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節(jié)
長垂的珠簾被宮人掀起,兩位慣常照看嬤嬤的太子之間,竟是章斐緩步走出來。 她雖是進(jìn)宮見駕,穿得卻不張揚,發(fā)髻低低盤著,珠釵玉簪,衣裳素雅。 見了楊氏和令容,她也不覺得意外,只笑著見禮,又向甄皇后笑吟吟的道:“太子殿下可真是乖巧,哄了會兒就睡著了,哪像娘娘說得那樣難哄,娘娘放心,睡得正香呢。” “這便好了,他總是鬧著不肯睡,我也頭疼。” “往后就不怕了,娘娘若覺得難哄,只管召我進(jìn)宮伺候就是。” “可見你跟太子投緣,咱倆幾年沒見,他對你倒熟,抱著也不哭。” 章斐便陪著笑,自說些恭維的話。 章瑁之在朝堂的權(quán)勢雖不及韓鏡,文思才學(xué)的名望卻頗高,否則也難占著那片梅塢,叫旁人不敢強取。甄家自詡書香門第,公府尊貴,甄皇后雖比章斐年幼幾歲,因兩家交情而有往來,也不奇怪。 但甄皇后對章斐熟稔親近成這幅模樣,著實叫人意外。 ——也不知是甄皇后有意招攬,還是章斐實在長袖善舞,能在甄皇后和長公主間應(yīng)付得游刃有余,討遍歡心。 幾人坐著閑談一陣,甄皇后提起近日上林苑中春光正好,有意設(shè)個賞花之宴,請女眷們聚著同樂,就勢當(dāng)面邀請楊氏跟令容。她以皇后之尊邀請,又是再平常不過的賞花宴,若要推拒,就實在刻意了。 令容雖覺疑惑,卻同楊氏一道應(yīng)了。 說罷此事,章斐說因高陽長公主還在北苑,約了一道出宮,怕誤了時辰,先往那邊去。 令容跟楊氏再坐了一陣,辭別甄皇后,由內(nèi)監(jiān)帶著出宮。 將近麟德殿附近,也不知韓蟄是否有事要去北邊找永昌帝,一身暗紅的官服在陽光下格外顯眼。他孤身一人站著,魁偉挺拔,旁邊卻是高陽長公主和章斐被數(shù)位宮人簇?fù)?,像是在說話,章斐盈盈行禮,韓蟄亦抱拳,應(yīng)是給長公主的。 隔得老遠(yuǎn),令容瞧不見他臉上神情,但那場景仍舊讓她覺得不舒服。 沒人愿意夫君被人覬覦,尤其是被章斐這樣以青梅竹馬自居的人覬覦。 像是韓蟄在廚下做的那些佳肴,分給楊氏和韓瑤嘗是天經(jīng)地義,但若讓章斐或高陽長公主品嘗,哪怕只是一小塊,仍舊讓人心里不痛快——錦衣司使狠厲外表下的溫柔,她半點都不愿被外人窺見。 令容竟不知她還會小氣至此。 這心思有點難以啟齒,她暗自撇了撇嘴,因韓蟄沒留意這邊已匆匆離去,先記在心上。 …… 甄皇后的宴席定在三月底,三月廿六卻是令容的生辰,恰逢韓蟄休沐。 韓蟄娶她進(jìn)門已是第三年,頭一年夫妻倆不熟悉,韓蟄元夕被刺傷后臥病在榻,誰都沒提這事情;去年他有要務(wù)出門,順道將令容送去金州后,送了個一副珠釵給她,令容至今還常戴著。 今年他難得在家,又碰上休沐,倒是記得牢。 楊氏經(jīng)他提醒,也有意給令容慶賀,便做主擺桌小宴,白日里女眷給她過個生辰,晚間夫妻再單獨小酌幾杯。 