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朝臣們是越發(fā)看不明白，皇帝到底是想立哪個兒子做太子了。

    不過皇帝這回這么做，雖然給裴清殊拉了不少的仇恨，但與此同時對他也有不小的好處——以往許多沒有考慮過扶持十二皇子上位的大臣們，現(xiàn)在都開始把目光放在裴清殊身上了。

    他們突然發(fā)現(xiàn)，十二皇子雖然年輕，但一表人才，論起個人能力來絲毫不在二皇子之下，甚至還遠遠優(yōu)于比他年長十歲的二皇子。

    仔細想想看，裴清殊生母的身份雖然不如皇貴妃高，但是儷妃非常得皇帝寵愛。而且裴清殊還有一個優(yōu)勢，就是他的養(yǎng)母是出身傅家的淑貴妃。傅家的家主榮國公現(xiàn)在掌握著神樞營，實力同樣不可小覷。

    可以說裴清殊除了年紀(jì)輕一些之外，和二皇子相比并沒有什么劣勢。

    想通這些之后，一時之間，許多大臣們都開始熱絡(luò)地往裴清殊府上跑。其中不乏許多曾經(jīng)支持四皇子，現(xiàn)在懼怕二皇子登上皇位會對他們進行打擊報復(fù)，因而不得不投奔裴清殊的人……

    雖說皇帝突然給裴清殊加官進爵，但在裴清殊看來，皇帝的態(tài)度現(xiàn)在還并不算特別明朗。

    所以他還不敢大張旗鼓地籠絡(luò)朝臣，以免皇帝會像當(dāng)初對待二皇子和四皇子那樣，對他產(chǎn)生猜忌之心。

    對于這些來投奔他的大臣，裴清殊一律都采取著“親近但不親密”的態(tài)度。他熱情地招待他們，但涉及奪嫡的事情，裴清殊一個字都不多提。

    別看這些人表面上對待他都是一副巴結(jié)討好的態(tài)度，誰知道他們面皮底下究竟是人是鬼呢？

    總之一個人是否是真心想要投奔他，不是看他們說了什么，而是要看他們做了什么。裴清殊還需要一定的時間，來辨認(rèn)真正的值得自己信任之人。

    裴清殊晉封親王后不久，榮貴妃就親自登門，向淑貴妃道歉。

    過去，在榮貴妃和淑貴妃的這段姐妹關(guān)系當(dāng)中，許是因為榮貴妃年長，又有十幾年的時間比淑貴妃位份高的緣故，榮貴妃一直都是隱隱占據(jù)主導(dǎo)地位的。

    這種關(guān)系在淑妃晉封貴妃之后，稍微有所改變。

    等到四皇子出事，被褫奪親王之位之后，榮貴妃和淑貴妃之間的地位，便徹底地扭轉(zhuǎn)過來了。

    榮貴妃到瓊?cè)A宮的時候，成妃和穆貴嬪才剛剛離開。

    以往她們和淑貴妃的關(guān)系都并不密切，不過現(xiàn)在裴清殊正是炙手可熱的時候，只要是沒和淑貴妃有過什么大矛盾的后妃，都愿意過來和她結(jié)個善緣。

    當(dāng)然，儷妃作為裴清殊和十四皇子的生母，她那里也有不少人想要巴結(jié)。

    可是這么多年過去了，后宮里的女人或多或少也都了解儷妃的性子，知道那位是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不如淑貴妃好親近。

    與其拿自己的熱臉貼儷妃的冷屁股，她們還不如到瓊?cè)A宮來坐一坐，喝杯茶。起碼淑貴妃不會像儷妃那樣不給人面子，說不見就不見，連個理由都懶得找。

    榮貴妃看到瓊?cè)A宮里門庭若市的樣子，再想想自己那門可羅雀的寶慈宮，心中一時百感交集，不禁有幾分苦澀地開口說道：“淑meimei這里可真是熱鬧，叫人好生羨慕啊?！?/br>
    “榮jiejie來了。”淑貴妃挑唇一笑，吩咐下人道：“快去泡你榮娘娘最喜歡的明前龍井來?！?/br>
    榮貴妃近日里深居簡出，已經(jīng)有好些日子沒來過了。見淑貴妃待自己仍向從前一般親熱，榮貴妃心里一松，拉住淑貴妃的手道：“好meimei，還是你對我最好。前些日子是我糊涂了，不該多嘴問你那一句，你可千萬別往心里去?！?/br>
    淑貴妃笑了笑，云淡風(fēng)輕地說道：“jiejie放心，咱們這么多年的情分了，我怎么會怪你呢？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以后就不提了?！?/br>
    若是換了旁人，見到淑貴妃這樣大度，可能就會放下心來，就此把這件事拋到腦后了。

