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jié)
身體的力氣在漸漸散去,張易安此間又堅持了好一會兒,終于是等到了蘇瑾歡再次出現(xiàn)在了崖邊。 “你去” 來回“走”了一遭,蘇瑾歡原本清秀的臉龐早已是汗?jié)n連連,她的呼吸有些不暢,但面上卻掛著笑容,“易安,把繩子系在腰上,我讓馬兒拉你上來。” 繩子在馬鞍上,張易安何嘗不知,此時此刻,蘇瑾歡做了什么他已經(jīng)沒有必要問了。心酸、動容、甜蜜、苦澀一時之間,什么樣的感覺都冒了出來,張易安雙眸微垂,嘴角漸漸噙起了一抹苦笑。 蘇瑾歡把繩子快速的扔了下去,身側(cè)動靜傳來,拉回了張易安的思緒,他很快意識到,上方尚有一個女子為他擔憂著,他必須快些上去。 畢竟受了傷,又有一只手臂絞在藤蔓之中,張易安的動作要比普通人慢上許多,然而,就在蘇瑾歡以為快要差不多的時候,變故 卻發(fā)生在了眨眼之間。 張易安只覺背后倏地傳來一股壓力,若在往常,他本可以避開,只是現(xiàn)下情勢所迫,他不得不硬生生的受了下來。 “唔” “不許動” “易安” 上方的蘇瑾歡對突變的情況看的清楚,適才那一同與張易安摔下去的黑衣人不知什么時候冒了出來,更甚的是,這人竟然直接跳到了張易安的背上 黑衣人的傷有張易安最后那一下,傷的不見得有多輕,若非如此,也不至于得靠別人的幫助才能重回地面,只見他死死的掐住了張易安的脖子,看著蘇瑾歡道“公主,拉我二人上去不然我殺了他” “不可以咳咳”幾乎是黑衣人話一落,張易安便連忙阻止道。 這人本就想要他的命,一旦讓其上去,只要其還有力在,他的命同樣會交代在其手上,他為什么要讓他活 張易安不傻,對于黑衣人的這種要求,他自然不可能答應,不僅不答應,他此間甚至還與其動起了手來。 兩人都在懸崖上吊著,也都受了重傷,還都想至對方于死地,蘇瑾歡在上方只看見來回擺動的繩子在地上止不住的摩擦,她嚇得心底一慌,連忙雙手將之拉在了手中,隨即怒斥道“別打了繩子受不住了” 聽著上方的動靜,張易安與黑衣人都一前一后的抬了頭。而此時蘇瑾歡的整個上半身,躍出崖面的部分幾乎占了三分之二 “公主” 繩子就這么一會兒的功夫已經(jīng)磨損了一半,眼看著線絲一根根的崩開,蘇瑾歡咬了咬自己的一口銀牙,“我會救你,你別急” 她這里不能松,一松繩子不消片刻就斷了,根本等不及馬兒將其拉上,她不能松,一定不能松 某人的身體一點點的往前移,張易安瞳孔猛地一縮,“公主不要再拉了” “不可以” 黑衣人攀附在張易安的身上,兩人本可獲救,但全程張易安都在阻止,這讓他滿是血漬的雙手忍不住的扼住了對方的喉嚨。 張易安的力氣幾乎在之前便用了個干凈,此時面對黑衣人的襲擊,他幾乎沒有絲毫的應對之力。 蘇瑾歡還在全力的用她那雙纖細的手拉著粗糙的身子,來不及顧及下方的情況,張易安視力極好,僅一眼便看見了繩上已經(jīng)染上了鮮血,他喉中的呼吸漸漸薄弱,知道自己的功夫遠不及身后之人的好,而這邊再拖下去,蘇瑾歡亦會被拖累下來,此間權(quán)衡不過瞬間,張易安心中很快便做出了決定。 蘇瑾歡喉間漸漸有些火辣辣的疼意涌上,她咽了咽口水,可就在這個時候,她聽到了懸崖下傳來的十分輕微的聲音。 