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jié)
正院那邊,賈王氏雖然因著不能露怯,強撐著不肯搬離榮禧堂,但是其實她心中怕得要死。于是賈王氏這兩日不但自己求神拜佛,還讓賈政去買桃木劍、五帝錢等辟邪法器。 若是換以前,賈政是不肯去的,但是自從被鄭家樹在屁股上踹了一腳,還打了三耳光后,他也怕得肝膽俱裂。賈王氏讓買辟邪法器,賈政二話不說,屁顛顛就去了,誰知在昌隆古董鋪,又碰見了賈赦,賈政做賊心虛似的逃了,另換了一家鋪子將東西買齊。 第三日夜里,賈王氏在臥房里貼了好些求回來的鎮(zhèn)宅符,又在床頭擺了桃木劍、五帝錢、糯米等物。同時,賈王氏房內(nèi)門窗緊閉,恨不得不留一絲縫隙。賈政本來要去周姨娘房里歇息,也被賈王氏留在了榮禧堂壯膽。 饒是如此,賈王氏依舊一顆心揪著,哪里睡得著。 子時一到,墻上自鳴鐘響起,賈王氏驚得一聲尖叫,將賈政也嚇得一瑟縮,躲在被子里躬得像個蝦米。 發(fā)現(xiàn)是自鳴鐘之聲后,夫妻兩個又相互抱怨,賈王氏抱怨賈政膽小不如女人,賈政又抱怨賈王氏咋咋呼呼自己嚇自己。 突然,一陣風吹來,打在窗戶上咯吱一聲,嚇得夫妻兩個都尖叫起來,外間榻上伏侍的丫鬟和門外上夜的婆子都驚醒了,問老爺和太太怎么了,可是要吃茶? 見不過是風打了窗戶,賈政又口稱沒事,夫妻兩個再度睡下。 夏日還沒過,賈政屋內(nèi)因門窗緊閉,悶熱異常。饒是如此,驚嚇過度后精疲力竭的賈政夫妻依舊恍恍惚惚的入睡。 賈瑚等了三日,見二嬸一家還是不搬出榮禧堂,想到二嬸說的讓自己日日去找她的誓言,賈瑚便從東院的槐樹上下來,項上掛著賈赦給他新做的槐木符,往榮禧堂耳房來了。 榮禧堂牌匾有浩然正氣,一般鬼怪不敢靠近,但賈瑚本就是榮國府的長子嫡孫,被祖宗承認的正統(tǒng)繼承人,榮禧堂牌匾對他毫無影響。 賈王氏半夢半醒間,突然打了寒噤,接著,便有賈瑚軟軟糯糯的聲音在她耳邊說:“二嬸,你怎么還不搬家?你不是答應把榮禧堂還給我們了嗎?”剛說完,賈瑚形容又突然一變,臉色發(fā)青,唇色猩紅,白森森的尖牙,空洞漆黑的眼睛仿佛要將人的靈魂吸進去。賈瑚厲聲問:“二嬸,你為什么要害我!” “啊~,我沒有!不是我!”賈王氏尖叫著從床上坐起,除了覺得屋內(nèi)陰森森,冷颼颼的外,什么都沒有。 賈政也睡得迷迷糊糊的,被賈王氏一聲尖叫吵醒了,從床上做起來問:“又怎么了?” 賈王氏轉(zhuǎn)身看去,猛然見得自己身側(cè)躺著個厲鬼,賈王氏又驚又俱,又怕又恨,也不管這鬼是賈赦派來嚇自己的還是真的是賈瑚的鬼魂,抓起床頭的桃木劍就像那鬼怪砍去。接著抓著五帝錢像那鬼亂扔,又將備好糯米向那惡鬼亂灑。 賈政十分后悔今日陪賈王氏留在了榮禧堂,一夜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自己嚇自己,不叫人好好入睡不說,好容易瞇著一會兒,她有開始發(fā)瘋。 賈王氏拿著桃木劍往賈政身上亂砍亂刺,其中一劍刺在賈政的眼角,瞬間起了老大一塊淤青,賈政疼得眼淚直流。賈王氏又抓起五帝錢扔往自己身上亂扔,銅錢質(zhì)硬,砸了賈政一頭一臉的包。 賈王氏現(xiàn)在處于神智錯亂的狂暴狀態(tài),力氣比之尋常婦人大了數(shù)倍不止,賈政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全然不是此刻瘋癲狀態(tài)賈王氏的對手,竟被打得節(jié)節(jié)敗退。 