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奶奶沒說話，出神的看向一方，不知在想什么。

    董問萍看了怪不落忍，自打認(rèn)識這老太太以來，都是神氣十足的，什么時候這么萎靡過？

    拍拍大腿，就道：“大娘既然愿意去我們那就去唄，家里別的沒啥，住的地兒還是有的，不過家里的吃穿住肯定沒有城里好，到時候大娘別嫌棄才是?！?/br>
    沈奶奶猛地看向董問萍，覺得孫女這老婆婆也不是沒有優(yōu)點(diǎn)，說道：“有什么好嫌棄的，當(dāng)我沒吃過苦，還是怎么地？”

    董問萍翻個白眼，她就說不能亂出好心，看吧，這老太婆回過神，就神氣活現(xiàn)的，哪里還有剛剛的精神不振?。?/br>
    既然沈奶奶也要跟著去大山村，董問萍也不等周末了，打算后天就走。

    沈奶奶直接拍板，回去的時候咱們開車回去。

    董問萍猶猶豫豫的，倒不是別的，關(guān)鍵是家里那爛泥巴路不好走，開車能進(jìn)得去村里嗎？

    沈奶奶白她一眼，“怎么不行，你張大哥以前是軍人，什么不行，就是開車行，放心吧，他會安安穩(wěn)穩(wěn)的把我們載到你們家的?！?/br>
    顧羨和賀博言在旁邊根本沒法插嘴，她們兩人直接就把事情定下來了。

    賀博文在旁邊哭哭兮兮的說著想家了，想爺爺奶奶了，也要回去。

    他覺得他來省城純粹是受罪來的，暑假時忙著學(xué)習(xí)，忙活的昏天暗地，本以為開學(xué)了可以松快松快，可他哥愣是不給他一點(diǎn)兒空閑時間，每天都做不完的作業(yè)。

    雖然他月考，考了九十多分，可他也沒有一點(diǎn)興奮，因?yàn)槟鞘撬摽嫉?，他那么累，再考五六十分，他覺得都對不起這幾月的勞累。

    他還在上學(xué)，哪里能回去，別說賀博言不同意，就是董問萍也不能同意，她雖然嬌慣賀博文，可該他做的事情，她可是一點(diǎn)不帶含糊地，眼看著這孩子成績提升上來了，又想偷懶?；?，哪里行？

    虎目一瞪：“回去做什么？放寒假了考個雙百，帶回去也好給你爺爺奶奶看看你這幾個月在省城的成績，現(xiàn)在回去了，也是給你哥你嫂子丟臉?！?/br>
    賀博文噘著嘴巴，他回老家跟他哥他嫂子有啥關(guān)系？

    “怎么沒有關(guān)系？”董問萍又瞪他一眼，“人人都知道你是奔著你哥嫂來的，你混得好，別人高看你一眼，混的差了，別人只會以為你哥嫂沒管你?！?/br>
    原來還有這說法，賀博文年齡不大，還想不到這一出，經(jīng)他娘提醒，他到明白過來。

    哥哥雖然對他嚴(yán)厲，他也知道那是為他好，嫂子對他更是沒話說。哪怕為了別人不說嫂子壞處，他也要好好學(xué)習(xí)。

    握握拳頭，發(fā)誓道：“過年，我一定能考雙百分?！?/br>
    他成績一天天提升上來，雖然累，但自信心卻絕對倍增，對于考一百分，他也是有把握的。

    哦，你說作文扣分？不好意思，他現(xiàn)在天天看各種書，加上他哥的輔導(dǎo)，作文水平飛速提升，所以這幾次考試，他作文都沒扣分，還被老師當(dāng)成范文，在班級讀過呢。他們學(xué)校四年級上至老師，下到學(xué)生，誰不知道他賀博文寫的一手好作文呢。

    董問萍撇著嘴看看他，倒沒說啥，心里也知道小兒子這幾個月學(xué)習(xí)成績提升的非?？欤源蜷_學(xué)，每次考試，還沒考過九十分以下呢，她嘴上訓(xùn)斥他，心里可得意呢，想著還是博言有本事，管得住博文。

