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節(jié)
“范兄在錦衣司里有眼睛,難道不知他近來提拔鄭毅,我這副使已是徒有虛名?” 范自鴻愕然。雖說在外圍探查到了些關(guān)乎錦衣司的事,但內(nèi)情總歸隱蔽,不過近來鄭毅行蹤隱秘,甚少露面,樊衡卻屢屢受斥責(zé),有閑心來海棠坊喝酒,不像從前似的疲于奔命,倒真有些被奪實(shí)權(quán)的樣子。 樊衡笑容更冷,“沒了實(shí)權(quán)的錦衣司副使,對范兄并無用處,請回吧?!?/br> 范自鴻干笑了下。 他起初肯費(fèi)心力,確實(shí)是盯上了錦衣司這把利器,想借樊衡的手,慢慢握在范家手里。如今韓蟄握得死緊,樊衡又遭冷落,算盤落空,畢竟是失望的。但即便如此,樊衡此人膽大心細(xì),對錦衣司的手段和內(nèi)情知之甚詳,若能招攬到麾下,仍是旁人難及的幫手。 遂舉杯笑道:“樊兄這是不想在錦衣司拼一把了?” “再拼也除不掉甄家。” 范自鴻覺得遺憾,但樊衡既然說出這種話,又頻頻苦悶喝酒,想來樊衡身處韓蟄和鄭毅夾擊之下,在錦衣司的處境甚為艱難。 遂勸道:“樊兄的本事,家父向來欣賞,若愿在錦衣司聯(lián)手最好,若是不能,到了河?xùn)|地界,家父必會重用?!?/br> 河?xùn)|在外擺出連盜匪都難鎮(zhèn)壓之態(tài),實(shí)則兵強(qiáng)馬壯,比從前的河陽更甚。 驍勇猛將再添上樊衡這種熟掌錦衣司諸般手段的人,必是如虎添翼。 將來若宮中的事順利,范貴妃能拿下中宮和東宮,范家里應(yīng)外合拿下京師,扶持幼帝以令天下,南邊那群連馮璋都難鎮(zhèn)壓的酒囊飯袋不足畏懼。哪怕宮中失利,范家揮師南下,河?xùn)|緊鄰京城,雄兵猛將撲過去,即便韓蟄善戰(zhàn)之名遠(yuǎn)播,也未必能阻擋。 不論走哪條路,錦衣司暗中打探消息的手段都能有極大助力。 范自鴻哪會愿意前功盡棄,招攬之態(tài)擺得更加明白。 …… 樊衡在錦衣司的處境果然江河日下。 范自鴻偶爾碰見,樊衡對韓蟄仍是恭敬之態(tài),卻始終賦閑在京,甚少外出。 到六月下旬,范自鴻突然收到樊衡遞來的消息,說他要辦的事已妥當(dāng),讓范自鴻趁夜往京郊白云嶺,取他遞的投名狀。 這消息著實(shí)讓范自鴻喜出望外,雖心存警惕,沒去約定的地方,卻仍往近處觀望。 當(dāng)晚入夜宵禁后,錦衣司押送四名囚犯的車馬便借著夜色掩護(hù),悄悄出了京城。 這是錦衣司的慣例,處置的囚犯多在夜深人靜時押送出入城池,甚少讓百姓瞧見。 負(fù)責(zé)押送囚犯的是錦衣司一位千戶,因樊衡恰好出京辦事,便與押送囚犯的隊伍同行。精鐵所鑄的囚車異常牢固,里頭囚犯皆披重枷,手腳被困住,口中塞著布團(tuán),發(fā)不出半點(diǎn)聲音。囚車轆轆行過,除了馬蹄聲隨夜風(fēng)飄散,連半只夜宿的鳥都沒驚動。 行至京城外三十里處,樊衡驟然反目,趁同僚不備,重傷千戶及隨行護(hù)衛(wèi),在旁人趕來之前,私開囚車,去了枷鎖,放走四名囚犯,而后丟下囚車同僚,一騎絕塵,徑直往白云嶺去。 