賈王氏見眼前的鬼怪看起來兇惡,卻果然怕自己手上的法器,被自己打得毫無還手之力。心道:我打死了你,看你還敢不敢來作惡。于是,手上的桃木劍揮砍得更加厲害,五帝錢扔完了,又倒提著早備好的糯米口袋往賈政撒去。 賈政被瘋了的賈王氏打得怒火中燒,又顧忌賈王氏腹中胎兒,怒喊道:“你瘋了不成?”又大喊外頭的丫鬟婆子都進來。 賈瑚依賈王氏所言來找她,卻不想一眼瞥見賈王氏枕邊放了許多自己不喜歡的東西。于是賈瑚嘲賈王氏耳邊說了幾句話,就飄到了床對面的大柜子頂上坐著,一雙小腳在垂在半空一蕩一蕩的。 賈王氏本就心魔纏身,又被賈瑚在耳邊呵了鬼氣,越發(fā)神智錯亂,不但把身旁睡著的賈政錯認成鬼,舉著燈進來的丫鬟婆子在賈王氏看來,也都是陰氣森森的厲鬼。賈王氏尖叫著高舉桃木劍喊:“你們這些惡鬼不要過來!我不怕你們!” 賈瑚在柜子頂上看了一場好戲,卻不知道賈王氏為何叫自己來看這個,歪著頭語氣天真的問賈王氏道:“二嬸,你為什么要打二叔,明明是你撒謊,撒謊是不對的?!?/br> 作者有話要說: 有些地方的寺廟,懷孕女和月事女等是不能入內(nèi)的。但是作者也遇到過不拒絕懷孕女和月事女入內(nèi)參拜的寺廟。我覺得能不能入內(nèi),最好尊重當?shù)厮聫R的規(guī)定。 這里取后一種說法,賈王氏雖然懷孕,但可以拜佛。 第27章 賈王氏聞言又是一驚, 抬頭看見賈瑚坐在對面柜子頂上沖自己笑, 笑著笑著,就露出了猙獰的獠牙。 賈王氏只覺四周鬼影重重, 他們都張牙舞爪的向自己靠近,向自己圍攏。賈王氏嚇得肝膽俱裂, 但她性格強勢, 不肯輕易認輸, 猶自拿著桃木劍亂揮亂砍,口中胡說一氣, 矢口否認自己害死賈瑚。 賈瑚歪頭看了賈王氏一陣,只覺二嬸披頭散發(fā), 滿嘴胡話的樣子十分可笑,多看一會兒,又覺得無聊,賈瑚跳下柜子, 走到賈王氏身前說:“二嬸,說謊是不對的,以后可別說謊了?!?/br> 賈王氏舉著桃木劍就向賈瑚頭頂砍去,賈瑚身上有槐木符,反應更加敏捷, 賈王氏一劍揮到半空,賈瑚已經(jīng)繞到賈王氏身后,在她后頸呵了一口氣,就飄出榮禧堂, 回了東院。 賈瑚走了之后,賈王氏依舊狂躁不止,舉著桃木劍揮砍,一屋子的丫鬟婆子并賈政都奈何她不得。 好在狂躁中的賈王氏雖然力大無窮,卻不能持久,鬧了一陣的賈王氏眼睛一瞪,雙腳一蹬,脫力昏死了過去。 太太突然中邪,榮禧堂上下內(nèi)外誰還能休息,請醫(yī)問藥,求神問佛,直忙了一夜。賈政原本是瞞著賈母的,但是正院的榮禧堂和榮慶堂兩處用的還是賈家的舊奴,并不曾被賈赦清理一遍,這些奴才還像當初一樣嘴里沒個把門兒,賈王氏中邪發(fā)瘋的事賈母還沒得到消息呢,卻已經(jīng)傳到了東府。 這消息傳入東府,就差不多等于傳入京城權(quán)貴圈兒了,自然少不了傳入經(jīng)營節(jié)度使王子騰府上。 但凡流言,傳著傳著就變了味道,而且人們?yōu)榱双C奇,會把原本無關(guān)或者關(guān)系不大的幾件事放在一起相互佐證,證明自知知道的消息多么驚世駭俗。 于是賈王氏中邪的版本成了這樣的:王家沒一個好人,賈王氏的一個陪嫁周瑞就害死了幾十條人命,王家兄妹手上更是血債累累。若不是順天府知府包公再世,為民請命,周瑞奪財害命這件事還被王子騰一手遮天的捂著呢。 