那人說;“公主,上次看你很喜歡天燈所所以西苑的屋中,我給你做了好一些,今后每年每年你都可以放” “我這邊有些事” “你先回宮,我把問題解決了,便來找” 下面的話蘇瑾歡沒有聽完,她手中的粗繩便瞬間一輕,頓時沒了重力,蘇瑾歡雙眼倏地睜大,滿眼不可思議的看了下去,“不” 第92章 92.092 他還活著 “不不不可以張易安張易安” 清弄此間剛一端著熬好的湯藥進屋, 便瞧著床上原本躺著的人倏地一下便坐了起來, 她面上一喜, “公主” 陡然從噩夢中驚醒, 蘇瑾歡心神未定,聽著清弄的呼喚, 她先是渾渾噩噩的看了過去, 緊接著, 待她看清朝自己走來之人的模樣,一些之前發(fā)生事瞬間便涌入了蘇瑾歡的腦中。 “公主, 你終于” “清弄張易安呢” 手臂上突然一痛,聽著這話的清弄雙眸動了動, 原來還略微上揚的唇角漸漸的僵在了遠處,“公主” “張公公” 蘇瑾歡兩世為人, 清弄的欲言又止,讓她的心猛地一痛, 見其似乎還要繼續(xù)說下去,她倏地拔高了語調(diào),“住口” “你休要欺騙本宮” “公主,您別” 蘇瑾歡整個人開始發(fā)起了抖, 她拂開了清弄要來攙扶的手, “來人” 屋外的下人應聲走了進來, “公主?!?/br> “本宮要出宮, 給本宮備馬” “這”來人畢竟只是個沒什么地位的下人, 蘇瑾歡的身體什么個情況宮中眾人都清楚, 撇開這點不說,長公主宮外遇刺的事剛剛發(fā)生,這會兒誰敢再在這當頭由著其做事,這怕是不想活了。 一話落下,見下方之人遲遲不肯動作,蘇瑾歡怒由心來,瞬間便將清弄端著的托盤上的湯盅掃了下去,“放肆你敢忤逆本宮的旨意”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公主饒命,請公主饒命奴才知錯了” 身旁之人情緒激動異常,自己手上的東西又被其掃了下去,清弄連忙放下托盤,“公主” “下去沒用的東西” 清弄是蘇瑾歡的貼身婢女,也是長寧殿職位最大的宮女,她的話,大半時候堪比蘇瑾歡親口,盡管現(xiàn)如今這話算不得什么好話,但長公主沒反駁沒阻止,這對來人便猶如柳暗花明一般,“是是是,奴才告退奴才這便告退” 蘇瑾歡發(fā)了一通無名火,整個人也漸漸的恢復了理智。 屋內(nèi)很快便又只剩了她與清弄兩人。清弄看蘇瑾歡額角的青筋是那般明顯,整個人神情緊繃的厲害,猶如在克制些什么,她連忙心疼的將其抱進了自己懷中,雙手隨即開始輕輕的拍打著那瘦弱的脊背,“沒事的,沒事的公主別怕,張公公吉人自有天相,他會沒事的?!?/br> 蘇瑾歡的牙齒死死的抵在一起,床上的錦被亦被她緊緊揪住,感受到身后的動靜,再聽著清弄的話,她深深的吸了口氣,“把你如何找到本宮,當時的情況,現(xiàn)在的局勢,一字不落的告訴本宮?!?/br> 自家公主這種時候了還如此強撐,清弄心底不比蘇瑾歡好受多少,她雙眸微微動了動,輕聲應了聲“是”。 清弄與莫予引開了追兵再沿著足跡尋到蘇瑾歡的時候,彼時的蘇瑾歡早已暈倒在了路邊,莫予經(jīng)驗頗豐,僅是簡單的查看一番便確定張易安或許已經(jīng)落了下去,他與清弄不知今日之事還有內(nèi)情,只當暗中恐還有殺手,是以當莫予從崖面上來確定此處除了他們?nèi)送庠贌o旁人身影后,便連忙帶著蘇瑾歡從此處離開了。 