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節(jié)
“我好想你啊?!庇蓁琅f帶著現(xiàn)代人的率直, 不加掩飾道:“你想我沒?” 陸炳怔了下,好像有些說不出口,卻還是慢慢道:“很想?!?/br> 虞璁哪里還顧得上什么矜持和端莊, 笑著就吧唧一口,把臉埋到他的脖頸旁邊悶悶道:“以后你去哪我都要跟著你?!?/br> 陸炳知道這些都是他的氣話,只小心的用手掌撫著他的長發(fā), 仿佛在給貓順毛。 好像自打自己一來這紫禁城里,就從來沒有和他分開過。 哪怕平日里忙到再晚, 總歸是能看見對方一眼的。 虞璁在他外出行軍的日子里,可從來沒有閑下來過。 他現(xiàn)在依舊是忙得腳不沾地,晚上也天天加班。 可越是這樣, 越盼著見他一眼。 仿佛見到他,什么疲憊煩躁都能煙消雨散,心里便只剩下溫潤的暖意和歡喜了。 “我給你帶禮物了?!标懕庾R到抱的太久,小心道:“陛下莫臟了寢衣。” “臟了又如何?!庇蓁痤^來,瞇眼道:“還叫陛下?” 陸將軍怔了下,老老實實喚道:“……熙兒?!?/br> “罰你今晚來侍寢。”虞璁不滿足的又踮腳親了親他冰涼的唇,心想這貨怎么越長越高了,跟佩奇似的。 佩奇在旁邊冷不丁打了個噴嚏。 這次執(zhí)罡軍回來,是前所未有的揚眉吐氣。 要知道,三大營從土木堡之變后,又被朱厚照帶出去晃了一圈鬧了幾次,可從沒真正意義上的發(fā)揮作用。 執(zhí)罡軍這一次直接端掉了他們七千余人的一整片部落,帶回來了數(shù)不盡的良馬牛羊,這是漢人們想都不敢想的。 百姓們看著軍士們滿載而歸,身上都沾著蒙古人的血,忍不住歡呼雀躍起來。 牛羊、馬匹、戰(zhàn)甲、刀槍,什么都應有盡有,就連平日里動不動就不滿皇上提高軍士待遇的文官,這時候也口是心非的站在角落或高樓上,看看這打贏勝仗搶東西回來的軍隊,看看他們牽的蒙古馬,看看那華麗的長毯和彎刀。 陸炳知道虞璁不喜歡那些花里胡哨的珠寶,大部分時間嘴巴都不閑著,直接派了一隊斥候快馬加鞭的把一箱子上等的羊rou送回京城,中途還去了豪紳家中討了好大的幾塊冰,為的就是能夠保鮮。 虞璁等他家可愛的陸大人收拾洗漱完了,把鶴奴趙璜還有徐階全都叫上,示意大家來一起搓個火鍋。 雖然徐階和趙璜有點懵,神情拘謹動作違和,但人一多吃火鍋就熱鬧不少,免不了再上一壇好酒。 要知道,陸炳加急帶回來的這箱羊rou,可是烏珠穆沁肥尾羊啊。 虞璁哪怕在現(xiàn)世,都沒有吃過這么美味的綿羊rou。 這種綿羊的尾巴又大又肥,rou嫩又有嚼勁,不管是大火翻炒還是做手把rou,那都是人間佳品,就是從前的皇上都未必能吃到這樣的好東西。 畢竟肥尾羊向來被草原人視之為珍寶,從前那都是養(yǎng)來獻給大汗的。 皇帝知道,把那些老臣們拉來吃飯,搞不好都會很僵硬。 他雖然有心叫上十來號人一起其樂融融的吃一頓,但心里真正能當朋友,也能適應這種看似無禮之事的,也就徐階趙璜這種心態(tài)開放,又能懂自己的人。 待吃飽喝足,各自告辭之后,陸炳留在虞璁身邊,任由他癱在榻上滿足的哼哼幾聲。 “今天晚上就放假,不批折子啦?!庇蓁畡偛排踔蛭舶鸵煌?,現(xiàn)在撐得都走不動路:“你們這次回來,有折損么?” “沒有,那十個文官也安然無恙,可能受了些驚嚇?!