    賀博文不能回去，不代表賀美玉還有王方媛也不能回去，即便她們能回去，也不代表賀博言就愿意讓她們回去，都走了，家里包子誰包呢？

    王方媛來了幾個月，真的想家了，背著人都不知道抹了多少眼淚。一聽到博言哥不讓她回去，當(dāng)時眼淚水就撲簌簌直流。

    顧羨懷了身孕，見不得人哭，扶著肚子走了出去。

    賀博言凝視著媳婦的背影，皺著眉丟了句：“既然哭著喊著要回去，回去后就不用來了?！闭f完大步邁了出去。

    王方媛一聽賀博言的話，哭的更兇了。她是真的想家了，回去看看再過來不行嗎？

    賀思璇難得沒有規(guī)勸方媛，她臉色不好的說道：“你要想回去，好好同我哥我嫂子商量，我嫂子懷了身孕，還是雙胞胎，他本身就擔(dān)心，你還哭，他能給你好臉色看？”

    就是她也有點(diǎn)不高興，覺得方媛太不懂事。包包子的人手不夠，她娘走了，她再走，到時誰來包包子？

    董問萍也氣的不行，這么大的丫頭，說哭就哭上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家欺負(fù)她了呢，氣呼呼的到：“行，你要回去就回去吧?！?/br>
    賀美玉沒有吱聲，她雖然想回去，但也知道回去了她娘不會放過她，更不會放過她手里的錢，這幾個月她看著是掙了不少錢，可基本都被她花了，根本沒有余錢，所以她回去干啥啊？索性不回去。

    王方媛抽抽噎噎的，抹抹眼淚水，看向董問萍：“二姨，那，那我回去后，還能回來嗎？”

    沈奶奶倒不覺得有啥，小孩子嘛，她能理解，想當(dāng)年她出國留學(xué)，不知道哭過多少回呢。

    董問萍沒好氣的道：“能來，行了吧?！币膊恢肋@丫頭是不是傻，竟然也聽不出博言的氣話。

    王方媛這才破涕為笑。

    董問萍白她一眼，交代道：“你這哭不要緊，你嫂子心里肯定不得勁，等會兒跟她說說，丫頭家家的說哭就哭上了?！?/br>
    王方媛靦腆的點(diǎn)點(diǎn)頭，也知道剛剛不該哭。

    顧羨倒沒生氣，只是聽見她的哭聲，心里煩躁，生怕忍不了發(fā)脾氣，到時候那丫頭該哭的更兇了，所以才躲了出來，免得發(fā)生些不可預(yù)料的事情。

    賀博言追出來，拉住她得手，看了她幾眼，才低聲道：“那就是個不懂事的丫頭，我剛剛已經(jīng)訓(xùn)她了。”

    顧羨不解的看他，說道：“你訓(xùn)她做什么？她頭回出遠(yuǎn)門，這幾個月在這里不僅勤快還有眼色，還不興人想家的？”

    賀博言摸摸鼻子，他能說他是看媳婦兒出來了，以為媳婦兒生氣了，他看不過才訓(xùn)斥那丫頭的嗎？

    那表情，那動作，顧羨都不用問他為什么這么做，就能知道他心中所想。

    “算了，咱們出去溜達(dá)溜達(dá)吧，坐久了腿都僵硬了。”顧羨心想，等他們回來，那丫頭該好了。

    兩人沿著路邊的馬路，在人行道上慢騰騰的晃悠著，逛了一圈，順便稱了半斤瓜子，賀博言拎在手里，兩人相攜著回來了。

    王方媛果然沒在哭了，見到顧羨還有點(diǎn)不好意思，細(xì)聲喚了‘嫂子’，又飛快的瞟了眼旁邊的賀博言，見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心臟不受控制的跳了跳。

    顧羨唉了聲，細(xì)細(xì)叮囑她：“你這幾個月得掙□□十塊錢了，給你爹娘還有小侄子帶點(diǎn)東西回去，想好要買什么，明天我?guī)闳ベI。”

