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節(jié)
書迷正在閱讀:可憐兮兮、穿越之侍妾養(yǎng)娃記事、娛樂圈今天也在鬧鬼、[明朝]科學發(fā)展觀、[綜]蒙面女英雄、為你遲遲歸、他從夜色深處來、巨星的夢中女友、美貌女配撩寵記[穿書]、深度蜜愛:帝少的私寵暖妻
——黃河鯉魚買到了,羊皮筏子在路上,今晚準到,歌手也到了,現(xiàn)在酒店休息。 …… 歌手?鎖個金湯,還要歌手,載歌載舞嗎?宗杭莫名其妙,易颯卻知道說的是晚上的金湯儀式——三姓的儀式并不相同,黃河上興的是傘頭陰歌。 一行人先去瀑布邊看了一回。 離得尚遠,宗杭就已經(jīng)目瞪口呆。 滿目都是濁黃色的水,像個煮沸了的大滾鍋,沒有一寸水面是平靜的,說是水也不確切,就是泥漿,活了的發(fā)了瘋的泥色漿湯,橫沖直撞,妖形魔態(tài),不止“壺口”那一處,龍槽兩面也掛下無數(shù)水瀑,沒過幾秒,耳朵里都是隆隆水聲,壓根聽不見人說話。 半空中黃煙滾滾,都是翻騰著的霧雨,這種水面,別說行船了,一張紙飄下去都會瞬間卷沒,再沒露頭的機會。 離得近的人都撐著傘,或者穿雨披,還是免不了被濺得渾身泥點,那圓臉的丁家小伙子過來給宗杭發(fā)雨披,宗杭見易颯不拿,正想擺手表示自己也不用——一抬眼,看到有個穿雨披的人朝他們走過來。 是丁玉蝶,雨披上滴滴瀝瀝、泥湯都匯成了河,腦袋上學當?shù)厝税藟K白羊肚手巾,也被濺成了抹布色。 他大聲說了句什么,見兩人聽不清,于是連連招手:“這里,這里,過來說!” 他帶著兩人往高處走,一口氣走了好長一段才停下。 人聲和水聲終于離得有點遠了,丁玉蝶伸手指向龍槽口水流最湍急滾躍的那一處:“就那兒,看見沒?我剛看見丁盤嶺拿著金湯譜比對位置了,今晚,就在那個地方下?!?/br> 易颯奇道:“那不是剛下去就被沖走了?” 開什么玩笑,這兒比老爺廟都不如:老爺廟至少還能讓你消消停停地下水、下潛,這兒這滾浪,人來不及沉下去就橫漂著被沖走了。 丁玉蝶反不擔心,白羊肚手巾一摘,因靜電作用而豎起的無數(shù)碎發(fā)似乎都在躍躍欲試:“一家有一家的本事,盤嶺叔都說沒問題,你怕什么啊,還能把我們淹死了?” 說完又斜宗杭:“他來干什么???一個外行,我們干什么他都跟著,怎么著,想入贅啊?” 宗杭沒吭聲。 什么叫“一個外行”?他才是今天的主角好嗎,再說了,入贅關你什么事? 又不贅你家。 *** 和開金湯一樣,鎖金湯的水鬼也要保持體力,這趟鎖金湯規(guī)模不大,丁盤嶺不參加,只小字輩下水:丁玉蝶領頭,易颯算助手,宗杭是“觀察員”。 看完瀑布水勢,三人就被引去了停車場的車上“休息”,期間有人來送“水餐”,比鄱陽湖那次還不如:生削的黃河鯉魚rou,外加一杯燒開的黃河水——透過玻璃杯看,泥沙在杯底淤了厚厚一層。 丁玉蝶吃得鄭重其事的,易颯則又玩鬼,找了個塑料袋,在宗杭的掩護下把水餐都倒了。 