周瑞被判了剮刑之后,被周瑞害死的冤魂告了冥狀,老天都看不下去了要收拾王家,所以王子騰兄妹相繼中邪,都是報應。這不,一向只進不出、視財如命的經(jīng)營節(jié)度使王家為了保命前兒四處舍財保命呢。估計舍出去都有上十萬白花花的銀子了,都是不義之財,這是怕遭報應啊。 實則周瑞害死的人命沒那么多,王家顧然四處舍財,那也是王子騰舉著的胳膊放不下來,嘴也不能張口說話了,王家求醫(yī)問藥、求神拜佛無果,只得舍了賈赦說的三萬兩,王子騰才恢復正常。但絕沒有流言傳的上十萬兩那么夸張。 這些流言傳入王太太耳中,王太太簡直恨死自己這個不省心的小姑子了。她這些日子為了把三萬銀子誠心誠意的舍出去,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人都瘦了一圈兒。別家太太行善,能得個善名,為自家夫君博得好名聲;自己銀子舍了,罪也受了,就因為和賈王氏中邪的消息恰巧這時候傳出來,自家舍了那么多銀子,就得個活該、報應的名聲! 都是被賈王氏這個外嫁女給害得,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這賈王氏都不是王家的人了,還帶累王家,簡直是掃帚星轉(zhuǎn)世! 被嚇破了膽的賈王氏還在惶恐不安,卻不知道娘家的嫂子已經(jīng)將她恨上了。 賈王氏中邪的消息最終還是沒能瞞過賈母。 自從賈赦知道了賈瑚的死因,就徹底惱了正院,邢夫人日日稱病,在東院帶著迎春,卻再也不去榮慶堂請安了。賈母這人最愛熱鬧,好在還有二房夫妻和元春、賈珠經(jīng)常到賈母跟前兒請安湊趣,雖然榮慶堂沒有以前熱鬧,倒也不至于十分冷落。 但是賈王氏賴在榮禧堂不肯搬家,又冒犯了賈瑚,賈瑚在賈赦給二房下的搬離榮禧堂的最后期限剛到的當晚就去探望了二嬸,結(jié)果就看見二嬸就把二叔給揍了。 如今賈政那副形象別提多狼狽了,賈王氏一桃木劍戳到了賈政右眼角,不但戳起了老大一塊淤青不說,還把眼睛都戳充血了,賈政右眼流了一夜的眼淚,現(xiàn)在還止不住呢,這副尊榮的賈政怕嚇著賈母,不敢去榮慶堂。于是賈政夫妻也稱病不能去賈母處請安,原本就沒以前熱鬧的榮慶堂直接冷清了。 榮慶堂內(nèi),二房夫妻不來請安,賈珠和元春來了,臉上也繃得緊緊的,兄妹倆沒坐多久就告辭了。賈母覺得二房這狀況不對,于是就親自去了一趟榮禧堂。 這下賈政就是想瞞也瞞不住了,他除了差點變成了獨眼,還被五帝錢砸了一頭一臉的包呢,那掛彩掛的觸目驚心,總不能說是閨房情趣沒把握好分寸鬧的吧,誰和一個孕婦那么激烈??? 賈母打發(fā)了房中下人,才問賈政到底怎么回事。賈政只得把賈王氏中邪的事實話實說了。 賈母見了兒子的慘狀,頓時對賈王氏起了幾分厭惡,如果不是看在賈王氏肚子里有活神仙說的大有造化的孩子份上,賈母都想趕賈王氏去佛堂了?!斑@是怎么了?整日整日的中邪,老二家的也莫要太胡思亂想了,孕中多思最易疑神疑鬼?!?/br> 賈王氏這幾日已經(jīng)被嚇得臨近崩潰,滿臉憔悴的應是,猶豫半日,還是開口道:“大老爺?shù)昧死蠂珷攤鞯男?,憑空就能掌人嘴、一句話就能叫人動彈不得、還能搏殺尸怪、神不知鬼不覺的開庫換鎖,簡直無所不能;大老爺有如此本事,派個小鬼或者使個障眼法嚇唬媳婦,媳婦焉能躲得過? 