    可榮貴妃穩(wěn)坐貴妃之位二十余年，并不是一個好糊弄的人——她很快就意識到，淑貴妃并不是真的不在意這件事情。

    因為如果淑貴妃真的像她所表現(xiàn)出來的那么輕松的話，那榮貴妃剛才根本就沒有明說自己是在為了哪句話而道歉，淑貴妃為什么會不假思索地就說不提了呢？

    所以說，淑貴妃心里還是怨了榮貴妃，并且對她有一定疏遠了的。

    認(rèn)識到這個事實之后，榮貴妃心里既心酸，又無奈?？墒撬仓?，是她自己當(dāng)時一時心急，說錯了話，辦錯了事。淑貴妃就是惱了她，她也無話可說。

    所以榮貴妃也沒有繼續(xù)在這件事情上糾纏，只能自己默默地把苦水咽到了肚子里去，假裝什么都不知道的樣子，若無其事地和淑貴妃聊起了天。

    “殊兒現(xiàn)在是越發(fā)的出息了。要我說啊，這孩子你可真是養(yǎng)著了。不僅聰明，懂事，還特別孝敬你。我看meimei你的福氣還在后頭呢?！?/br>
    淑貴妃聽得出來，榮貴妃話里話外的羨慕不似作假。

    雖說這些話，淑貴妃這幾日已經(jīng)在不同的人口中聽過好些次了，可是從榮貴妃嘴里說出來，還是叫淑貴妃覺得特別高興。

    雖說一提起裴清殊，淑貴妃的心里頭就美得不得了，不過四皇子才剛出事不久，淑貴妃知道也不好太過得意了，嘴上還是要稍微克制一下的：“哎呀，什么福氣不福氣的，我養(yǎng)他又不是圖他回報我什么。只要他好，我就滿足了。”

    盡管淑貴妃已經(jīng)盡量表現(xiàn)得低調(diào)一點了，可是看到淑貴妃眼角眉梢的喜色，榮貴妃還是覺得心里酸酸的。

    不過她就是再酸也沒辦法，誰叫人家的兒子爭氣呢？

    一想到自家兒子那個執(zhí)拗的樣子，榮貴妃心里就來氣。

    不過母子之間，打斷了骨頭還連著筋，榮貴妃是不可能因為生四皇子的氣，就徹底不管他了的。

    就像現(xiàn)在，盡管榮貴妃的內(nèi)心覺得有些屈辱，臉上還隱隱有些發(fā)熱，但她還是不得不帶著一絲殷勤，小心翼翼地探淑貴妃的話：“話雖如此，meimei就沒想過，皇上這樣重用殊兒，若是將來，他封了殊兒做太子……meimei有可能會坐上太后的位置么？”

    淑貴妃聞言忙道：“我可沒有想過那么多。先不說殊兒年紀(jì)輕，皇上能不能立他。就算真的有那么一天，那也是人家儷妃做太后??？我只是殊兒的養(yǎng)母而已，在玉牒上頭，殊兒可還是人家的兒子?！?/br>
    第226章 晚晴