遠(yuǎn)處趁夜盯梢的人悄無聲息,見樊衡走遠(yuǎn),也自沒入夜色,退回城外客棧,待明日進(jìn)城去范家復(fù)命。 囚犯們死里逃生,慌忙逃走,其中便有因刺殺甄相而被判流放的高修遠(yuǎn)。 比起旁人如蒙大赦的慌亂,他的神情是異乎尋常的鎮(zhèn)定,黑衣之下身姿挺秀,清雋的面容因久處暗室而顯得蒼白,回望漆黑的夜幕一眼,孑然離去。 第158章 私藏 白云嶺上有個獵戶,籬笆墻圍著三間茅屋, 里頭主人是樊衡的親信。 樊衡趁夜抵達(dá)時, 沒見范自鴻的蹤影, 也不在意,叫獵戶自管歇息,他坐在院里石桌上,就著一壺清水, 安心等人。 半個時辰后, 確信并無追兵的范自鴻在兩名隨從的護(hù)衛(wèi)下悄然到來。 樊衡仍舊端坐,彷如石塑, 瞧著范自鴻越走越近,眼底的冷嘲也漸而隱藏。 近來連著陰了數(shù)日,今晚仍是濃云遮月, 夜色暗沉,遠(yuǎn)近草木黑睽睽的如同鬼影,范自鴻瞧著安謐院落, 片刻后才見到幾乎融入夜色的樊衡,抬手叫隨從留在原處戒備,輕易越過竹籬笆,進(jìn)入院中。 “范兄可真守時?!狈饫湫Γ⒅?。 范自鴻仿佛聽不出嘲諷,只走近跟前, 道:“有點(diǎn)事耽擱了, 樊兄久等。都得手了?” 樊衡仍是仗劍而坐的姿勢, 左手探入懷中,掏出個卷得極緊的小冊子,遞給他。 “這是……” “錦衣司在河?xùn)|眼線和暗樁的小頭目。”樊衡聲音壓得頗低。 范自鴻驚愕,旋即欣喜,迅速扯開裹在外頭的麻繩,翻了兩頁,雖說暗夜里瞧不太清楚,但每個人名后都有批注,似寫得頗為詳細(xì)。 錦衣司兇名震懾四方,探查消息的本事神鬼莫測,靠的便是這些眼線和暗樁,范通在河?xùn)|行事時也小心翼翼,生怕落進(jìn)他們眼里。先前拉攏到麾下的那幾位錦衣司眼線也曾交代,錦衣司各處人手如同密網(wǎng),數(shù)人為一隊,層級分明,哪怕是兩隊同在一處,也未必能知道彼此身份。 范自鴻曾試著深挖旁的眼線,卻舉步維艱,誰料如今樊衡竟能將這名單送過來? 范自鴻驚喜之余,雖看不清,仍多翻看幾頁。 樊衡瞧著他神色,肅容道:“從密檔謄抄的,不會有誤?!?/br> “當(dāng)然,樊兄的本事,我信得過。”范自鴻在他身旁坐下,“明日我便修書給父親,他若知道這事,必定深為賞識。樊兄打算往后如何行事?” “京城的事我不再插手?!狈馇浦?,將假托辦差之名與囚車同行,放走罪犯的事說了,“錦衣司副使私縱罪犯,韓蟄也有管束不嚴(yán)之罪,明日消息傳出,范兄要生怎樣的風(fēng)浪,怎樣對付韓蟄,樊某都袖手旁觀。” 這便是自斷后路,徹底跟韓蟄割裂了。 范自鴻縱然未必能跟韓蟄硬碰硬,對著態(tài)度也甚是滿意。 他雖盛情招攬樊衡,范通卻也并非沒有疑慮。錦衣司銅墻鐵壁,韓蟄跟樊衡出生入死數(shù)年,又都是心狠手辣的詭詐之輩,嘴上雖說重用信任,真招攬過去,利用之余,還須提防,慢慢考量過了才肯放心任用。 樊衡顯然是看得透,才會在臨行前來這手,算是往韓蟄背后捅一刀,斷掉退路。 河?xùn)|眼線的名單加上這一刀,樊衡這投名狀倒是真有誠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