    這丫頭過的節(jié)儉，雖然才來兩三個月也掙了一筆錢，賀美玉那丫頭，手里愣是一分錢沒存著，月月買衣服買鞋子，不僅沒有余錢，反過來還欠她十塊錢。

    賀美玉在旁邊聽了怪不是滋味，她們一同來的，人家王方媛都存了□□十塊錢了，她兜里卻一分錢沒有。這么長時間，她心中對她娘那點(diǎn)怨念也消的差不多了，夜深人靜時，也回想過她娘以前對她的好來。

    扭扭捏捏走到顧羨身旁，紅著臉小聲問道：“嫂，嫂子，你能借我三十塊錢嗎？”

    顧羨以為她又要借錢買衣服，瞥了她一眼：“衣服夠穿就行了。明年就會有新得樣式出來，到時候這些衣服又該不喜歡了?！?/br>
    賀美玉知道顧羨誤會她了，尷尬的解釋：“不是買衣服，我想拜托二嬸給我娘送三十塊錢?！?/br>
    沒了爺爺奶奶的補(bǔ)貼，她爹還要吃藥，她娘過得肯定緊巴巴的，她在外面家里什么都顧不到，給點(diǎn)錢給她娘，她心里多少好受些。

    顧羨挺意外，這丫頭話里話外對她娘抱怨不停，沒想到還有點(diǎn)孝心，“行，這錢我借了?！?/br>
    雖然依舊不喜歡陳雪紅，但她現(xiàn)在把日子過成這樣子，她也恨不起來，賀美玉愿意孝順?biāo)?，她更不會阻攔，反而挺欣慰，大伯一家子到底出了個知良心的人。

    賀美玉眼眶濕潤，不停的說道：“嫂子，謝謝你，謝謝你！”

    謝謝你愿意收留我，謝謝你愿意借我錢，也謝謝你愿意原諒我以前的過錯。

    顧羨勾了勾嘴，“去屋里吃飯吧。”

    ……

    董問萍接過侄女遞過來的三十塊錢，想到陳雪紅那性子，說道：“給你娘寫封信，把錢裝信封里，我一同給你帶回去。”免得陳雪紅擔(dān)心她貪了她的錢。

    賀美玉滿臉的尷尬，不過還是依言寫了封信，再把錢塞進(jìn)了信封里。

    董問萍看著手里的信封，恨鐵不成鋼得道：“你呀你，和王方媛一同來的，人家都能存到錢，就你手里啥都沒有，把下個月的工資都預(yù)支了，我看你今后兩個月花什么，用什么?！?/br>
    賀美玉抿住嘴，下個月天變冷了，她在這里沒有棉襖，肯定還要買衣服，至于錢，她都不好意思問嫂子借了。

    董問萍還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問道：“要不要我把你家里的棉襖棉褲帶過來，也免得你再花錢去買，還有兩個多月就要過年了，總該存點(diǎn)過年錢吧？”

    賀美玉小雞啄米似的，猛點(diǎn)頭。棉襖肯定要拿過來，不然她穿啥？

    董問萍他們走了后，張媽就來了賀家，說是照顧懷孕的顧羨，順便幫著包包子。

    顧羨想到婆婆和王方媛都走了，包包子肯定緊張，就任由她過來幫忙。

    沈奶奶走了，顧外婆沒人同她聊天，孤單下來，每天游魂似的在院子里走來走去，顧羨看不過眼，就讓她陪著去裝修門市。

    便是開早餐店，兩百多坪也大了，顧羨讓工人把門市隔成兩間門市，一間拿來開早餐店，一間或是出租或是另用都可。

    工人的動作非常迅速，墻面已經(jīng)粉刷好，屋頂掛了幾臺吊扇，地面鋪上了地板，裝修用的東西都要票，不過這些是奶奶幫著解決的，顧羨沒cao心。

    等到賀博言把桌椅板凳做好，鍋爐安裝好，看個好日子就可以開業(yè)了。

    顧外婆不懂這些，在旁邊默默看著孫女同工人交涉，告訴他們這里該怎么裝修，那點(diǎn)兒該怎么弄，她眼里竟是笑意，別看她孫女沒啥文化，說話做事，一般人真趕不上。

    也不對，她孫女雖然沒上大學(xué)，可會的懂的可不少，看她天天沒事就抱著書看，就能知道她多愛讀書，哪怕沒去上學(xué)，這天天看書，不也能學(xué)到知識嗎？

