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節(jié)
晚間回到銀光院時,昭兒躺在小搖床里,因屋中熏得暖熱,身上只穿兩層綿軟的衣裳,藕斷般的小腿露出半截,被胳膊抱著送到嘴邊,正唆那又軟又小的腳趾頭——這是他昨日才學(xué)會的,動作不算純熟,卻玩得不亦樂乎。 令容則在側(cè)間里,正在試那套皇后的鳳衣。 朱紅的衣裳裁剪合體,上頭用金絲銀線繡了飛鳳牡丹,因是冊封皇后的典禮所用,亦按禮制繡了祥瑞之物,端莊貴重。旁邊則是皇后的鳳冠,赤金打造,珠光寶氣,莊重而不失柔美。 令容身姿長開,穿著鳳衣,纖秣適中,修長端莊。 誕下昭兒后,秀麗嫵媚的眉目愈見韻致,淡薄脂粉裝點(diǎn)下,黛眉如遠(yuǎn)山,眼哞似星辰,朱唇漾開笑意,明眸皓齒,風(fēng)情愈濃。烏鴉鴉的云鬢堆疊,耳畔墜了朱紅滴珠,頭戴精致鳳冠,襯著無雙麗色,叫人挪不開眼。 恍惚想起初成婚的時候,她還是天真少女,穿著那鳳冠霞帔,那樣嬌弱輕盈。 只是彼時他太冷厲,未曾將她的姿容刻在心上。 好在還有冊封皇后的典禮,他會在那座莊嚴(yán)皇宮里,牽著她步上高臺,受群臣跪拜。 韓蟄甚覺寬慰,待令容脫下鳳衣,便攬她進(jìn)了內(nèi)室,如常更衣用飯,沐浴就寢。 床榻里銷金簾帳長垂,令容身上寢衣寬松,滿頭青絲披散在肩,黑發(fā)膩膚,雪白纖秀。 “……前晌跟母親入宮,見到了太子,還笑著給我剝糖吃?!绷钊菘吭陧n蟄肩上,手指閑著無事,描摹他胸前賁張的輪廓,稍稍抬眸,“夫君打算一直將他養(yǎng)在北宮嗎?” “不太好?!表n蟄掌握錦衣司多年,經(jīng)受重案無數(shù),最知人心不足蛇吞象的道理。 那孩子從東宮至尊之位跌落,在韓蟄而言,是一念之仁保全性命,在太子而言,確實(shí)得而復(fù)失。若還養(yǎng)在宮里,待長大后懂事,瞧著這座本該屬于他的皇宮,終會心意難平,于誰都無益處。 令容便瞧著他,“那怎么辦呢?” “京城里有許多德高望重的高僧,他縱不能剃度,記為俗家弟子學(xué)佛經(jīng),能通透些?!?/br> “這樣也好,回頭再找個光風(fēng)霽月的青年才俊教他詩畫,也能蕩滌心胸?!?/br> “嗯——”韓蟄忽然記起件事情,“岳父襲爵的旨意已備好了,后日請他來大典,過后正好受旨襲爵。冊封的典禮就這一回,可不能錯過?!?/br> 令容翹著唇角微笑,雙臂攀在韓蟄肩上,“夫君當(dāng)了皇帝,就只冊封一位皇后呀?” “有你就夠?!?/br> “當(dāng)真嗎?” “嗯?!表n蟄將她肩膀攬在懷里,輪廓冷硬如舊,聲音卻分明溫柔,“這么短的幾十年,朝政之余能剩多少精力?拿來陪你都不夠,怎可浪費(fèi)在旁人身上。” 冷峻的眉目微垂,對上那雙黑白分明的慧黠眼眸,深邃眼底便浮起笑意。 他生來記性好,幼時幾乎過目不忘,經(jīng)歷過的要緊事情,也都一件件記著。 從潭州回京城,在山南遇襲昏迷時,那個曾將他拖入深淵的深沉夢境像是烙印刻在心里,哪怕只是個夢,哪怕隔了許久,也沒淡去半分。夢里他失去了令容,陰陽相隔。雖只是虛妄夢境,那種清晰而刻骨的痛,卻像是真實(shí)發(fā)生過一般,令他每每回想,便覺痛如錐心。 韓蟄不敢想象,倘若真的跟令容陰陽相隔,他會如何。 他只知道,擁在懷里這個嬌笑憨然的女人,是他絕難割舍的人。 這些年踏血而行,他對所有人——包括他自身都能狠下心,唯獨(dú)她是個例外。 美人、才女、女將,這世間有無數(shù)女子,各有所長,卻只有她,最合他心意。不止為她麗色無雙、牡丹般動人的風(fēng)華,更為銀光院里的日夜陪伴、嬌俏柔旖,兩地相隔的漫長思念、輾轉(zhuǎn)反側(cè),廚房煙火里的默契欣賞,閑適安然。 那一聲聲甜軟的“夫君”,是委屈、是畏懼、是嬌嗔、是打趣、是呢喃,盡數(shù)落在心底。 令他甘愿步步退讓,最終卸下盔甲,傾心愛護(hù)。 …… 除夕過后,便是新的一年。 禮部籌備已久的登基大典也在這日隆重舉辦。 年輕的帝王英姿勃發(fā),魁偉穩(wěn)重。尊貴而繁瑣的袞服穿在身上,日月星辰、山龍華蟲繡得莊嚴(yán)而精致,韓蟄一步步登上丹陛,威儀而端貴。 丹陛之下,文臣武將、公侯親貴皆著禮服,恭敬叩拜。 初春的陽光明媚照人,籠罩這座軒昂巍峨的宮闕,殿宇披金,檐頭煥彩,就連底下的臣子都精神奕奕,絲毫不見從前的暮氣沉沉之態(tài)。 老臣退隱,卻仍有宋建春等能臣中流砥柱,新秀亦如雨后春筍,在韓蟄有意提拔的這兩年嶄露頭角,足以重振朝堂。 不遠(yuǎn)處韓征和傅益盔甲嚴(yán)整,沙場上歷練出的將領(lǐng),有著迥異于旁人的剛毅英勇之態(tài)。而在京城之外,有楊裕,有長孫敬,有即將趕往河?xùn)|的樊衡,亦有無數(shù)愿以性命保衛(wèi)百姓的健勇男兒。 前路未必盡是坦途,卻值得期待。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