杭?還帶兩個皇嗣?!” 上兩次監(jiān)國就已經(jīng)讓他感覺夠嗆了,陛下還要玩更大的? 那可是皇嗣?。?/br> “不可能只帶陸炳一個人護著,畢竟還有孩子,”虞璁想了想道:“打扮如商人,讓錦衣衛(wèi)扮作仆從下人就行……” “為什么要去蘇杭?” “我總覺得,那邊恐怕已成氣候,官商沆瀣一氣,但是具體怎樣,京城這邊都一無所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