标懕焓謳退嘀《亲?,聲音不知不覺地溫柔起來:“見你一切都好,我也就放心了。” “我可不好。”虞璁瞪了他一眼:“你不在,我都睡不踏實?!?/br> 陸炳低低一笑,悄聲道:“皇上又想要了?” 他從來嚴肅,哪怕聽葷段子也一臉正經(jīng)。 此刻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問這一句,倒讓虞璁有些懵。 他沒發(fā)覺自己因為喝了些酒,臉已經(jīng)不知不覺的紅了起來,只啐了一聲道:“明明是你想要!” “是我?!标懕謸徇^他的眉眼,慢條斯理道:“陛下要不再講個葷段子來聽聽?” 一聽見這話,虞璁立馬想到那天的窘迫無力,索性翻了個身趴在床上,把臉埋在軟枕里悶悶道:“好啊,你都會作弄我了?!?/br> 沒想到自己被調戲的時候,臉皮會這樣薄。 都臊的不敢看他了。 第二天,軍功表彰,知聲堂昭告天下,一串的流程走下來,自然又折騰到日暮黃昏。 鶴奴沒跟著出宮,還在東殿忙著接待登記,直到皇上終于擺駕回宮,才略有些的不安的迎過去,小聲道:“平湖陸家那邊來人了?!?/br> 虞璁愣了下,不以為意道:“是阿彷的親戚?” “聽說是叔伯,是個巡撫,也來求見陛下。” 虞璁想了會兒,現(xiàn)在陸炳還在執(zhí)罡軍軍營里整頓紀律,得晚兩個時辰回來,不如把那個叔伯召見進來,聽聽他要說些什么。 皇帝是個精明人,什么事都能前后想的清楚。 陸炳如今守孝時間已過,又正是應當成家的年紀,恐怕這叔伯怕是來求賜姻緣了吧。 他想過這件事,可也不敢往深處想。 古人都說不孝有三,無后為大。自己把阿彷占著,如果當真就這么占一輩子,也不知道他樂意不樂意。 胡思亂想之際,那陸巡撫匆匆趕來,忙不迭跟皇上行禮作揖,禮數(shù)相當不錯。 虞璁心不在焉的給他賜坐,又聽他簡單介紹管轄之地農耕改革的情況,心里的許多情緒交纏在一起,突然有些悶。 “陛下?!标懷矒嵋惨庾R到皇上并沒聽進去,索性斗膽道:“老臣聽說侄兒陸文明如今已任統(tǒng)領,又過了孝期,不知……可否斗膽請皇上,賜一樁金玉良緣?” 虞璁握緊了茶杯,不緊不慢的笑道:“話是不錯,陸巡撫可有相中的人?” 陸巡撫一聽皇上并沒有推辭的意思,心想自家這小子當真是受皇上抬愛啊,祖墳不知道冒了多少青煙。 他試探著抬起頭來,不確定道:“臣聽聞,這京中的張尚書家里,四女兒——” “叔伯。” 陸炳出現(xiàn)在了殿門口,抬眼就望見了看似波瀾不驚的皇上。 他從鶴奴那早就得了消息,只是被軍營的瑣事纏住,半晌都脫不開身。 “阿彷來了?”陸巡撫怔了下,下意識的看了眼皇上:“禮數(shù)呢!還不拜見皇上!” 陸炳再度看向虞璁,卻發(fā)覺他避開了自己的目光,只兩步上前例行公事的行了個禮,轉身看向陸巡撫道:“侄兒如今身居軍營,又要四處征戰(zhàn),不方便耽誤哪家姑娘,此事還需從長計議!” “好男兒志在四方,但是家里有個美嬌娘給你打理上下,又不耽誤!”陸巡撫笑道:“此事現(xiàn)在提不是正好么!” 陸炳索性抬手抓住了叔伯,讓一個紙團滑落入他的手側,冷聲道:“微臣如今有急事報奏,還望陸巡撫避嫌?!?