一直等到入夜,才又有人來帶他們進景區(qū)。 這次感覺又不同,沒有人聲,沒有燈光,滿目黑魆魆的,像是回到遠古時代,天地之間,除了山巖,就是大河。 瀑布邊一處,立了兩個暈黃色光的野外照明燈,映照十來條憧憧身影,有幾條影子被燈光拉得極長極大,橫亙在河面上,看著荒誕而又不真實。 走近了,先看到個老頭坐在凳子上閉目養(yǎng)神,面皮皺結,頭發(fā)、眉毛,包括上唇下頜上的胡須都是白的。 衣服也是一身白,帶中式盤扣的寬松長袖和燈籠褲,腳邊立了把精工細作的紅色油紙傘——讓照明燈的光一浸,傘面上鍍一層潤澤油紅。 易颯低聲給宗杭解釋:“丁家的老輩,唱陰歌的。” 據(jù)說這樣的人都是打小訓練,平時盡量不說話,即便說話也細聲細氣,細到什么程度呢,嘴邊立一根燃著的蠟燭,一句話說完,燭火苗都不見動上一動。 畢生的氣力都用在唱陰歌上了,但要說唱得極其高亢嘹亮吧,好像又不盡然——個中門道,易颯也不是很清楚。 距離老頭不遠處擺了張桌子,桌子上立了個發(fā)出綠色暗光的物件,圍桌而站的幾個人搓弄著手里的皮子,又湊到嘴邊去吹。 這是……吹氣球? 宗杭盯著看了會,這才發(fā)現(xiàn)那個發(fā)光的物件其實是個大肚口帶透氣孔的玻璃瓶,瓶子里全是螢火蟲,而瓶身覆蓋了一層綠色的樹葉,所以透散出的光才是暗綠色的——氣球吹好之后,他們并不急著封口,而是揭開瓶蓋,隨手撈一把螢火蟲送進去。 幾人合力,效率很高,氣球一個一個吹脹,然后填光,不多時,桌上桌下,腳邊身側,滾落無數(shù)光球。 宗杭不知道那些氣球其實是硝制過的羊尿胞,還很為那些螢火蟲懸了會心,生怕它們沒多久就被悶死了。 暗處傳來絮絮人聲。 循聲看去,才發(fā)現(xiàn)龍槽邊沿有圍欄,是防止游客落水的,丁盤嶺領了幾個人,已經(jīng)在圍欄內了,正固定一根立柱,立柱頂上繞了一根拇指粗的鋼索,飄飄悠悠晃在晦暗不明的光里,順著鋼索看過去,對面也有一根立柱,鋼索的另一頭就繞在那根立柱上——像架設在急流上空的一根電線。 見易颯幾個過來,丁盤嶺吁了口氣,指那根鋼索:“待會,我們先用螢火‘定水眼’,水眼一定,就‘立水筏’,筏子立起來,‘陰歌開道’,路打開了,你們就可以下了?!?/br> 第89章 定水眼,立水筏,陰歌開道。 宗杭聽得一頭霧水,易颯也半懂不懂,畢竟隔了個姓,雖然程序都明白,但具體指的是什么,親眼看到的時候才能意會。 她把宗杭拉到一邊,低聲吩咐:“待會下了水之后,不管別的,先把丁玉蝶給抱住。” 宗杭秒懂。 這金湯xue里,應該有自動甄選機制,只接納符合條件的人:是三姓,也得是水鬼。 他和易颯兩個,資質都差了點,所以上次在老爺廟才被扔進了蛤窩洞里,差點喂了貝殼,這次說什么也得學乖點。 *** 時近夜半。 羊尿胞光球少說也吹了有四五百個,大束大束地簇在一起,薄透的尿胞間綠點蓬蓬,時聚時散,景象詭異,卻也絢麗,丁盤嶺點了幾個人,讓他們帶著一半的光球去到槽對岸,和這邊遙遙相對,又讓丁磧帶著人,把羊皮筏子搬到水岸邊。 