清弄知道自家公主對張易安有多在意,這邊救兵一來,盡管蘇瑾歡還未醒來,她卻是先一步命了人沿著岱河兩岸尋找??傊钜娙怂酪娛?。 蘇瑾歡受驚外加體力不支等眾多原因昏睡了半日,而這半日中,卻足以發(fā)生許多事。 首先,長公主于城郊遇刺的事沒過多久就傳回了京師,天子腳下,尚敢如此大膽的動作,滿朝文武為之震驚。永安帝震怒,連下三道圣旨,務必要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 緊接著,長公主被救回宮,數(shù)名刺客被捕,其中六人服毒自盡,只留下兩名活口,而這兩名活口中,一人因受不了酷刑咬舌自盡,唯身下最后一人,招出了幕后主使實乃靖南王世子裴鈺之。 這一個消息無異于平地一聲驚雷,永安帝隨即命人扣押了裴鈺之,并將其壓入大牢。因清弄是奴婢,對于前朝的信息僅知于此。但據(jù)她的小道消息所知,永安帝這一次的動作,似乎遠非于此。 蘇瑾歡已經(jīng)回了宮,這件事也由永安帝插了手,關(guān)于繼續(xù)搜尋張易安的事,總不能讓皇上知道自己女兒大張旗鼓的讓人去搜尋一個太監(jiān),清弄這邊略微思忖之后,便將搜尋之事交給了莫予,讓其去聯(lián)系人沿岸搜尋。 聽完清弄的簡述,蘇瑾歡的雙眸微垂,一時之間,她如鯁在喉。 當真是 竟然真的被他說中了 蘇瑾歡看著身下的寢被,啞著聲問“現(xiàn)在呢,找到人了么?!?/br> 其實清弄心中對張易安的生還已然不抱什么期望,但她深知這個消息對自家公主來說,定然無法接受,是以哪怕搜尋到的機會很少,可只要沒看見尸體,那么對自家公主來說就是好事。 “回公主的話,尚未?!?/br> 蘇瑾歡聞聲頓時便掀開了自己的寢被,“伺候本宮穿衣,本宮要去上書房?!?/br> “公” 蘇瑾歡的身體不太好,太醫(yī)說得靜養(yǎng),清弄哪里愿意這般任其折騰自己,然而,她這邊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屋外卻是突然傳來了一聲十分堅定的聲音,“不可以?!?/br> “誰” “是我?!闭牭轿萃鈩屿o,清弄眼神一凜,身體自然就繃直了起來,蘇瑾燁緩緩走進屋內(nèi),看著床前的兩人,他緩緩點了點頭,“皇姐。” 見對方手上拿著一個檀木雕花盒子,蘇瑾歡斂了斂自己的神色,“你剛才的話,什么意思?!?/br> 蘇瑾燁繼續(xù)朝前走著,他神色間滿是認真,邊走邊道“如果皇姐想救張公公,絕不可去找父皇?!?/br> 蘇瑾歡聞聲雙眸漸漸深邃了起來,“你知道什么。” 臨了床邊,蘇瑾燁停了下來,他緩緩眨了眨自己的眼睛,“皇姐難道不奇怪為何有人會殺張公公么?!?/br> 對方的話已經(jīng)提示的相當明顯,蘇瑾歡臉色一沉,“你是說” 那人畢竟是蘇瑾歡敬重的人,陡然聽聞這樣的指認,她心下雖驚,但也知道不能僅僅只聽這片面之詞,“你怎么知道的。” “一日前,遲禾覓食未歸,我去找它時,看到了周公公去外庭,我跟了上去,便聽到了一些不該聽到的話。