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好幾人連拽帶撈的把那東西弄上來，竟齊齊傻了眼。

    這釣上來的，竟然是只瞪著綠豆眼兒的王八。

    王守仁哭笑不得的看著那王八，半晌沒說出話來。

    難怪會這么沉啊。

    皇上送別王大人之后，吩咐那大魚缸就放進乾清宮的議事殿里，勤換水還栽培點荷花啥的，就當(dāng)是生態(tài)加濕器了。

    小豹子似乎聞見了味兒，直接從皇上的膝上跳了下去，湊到大缸邊轉(zhuǎn)悠來轉(zhuǎn)悠去，還試圖用軟軟的爪子撓破這半人高的瓷缸。

    虞璁回味著王大人之前說的種種，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

    這亡者不可追，可是老眼昏花的問題，還是能解決的。

    不光王大人年紀大了，那些個內(nèi)閣和六部里的老臣，恐怕眼神也不太好使。

    再一個，如果能把眼鏡和望遠鏡都炮制出來，將來行軍時多帶些軍用鏡筒，恐怕也會有意想不到的好處。

    一想到這里，虞璁又吩咐鶴奴推掉傍晚的見面，再把趙璜叫過來。

    這頭趙尚書算是盼星星盼月亮，就盼著皇上再給他提供些聞所未聞的想法。

    這公交車知聲堂和云祿集，如今在自己的管理下蒸蒸日上，兵部那邊的圖紙也已經(jīng)改了多版，越來越能夠適應(yīng)作戰(zhàn)的需求。

    趙尚書一去乾清殿，見著小豹子時嚇一跳，差點踩著這黑乎乎的小毛團。

    “趙尚書啊?！庇蓁@頭正喝著茶，慢悠悠道：“你知道怎么做玻璃么？”

    趙璜愣了下，心想皇上該不會要玩物喪志了吧。

    2

    這中外的玻璃制備，都起源的很早。

    中國早在商周時就有了類似的制品，據(jù)說出土的戰(zhàn)國文物上，有的銅獸眼睛上還鑲著玻璃珠子。

    只是這門工藝被拉去純粹作裝飾之用，而且在后期還越走越歪了。

    由于玻璃這種東西，本身是化學(xué)反應(yīng)以后的產(chǎn)物，許多道士便視其為珠玉，開始有‘食金飲玉、可以長生’這樣的說法。

    趙尚書聽到皇上開始關(guān)心這些花架子的東西，其實心里有點不是滋味。

    虞璁明顯注意到剛才還興致勃勃的趙大人都蔫了，慢慢開口道：“這玻璃，又可以說琉璃，倘若放在釵環(huán)上也只能當(dāng)個擺設(shè)?！?/br>
    “可如果另尋用途，便大有不同。”

    難道還有別的用處不成？

    自從之前種種舉措都大獲成功之后，趙璜打心底佩服又崇敬皇上，基本上他說啥自己就會拼命干啥。

    他仔細想了想，開口道：“皇上，前朝有個瓘玉局，是為元朝的那些達官貴人燒制琉璃用的?！?/br>
    “那就肯定有留存的資料，你這樣，”虞璁想了想道：“你先去這中宮西邊的道院里，問問邵道師和陶道師，他們平日煉丹問藥的時候，恐怕也煉出過玻璃?！?/br>
    “這些自然都好說，”趙璜應(yīng)了一聲道：“只是玻璃形色繁多，不知道陛下想要哪一種？”

    “無色的?！庇蓁庾R到古代和現(xiàn)代的概念有很多差別，抬手比劃道：“要那種——又寬又長、質(zhì)地堅硬不易碎、能透光又質(zhì)地干凈的?！?/br>
    “若是能夠做出來，朕定重重有賞。”