這羊皮筏子是十二座的,不過這“座”不代表搭載人數(shù),意思是有十二個“渾脫”:渾是“全”,脫即“剝皮”,手藝精湛的屠戶,宰羊之后掏空內臟,幾乎不傷及完整的皮張,硝制了之后吹氣使其脹滿,還能脹出個羊形,這樣的就叫“渾脫”,一個渾脫就是一“座”。 十二座的羊皮筏子,就是十二具空心脹氣的羊尸扎成方形,上頭捆了個可以蹲躺的木頭架子,這筏子有年頭了,充氣的羊皮都成了醬黑色,偏被燈光一照,通體油亮,看起來鬼氣森森的。 那閉目養(yǎng)神的老頭睜眼的剎那,宗杭沒來由地血脈賁張,覺得這鎖金湯大概是要開始了。 果然,一開始是敬水香,一根根線香燃起,底部拿燒熱燙軟的蠟迅速固定在沿岸的護欄上,夾岸相望,如兩根平行的火線,差不多延伸了四五十米長,煙氣細細裊裊,往上升起時被水浪氣一激,又紊亂成了一蓬一蓬。 緊接著,兩邊同時往下放出光球。 數(shù)百個光球,在龍槽上方飄散開來,有的落下,有的上揚,有的被大股的水浪激地不斷滾翻,兩邊的人都目光炯炯,也不知在找什么,時不時還發(fā)出鼓噪聲:“這邊!不對不對,那邊,那個像!” 易颯拉住丁玉蝶問:“這就是你們丁家的找水眼?” “是啊。” “怎么找?” 丁玉蝶興奮過度,眼睛只看得見無數(shù)螢火飄飛,哪有那個耐性給她解惑:“哎呀,你看就知道了!” 放屁,易颯一肚子火,真想一腳把他給踹下去。 倒是丁盤嶺在邊上聽見了:“水眼就是一團亂水里的安穩(wěn)地,這么給你解釋吧,龍卷風遇神殺神,但它的中心地帶,反而沒那么大破壞力;一團亂麻糾在一起,看似沒辦法下手,但只要能找到關鍵的那個線頭,一抽之下,一切都迎刃而解?!?/br> “同樣道理,祖師爺認為,越是亂的水里,就越是有那么一個支點,可以立足,也可以立舟,這個點就叫水眼……” 話音未落,呼喝聲又起,丁玉蝶叫得最響:“那個!那個!絕對是那個!” 易颯循向看去。 看到了,光球放到現(xiàn)在,有一半多已經(jīng)被水裹著漂走了,還有些半空炸開,可憐那些螢火蟲還未及飛高,就被排浪給打沒了——剩下幾十個,算茍延殘喘,高高低低,飄飄晃晃。 唯獨一個,已經(jīng)落在水上了,晃個不停,有一陣兒被外力都壓扁扯長了,依然沒離開那個位置,像枝頭上冒出的一個花骨朵,任它風吹雨打,左右飄搖,就是不挪地方。 丁盤嶺身子一凜,喝了句:“就是那里!丁磧!” 他大踏步走向筏子邊,邊走邊擼起衣袖,易颯小小吃驚了一下:這個丁盤嶺看上去貌不驚人,衣服下藏著的,倒是好一副健壯體格,一點也不輸于小了他二十好幾的丁磧。 但見他和丁磧兩個,分站羊皮筏子兩邊,彎下腰猛一用力,將筏子抬起來,做拋擲前的弧狀搖擺,眼睛死盯住那隨時都可能掛掉的光球,沉聲道:“聽我的,一、二、三!” “三”字剛落音,筏子就飛了出去。 那些一直鼓噪著的,現(xiàn)在反齊刷刷靜了下來,易颯也屏住氣,死死盯住筏子的去勢,總覺得下一秒就會被浪頭打翻,頭皮都隱隱發(fā)麻…… 哪知筏子挨了幾浪的水,四下險些翻覆了一回之后,居然在勢若瘋魔的激流狂涌間立住了!