我本使了法子給皇姐送信,但沒想到皇姐今日便起駕回宮,想來中途應是錯開了,以至于皇姐沒能收到?!?/br> 遲禾是燕衛(wèi)寒送給蘇瑾燁的那條小蛇,尋常時候都被蘇瑾燁放在盒中,只是偶爾會放到小院中溜溜,這是一只極有靈性的幼蛇,它能大概的懂蘇瑾燁的話,這也是蘇瑾燁放心將之放在院中溜達的原因所在。 要說那日的情況也實在是意外,蘇瑾燁并未想到那小家伙竟然也有淘氣的時候,話說回來,他能聽到這個隱秘之事,還真多虧了這東西。看蘇瑾歡默了下去,蘇瑾燁緩緩又道“張公公會出事,父皇是個什么態(tài)度,皇姐想來也清楚了,此時再去找父皇,皇姐認為合適么” 自己父皇怎么知道她與張易安的事的,蘇瑾歡已經(jīng)不關(guān)心了。從馬車回京時發(fā)生意外,再到張易安手上墜崖,這一樁樁一件件,看起來沒什么勾連,但其實全是串起來卻又說得通。 他的父皇,到底先是一位帝王,再是人父。這一世的他,早已不是上一世那個英年早逝的人了。他有帝王的殺伐果斷,亦有帝王的算計隱忍,這一次的事,從頭到尾他都瞞著她,想來除了他自己外,怕是沒幾個人清楚這其中的彎彎繞繞 念及此,蘇瑾歡自嘲的笑了笑。 也是啊,只有她真的出事,這一起精心策劃的“刺殺”才能起到最大的效果,雖然她本質(zhì)上并未受多嚴重的傷,可這也夠了。 若非蘇瑾燁偶然撞見了周公公吩咐事情,想來她還得在張易安與何人結(jié)仇的這個線索上調(diào)查一陣,她當時便奇怪,兩人身份一高一低,何至于來人只對張易安動手而不動她。 這會兒來看,哪里還有什么奇怪的。 她是南唐的嫡長公主,身份尊貴,位比皇子,但相對的,她享受了多少尊榮,要負的責任便有多重,哪怕她雙腿已廢,可南唐,或者說她父皇,也絕不允許有張易安這樣的人存在。 你說她父皇真為她考慮么或許有,但這里面,有多少是為了皇家的顏面,恐怕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永安帝很聰明,為了不父女嫌隙,還特意選了這么個時間,蘇瑾歡幾乎不用懷疑,若她真去調(diào)查,這最后的結(jié)果指向的,絕對是裴氏一族無疑。 一石二鳥。 她當真是 小看了自己這位沒什么政績與野心又對她用心良苦的父皇吶 隨著蘇瑾燁的話落,蘇瑾歡的神色幾經(jīng)變化,少頃之后,她重新再波瀾不驚的看著自己眼前之人,問“你還知道什么。” 蘇瑾燁聞聲不急不緩的打開了自己手中的盒子,“皇姐可還記得燕三臨走前相贈的紅毛蛛” “快拿過來”蘇瑾燁不提蘇瑾歡險些忘了,這對紅毛蛛,與蘇瑾燁的幼蛇一樣是北燕皇室珍品,兩只一雄一雌,乃是一對,若以血喂養(yǎng)七日,便能讓其認主,認主后的紅毛蛛與主子同生同死,主子情況如何,其便如何。蘇瑾歡第一次聽著這東西的時候,興趣還頗深,是以雖要割血,她也沒怎么猶豫。好在其所需的鮮血并不多,一次也就兩滴,后來因著要出宮去玄虛觀,她索性一次就放足了七日的。 紅毛蛛是一對,蘇瑾歡養(yǎng)了其中一只,剩下的一只自然便給了張易安。張易安生死未卜,這可是現(xiàn)如今是她唯一可以清楚他情況的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