    趙璜一一記下，點了點頭，忙不迭去了。

    這頭虞璁在小本本上把有關(guān)眼鏡和望遠鏡的設(shè)想都記清晰了，一抬頭瞥見鶴奴又走了進來。

    “皇上，楊首輔想見您?！?/br>
    “快放他進來?！?/br>
    楊首輔有什么事來找自己？難道是科舉改革即將推行，又覺得哪里需要改改么？

    沒過多久，楊一清緩緩走進來，虞璁一見他精神矍鑠，整個人氣色好了許多，心里又松了口氣。

    “陛下?！睏钜磺逍卸Y之后，開口道：“臣并非是愛閑話之人，但近日陜西有友人寫信過來，不知陛下可有空聽一聽？”

    陜西那邊？

    虞璁點頭道：“不必拘謹，盡管說吧?！?/br>
    原來那晉王在得了‘明譽令’的諭旨之后，當(dāng)天就收拾行李帶著奴才和打手們出了門，想必是早就被關(guān)在府里悶透了。

    這明譽令一出，他不光可以在封地里自由來去，還可以帶領(lǐng)打手去清算一些龐雜親戚的家產(chǎn)，簡直跟過年似的歡欣雀躍。

    說是親戚，哪里還互相認識，也只是掛著個名頭而已。

    晉王那個一出手，那就壓根不留情面，上來直接滴血驗親，但彼此之間差了這么多輩，哪里還有什么血緣可談，這不就直接抄家伺候，壓根不聽人家哭訴求饒。

    老百姓們偃旗息鼓的躲在自家宅院里，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這些宗親從前仗著自己是皇室，肆意橫行搶掠民脂民膏，連衙門里的老爺都不敢上前勸一句。

    如今這一片黑吃黑的模樣，竟讓人有幾分大快人心的感覺。

    “竟動作如此迅速？”虞璁拍掌笑道：“那晉王恐怕也是黃鼠狼入了雞圈里，吃到肚子撐破都不嫌多吧。”

    “正如書信中友人所見，這晉中如今有些宗族恨不得把玉牒給燒了，生怕自己跟皇室扯上任何關(guān)系?！?/br>
    楊一清說到這里時頓了頓，臉上又露出了擔(dān)憂的神色：“只是陛下，若如此行為，以后幾個藩王各自做大聲勢，豈不是又容易……”

    “不必擔(dān)心這個?！庇蓁拐\道：“下一步，朕就會使法子削了他們的軍隊規(guī)模?！?/br>
    “削？”楊一清瞪大眼睛，更加不安道：“這人人都知道守備軍隊的重要性，幾位藩王如何肯交出重兵來？”

    “那便要同驅(qū)除韃虜之事一起討論了?！庇蓁畵]手道：“倒時候再慢慢講給你聽——那信里還說什么了？”

    楊一清點了點頭，又開始講西北一帶的情況。

    這晉王開了個頭，宗親們便風(fēng)聲鶴唳，各自跟相熟的老親戚們遞著消息。

    事情自然就一路風(fēng)傳，很快各省的藩王都知道了這事兒。

    晉王肆意斂財，那他們哪里敢善罷甘休，如今有的宗親哪怕與藩王交情甚好，都主動把家里的金銀財寶齊齊交上去，美其名曰賀壽之類的。

    “臣那日去了趟刑部，聽了這么一樁案子?！睏钜磺逡幌氲酱伺e收效頗快，不由得笑道：“據(jù)說京北哪個省有宗親子弟習(xí)慣強搶民女，已禍害了五六十人之多，待明譽令一出，那衙門里的大人直接把他綁去了京城，現(xiàn)在正在核審此案。”

    難怪陸大人最近都忙的沒影，恐怕錦衣衛(wèi)那邊也要幫襯一二，好盡快結(jié)案吧。

    “不要一個個押去安徽鳳陽，”虞璁囑咐道：“如今能省錢就省點錢，四個月一送，抓來審好的都攢著一起押過去。”

    黃公公又為楊一清續(xù)了茶，皇上也思索了一刻，關(guān)切道：“科舉之事，現(xiàn)在怎樣了？”

    這件事他交給了楊一清主管，雖然楊慎現(xiàn)在忙著修撰書籍，但也會幫忙提供參考書目。

    “陛下，已經(jīng)準備好了諭旨，馬上要發(fā)往各地了?！?/br>
    “好！”