    既然宋安是四皇子的兒子，已經(jīng)是不爭的事實, 那么就算榮貴妃能夠證明四皇子在大覺寺是被人下了套, 四皇子也不可能再坐上皇位了。

    所以現(xiàn)在對于榮貴妃來說, 最好的情況就是和他們母子關(guān)系不錯的裴清殊能夠坐上皇位, 然后她的好姐妹淑貴妃能當(dāng)上太后。

    只有這樣，榮貴妃母子的結(jié)局才不至于太過悲慘。

    雖說榮貴妃和儷妃之間并沒有發(fā)生正面沖突，但因為當(dāng)年榮貴妃曾經(jīng)兩次對儷妃“見死不救”，所以兩人的關(guān)系也好不到哪里去。

    因此，榮貴妃自然是希望和她交好的淑貴妃能夠取代儷妃，成為太后了。

    “meimei此言差矣。生恩不及養(yǎng)恩大，儷妃在殊兒身上所投入的精力, 哪里比得上meimei你的萬分之一？”

    淑貴妃聞言, 不禁沉默了。

    其實說句老實話, 雖然方才淑貴妃嘴上那么說，但她心里或多或少也會覺得，自己比儷妃更像裴清殊的母親。

    如果將來有一天裴清殊繼位，卻只奉儷妃為太后的話, 淑貴妃固然不會張口怪他什么, 但她自個兒的心里頭，難免會感到幾分難過。

    幾年之前，裴清殊被儷妃傷了心的時候，倒是說過將來只認(rèn)淑貴妃一個母妃的話。可淑貴妃總覺得，裴清殊那會兒說的只是小孩子賭氣時的氣話而已。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的話，裴清殊是不可能不管儷妃的。就算他不想管, 世人也會將一頂“不孝”的大帽子扣到裴清殊頭上，讓他不得不孝順儷妃。

    等到那個時候，裴清殊還能不忘初心，堅持奉養(yǎng)淑貴妃為母么？

    這個話題實在太過敏感，淑貴妃甚至連開口去問都不敢。

    榮貴妃瞧著淑貴妃的神色，低聲說道：“我知道m(xù)eimei不好張口，我倒是有個辦法，可以探一探殊兒的口風(fēng)?！?/br>
    淑貴妃心頭一跳：“jiejie想做什么？”

    榮貴妃湊了過去，低聲和淑貴妃說出自己的計劃。

    淑貴妃聽了，頗有些猶豫地說：“這樣行么？jiejie你不知道，殊兒這孩子雖然看著溫和，可骨子里要強得很，你可千萬別用威脅的語氣和他說這件事啊。”

    榮貴妃信心十足地笑道：“meimei放心，我心里有數(shù)，絕不會壞了你們母子間的關(guān)系的?！?/br>
    ……

    三月接近尾聲的時候，南喬的肚子終于開始發(fā)作。

    產(chǎn)婆查看了一下她的情況之后，就讓人把南喬抬進了產(chǎn)房，說是要生了。

    裴清殊到底是第二次做父親的人了，比起宋氏生產(chǎn)那會兒，他已經(jīng)不再那樣緊張。

    和宋氏一起用了晚膳之后，裴清殊抱過冬兒，含笑問他：“冬兒，你說南姨娘會給你生一個弟弟還是meimei呢？”

    冬哥兒現(xiàn)在已經(jīng)滿了一周歲了，不過話說的還是不大利索，只會咿咿呀呀地模仿大人說話。

    所以裴清殊問他，他也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只能張著小嘴巴，發(fā)出“啊、嘛”這種無意義的音節(jié)。

    宋氏見了，在旁無奈地笑道：“殿下就別為難他了。這傻小子，我都教了他這么久了，還是不會叫‘父王’和‘母妃’，真是急死人了?！?/br>
    “你別急啊，冬兒年紀(jì)還小嘛?！迸崆迨鈱ψ约哼@個嫡長子的感情十分特殊，下意識地為他兒子辯護起來，“我聽姨母說過，說過小時候兩歲多才會叫人呢。冬兒可能是像我，所以才說話晚的。”