韓家女眷不多,長房楊氏帶著令容和韓瑤,二房劉氏帶著梅氏母子,因是小輩生辰,不像是太夫人那般能驚動旁人的,自家人圍坐著吃飯取個樂,倒也自在 。 用罷宴席,韓蟄又特地親自下廚,給令容做了道她念叨已久的水晶肴rou,分量不大,卻做得精致,拿小盤子盛出來,瘦rou香酥,肥rou不膩,又嫩又鮮,美味之極。 令容吃得心滿意足,跟著韓蟄散步消食,商量晚上該備些什么菜來嘗。 走到書房附近,令容午間小宴上喝得兩盅酒涌上頭,稍覺酒意。因銀光院還頗遠(yuǎn),韓蟄便帶她先去書房歇息,讓她在里頭睡會兒,他書房里還堆積著些事情,正好處置一些。 書房內(nèi)外分得清楚,有兩重門扇隔開,沈姑服侍令容睡下后,便奉命退出。 暮春易困,酒意涌起來,令容睡得迷迷糊糊,半夢半醒中覺得口渴,叫了聲宋姑,沒人應(yīng),這才想起是在書房,不似銀光院中方便,遂起身倒茶。 誰知沈姑許久沒伺候書房起居的室,雖打點了床帳,卻沒在壺備水。 令容也沒穿鞋,赤著腳,隔著一層羅襪往外走,想去韓蟄跟前討水喝。才出了一道門,隱隱聽見外頭似乎有爭執(zhí)的聲音,睡意稍散,不由頓住腳步。 第118章 倔驢 書房里, 韓蟄端然站在書案后, 神色沉肅如舊。 韓鏡前兩日染了風(fēng)寒,尚未痊愈, 身上穿得厚些,坐在寬大的太師椅中,那雙眼睛卻仍矍鑠,聲音沉緩, 語氣也帶著不悅。 “……放肆!調(diào)章公望回京,是為公事, 哪有私心!攘外必先安內(nèi), 京城里情勢安穩(wěn), 你才能有余力安頓外面的事。走到這地步,甄嗣宗那老賊必起疑心, 朝堂上旁人也未必瞧不出端倪。須早點安穩(wěn)朝堂, 謀定大局。” “我明白。”韓蟄沉聲,“長孫敬已從嶺南傳來密報, 陸秉坤蠢蠢欲動, 不會拖太久?!?/br> “屆時兩邊交戰(zhàn), 你總得離京數(shù)月去安排。甄嗣宗盯得緊, 你離京后須有人牽制他, 讓他無暇生事,免得動搖你相位?!表n鏡眉目沉著, 將書案上擺著的幾卷兵法掃過, 緩緩站起身來, “能牽制甄嗣宗的,也只章公望而已。他身在中書,一旦站穩(wěn)腳跟,要取甄嗣宗而代之,并非難事。盡早將他拉攏過來,有益無害?!?/br> “章素回京后,我跟征兒跟他見過幾回?!?/br> “這就夠了?”韓鏡皺眉。 “祖父雖只跟章老見過兩回,章公望卻記著提拔重用的恩德,他看得清形勢?!?/br> “看得清有何用?跟著我能有榮華富貴,跟著甄家保住太子,他也一樣能博個好前程。沒實在利益牽系著,他肯出力?我剛說的事,你再想想!” “不必想?!表n蟄斷然否決。 韓鏡眉目一沉,回身盯著他。 方才被韓蟄頂撞后怒氣橫生,好容易壓下去,這會兒胡須仿佛都在發(fā)顫似的。 但從前的教訓(xùn)擺著,爭執(zhí)吵嘴,向來都是他生氣,韓蟄卻還跟臭石頭似的,那脾氣又臭又硬。 他盯了片刻,氣哼哼挪開目光,“沒叫你娶她。但舊日既有交情,就不該太過冷淡,讓人寒心?!?/br> “祖父知道我的態(tài)度,不會另娶,更無意招惹?!表n蟄巋然不動。