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節(jié)
他不能亂。 所有的事都要解決,可是自己剛忙完河套的事情,現(xiàn)在哪怕有一切問題,也要等休息重啟以后再接受。 人在疲憊的時候做的事情,往往是不夠理智而清醒的。 “這些事情,都從長計議?!彼嗔巳囝~角道:“從北京出發(fā)去東北,還要讓他們調(diào)度護衛(wèi)軍隊,一共起碼要來回三個月,三個月的時間,足夠我們把所有事情都解決一遍了。” 王守仁似乎察覺出萬歲爺?shù)钠>雭?,沉吟一刻以后開口道:“陛下,臣有一策?!?/br> “你說?” “從前,有二桃殺三士。”王守仁如今已戴上了特備的老花鏡,看人走路都方便了許多:“陛下不若等三位首領到了之后,把分利的權力交給他們?nèi)恕!?/br> 既然他們想爭,就放手讓他們爭! 虞璁怔了下,點頭道:“有道理?!?/br> 他們選用了最好的馬,給了特批的公文和圣旨,然后開啟了漫長的等待。 虞秘書雖然心里相當?shù)男奶坌』实?,畢竟瘦了黑了還變糙了,但是該交代的事情肯定還是要盡職盡責報道的。 沒想到虞璁一揮手,表示大事都去找內(nèi)閣,小事都自己解決,兩個月內(nèi)什么都別來找朕了。 虞鶴懵了一刻,心想皇上終于有偷懶的心思了? 這不叫偷懶,叫放暑假。 虞璁之前天天加班過度,一度感覺自己會成為下一頭累死在崗位上的孺子牛。 現(xiàn)在所有崗位都已經(jīng)進入正軌,他要做的,就是自我說服不再事無巨細的過問。 要知道,自己遲早會有掛的一天。 哪怕這個全新的王朝像個小孩子一樣蹣跚學步,那也要讓他自己磕磕絆絆的走下去。 陸炳把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終于松了一口氣。 他感覺自家陛下,雖然真的愛民如子,可是完全是在透支自己的所有精力。 能夠控制自己好好放松,也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情。 皇上閑著沒事干,就補覺看戲看小說,沒事去逗逗豹子。 直到有一天,陸大人遞了一盤甜食房特供的佛菠蘿蜜。 “這是什么?”虞璁嘗了一口,覺得味道有點熟悉。 “今天是七月十五,中元節(jié)?!标懕凵駵睾土藥追?,語氣里帶了幾分引誘的意味:“我們出宮去看河燈吧?!?/br> 從前的他,冷漠、拘謹,如同被宮廷澆鑄的一尊銅像。 可是因為熙兒的存在,現(xiàn)在的他開始融入這世俗的一切,不再只是一個冷血而機械的錦衣衛(wèi)。 虞璁明顯注意到了這一點,偶爾還會被他撩的臉頰微熱。 君臣二人擇了轎子,又從側(cè)道出了內(nèi)廷之門,往東南方向行去。 雖然游客們在逛故宮的時候,覺得地方也不算特別大。 可真實的整個紫禁城,是包括三海在內(nèi)的——也就是說,實際面積達6.8平方公里。 主要原因,就在于明代的皇宮,實行的是宮苑分離。 出了后花園里有個太液池,可以在皇帝特批的情況下邀請王守仁老先生來釣釣魚之外,還有三海并存,景山、太廟等種種,也是屬于這禁地之內(nèi)的。 所謂三海,就是北海、中海和南海,在明清都稱之為西苑。 這一次陸統(tǒng)領帶皇帝去的地方,就是西苑里的什剎海。 雖然說是海,但其實就是湖水,而且延伸區(qū)域還被人開荒成了稻田。 虞璁在西北呆的嘴唇天天起皮,如今能在荷葉繁盛的湖邊吹吹涼風,都有種度假的閑適感。 且不說這連綿十里的荷葉荷花如何好看,單是能感受到水汽的沁涼,那種解脫感都讓人自在無比。 眼下已經(jīng)即將入夜,百姓們也開始陸續(xù)放五顏六色的河燈來緬懷親人。 可是陸炳不想和陛下站在嘈雜的人群之中,只單帶他來到了銀錠橋旁。 工部在德勝橋的東南挖了一條岔河,讓積水潭的潭水可以通過銀錠橋倒流入后海。 也正因如此,自積水潭那邊漂流而來的河燈,如同一只只遷徙飛躍的雁雀一般,在明月升起之時出現(xiàn)在這寂靜無聲的橋邊。 虞璁站在橋邊,默不作聲的握緊了陸炳的手。 夏夜清涼,他們身側(cè)安靜無聲,只有寂靜的黑夜,還有緩緩駛來的紙船和蓮花燈。 殷紅明綠的燈光在水面上盈盈搖晃,逐漸聚集的越來越多。 虞璁微微踮腳,朝流水的方向遙遙望去。 無數(shù)的花燈紙船猶如燦爛的星河一般,正溫柔而又無聲的向他蔓延。 空氣中有熏香和紙燭的味道,遠方還依稀有著百姓們在河邊念誦佛經(jīng)的聲音。 