老太太,不是我對老太太不敬、對老爺不敬,實在是,實在是……也不知是不是大老爺對我使了什么障眼法,總叫我看到惡鬼纏身。我是當真嚇得太厲害,才會在老太太房中和老爺面前失態(tài)。 看情形,大老爺不得榮禧堂,是不肯罷休的了,我想著,我們還是搬出去吧。就是我們不住榮禧堂了,依舊是老太太的兒子、媳婦,以后依舊可以時常孝敬老太太,其實,住到其他院落是一樣的,也不妨礙我們到老太太跟前兒湊趣?!?/br> 賈王氏是真的怕了,若是還不搬出去,再多來幾次昨夜那樣的事,她只怕自己遲早會瘋。但是即便如此,賈王氏一番話也沒忘了給賈赦上眼藥。 賈母本來就對賈赦有偏見,即使那日她親口聽見賈王氏滿口胡說的說賈瑚不是她害的,有一瞬間懷疑賈瑚之死和賈王氏有關(guān);但因后來賈赦說了一句賈王氏懷的是孽根禍胎,賈母又篤定是賈赦嫉妒賈政要得大有造化的佳兒,故意拿玄法嚇唬王氏。 如今賈王氏的說法和賈母想的不謀而合。賈母又想起賈赦一家擅闖榮慶堂那日,被賈赦定在外面的丫鬟、婆子;被賈赦制服的尸怪石光珠,又覺賈赦不但有動機,還有那本事。就是賈母再想讓小兒子住在榮禧堂,好抬高賈珠和元春的身份,也不敢拿賈王氏肚子里的孩子和賈赦置氣了。 賈母嘆道:“既如此,那就搬吧,只是南北夾道后頭那院子太小了些,你們搬過去,只怕住著也委屈。老太爺暮年養(yǎng)老的梨香院收拾得精巧別致,如今也空著,你們就搬去梨香院住吧。” 賈政和賈王氏起身應是,賈母見賈政右眼還止不住的流淚,見之可憐,又問:“請了太醫(yī)看不曾?用了藥不曾?這眼睛之事可大意不得,還得好好請大夫救治調(diào)理才好?!?/br> 賈政道:“謝母親關(guān)懷,母親交代的,兒子已經(jīng)記下了。已經(jīng)請?zhí)t(yī)看過也用過藥了?!?/br> 賈母點頭道:“那你們就兩面收拾吧,這邊收拾衣裳箱籠,梨香院那邊也著人先去打掃收拾,好早日搬過去。”說著,賈母也讓二人免送,擺擺手,讓丫鬟扶著回了榮慶堂。不知怎么,賈政用一只眼睛看過去,只覺得賈母的背影比之之前蕭索了不少,仿佛一夜之間就有了龍鐘之態(tài)。 賈王氏掌過十多年的家,除了庫房的鎖匙被賈赦換掉了,其他院落的鑰匙本就在賈王氏處,于是賈王氏尋出梨香院的鑰匙,著人過去打掃。 誰知不過一刻半鐘功夫,去梨香院的管事婆子又來回話說,梨香院的鎖被大老爺換過了,如論如何打不開。 賈王氏一愣之下,又拿出其他空著院落的鑰匙讓幾個管事婆子分頭去試,兩刻鐘后,所有婆子都回來了,不獨梨香院換了鎖匙,其他院子也換了。如今只有南北夾道上小院的鎖匙沒換過,是可以開門入內(nèi)的。 賈王氏聽完,頓時一口氣憋在胸口上不來,這賈恩侯真是不把人逼死不罷休啊。 賈王氏得周瑞引薦高人,用風水之法害死賈瑚,自那之后,對風水玄學就十分篤信,她能借著掌家的便利將賈璉安排在夾道后的小院里,本就是因為那里風水奇差,是人財兩空的格局?,F(xiàn)下賈恩侯逼她搬入夾道小院,難道是看破了當初她的心思,用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想到這里,賈王氏身子一顫,嘴唇都紫了。賈王氏向來高傲自大,信奉弱rou強食,覺得沒自己有本事的人都活該被人拿捏,受人轄制。這是第一次,她體會到了被人任意拿捏的痛苦,人為刀俎我為魚rou的滋味兒原來是這樣的。 