    擺平了一眾老官僚之后，科舉改制的事就迅速的提上了議程。

    皇上之前覺得開會效率太慢，特地普及了幾個概念。

    這遞交消息不能一個個都上，要小組開會總結(jié)好遞給上級，上級們總結(jié)好小組的意見再遞交給自己。

    而且表格制度也隨之流傳開來，凡作報告必須附表格說明，讓人有能夠參考和借鑒的資料備用。

    一月末到四月，這乾鈞堂和旁邊幾個會議室?guī)缀趺咳斩既藵M為患，朝臣們討論來討論去，終于定下了改革的法子。

    從此以后，這全國考試都分文理，不論是鄉(xiāng)試會試，都分科而考，并且這考的書，都將有指定的數(shù)目。

    經(jīng)部那邊已經(jīng)批下了銀子來，將專門成立一個全新的皇家印書局，將所有可用作參考書的資料都大量翻印，并且低價格發(fā)往全國，供考生們?yōu)g覽學(xué)習(xí)。

    這次的諭旨里將提示，參考書籍十年一更新，但考試范圍不會變動過大。

    理科主要是數(shù)理應(yīng)用，文科則是在以往的基礎(chǔ)上修改了策論的比例。

    這次諭旨下達的時候，還將附帶幾份樣卷，供各地的考官們來參考。

    考試時不可以使用樣卷，必須改掉所有理科卷子上的數(shù)字，以及謄抄相關(guān)的新結(jié)果，事后要封存再交至宮廷，用來再次審查和備份。

    此外，國家會嚴打作弊之事，一旦查核確認，涉事考生禁考十年，考官則直接貶為庶人。

    虞璁想了半天，知道哪里不對了。

    現(xiàn)在的大明朝，不僅沒有配套的官制學(xué)院，就連最高學(xué)府和政治機構(gòu)也是緊密相連的。

    在自己沒有改革之前，國立大學(xué)就是國子監(jiān)，不但要負責(zé)教育這些最高層次的學(xué)生，還有各種文件需要編撰入庫。

    現(xiàn)在就應(yīng)該分文理二院，專門用來研讀學(xué)習(xí)。

    那些在工部通過最終測試的，自然可以發(fā)至京中或者各地的工程部門——雖然他早就忘了地方的那個機構(gòu)該叫什么。

    但無論是橋梁房屋，還是工程水利的修筑，都值得被進一步的重視。

    如果學(xué)院能夠分開，而且建立不同的專業(yè)，那么未來至少在研究和創(chuàng)新上面，會有更多的驚喜。

    ——當(dāng)然，這些都是要錢砸出來的。

    建學(xué)院要錢，科研經(jīng)費要錢，科研場地也要錢。

    如今京城越來越有外擴之勢，往來京門的商人也越來越多。

    未來顯而易見的便是，這流動人口會不斷上漲，城墻必然要新筑一圈。

    哪兒來這么多錢啊。

    如今自己當(dāng)了皇上，反而才感受到窮鬼的真實心態(tài)。

    哪！里！都！缺！錢！

    3

    皇上趁著楊一清喝茶休息的功夫，想來想去，把自己最近的這些琢磨都一一說給他聽。

    楊一清第一反應(yīng)就是，這夠缺錢的啊。

    如今開放海貿(mào)的事情忙得經(jīng)部海貿(mào)司的人快瘋了，就連王大人釣魚那都是偷著出去釣的。

    國子監(jiān)幾個還算聰明的編修都顧不上資歷幾年，全被劃去經(jīng)部幫忙處理各路的文檔。

    看著皇上的意思，起碼要在今年開始在南京的船廠造船了。

    ——三年后才能正式啟動海貿(mào)相關(guān)的事情，現(xiàn)在也只能說是略放開些禁制而已。

    皇上想半天，開口道：“黃錦，你再把經(jīng)部財政司的司長叫來，鶴奴——你去叫趙璜趕緊回來?！?/br>
    這個錢的事情，必須好好說道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