陸炳與他十指相扣,卻沒有看那爛漫若繁花的千萬河燈,只靜靜的看著他。 小皇帝被璀璨燈光吸引了注意力,烏黑的眼眸都被燈火映得亮晶晶的,似乎從未見過如此盛景。 他笑著回過頭來,一抬頭就瞥見了他的眸子。 兩人一起微笑,無聲地接了個綿長的吻。 在柔軟而溫熱的嘴唇相碰之時,虞璁只覺得腦子里像突然通電了一般,有什么東西一閃而過。 我想起來了。 他握緊了陸炳的手,只覺得心里突然洞悉而又清明。 遠處的無數(shù)河燈還在熠熠生輝,與天上的繁星遙遙相映。 在當時,我寫的便簽上,是一行英文。 正是因為太久沒有用過英文,才會把這些東西忘得干干凈凈。 all things in their being are good for something. 一切,都有自己的完美歸屬。 才華也好,抱負也好,命運也好。 這一句話,可以完美的概括如今與他有關的一切。 陸炳感受著他細膩的掌紋,忽然開口道:“你在想什么?” 虞璁用另一只手撓了撓頭,傻笑道:“我覺得……有一種新的情報方式了。” 至少在現(xiàn)在五十年內(nèi),只要自己不和英法接觸,亞洲這邊都沒有人能夠破譯。 那就是英文。 自己雖然單詞量少,而且很多語法都記得亂七八糟,但只要能培養(yǎng)一部分人學會這門語言的基本詞匯和語法,都可以用來傳遞密報,卡死信息的意外流失。 哪怕韃子還是倭寇截獲了戰(zhàn)報,都無法破譯這蝌蚪文一樣的東西在寫什么。 再一個,這個時代的英語,you還是寫作thou,許多單詞估計跟自己記憶里完全不一樣呢。 不行不行,再想下去又要加班了。 小皇帝一拍腦袋,牽起陸大人道:“咱們?nèi)コ抢锕涔浒?。?/br> 中元節(jié)有許多特殊的食物,街頭還有售賣佛餅的。 他們在人多的地方只依偎在一起向前走去,旁人也看不出任何問題來。 大明朝哪里都好,一大特色就是豢養(yǎng)男寵之風猖獗,而且男性有時候比女性還愛漂亮。 化妝涂嘴唇還可能盤頭發(fā),盤頭發(fā)就算了,還盤個女性樣式的三把頭、冰團頭,看的虞璁一愣一愣的,全程不敢多問。 當時看《萬歷野獲編》這種雜本子的時候,還是個青蔥少年的小虞同學感覺腦海里的那些人設都垮掉了。 男寵成風都算了,皇上愛磕春藥,下頭的大臣們也喜歡磕。 據(jù)說當時陶仲文給嘉靖皇帝獻的藥房流落到兵部尚書那里,又從兵部尚書那兒落到張居正手里,老張同志不聽醫(yī)囑心情好就來一顆,最后衰竭而止。 當然野史這種東西,當個笑話看就夠了,也不用較真太多。 不過…… “話說回來,”他扭頭看向陸炳,狀似隨意道:“你是怎么知道,這京城里喜歡養(yǎng)孌童的?” 難不成誰給你塞過? 陸炳一怔,心想皇上怎么突然想起這事了,只低頭道:“被送過,都拒了?!?/br> 好啊你個陸小彷!居然有人往你床上塞過野男人! 那頭的皇帝和將軍攜手逛夜市去了,這頭的虞鶴還在東殿值守,兢兢業(yè)業(yè)的繼續(xù)加班。 殿外值守的小太監(jiān)知道他只是坐那看書,而且皇上又不在,就忍不住在門外開始碎碎念叨:“聽說王尚書家的那個養(yǎng)子,像是傷風還是害了熱,高燒三日都沒有好?!?/br> “豁?王尚書家的那個嚴公子——他爹是南京禮部尚書的那個?嚴不嚴重?。俊?/br> “可厲害了,你是不知道。我聽外頭的人說,再拖下去,招子得燒壞掉!” 門忽然被猛地打開,虞鶴寒聲問道:“嚴世藩出事了?” 小太監(jiān)生怕被怪罪,忙不迭賠禮道罪。 “我問你——嚴世藩還在高燒嗎?” “確實如此,他們說這嚴公子的是命中有此一劫,熬不過去也沒辦法……” “放他娘的狗屁!”虞鶴直接瞪了他們一眼,惱怒道:“我去找黃公公請假,出宮一趟!” 太醫(yī)們雖然說是要為皇宮里服務,但到底是個輪值的制度,總有人能在宮外呆家里好生休息。 虞鶴哪里管得了那么多,他直覺嚴世藩是個很好很好的朋友,不可以就這么被病瞎了眼睛。 他急匆匆的去了王大人的府邸之中,管家早就認熟了這位貴客,放他進來探視。 從前那個鐘靈毓秀的少年郎,現(xiàn)在頭上敷著帕子,一聲不吭。 “我再去叫太醫(yī)過來看看?”虞鶴急道:“不能就這么任由他燒下去?。俊?/br> “虞大人,這太醫(yī)說過了,如今這嚴公子的病是受了風寒又熱火攻心,久拖成疾,真的不好治。”胡管家無奈道:“而且如果要治,還得購得靈芝——用以補氣安神,調(diào)整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