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節(jié)
樊衡冷然不應(yīng),只將腕間繩索輕扯了扯。 令容“嘶”的一聲痛呼,又壓低聲音道:“我是誠心相勸。這場戰(zhàn)事,范家必輸無疑。夫君的驍勇善戰(zhàn)就不提了,老太爺喪事之前,京畿布防,我也曾聽母親提過,范家曾在京畿守軍中——”她驀然將聲音壓得極低,只發(fā)出些許呼氣般的聲音。 一窗之隔,正佯裝望月的范自鴻猛然眉頭一緊。 側(cè)耳細(xì)聽時,也只斷斷續(xù)續(xù)的幾個字眼,金銀、收買、內(nèi)應(yīng)…… 這顯然是提起范家在京畿守軍做的手腳了,范自鴻臉色驟變。 范家的事做得隱秘,旁人無從得知,令容顯然是從楊氏口中聽到的。那楊氏是相府夫人,又是京畿守將的親meimei,難道是察覺了端倪? 令容走投無路病急亂投醫(yī),想策反樊衡,他看得出來,也不放在心上。 但范家在京畿的動靜關(guān)乎機(jī)密,著實令他心驚。 范自鴻心中猜疑不定,里頭令容的聲音又變得稍微清晰了點—— “等戰(zhàn)事平定,朝廷自會論功行賞,樊大人投奔范家的事沒旁人知道,仍能居于高位。我夫君向來信重你,錦衣司的事也都交給你打理。范自鴻并不信任你,看不出來嗎?” 片刻沉默,范自鴻只聽到樊衡冷哼了一聲,似是站起身。 范自鴻忙錯開兩步,走至中庭,門扇微響,樊衡健步而出。 “范兄?!甭曇魪谋澈髠鱽恚涑寥绯?。 范自鴻回身,瞧得出樊衡臉色不對勁,往窗扇那邊瞥了一眼,不肯叫令容聽見,便道:“這邊。”遂帶了樊衡,往他住的那間破舊客舍去。 令容連日言語挑撥之下,兩人雖未提起,對令容的心思打算卻都心知肚明。 范自鴻也不掩飾,屋里沒掌燈,他站在漆黑墻邊,道:“樊兄這回查得有點慢。” “嗯。”樊衡頷首。 “那女人嘴巴伶俐得很?!?/br> “畢竟是相府的少夫人,韓蟄身邊待久了,跟旁人不同?!狈忸D了下,狹長而鋒銳的眼睛盯著范自鴻,“范兄既然提起,我正好有件事請教?!?/br> “何事?” 樊衡抱臂在胸,聲音稍添疏離,“這場戰(zhàn)事,樊某總覺得奇怪,劉統(tǒng)不敵韓蟄,屢戰(zhàn)屢敗,范兄卻胸有成竹,不合常理。樊某斗膽猜測,范將軍派劉統(tǒng)南下,雖派了精兵鋒芒畢露,想必不是為了攻城奪地。” “何以見得?”范自鴻謹(jǐn)慎挑眉。 “將軍重兵在京城東北邊,朝廷能調(diào)的兵力有限,也多隨之撲過去,西邊卻是空虛。先鋒南下時,何不撲向那邊?” “西邊還有京畿守將,并不容易奪取。” “那也未必?!狈饫湫α寺?,“尊府在京城舊交不少。京畿守軍雖握在楊家手里,卻也非銅墻鐵壁,先前甄嗣宗不就往那邊打過主意?范兄奔波勞碌,費了不少心思,若城內(nèi)有人接應(yīng),范將軍將最難對付的韓蟄引開,從西邊攻取京城,豈非事半功倍?” 他的聲音壓得極低,慣常冷沉的眼睛收斂鋒芒,只將范自鴻覷著,稍帶洞察般的笑意。 “劉統(tǒng)先鋒在前,調(diào)虎離山,實則是想趁韓蟄遠(yuǎn)在東邊,趁虛而入,對不對?” 樊衡聲音極低,卻字字清晰。 范自鴻鎮(zhèn)定的臉上驟然裂出一絲縫隙。 第176章 埋伏 范家在京畿守軍收買人手的事做得十分隱秘, 樊衡不可能知曉。 看樊衡如此篤定的態(tài)度, 顯然是方才令容跟他提了此事。 范自鴻想不通是哪里走漏了風(fēng)聲,此刻只覺心驚不已。 樊衡隨即道:“方才范兄問我為何在屋中逗留太久,便是韓少夫人跟我提了此事,說河?xùn)|此次舉事必敗無疑, 勸我棄暗投明, 放了她賣韓蟄一個人情,博條活路?!?/br> “那么——”范自鴻強(qiáng)壓咚咚亂跳的胸腔, “樊兄如何打算?” 聲音雖鎮(zhèn)定,面色卻是微微變了。一則為京畿守軍的事被楊家察知, 若不及早應(yīng)對,范家必會反被算計。再則是擔(dān)心樊衡被令容說得心動, 倘若真的一念之差,借著救人的名頭重回韓蟄麾下,在錦衣司緊追不舍的金州地界,他這顆項上人頭怕是會被樊衡拿去送禮的。 范自鴻身家性命幾乎都牽系于此,忍不住又道:“樊兄想必不會信她胡謅?!?/br> “我既然決意投奔令尊,便不會輕易動搖?!?/br> 范自鴻暗自松了口氣, 卻聽樊衡話鋒一轉(zhuǎn)。 “但她有些話,卻說得沒錯。樊某雖憑一腔赤誠投奔, 出生入死, 賣命相救, 范兄卻仍有疑慮——畢竟我出自錦衣司, 哪怕自斷后路, 范兄也覺得我會出爾反爾?!?/br> “不會!”范自鴻當(dāng)即否認(rèn),“我對樊兄全心信任,絕無疑慮!” 樊衡似是笑了下,“樊某投奔范兄,為名為利,坦蕩得很。這場戰(zhàn)事正是建功立業(yè)的機(jī)會,范兄見笑,我也想立個功勞,博個高位。免得范將軍麾下幾位將領(lǐng)狗眼看人低,覺得我是平白分好處,將我看得一文不值!” 這話里藏不住怨氣,亦有不滿。 范自鴻稍有點尷尬。 河?xùn)|的風(fēng)氣他當(dāng)然是知道的。一干猛將都是粗豪的漢子,憑著沙場上的摸爬滾打到如今的高位,各有所長。像樊衡這般憑空投奔的人,哪怕范通擺出重用的態(tài)度,若沒有軍功在身,誰都不會服氣,明里暗里言語擠兌是常有的事。 樊衡沒有昔日積累的戰(zhàn)功交情,又不肯屈居人下,想建功站穩(wěn)腳跟,也是人之常情。 且京畿那邊出了岔子,正是用人的時候,他便笑了笑,“以樊兄這身本事,立功何難?” 樊衡亦道:“樊某雖未必能率軍打仗,但探查消息,威逼利誘,脅迫對方順從,卻也算錦衣司的看家本領(lǐng)。樊某誠心投奔,還望范達(dá)人還能記得當(dāng)日的許諾。” 這意思已很明白了,是想借京畿守軍的機(jī)會放手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