雖說立得不那么穩(wěn),像針尖上頂碗團團亂轉,但沒漂走!也沒翻! 喝彩聲瞬間爆出來,丁玉蝶更是起頭,啪啪啪拍巴掌,易颯松了口氣,心里不得不承認,這一手是蠻漂亮利落的。 回頭看宗杭,他也看得目不轉睛,嘴巴都閉不上了,半晌才喃喃:“你們家這個,可以去申報非物質文化遺產了?!?/br> 丁玉蝶轉頭看他,那得意勁兒,就跟剛剛是他拋的筏子似的:“這算什么,你再看!” 再看?水眼找到了,筏子也立住了,接下來,該是“陰歌開道”了吧? 宗杭抬頭看那老頭歌手。 他已經(jīng)站到槽岸邊了,一邊腋下挾收束的紅紙傘,另一只手里拎一盞點燃的煤油燈——不過立柱要重新調整,現(xiàn)在拉起的那道鋼索,距離下頭那個顛撲不定的筏子還遠,要調整到點、線都在一個面上。 而一干人調整的同時,有人幫著老頭穿上束帶,束帶背上有吊鉤,可以和鋼索上的拉環(huán)吊具接在一起。 宗杭后背泛起涼意:這不就跟電視上看過的那種偏遠地區(qū)的“溜索”似的嗎?這老頭都這么大年紀了,還能玩兒這個? 事實證明,玩的就是這個。 他在這提心吊膽的,老頭倒是氣定神閑,兩個丁家的年輕人當拉索手,一點點拉動吊具上連接的滑索裝置,把老頭往鋼索中央放。 老頭那略顯佝僂的身形很快就出去了,晃晃悠悠,像釣竿上顫出的餌,差不多到筏子上空時,滑索頓住,老頭撳動吊鉤上的機括放懸繩,身子慢慢吊了下去。 宗杭低頭去看,老頭的身形已經(jīng)看不真切了,只能看清他手里拎著的煤油燈光亮,槽內黃河水翻起的大浪隱在黑暗里,真如一張張此起彼伏的大嘴,隨時都能把那光吞掉。 就在這個時候,丁盤嶺說了句:“待會你們也這么下去。” 宗杭心里一跳:這哪是鎖金湯啊,步步玩命,相比之下,還是長江那套儀式溫柔點,北方的人和河,果然都是粗獷的。 不過這念頭只一閃而過,注意力又全放在下頭了。 那老頭快上筏子了。 我靠,這可怎么立得住啊,那筏子顛得跟得了狂躁型多動癥似的——盡管猜到了“沒有金剛鉆,不攬瓷器活”,宗杭還是下意識一閉眼,就跟看恐怖片看到慘烈鏡頭時,寧可錯過也不愿直面。 再悄咪咪睜眼時,老頭已經(jīng)站上去了,非但站上去了,紅傘也張開了,煤油燈光從紅傘下濾透上來,像激涌的水流間飄落一抹溫柔油紅,晃蕩不定。 丁玉蝶嘖嘖:“厲害,‘亂流筏子腳生根’,這招我最差,練的時候,一分鐘不到就被甩下來了,更別說還要一手撐傘一手拎燈?!?/br> 丁盤嶺淡淡說了句:“他待會還得唱陰歌呢,所以說各有所長、各有所專,能當水鬼也沒那么了不起。” 說到這,身后有腳步聲傳來。 回頭看,是一晚上都不見的丁長盛,懷里抱著一個長條大匣子。 丁盤嶺盯著匣子看:“祖牌請來了?” “請來了。” 看來這里頭是丁祖牌了,宗杭伸長腦袋,滿心想見識一下,哪知丁盤嶺沒要打開看,只是示意了一下立柱那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