/br> 他叔伯在官場混了許久,哪里不懂這其中可能別有隱情,只握緊紙團應了一聲,又含著笑跟皇上告辭。 虞璁悶悶的應了一聲,依舊不肯抬頭看陸炳。 待那個老頭兒走出去了,陸炳才松了口氣,一步步的走上臺階,站在了龍椅的旁邊。 這個位置,兩三年前的他,從來沒有想過。 自己怎么可能,與陛下站在一處,而不是一輩子都仰望著他。 “我現(xiàn)在很不開心?!庇蓁吭谟干希溃骸澳阋逦?。” 陸炳雖然不知道該怎么哄,還是小心地握著他的手,輕聲道:“回寢殿談好不好?” 虞璁抬頭看了他一眼,心想這貨不會聰明到一炮泯恩仇吧。 他雖然臉上不情不愿的,卻還是乖乖站了起來,任由他跟牽著小孩兒似的把自己往那邊帶。 路上他們穿過長廊,聽著梧桐葉在夜風中沙沙作響,陸炳的掌心溫熱,十指扣的很緊。 “我這輩子,沒有想過再娶任何人。” 虞璁愣了下,站定腳步,抬眸看他道:“你真這么想?” “平湖陸家子嗣繁多,根本不缺我這一個?!标懕痪o不慢道:“叔伯他替族人來催婚,還不是為了壯大家族聲勢,好替自己的仕途踩墊腳石?!?/br> 若是這次催婚成了,他叔伯便功不可沒,自己往后想不抬舉他,都會被冠上不知感恩的名頭。 無論是于情于理,自己這輩子都不可能再娶誰。 陸家若繁盛過甚,便會危及皇權,自然不會有什么好下場。 陸炳一方面清楚自己對皇上的情思,又明白自己十九歲便身居高位,已經(jīng)是無雙恩寵。 在這種情況下,如果還娶了叔父們盼著的官宦之女,簡直是引火上身。 “你給他塞的紙條里,也是這個意思?”虞璁愣了下,語氣略有些遲鈍:“你要知道,若是你想再娶他人,我也不會把你怎樣?!?/br> 陸炳嘆了口氣,心知他還在鬧別扭嘴硬,只伸手把他抱在懷里,兩人臉頰貼的極近,甚至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那些人心之測,都是扔給他們的幌子?!彼Ьo了虞璁,聲音里微微顫抖:“陛下……” “我這一輩子,恐怕再也愛不了第二個人了。” 虞璁只覺得腦子里一片空白,指間還攥著他的衣袍,在這一刻卻毫無開口的力氣。 這樣木訥安靜的人,在說肺腑之言的時候,竟如此誠懇而深沉。 他怔怔的抬起頭來,眼睛在月光下熠熠生光:“你再說一遍?” 陸炳看著他的雙眸,只垂首道:“說不出來了?!?/br> 他剛才只這一句,就好像把一輩子的勇氣都用盡了。 虞璁只覺得心跳幾乎都已經(jīng)停止了,眼眶都在不知不覺間變紅,卻不肯放過他似的開口道:“阿彷,這兩年里,你是不是一直覺得,我只是把你當做泄欲的玩物?” 陸炳愣了下,忙否認道:“陛下——” “恐怕你心里也一直在想,君王薄情又多情,你也只不過是臨花照水的短短一瞥而已?” 他哪里會不懂這呆子的蠢笨心思! 陸炳正是情竇初開的年紀,又不肯把自己的身份從神壇上請下來。 他對自己的愛,是哪怕自己三妻四冷暖無常,也要把這一輩子全都搭上來! 竟是何其竭盡的忠誠與釋然! 陸炳這一刻只覺得心里最隱秘的想法被說破,一時窘迫而不知說些什么,卻又怕他受了寒風,只牽了手低頭道:“這里太冷,回寢殿再說吧?!?/br> “你這個呆子!”虞璁氣不打一處來,索性對著他的手腕咬了一口:“還轉移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