    所以她孫女，不算沒文化人吧？

    兩人從鋪?zhàn)踊貋?，剛走到院子門口，就看到賀博言推著自行車，急匆匆的往外走，顧羨遠(yuǎn)遠(yuǎn)的喊了他：“博言……”

    賀博言聽到聲音，停住了腳步：“羨羨？你們怎么這會兒才回來？”

    顧羨和顧外婆到了跟前，方才說道：“我們走得慢，可不就到這時候才回來?！?/br>
    賀博言本來就去接顧羨的，她們現(xiàn)在回來了，他又把自行車調(diào)個頭。

    回到家里，張媽已經(jīng)把湯燉好了，飯菜也已端上了桌。

    賀思璇看到嫂子還有外婆回來了，連忙道：“嫂子，外婆，快快洗手吃飯了，張媽今天不僅給你燉了骨頭湯，還做了糖醋排骨?！?/br>
    要說董問萍回去這幾天，最高興的是誰，當(dāng)然是賀思璇。為啥，因?yàn)閺垕屪龅娘埐颂贸粤?。比國營飯店的廚子做的菜還好吃，終于不用再吃她娘做的菜，她能不高興嗎？

    顧羨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雖然她婆婆炒菜是不好吃，可被你這當(dāng)閨女的嫌棄成這樣子，也太埋汰人了吧？

    賀思璇搖搖頭，并非她埋汰人，如果沒吃到這么好吃的菜，吃她娘做的飯，她也能忍受，甚至吃一輩子都沒啥，可一吃過張媽做的飯，再回頭去吃她娘做的飯菜，她想想都覺得人生黑暗。

    她娘這輩子做飯的手藝，都擱燉湯上了，啥湯她都能燉好，一到炒菜，她就抓瞎。同樣的鍋，同樣的食材，她娘炒出來的菜愣是不好吃，她也不知道這是為啥。

    被人這么捧場，張媽當(dāng)然高興，直說：“你們要是喜歡，我今后常過來給你們做飯，反正小姐在這邊住著，我在家里也沒事。到時候小小姐生了孩子，我來幫你做月子飯。”

    有張媽做月子飯，顧羨欣然同意，她雖然不嫌棄婆婆做的菜，但有好的選擇，她為什么不選呢？

    笑著道：“張媽，直接喊我名字就行了，喊什么小小姐呢?！?/br>
    別說這都什么時代了，不興這么喊。就是興這么喊，她也不習(xí)慣啊。

    顧羨這話都不知道說了多少回了，這回張媽想了想，同意了：“行，我就同小姐一樣，喊你羨羨吧。”

    對嘛，都是長輩，喊什么小小姐啊！

    ……

    晚飯后，鄭海洋的媳婦兒抱著小曦陽溜達(dá)著過來了，顧羨笑著逗弄了小曦陽幾句，拿了幾塊糖果塞到他手里。

    孟琴坐在椅子上，看了眼顧羨微挺的肚子，笑問道：“什么時候生??？”

    顧羨順手拿了顆糖果，剝開糖紙塞到了小曦陽嘴里，孟琴哄著他說謝謝，顧羨才笑著說道：“明年三四月份。”

    孟琴拿出手絹替兒子擦擦嘴角溢出來的糖水，說道：“那時候天氣不冷不熱的，坐月子不用遭罪受，哪像我生陽陽的時候，剛好是夏天，熱死人?！?/br>
    顧羨點(diǎn)頭，她這話倒是真的，她外婆還有奶奶都說，孩子生在三四月間，日子好，當(dāng)媽的不受罪。

    兩人說說孩子又說說男人，最后孟琴小聲問道：“顧羨，我聽說你們要開早餐店？”

    這沒啥好隱瞞的，顧羨頷首，“在九中那邊，不算遠(yuǎn)，走路就能到?！?/br>
    孟琴哦了聲，不好意思的問道：“你們開早餐店，需要招人嗎？你看我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