賈王氏恨不得將一口牙齒都咬碎了,依舊只得去榮慶堂回了話,賈母聽得賈赦如此欺壓二房,又生了一場氣。但是想到那日自己要強砸?guī)旆看箝T遭的罪,賈母知道賈赦今時不同往日,他鎖住的大門,誰也不能輕易打開,又歇了硬讓小兒子入住梨香院的心思。 賈母嘆道:“賈恩侯那個孽障,越來越無法無天了!夾道后面的小院那樣逼仄,你們怎么夠住?” 賈母這番話也就是沒讓賈赦聽見,若是聽見了只怕要懟死賈母。她寶貝兒子住不下的夾道小院,原著里賈璉夫妻一住多年,那時候賈母滿嘴疼鳳哥兒,怎么又不嫌她們的院子逼仄,寧愿把空著的梨香院給薛姨媽住,都沒想著讓賈璉夫妻住進去。 可見賈母疼的人分兩種,一種是嘴上疼,一種是行動上疼。 賈王氏想著夾道小院風水再差,賈璉住里面也不見生病不見出意外,總比日日見鬼的強。于是賈王氏嘆道:“老太太不必生氣,為了這等小事氣壞了身子不值當。夾道小院也挺好的,小小巧巧,五內(nèi)俱全,我搬過去養(yǎng)胎也清凈?!?/br> 賈母聽了,嘆看口氣說:“那你著人收拾吧,你自己別太cao勞,讓下人做就行。什么都不如肚子里的孩子要緊?!辟Z王氏應是告辭。 有了昨夜的榮禧堂驚魂,賈政和賈王氏都不敢再住在榮禧堂。賈政住到了周姨娘屋里,賈王氏則是收拾了自己被褥和元春對付一夜。元春住在榮慶堂的碧紗櫥里,賈王氏就住在碧紗櫥外的大床上。 賈王氏昨夜一夜不曾合眼,早就心力交瘁,困得上下眼皮子打架。她自以為今夜不睡在榮禧堂,就不會再遇鬼怪,于是心中安穩(wěn)的睡去。 但是從賈王氏用賈瑚起誓開始,就惹了鬼怪的執(zhí)念,只要她還沒搬出榮禧堂,就是住到了別處,賈瑚也能找來。夜里子時一過,賈王氏睡得迷迷糊糊間,總覺得自己頭頂一股涼颼颼的冷風,又覺得有雙眼睛看著自己。那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覺,讓賈王氏每一根汗毛都到豎起來。 賈王氏猛地睜開眼睛,就見賈瑚飄在她頭頂?shù)纳峡?,對她眨眨眼睛說:“二嬸,你叫我日日來找你,但是為什么每次我來,你又都在睡覺,不陪我玩?!?/br> “啊~我不是,我沒有叫你日日來,你滾!”賈王氏一聲凄厲的慘叫將元春和賈母都驚醒了。賈母年老眠淺,一旦被吵醒就十分難以入睡,突然被人吵醒又格外心煩,口中不說什么,心中對賈王氏又添了一絲厭煩。 元春到底是賈王氏嫡女,如今也大了,知道孝順,聽聞母親叫得那樣凄慘駭人,元春忙批了衣裳出來問賈王氏怎么了? 元春出來,元春身邊跟著的丫鬟婆子自然要出來,還有在碧紗櫥外陪著賈王氏的眾丫鬟婆子也都起來了。 元春出來的時候,只見賈王氏雙手捂著臉,凄厲的哭喊道:“你別找我,不是我害的你,不是我!” 元春見賈王氏如此,又心疼又害怕,忙上去扶賈王氏。賈王氏此刻每一條神經(jīng)都緊繃著,陡然被人一碰,嚇得身子一抖,本能的將碰自己的東西大力推開。 賈王氏發(fā)狂起來,力氣格外大,元春連退好幾步,才摔在地上,疼的眼淚在眼眶中打轉(zhuǎn),又不敢哭出來。 賈王氏今日來碧紗櫥借住之前,就反復告誡自己不能造次,惹了賈母厭棄,二房在府中只怕越發(fā)日子艱難。心智不堅者最容易被鬼怪所惑,這些時日賈王氏疑神疑鬼,所以昨日把賈政和其他丫鬟婆子一律錯認為鬼怪;今日賈王氏住進碧紗櫥之前反復告誡過自己不能造次,心志比之昨日堅定多了,倒沒將人錯認成鬼。 見自己慌忙之中推到了元春,賈王氏忙從床上爬起來,連滾帶爬的走到元春身前哭道:“有鬼,有鬼??!” 