    雖說這么多年過去之后，裴清殊在冷宮里的那段過往已經(jīng)很少有人提起了，但這并不代表著沒有人知道。

    更別提宋氏的父親宋堯，還是裴清殊的啟蒙老師，對他的過去就更是了解了。所以宋氏在跟裴清殊成婚之前，就知道裴清殊是在冷宮長大的這件事情。

    聽到裴清殊帶有幾分自嘲的語氣，說起自己小時候的事情時，宋氏不免感到幾分心疼：“殿下那會兒不是情況特殊么？可冬兒就不一樣了，這么多大人成天圍著他，他怎么就是學(xué)不會?。课倚〉臅r候可是十個月大就會喊人了，像冬兒這么大的時候，我都能說完整的句子了?！?/br>
    裴清殊無奈地說道：“昭屏，你也不想想看，有幾個人能像你一樣聰明呢？要是冬兒現(xiàn)在上學(xué)了，功課跟不上，你著急我還能理解?？墒撬乓粴q多，你真的沒必要擔(dān)心這么多?！?/br>
    夫妻二人正聊著天呢，本來以為還要等一陣子南喬才能生，誰知沒過多久，產(chǎn)婆就在琥珀的引領(lǐng)下走了進來。

    只見一個頭戴灰青色抹額的老婆子，堆著滿臉諂媚的笑容向他們報喜：“恭喜王爺，恭喜王妃。南姨娘已經(jīng)順利產(chǎn)下了一位千金，母女平安！”

    裴清殊聽了，忍不住喜笑顏開，當(dāng)即命小德子厚賞下去。

    不僅給了產(chǎn)婆一份厚重的謝禮，全府上下的下人也賞了一個月的月錢，今天晚上還可以加餐。

    宋氏見他這樣高興，也露出一個真誠的笑容，恭賀道：“真是恭喜殿下了。殿下不是一直想要一個女兒么？這下子可是如愿了。”

    裴清殊點點頭道：“我要去看看她們，你是要留下陪著冬兒，還是一起？”

    宋氏看了一眼小搖床里昏昏欲睡的兒子，對裴清殊說道：“讓奶娘看著冬兒一會兒就好了，我跟您一起去。”

    裴清殊點點頭，走在了宋氏的前面。

    新婚那陣子，裴清殊走路的時候，還會試圖去牽宋氏的手。不過被宋氏躲開幾次之后，裴清殊就知道，宋氏是個極其重規(guī)矩、講體面的人。

    所以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不會當(dāng)著旁人的面，再對宋氏做出什么特別親昵的舉動了。

    對此，宋氏不但不覺得傷心，反倒認(rèn)為這是裴清殊尊重她的表現(xiàn)。

    裴清殊和宋氏來到嘉木軒的時候，產(chǎn)房已經(jīng)被收拾干凈了。

    聽說王爺和王妃來了，奶娘殷勤地把剛出生的小嬰兒抱了過來讓他們看。

    一般來說，剛出生的小孩子都不怎么好看，裴清殊懷中的這個女嬰也不例外。

    可是一想到這是他的女兒，裴清殊就感到十分興奮，喜歡得不得了。

    “這孩子可真是可愛。”宋氏見裴清殊愛不釋手的樣子，也不伸手去和他搶，只是含笑說道：“殿下可要給她起一個乳名？”

    裴清殊想了想，道：“最近一連陰雨連綿了好些日子，今兒個總算是放晴了，不如便取這個‘晴’字如何？”

    宋氏立即附和道：“這個字好。不僅好聽，寓意還好，將來都可以直接當(dāng)大名用著了。”宋氏說著，就伸出手輕輕地在小嬰兒的小臉蛋上輕輕地刮了一下，“晴姐兒，你喜歡這個名字么？”

    晴姐兒用哇哇大哭作為回應(yīng)。

    ……

    雖說晴姐兒是個女孩兒，還是庶出，可因為裴清殊最近在朝中大出風(fēng)頭的緣故，晴姐兒出生之后，各府還是送了許多貴重的賀禮過來。

    二皇子那邊的人難免看裴清殊不順眼，紛紛在背后議論裴清殊，說他不過得了一個丫頭而已，就這么嘚瑟，遲早有一天會栽到板凳后面去，到時候還不知道該怎么哭呢。

    裴清殊聽說之后，倒是并沒有特別生氣。他現(xiàn)在和二皇子的關(guān)系，就和當(dāng)初四皇子和二皇子的關(guān)系差不多。兩方對峙的時候，怎么可能說對方什么好話呢？

    裴清殊知道，既然他已經(jīng)選擇了這條路，將來議論他的人只會越來越多，他得習(xí)慣才是。

    這點小事，他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