賈瑚沒想到賈王氏叫自己日日來,居然每次都是看她打人的戲碼,不禁對這個二嬸有多了幾分討厭。賈瑚飄到賈王氏身前說:“二嬸壞,打了二叔,又打堂妹,還說謊,我不愛跟你玩?!闭f完,蕩蕩悠悠的飄走了。 賈王氏看著賈瑚消失不見,還嚇得在地上瑟縮半日,才被丫鬟婆子重新扶上床。 自此,碧紗櫥賈王氏也不敢住了,夾道小院根本沒收拾好,就著人鋪了床,當日賈王氏將自己的箱籠搬了進去,先將就住下,說先住著再收拾也是一樣的,卻也沒忘了多叫幾個丫鬟婆子上夜、伏侍壯膽。倒是搬入夾道小院后,賈王氏沒有再遇鬼了,雖然夾道小院住著,賈王氏做了整夜的噩夢,精神也不好,至少她沒有被半夜嚇醒了起來打人。 幸福是靠對比出來的,只有經(jīng)過了日日夜夜不得安寧,才知道哪怕是一個整夜做噩夢的睡眠,也彌足珍貴。 賈赦聽下人回報說賈王氏搬進了夾道小院,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賈王氏怎么對待賈璉夫婦,他就怎么對待賈王氏夫婦,住夾道小院,是賈王氏自己求來的,這很公道。但是賈璉的公道討回來了,賈瑚的還遠遠沒有。 賈政夫婦搬出榮禧堂之后,賈赦也不會去住,原著里賈家抄家滅族,不少紅學愛好者都分析其中有一條越制之罪,賈赦作為看過原著和部分紅學分析的人,可不會明知故犯。 于是賈赦將榮禧堂空了出來,吩咐除了定時打掃,一律不許人進。又到張珣府上請教張珣,寫了一道言辭懇切的請罪折子,自陳沒管教好胞弟,胞弟越制竊居正室之罪和自己沒管教好賴家人,治家不嚴之罪。又請將榮國府改換門庭,改為一等將軍府。 賈赦寫好折子,檢查了兩遍沒什么錯漏,就等著后日大朝會再去遞一次?;噬先绽砣f機,像賈赦這樣沒任實缺的閑散將軍,就是遞了折子入宮,可能也過不了秉筆太監(jiān)那關(guān),分類的時候就分到無關(guān)緊要的類型根本不會遞到圣上面前。上次賈赦請罪的折子意料之中的石沉大海,不知道這次會怎么樣。 只要皇上不給個準話,懸在賈家頭頂?shù)某覝缱逯畡吐洳幌聛?。賈赦既然穿越到了這個年代,只好服從這個年代的規(guī)矩,請一次罪不行就兩次,管他是罰銀還是削爵,總之要受了罰才踏實。 賈赦還沒等到后日的大朝會,剛從張珣府上回來,就看到東院門口停著兩輛馬車,一豪華一質(zhì)樸,質(zhì)樸那輛還很眼熟。 見賈赦終于回來了,許升大大的送了一口氣,忙上前見禮。 許升旁邊還站著個約莫五十多歲的男子,那男子走在許升前面半步,身份應該比許升為高。卻見那官員走到賈赦面前,亦是恭恭敬敬的行禮說:“賈將軍,本官今日冒昧造訪,還請賈將軍見諒,本官此來,是有要事相求,不知道能不能請賈將軍借一步說話?!?/br> 賈赦抬眼看了一眼此人的面相:面露jian猾身帶兇煞,姿態(tài)擺得再低,也讓人見之生厭。賈赦哈哈一笑說:“這位大人說笑了,我一無權(quán)二無勢,只怕幫不了大人,大人請回吧?!?/br> 孟懷貴為工部尚書,平時不知道多少人巴結(jié)奉承,這賈赦連自己求的什么事都沒問,就下逐客令,孟懷還是頭一回遇到。賈赦的反應顯然出乎孟懷的意料,但是想著城西官邸的事情不解決,只怕就要紙包不住火了,孟懷又不肯就此離去,于是孟懷立在那里頗為躊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